“太子所言何意?”穆柯粗眉狠狠地皱了起来,虎目中满是怒气问道。
“三王爷,北疆战事尚未定局,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才好!”太子珩在开口已经是嘲讽。
在场众人脸色各异,龙倾是已经知晓了计划,所以一派安然;平城王虽然疑惑,但是看见太子珩咄咄之态也想到北疆之事肯定早有应对之法,而此时也是顺利进行,所以自然不甚担心;诚、静两王神色微变却也没有说话;安海迪是位高权重的丞相,脸上早已经练就了如同面具一般的平静;只有黄友益的脸色一下子十分难看,他焦急的看向穆柯,生怕这位北羌使者翻脸。
穆柯神色立时难看起来,使者团凭借北羌这次在北疆的胜利,在皇都多日都是气焰嚣张,不曾受过任何的冷嘲热讽,如今大德突然改变了态度,难道是北疆出现了变故?
但是仔细一想,平城王、宁王、诚王、静王、黄友益,几个封王的皇子和掌管兵权的尚书都在场,威远将军孟固因为之前的一百廷杖和闭门思过一月的责罚也不可能出得了将军府。再说自己已经派去暗探证实了孟固之伤属实……大德还有何人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可解北疆五城之急?更何况孟南奎和大德五万残兵的性命此刻还攥在北羌的手上……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太子之言可是挑衅?”穆柯引用平城王之语问道。
“本宫不是好战之人!”如同回旋一般,不过同样的话换了人来说。
“呵呵。”龙倾忍不住一笑。
而穆柯的脸色已经难看的近乎黑色,“那么大德励帝陛下不要后悔!”
“贵客慢走,恕不远送。”励帝也是有意戏耍。
穆柯转身,衣袖愤然一甩,连拜别都没有就挥袖而去。
“父皇,可是北疆之僵局已然打破?”北羌使者随三王爷穆柯尽数离去之后,龙倾问道。
“小有所成而已。”励帝展眉一笑,“先锋已到,正所谓兵贵神速!”
三十七 暗渡陈仓
北疆永兴城
大德励帝二十五年二月十一亥时二刻
“少将军,前面便是老将军被囚的和齐城。”一名虬髯高壮的男子伸出长手遥指前方。
“刘副将,这次就要麻烦你了。”说话之人浓黑粗眉,身材高大,正是本应闭门思过一月的威远将军孟固!
“少将军哪里的话?!末将能有今天也全是老将军的提拔,要不俺还是烧火的小兵一个呐!”那满面胡须的中年男子摸着后脑憨憨一笑,突然双手一拍问道,“少将军,那一百廷杖……您没事吧?”
“无碍!虽然确实打满一百,但是大内侍卫早有皇上授意,手下已经留情。只是看起来严重些,为了瞒过北羌三王爷的耳目罢了。”孟固浓眉微微舒展,但是当眸光远眺和齐之时又紧紧地蹙了起来。
“俺听说时还以为老皇帝当真下手了呢,哈哈……”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傻笑起来。
“皇上心中早已决断,臣下自当执行。”孟固视线没有离开灯火辉煌的和齐城,回答了刘坎副将的问题。
“哎。反正那也不是俺这种粗人能够明白的!”刘坎坦然一笑。
孟固回头,看着这个被父亲从一名小小的烧火兵提拔到一军副将的男人,说道,“将士只要保家卫国便是尽忠职守,刘副将切末自贬。”
“哈哈……也是!老子就会打仗!”刘坎得意一笑,胡子也微微抖动,“那些什么兵书之类的只要看到就头疼,俺只要执行命令冲锋在前就行啦!”
孟固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少将军,俺说这次老皇帝也奸的,居然虚晃一枪硬把两万的大活人给弄出了皇都……”刘坎虽然话语粗俗,却是一脸的佩服。
听见这话,孟固高大的身躯突然一震,眼中眸色也暗了下来,说道,“这次‘暗渡陈仓’之计出自宁王之手。”
“那个刚刚从圈禁中出来的皇长子?!”刘坎满脸的惊讶。
“嗯。”孟固点头,刘坎惊讶,他自己又何尝想到。
在北羌使者团的接风晚宴上,听见他可能会和亲的消息,心神恍惚到打破了酒杯宴会失仪;而后听见穆柯德特意挑衅之后,一怒之下更是失去了理智……直到被廷杖之时,他才察觉大内侍卫的打法有异。虽然看起来皮破血流,但是不曾伤了半分筋骨……至此,他才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然后在被大内侍卫送回将军府路上,大内总管荣海亲自护送。他这才知道早在太子珩的亲政阁之时,龙倾便已经定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不过此刻没有想到的却是他会以如此的方式来实行“暗渡”之计……
当日在亲政阁内,在他提及最快可半月赶至北疆的时候,那人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而后几日,太子珩携宁王在励帝的御书房出入频繁,定是将初步的计划更改的更为仔细。
现今,他则是这计划中的重要的一环……
将缥缈的思绪来回,他转头问道,“刘副将,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早就好了,只等少将军下令!”刘坎中气十足的回答。
孟固看见刘坎跃跃欲试的神情,心头一阵感动,深深一揖道,“多谢刘副将这次肯来搭救老父!”
“老将军提携之恩,末将没齿难忘!”刘坎受了孟固一礼,表情也是一脸的郑重。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孟固说道,“那就挑出三千精锐,突袭和齐!”
“三千?!”刘坎大骇道,“三千兄弟怎么能打进铁桶一般的和齐?”
“我们不是为了攻打和齐,而是为了火烧和齐的北羌粮仓,所以三千足以。”孟固笑笑回答。
“少将军是想断了他们的后路?”
“嗯。”
“可是老将军和那五万兄弟岂不连着遭殃?”刘坎一脸疑惑,毕竟烧了羌在北疆和齐最大的粮仓,等于是切断了他们补给的后路,但是羁押在和齐的老将军还有五万大德将士如何是好?
“我已经派了探子联系了父亲,届时他老人家会以北羌故意虐俘为名来起兵的……”
“少将军果然好计!烧了北羌蛮狗的粮草,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刘坎听过之后一阵豪迈大笑。
孟固也笑,却有些苦意。计策甚好,但却不是由他第一个想出的,而是太子珩……那两人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而自己却始终被蒙在了鼓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龙倾已经疏远至此了呢?
“少将军,咱们定在什么时辰突袭?”
“寅时。”
“好,好,好!在北羌蛮狗睡得正香的时候,给他们加把柴火去!”
“刘副将,如今已经临近子时,挑选三千精兵之事就有劳了。”
“少将军,挑人俺没问题。可是您……”刘坎嘴唇翕动,挠了挠头顶,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我先去城下看一下北羌守备,最好能够找到薄弱之地,然后寅时一举击破。这样才能配合父亲里应外合突出重围。”看出刘坎吞吐之语的内容,孟固直接说道。
“可是仅有少将军一人……要不俺找几个身手利落的兄弟跟您一起去?”
“探查之事自然是人缺少越好,况且刘副将难道不相信我的身手吗?”
“少将军神威,俺只是担心……”
“我没事。今日咱们两万人马亥时才到,但兄弟们都已经连续行军半月,这个时候还要有你这样的军中资历已久的老将作上一番训示才好。”
“这……文邹邹的训示俺可不行!还是少将军去吧!”刘坎没有被杂乱胡子遮盖住的半张都皱在了一起,推辞道。
“刘副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时间不多自然不必耽搁在那些形式之言上。”
“可是……”刘坎还想推辞。
“还请刘副将体谅晚辈的难处,毕竟三千兄弟是去救老父的性命,如果晚辈去自然难逃因私忘公,罔顾大德将士性命的嫌疑,所以……”孟固撩起战袍前襟,单膝就要下跪。
“使不得,俺可受不起!”刚才虽然坦然受礼,那是视孟固对叔伯见礼,他随孟老将军几近三十年,所以受得坦然;而现在,孟固以高出他的少将军之职给身为副将的他见礼,无论原有是否为公,他都受之有愧。孟固原本便可以威远将军之名直接下令,而非仍然以晚辈的大礼拜求……
刘坎一把抓住孟固的肩膀,硬生生将他扯了起来,洪声说道,“少将军安心,属下自会挑选三千精中之精,顺利救老将军脱险,救我五万大德将士出得和齐!”
“多谢副将!”肩膀被对方厚实有力的手攥住,无法行拜礼,孟固深深一揖。
三十八 别离
大德 皇都
大德励帝二十五年二月十六巳时
昨日收到了孟固的千里捷报,二十二日巳时,大德两万精兵会同孟老将军五万将士,里应外合火烧北羌粮仓、夺回和齐。
清晨,龙倾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荣海一脸喜色匆匆忙忙的赶来代太子珩传达了这个消息。
“嗯。”龙倾点头,他早就知道以孟固的实力,再配合老将军里应外合,夺回和齐不成问题。他只是没有想到孟固的速度如此迅速,在没有任何快捷的交通方式的大德,半月赶至数千里之外的北疆,是一件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
“两位将军都无碍吧?”
“回王爷,老将军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少将军在昨日攻城的时候受了几处皮外伤,但不严重。”荣海抬头看了看龙倾脸色,又接着说道,“至于大德将士,算上随少将军赶去的两万,损伤八千余人。”
“算是大胜。”龙倾微笑,但心里却有些不适。
保家卫国是他现在的身份理应做的,献计之时也做好了伤亡的准备,可是在确实的听到有八千人损伤的时候,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很是排斥。龙倾想,如果上前线之人为他,只怕看见攻城之时的伤亡,就可能会心有后悔。毕竟他习惯的是没有硝烟的商场,而不是满地献血死尸的战场。
“王爷可是不满意损伤?”荣海问的小心翼翼。
“行了,不用你伺候了,我自己静静。”
让荣海退下,龙倾走到凉亭坐下,身体放松靠在廊柱之上,闭上了眼睛。
他想到刚才荣海小心翼翼的问题,的确是不满意,他甚至不想有一人受伤,无论是大德还是北羌,只是这想法却无人相信。现在,他是龙倾,是皇长子宁王,再也不是一个叫做“苏轻”的普通人。他觉得有些累,更多的心疼,为了“他”的心疼。
龙倾继续沉思,虽说和齐、雍泽都是铁桶一般的防御,但是和齐已经夺回,雍泽本就是孟老将军原本的驻城,夺回更是不成问题……
“啪!”一声打断龙倾的沉思。
龙倾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脚下有一块小石头,那石头上用普通的棉线绑着一张纸。他弯腰捡起,拆开了绑线展开纸条:
“未时一刻,书局相见。
知名不具”
龙倾算算时间,北羌使者团应该已经得知了和齐失陷的消息,想必已经做出了决定,否则她不会如此仓促的约他见面,甚至是动用在皇宫之内的暗探。龙倾想到那个在他弯腰之时,从南边出口闪过的一抹翠绿色身影……翠绿色正是大德皇宫中宫女的统一服饰。
重新靠回廊柱的龙倾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里却想到一个名唤明月却如太阳一般热情的女子。他微微一笑,自语道,“佳人有约,怎可不去?”
大德励帝二十五年二月十六未时一刻
龙倾将马拴好,进了书局。
二月底的天气,虽然还是有些寒冷,但是已经不再有冻人的感觉。只是过了午后,太阳隐了下去,天色突然有些阴沉了起来。
龙倾解下披风,环抱在手里。
“这位公子,您看什么书?”殷勤的书局伙计招呼道。
“我先看看。”龙倾回答,他侧头看了一眼那天和明月结识的书架。
“公子可是等人?”那伙计极有眼力,发现龙倾心不在书。
“嗯。”龙倾点头。
“您等的那位公子已经来了。”那年轻的伙计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看见龙倾询问的目光说道,“刚过子时,有位大眼睛的年轻公子进来,我看他一直站在书架那……”伙计抬手指了一下刚才龙倾看了一眼的书架又说道,“我上去一问,知道他是在等人,然后您一进来没看书,也先看那,我就知道您是那位公子要等的人。”
“多谢这位小哥,不知那位公子现在何处?”
“那位公子在书局后面的茶肆里,也刚出去不久,想是等了许久口渴了!您也不用谢我,那公子临出去前给了我一碇银子,让我在未时一刻的时候看见有年轻俊美的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就帮忙传话,没想到您这么准时到了。”
“那也谢谢这位小哥费心传话。”龙倾微笑道。
“哎!我这不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吗?”他呵呵一笑,两颗虎牙显得十分的讨喜。他摸了摸后脑,又说道,“只是我不明白那公子为什么要来那么早?听他语气应该是和您约的现在才对啊!”
龙倾敷衍笑笑,没有答话转身出去。
茶肆离书局不远,有些简陋,只是几根木头和茅草搭起来的棚子。龙倾看见明月低着头在发呆,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发酸。
“明月!”
还是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惊喜地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圆溜溜的猫眼寻找的视线一下子停在了龙倾的身上,她站起来走向龙倾。开始还是慢慢的,尔后突然跑了起来,冲进了龙倾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