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允王洒然一笑:"皇兄选人自然有根据。虽然罗少卿年纪尚小,但位居大理寺要职,理当为皇上分忧。只不过,怕是有人欺他年轻,若是皇兄能再赐他些方便,恐怕就便宜的多。"
罗笙差点当场晕倒吐泡。焕扬啊~~你不知道前面是火坑吗?还把我往里推?
现在只能指望静扬了。罗笙不便太过露骨,只能僵着脖子等着静扬的说法。
"臣弟以为皇兄这主意极好,二哥又想的周到。不过确实如二哥所忧,罗少卿资历过浅,依我之见,不如臣弟挂个名头辅助少卿岂不更周全?毕竟那人也非等闲。"
皇上挑眉一笑,"好!就依两王所见,罗笙接旨。"
罗笙吓了一跳,好象被开水泼了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即刻起原职大理寺少卿罗笙兼职督察院钦差,直隶君王,行权等同督察院左都御使(注释1)。主审聿启山受贿卖官一案,端王李静扬协从。"
罗笙只觉得头晕,"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聿启山......如果没记错的话,聿腾骄傲的笑容再次回到记忆里:"我爹是威武大将军聿启山,连孟将军都要礼让三分呢。原本那孟将军只是我爹手下的一名小小偏将而已......"
站起身来,看着那三张笑脸罗笙心头发苦。
"这一杯祝罗少卿马到成功。"
皇上赐的酒已经端到了眼前。罗笙面色苍白,接过来一饮而尽......
"谢皇上。臣定当鞠躬尽瘁,铲除国痪。"
扑在地上,心乱如麻......聿腾,聿腾!我该怎么办?
"笙笙,皇上已经走了。起来吧。"
焕扬轻轻的扶起罗笙,刻意忽略那地面上的点点水渍。
罗笙对着他一笑,"我又升官了,不恭喜我么?"自己抓过酒杯一抬手灌进口中,再倒,对着静扬也是一笑:"你们帮着我才有今天,督察院钦差,好响亮的名头。我敬二位王爷一杯才对。"
焕扬使了眼色叫静扬不要阻拦,两人只是牵着他坐下,看着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罗笙醉酒醒来,挣扎着要起身,眼前还是模糊着一片,只得小声叫着:"润雪,拿杯水来。"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额上,这是一股熟悉的气味和熟悉的声音:"口渴了?可要用些汤水?"
伸手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静扬?"
终于看清眼前事物,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铺设豪华大气。幽幽的冷香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哪?"接过静扬递来的茶水,罗笙一口气喝下,终于恢复点精神问道。
静扬坐在床边,微笑着:"这是端王府。我的寝室。"
罗笙看着静扬俊美的笑容迟迟没有言语,只是探出手来缓慢的沿着他的鼻梁摸索着,路过嘴唇,路过下巴,路过喉结停留在他胸口,一圈一圈的画着......
"笙儿很伤心么?"r
"不。"罗笙抽出手来翻出自己的荷包,拿出一支烟。
默默的看他点烟,吐出阵阵迷雾。烟雾中笙儿的脸有些不真实。就这么看着他,直到他的烟灰烧了大半,折断落在被子上,他的眼睛依然直直的看着上方。
静扬的心好象被人揉着,撕着,不愿意看到这平日里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人这般落寞。
"笙儿......"
"静扬,"罗笙抛开烟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抱我吧。"
端王一震,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罗笙灿烂一笑,依偎到他怀里,"静扬,我和聿启山的小儿子聿腾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在南疆的时候,我,聿腾,范近亭还有左渊就在我的小院子里搭个简单的香案,对着月色发誓进退比肩,荣辱与共!但是即便如此我的第一身份还是大理寺少卿,督察院钦差,不是么?现实总是要面对的,美好的事又总是那么短暂。就像我曾经刻意的想躲开你,假装奉承你,但结果还不是把心交给了你?"
端王听着不知为什么心痛异常,狠狠抱住罗笙。
"别说了!"
罗笙轻轻推开他一点,顶着他的额头,闭上眼,梦呓一样的说:"静扬,我现在很无措,抱我吧,紧紧的抱我吧,让我感觉到一点真实的存在,哪怕再痛苦,我也认了。"
把头埋进罗笙的颈窝,宣誓一样低低的说:"笙儿,你还有我。我会永远,永远守在笙儿的身边,不离,不弃。"
罗笙无声的点点头,拉起他,笑:"给我。"
端王挥手打散了帐幔,在那帐子闭合的一瞬间,能看到他虔诚的吻掉罗笙满脸的泪......
在这疼到心里去的人最孤独,最脆弱的时候,终于拥有了他。此时的李静扬只想用世间最纯粹的爱温暖怀中颤抖着的人......
"笙儿......"满足的叹息和压抑着的呻吟充斥着这无情的夜。
夏夜的御书房外,当今九五之尊独自一人负手而立。
李仲扬。
"罗笙,不要让朕失望......"
允王亲切的笑着对罗尚书道贺:"罗少卿得皇上赏识,委以重任。今后发展不可限量......"
聿将军府上请来消夏的女先儿抱着琴靡靡的唱着:
"可怜那无定河边骨,
一将他功成万骨枯......"
注释1:都察院--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最高长官为左都御史(从一品)。
第四十八章
润雪早早的就等候在罗笙的寝室外。
少爷昨夜很晚才回来,一身酒气,但那眼睛却亮晶晶的让人不敢去直视。
少爷回来之后变了好多。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润雪已经二十二岁,男女之事怎能不懂?少爷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面上微微红了起来。在心里,早早的就爱恋着这个人。从不敢去想什么结果,却执拗的只要能伺候他,陪在他身边就很满足了。
少爷现在可厉害了,听说做了很大的官。做官很好么?润雪只知道做官很辛苦。可是自己除了尽两倍的心伺候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只要能叫少爷快活,自己就算死也愿意的。
室内传来少许动静。昨夜伺候上更的是蕴霜。
蕴霜心细,自是不必担心。但润雪还是轻轻推开房门,探头进去。
"少爷起来了?怎么不叫人呢?"
罗笙站在镜子前头发披散着,身上已经穿上了督察院钦差的银麒麟湖蓝云锦官服。
"今天起的早了些,想着你们辛苦,就没叫。"
蕴霜端着梳洗用具站在一边。
"我们做奴婢的怎么能叫苦呢?能伺候主子是我们的荣幸才对。蕴霜给我梳子,我给少爷梳头。"
罗笙坐了下来,感觉润雪一双柔软灵巧的手在自己头上轻轻的梳弄着。
"润雪,等我忙完了这段,就收你进房吧。你可愿意?"
蕴霜在一边瞪眼睛,又是羡慕又是替润雪高兴。这傻妞,真是没白等。少爷确实是有情有意之人。
润雪拿着梳子呆在那。这是真的么?少爷要收他进房?
再缓过神来时,少爷已经站了起来面对着她。
少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笑的温柔,"不愿意?"
"她是高兴的傻了!"蕴霜实在看不过,替润雪说了出来。
圣旨特免罗笙查案期间的早朝,是以,罗笙的轿子直接抬到了督察院。
下了轿,一抬头,就见端王已经等在门口。
"端王勤早,臣来迟还请恕罪。"
"大清早的,人毛都没一个还跟我耍官腔么?"
罗笙装模做样的想了想,点点头,"唔,有道理!那么就说‘你吃饱了撑的来这么早,显勤儿是不是?'"
端王憋笑,"还是这么顽皮!"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在督察院单独为此案僻出的小院落里,罗笙和端王埋头整理卷宗证据。观棋等四人分出两人帮着端王的亲随守门,另两人在屋内伺候着茶水,递送些文件。
不查不知道,罗笙拿着卷案惊诧。
聿启山经手的官爵上至三品各省盐运使,下至七品县丞,粗略一点竟然有数十人之数!凭自己在大理寺的经验,这要是判下来,连诛之罪都不为过。
刚想动些歪脑筋就想起昨夜王肃年这老儿的一席话。
这死老头的高深狡猾模样简直就是自己从前经理的翻版!
"臭小子!你老爹告诉了我你和聿启山那老贼的小儿子交好,我警告你,就算你娶了聿启山的亲娘,也万万不能手下留情。这情啊,是要给皇上留着的。咱们拿人俸禄,既不能死心眼子傻干,更不能把事情全做满。你可好生记得了,要不是看你老爹罗泰然的面子上,我才不会跟你兜底子呢!"
回去后跟老爹闲话,才知道老爹和王肃年是同期应殿。
原本他们有老哥儿七个最是要好,后来陆续的五人出事的出事,贬职的贬职。其中有个仗着自己心计了得的,也曾风光一度,最后还是被现在皇帝的老爸拿着了。当时主要负责处理此事的就是王肃年。
"肃年这厮下手凭的无情啊,但也多亏了他一味的发狠,满朝文武无不求情,最终先帝也是看着实在是过了,格外的开了恩典。要知道肃年这一行径可是冒了很大风险,完全置之死地而后生。当时就只一人全力支持肃年,你可知道是谁?"
罗笙摇头。
"就是这聿启山。肃年当时面上和老聿一下好的不行,简直把他比做知己。疏不知其实心里恨的牙痒,巴不得捅他几刀才痛快。"
听了这段过往,罗笙对自己这顶头上司王肃年更是喜欢。缠着老爹又讲了些他们年轻时候的趣事才做罢。
"听老爹这么讲,您老当年可是极不出彩儿的一个,现如今也混到尚书了。是否老爹有什么家传为官的秘诀?也不传授给我?"
罗泰然气的胡子一翘:"乱讲!什么混到尚书?你爹我是混事的人么?竟然这么说你老子,欠扳子收拾了!"
对付自家老头子最是简单,直接撒娇耍赖,哼哼唧唧的磨上一会儿,老头就投降了。
"笙儿一定要记得,太聪明了不好,笨的更不好。聪明而不知掩饰的是下等的聪明,上等的聪明先要多多揣摩圣上的心意,后面才好办事。"
揣摩圣上的心意......
罗笙低头来回思量着。
端王放下卷宗,看到罗笙徒自出神,示意屋里伺候着的人都退下。
自己轻轻的走到他身后,俯下身抱住他,两鬓斯磨。
"笙儿可累了?"
罗笙扭头看他,灿烂一笑,"不累。来嘴儿一个。"
静扬心中暗叹,这妖精!
发狠的亲下去,口舌纠缠。连双臂都忍不住加力,只想把这家伙揉搓进身体里去才好。
正是情浓意蜜欲火焚身时,罗笙却使了技巧好象泥鳅一样滑出端王的拥抱,跳开好几步,远远的站在那笑的没心没肺:"端王肝火旺盛,一会吃饭时多吃些清淡的才好。"
说罢抖一抖官袍,也不搭理静扬一双几乎喷火的眼睛,清咳一声,人模狗样的走了出去。
看看自己下身支着那么老大的一个帐篷,此时李静扬才真懂得什么叫痛并快乐着。
第四十九章
一顶蓝呢轿子停在罗尚书府前,坐在门口的小厮匆匆的跑了过去。
由轿子中走下一名年轻儒雅的男子,虽然未着官服却与人贵气非凡的感觉。
小厮恭敬的接过男子递来的拜贴。
"请告诉你家二公子,工部范近亭求见。"
因为官职仅仅是五品郎中,范近亭没有资格上朝。但怎么说也是在工部,消息颇为灵通。今天一去就听不少人都在议论皇上下旨封了一名年轻大臣彻查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卖官一案。
稍一打听,这传闻中的年轻大臣竟然就是自己的好兄弟罗笙。还有些影影绰绰的八卦传言那卖官的重臣是聿腾的父亲,威武大将军,聿启山。
自己也是有些时日没见过聿腾了,这小子也不知道一天到晚浪去了哪里!
正想着,只见罗笙亲自迎了出来,叫着:"近亭来了还递什么拜贴?该打!"
不由分说的被这家伙挽着胳膊拉到了后堂,一路还吩咐下去快快送上好茶,点心水果。
坐定。
范近亭仔细观察了罗笙好一会,终于说:"三弟变了不少。到比往日成熟了许多。"
罗笙一笑,"二哥还是那么风采照人,听说新近纳了位美人。可别太过劳累了才是。"
"刚夸你一句,马上就显原形。"
"唔......其实我看二哥面色发青,目光微滞,怕是应付美人太过上心了吧?"
范近亭假装生气,其实很喜欢。就好象又回到了南疆,兄弟四人常常是这么嬉笑打闹做一团。
想到这轻叹一声,低下头喝茶。
罗笙竟也没了声音。
再抬头时只见他垂着眼睛,手指沿着杯子边沿一圈一圈的慢慢画着。心里一震,这三弟此刻身上竟隐隐的散发出威严,眉宇之间带出超乎年龄的深沉。
"二哥这次来是想问我被封做钦差一事吧?"
仿佛刚才的说笑没有发生过一样,此时的罗笙,沉静如海。
"我在工部听他们说,好象牵扯着聿腾的父亲?"
罗笙点了点头,"不是牵扯了聿启山,主犯就是他。"
"有人点?"
"自然。但是不是有人点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事是皇上亲自过问下的圣旨。之前连我都不知道。"
"可还有回转余地?"
摇头。
"三弟!你不是主理此案吗?"
"二哥不想想为什么皇上放着满朝的老臣不用,偏偏挑我这新人?"
范近亭是聪明人,一经提示就明白了个中原由,脸色苍白。
"看来是不打算放过聿家了。"
"他们做的过了。"u
"那聿腾......可会被牵连?"
罗笙低眉一笑,"二哥,我在大理寺任职少卿,自然要修习律法。聿启山视国法于无物,欺瞒圣上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你可知仅这一条欺君之罪就足以株连九族。为弟现在无能为力了。"
"你可见过聿腾?"
"我现在见任何一个聿家的人只会让他们再背上一个妄图笼络大臣的罪名。"
范近亭吃惊的看着罗笙。
这个人就这么冷冷的坐在那,言谈中的犀利完全不是曾经自己熟悉的人。
"二哥,我奉劝你一句,聿家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生死有命。现在任何一个人的插手只会更激怒皇上。这起案子,为的并不是面上的那么简单。"
"杀鸡儆猴?"若是如此,即便联名上书也没希望了。
罗笙摊开手重重一握,"重整朝纲。"
十日后,范近亭正对着水利图纸仔细演算,宫里传来消息,聿将军府被查抄了。
聿启山关押天牢,其他子弟女眷匀收押宗人府(注释1)。
京城总兵陆放,华南总兵赵克敏分别押解相关案犯不日抵京。
手中的图纸散了一地,聿腾......
匆匆赶至宗人府,却被卫兵挡了。
"罗大人吩咐,除他手谕,任何人均不可探视。"
手谕?手谕!抓过轿夫吼着:"快!督察院!"
在罗笙和端王处理公务的院外,范近亭又被观棋拦住。
"范大人,我家少爷此时不便见客。"
范近亭已是急红了眼,上来揪住观棋的领口大声呵斥:"你也来拦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旁边督察院的卫兵知道观棋是罗笙的亲随,看这情况早就围了上来,刀枪齐指范近亭的后胸。
"不许喧哗,都放下!"允王自院内走了出来,一众卫兵这才收起家伙退了开去。
"范近亭?"允王扫了他一眼,"跟我来。静一点,他刚睡下。"
宗人府--管理皇室宗族事务的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