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哲,五号上房的饭菜。"林娘吩咐着,我端了菜盘送了上去。
明天,便是江州的州试。
多天以前众家的考生便开始纷纷涌进江州城内,因此,城里的各家客店近两天的生意都是格外的好。
当然,我在的这家也不例外。
我来的时候,给这家店改了名字,原来是叫一个挺烂俗的店名"悦来客栈",江州城里已经有或大或小五家同名的了。
所以,现在叫"林家宜居"。
来住过的人都说这儿店名清雅,重要的是伙计也都赏心悦目。
是了,这伙计就是指的我和另两个人,涂涂、似锦。
涂涂是个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孩子,单纯可爱的可以,总是笑着小圆脸,象娃娃一样。
似锦对于我来说始终是个谜,与涂涂相仿上下的年纪,但无论对谁却也都不亲不近,也从没见他和谁多说过话,以至于我刚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口不能言的。
我们三人俊美的可爱的清秀的,的确,店里有着三个长相可人的伙计让人也心情好一些。
店里还有个管采买的老年,挺和善的一个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对我们都很好,有些东西也要他帮着买来,一来二去的,便熟络了起来。
林娘,林家宜居的老板,听说丈夫早亡,给她留下这么间客店,也算对得起她了。人都年过四旬,早已昨日黄花,却也还能依稀的看出当年风韵。
我和涂涂住同一间房,老年和其他的杂工也都是或多或少的几人混住,但惟独似锦,他是个单间。
和老板林娘一个待遇。
我曾经问涂涂有关似锦,但他也不知道,只说,似锦也是在我之前一月才进的店,从他一来,便一直是他自己住。所以其他的他也不清楚。
似锦是个工作狂,他不说话,手里的活儿却是作得起劲,听涂涂说,最初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做,但后来是越做越好。
涂涂也曾奇怪过,但林娘也没多说过什么。
至于我,子桑西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只是记得那天是个阴暗的日子,至少对于我来说是。
突然的转换,让我的大脑曾停滞,
林娘看见奇装异服的我站在她家店的门口,而且还是一脸的茫然,便问我愿不愿意来她的店里作伙计,我想也没想的就同意了。
大家倒是也不关心我的来历,除了最初的对我四个字的名字好奇过一阵子。
我也不多说,如此的过来,倒也相安无事。
江州的州试是挺有名的考试,但它却并不是朝廷定的,而是江州由来已久的,
江州出才子能人,涂涂挺骄傲的告诉我。
比如说当朝的宰相张老大人,再比如说去年新晋的江州州尹温越。而朝中的许多官员或是江州人士,或是于江州参加过州试。
如此一来,江州的州试便被传开为京试的预选,让众家以仕途为路的书生趋之若鹜。
许多人甚至会千里迢迢的来到江州,就为能递交上一份预试的文卷。
看着那忙碌的人们,不少的人住进后只有一句交代--不唤勿扰,就为那临阵的时间。
我想起了自己曾参加过的大小无数次的考,原来古今皆不过如此。
"子桑哥,子桑哥,......你是不是有些累了?"涂涂轻推了推我,
"哦,没事。"我赶快的回神,放下手里的托盘,
"西哲,上房一间,下房两间。"林娘在前堂忙着记帐,打发着我们三人领着客人进房,前厅堂已是挤满了人。
涂涂跑上跑下的,小脸儿上竟见了汗;至于似锦,更是忙得看不见头脸。
后来的,店里的客房已经都满了员,但还是有书生要住进来,林娘无奈,只好将我们住的房腾了出来,让我们挤挤凑凑的又空出几间房,当然也包括她自己的。
但我发现,林娘却并没有腾出似锦的屋子。
......
第 2 章
忙碌到了夜深,早已累得我头脑有些发晕。
"西哲,没经过这个吧。"林娘其实是个不错的老板,当大多数的人都住进了以后,厅堂里的活少了下来,她便允我靠着柜案休息一下。
"咱这江州的考试啊,可是满朝闻名的。哎,西哲你好象也蛮有才的,赶明儿你也考一个,没准儿能从我这小店里走出个大官呢。"
我笑笑摇了摇头,考试,我经的太多了,已经考到了惧怕。
正此时,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身后背着大包,
已是夜深了,这人看样子是刚到的,显然是赶了关城门的时间,否则他就会误考--
明日清晨起,江州城内的所有书院便都是考场了。
"老板,住店......"
"客官您晚了,高升一步吧。"总也和书生们打交道,林娘的话里也带了些书气。
"......老板,我已经跑了好几家,都说满客了。您就行行方便,都这般时候了,只要有个小地儿就行,我歇歇脚。等明儿考试我就走。"书生近乎于哀求。
"可是,我们也没有空房。公子啊,实在是......我们这也没有地方了,您看您......这一考试,住的就紧,我们要是还有一个空地儿,这到手的钱也不能放着不赚不是?......"
"林娘,那三号上房可还是锁头,为什么不开给这位公子?"刚送过夜饭的涂涂边下楼边说,
"那是早有人预定的,我怎么好给开出去,人家连定银都给了。公子,您看......"
"老板,我睡这厅堂也行啊......"书生也还真是吃了秤砣,
这正不开交的时候,却听有细细的声音传自我的身后,
"我的屋子......"
竟是似锦。端了盘子象是刚从客房里出来。
少见的,他竟会主动说话,林娘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似锦,这怎么能行?......"
"涂涂,子桑......我也可以的......"似锦说话总是轻声轻气的,还会不时的咬咬唇。
"似锦,你......"林娘还想再说,却是更加惊讶的看了似锦从腰间掏出小小的钥匙放进了她的手里,
"这......那好吧,西哲,帮似锦抱抱被。"
"不用。老年,帮我了。"似锦说完后低了头走了,不再多说一个字。
"呐,看看,我的小伙计都给你腾屋子啦,你明儿要是考砸了考糟了,你可小心着点儿。"其实林娘也算是个好人,
那书生满脸的感激。
涂涂那边已经开始打起了小哈欠,似锦也坐了下来,
看看也是二更已过的时候了。
但那三号的上房,仍是无人来住。
"林娘,已经二更了,城门也关了,我看那三号不会有人来了啦......"涂涂还是想着,
我笑着揉着他的头,小孩子早已困了。
"老板,我的屋子可准备停妥?" 浑厚清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啊,早给您准备好了。我们这伙计还说您不来呢,我就说嘛,明儿就考了,怎么能不来?我这就带您进房。"
果然还是有人住的,涂涂作了鬼脸吐着小舌头,
听这架势,象是贵客,林娘的亲自迎领,还真是少见。果然有钱的就是爷啊。
我循声看去......
......却是立时的木呆。
东就?东就!
怎么可能?!还是......真的?
第 3 章
子桑东就,我的亲哥哥,一直都粘着我,小学中学高中,除了上课时间,他都和我在一起。
等到我上大学,本早我一年的他却非要等我一起上,而且还得在一个学校一个系一个班甚而一个宿舍。
其实,我还是可以理解东就的。
在他十岁我九岁的一天,
东就和我看见了小舅舅和父亲在床上纠缠的画面,那一天,母亲离开了家,从此杳无音信。
从那以后,东就开始恐惧,开始憎恨,开始变得粘我,开始觉得世界上只有我这个亲兄弟是最为安全,最为可靠的。
他开始拒绝其他任何的人。
我倒也很应情儿,那个时候一直都是我在安慰东就,抱他在怀里任他哭,甚至为了他,我们搬离了那个让他伤心的曾称为家的地方。
"西哲......"
"怎么了,东就?"
这是我们最常挂在嘴边的对话。
"西哲,我讨厌爸爸,讨厌小舅舅,他们都好恶心。西哲,我只有你了,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是的,东就,我不离开。"
但我不会拒绝父亲和小舅舅通过各种途径给我的钱,要不,我和东就又怎么能活到现在,虽然他坚持不要,每次都是一脸的厌恶。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好累。
东就已经有些病态了。
他到了无时无刻都离不开我的地步,我的短暂不见,即使是去厕所,他也会恐慌。
他甚至不想看见我和任何除他以外的人讲话,更谈不上共事,但偏巧的,进了大学的我是学生会的副主席。我有许多我不得不做的事情,也有许多我必须去接触的人。
但东就因为这个而产生了极度的愤怒。
开始是不满,然后哀求,直到他竟对我发火,甚至于他在我给下属布置任务的时候掀了我的桌子。
我说东就,我不会离开你,所以你用不着这么粘我。
但东就说西哲,妈妈也曾粘着爸爸,可爸爸最后还是和她分开了。
"东就,不要陷在过去的阴影里,不要让他们影响了你未来的生活。"
"西哲,你还是讨厌我了,不要我了吗?你说过不离开我。"
我无话可说。
我摔门出去,东就慌张的跟我出来,试图着象以前一样的拉我的手,但我很烦,甩开手不想被他触碰,
东就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你总要自己独立的,你总要有自己的一切的。
西哲你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一切就是你。
说不清的感觉,在他说这话时,我的脑海里竟显现的是父亲和小舅舅那淫糜的画面。
我大力的挣脱开他好不容易攥死的手,
东就,你得寸进尺了!
西哲,不要......
"西哲!!!"
刺耳的刹车声音,最后那声带着惊恐,带着不相信,带着依恋的,喊着我名字的声音,就那样突然的淹没在一片红得不象话的颜色里,我甚至都来不及去眨眼睛。
东就死了。
是的,东就死了,我疯了似的向那个已经软在地上再也不能爬起来缠我粘我的身体跑去......
但我竟连他逐渐变凉的身体都没有触摸到,
在离他仅仅不到一个指尖的距离,我跑进了黑暗,然后,我便跑进了这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地点有穿着古代服饰人行走的莫名其妙的江州......
东就,难道是你的不甘而打开了那扇本不应该存在的门吗?
那你一定是恨我了,
因为,我亲手杀了你。
我想,这也许是你对我的惩罚。
今天的人,有着和东就一般无二的容貌,只是身量高了些,因为东就本是与我齐平的,但这人却是高出我许多。
但我还是知道,那不是东就。
自从那天后,东就便很少在外人面前笑了。只对我的笑容也是那样的脆弱与暗淡,只是那对于我已经算是恩赐了,因为他的表情只有在看见我的时候才会变得柔和。
刚才的那个人,笑得那么温暖。
那种笑,我只在十岁前的东就脸上看见过。
为什么?
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他,忘记我对他做过的事。
但原来,我竟还是记得如此的清楚,清楚到只看见他的脸,心也会痛。
第 4 章
一夜的总也睡不安稳,一次次的有魇梦惊醒,
梦里依旧是东就冰冷的身子,依旧是我总也触碰不到。
同床的涂涂很担心的样子,我却是不能说,只好勉强着哄着他睡过去。
但我却是忽略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似锦,似乎也是一夜不曾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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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早起,书生们都动身的很早。
看样子,大家都兴奋得很。
我的头有些微微的疼,却是在看见似锦的时候也有些吃惊。
"似锦,你......我昨夜是否吵到你?"我看得出林娘对待似锦的态度,便也对他有这些不甚自在。
他摇摇头,脸却是红了。
我奇怪的看看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明显的也是夜未睡好的样子。
"西哲,三号上房要的开水,给送上去吧。"林娘递过大大的壶,
我站在门前,揉揉自己的眉头,作了个笑脸,
是了,可不能让客人看出我的什么。
然而,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我却是又一次的笑容凝固。
我竟是忘了那和东就有着同样面容的人就住在这三号上房。
他手快的忙扶住摇晃的我,却是被我提的那壶开水溅到了手,
我听见了他的抽气声,这才回神,
他是林家宜居的客人。
我怎么可以。
"对不起,客官,对不起......"我忙放下水,掏出腰间的白色布帕帮他擦着手,
那手上早已红肿了一片。
"你好像从昨夜看到我就有些失魂。"他突然的说,
我一时的不知道该如何的回话。
"客官,我......我去给您找药膏......"我想尽快的跑出去,
却是被他拉住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手劲不小,我的手腕有些疼,
"没、没什么。"
"你没说实话。"他不放手。
"我真的......"
"听说这林家宜居的伙计都是俊俏懂事的......还是说你准备闹到老板那里?"
"......只是、只是......客官的样貌酷似小的的一位故人......"我不敢抬头看他,小声的说到,
"哦?还真是奇了,什么样的人会让如此俊美的你失神呢?"他终于放开了手,
"你......就因为我的样子,不敢看我吗?"
我一惊,已经感觉他就到了我的身侧。
下意识的抬头,
却是让我又一次的心跳得剧烈。
东就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小时候,人家曾说,子桑家出了两个漂亮孩子。
东就遗传了母亲的容貌,而我却是象父亲更多些。
所以,这人,我就象是又一次的看见东就站在了面前。
但却是微笑的,那笑容很美,就算曾和东就一起生活过近二十年的我也不曾发现,原来东就还可以笑得这样的美丽。
我大力的推开离我越来越近的身子,
"客、客官......我......"
他倒也不生气,
"你的那位故人你见不到了吗?"
"他......死了......"我咬了唇,
"哦......"他没再说话,
我静静的立着,不再看他,
"我叫温越,你呢?"
"子桑西哲。"f
"嗯,好名字。那子桑,帮我找药膏来吧,不然,我的手今日可就没法办公了。"
我象逃一样的出了房间,奔到自己住的屋子,手忙脚乱的找着药膏,
忽然的,温越......
那不是......这江州的州尹?
当我反应回来冲出屋子,
看见似锦咬了唇正立在屋外,
"子桑......以后......三号上房的客人,可不可以......我去?"
我愣看着他,
也好,我正是想躲开,
东就,对不起。
第 5 章
我看得出温越并没有告诉林娘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林娘也只是听说过这新晋的州尹,所以林娘是不知道这晚来的三号上房客人竟会是本州的父母官。
我唯一奇怪的便是似锦。
他似乎是早就知道的。
因为直到昨天,涂涂才兴高采烈的告诉我,听人说今次州尹温大人要亲自主考的。
怪不得他一早也不急,那些个书生们可是早就奔了书院。
但我现在已经不想去想那么多,只是要逃开,那张脸让我心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