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范近亭跟在允王身后,只见小院里唯一的一块草地上,罗笙仰卧在一个人腿上。
急切的上前两步却感到一股严厉的目光盯着自己。
抬头,竟然是端王。
端王倚树席地而坐,而罗笙,就是躺在他腿上睡着。
震惊当场。
端王拿眼神警告过自己后,低下头去,看着腿上的人的神色变成无限爱惜。
罗笙其实没有睡,他只是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要是可以的话,最好什么也都不听。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睁开眼,歪头看着站在烈日下的范近亭。
"你还是来了。"
范近亭此时只是后悔,不该来,实在是不该来!因为他在罗笙的眼睛里看的分明,那种压抑,那种痛苦,还有--绝望。
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认识这家伙这么久了,难道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么?之前还有过猜疑,可耻啊!平白的被他叫着二哥,却从没想过,他小小年纪被推上钦差重任,担当了多少压力?亲手处理自己的兄弟,这人又会有多痛心?
罗笙站了起来,走到脸色阴阳不定的范近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放心。弟弟自当尽我所能。"
王肃年面无表情的翻着罗笙送来的审卷。
这小子手段到是利落的很,竟然请下密旨调动两地总兵以迅雷之姿擒获买官之人。再翻了翻那些招供的画押供词,小子,你想干什么?学我么?
微微一笑。虽然一时间还看不透你想什么,但就冲你这霸气,我便助你一次又何妨?提笔沉思片刻,批了七个朱砂红字:罪无赦,株连九族。
宗人府内。聿腾怎么也不肯相信现在的情况。
昨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定是有人嫉妒爹爹,暗地里使绊!
正乱想着,牢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急切的望去,"近亭!"
"近亭,你总算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顾我。"聿腾一把抱住范近亭就好象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浮木,一叠连声的说:"近亭你快去帮我找罗笙,今次是他主理,还好是他,你一定替我跟他说项,我爹是冤枉的!叫他还我爹一个清白!"
范近亭任聿腾一个劲儿的说下去,也不言语,只是把带来的提盒摆在这阴暗狭小的牢房里。
"近亭?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相信别人的话吗?我爹是冤枉的!"
"别说了,四弟。你爹若是冤枉的,我相信三弟一定会给你们全家一个公道,但......"
"但什么?"聿腾眼中闪烁着不正常的暴躁。"你说啊!你说啊!"推开他,颤抖着声音:"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怕我拖累了你,是不是?连罗笙也是这么想的对吧?所以他连看也不来看我一次!"
一拳打在墙上,"说什么好兄弟,假的!都是假的!滚!我不要再看见你。你也告诉罗笙那个卖屁股的贱人,我聿腾就算死也不会求他!"
范近亭听聿腾诋毁罗笙,气的一巴掌打了过去:"你胡说些什么!"
聿腾歪着头突然笑的狰狞,"他还以为人家都不知道呢,就他那骚货,说不定怎么讨好了别人才得了今天地位!现在很好,人家给他一分颜色,他便使唤出七分,拿兄弟开刀也不含糊了!到是个天生的奴才料子!"
范近亭听的心如刀割,脸色煞白摔门而去。身后仍旧传来聿腾的叫骂。
出了牢房,深吸一口气。
允王淡然一笑,"跟你说过,现在聿家的人都跟疯狗没什么区别,你偏要来,笙笙劝你也不听。走吧,回去晚了笙笙会担心的。"
突然神色一冷:"今天你来看到聿腾一切都很好,只不过消沉了些。明白吗?"
范近亭一呆,随即明了,点头。
允王恢复笑容,"若是今天那疯狗的话有半句传到笙笙耳朵里,我要你不得好死。"
皇帝悠然的享受着后宫美人送至唇边的水果。
这妃子见皇上心情甚好,大着胆子问:"皇上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大喜的事?"
皇帝一笑:"朕今天确实高兴,因为无意中竟然发现一条好狗,又听话,又机灵。"
妃子不明就里,无知的问:"哈巴狗吗?还是打猎用的猎狗?什么种儿的?"
皇帝弯起嘴角:"比哈巴狗还可爱,比猎狗还凶猛,想叫朕不喜欢都难。"
妃子难得见皇帝有兴致和自己闲谈,略往前凑了一点,"这么好的畜生,皇上一定要让臣妾见识见识。"
皇帝眼中微微一冷,笑而不语。拍了拍美人细嫩的小手,起身就走。
贴身伺候了十几年的太监尖着嗓子:"皇上起驾~~"
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就走了,美人也只好惊讶的跪礼恭送。
皇帝悠闲的漫步在前。
到看不出,罗笙这小子除了一张利嘴,竟还真有些本事。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和一般的世家公子一样只是嘴头儿漂亮些,看来,老二和老三喜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眼波流转,旁边的心腹太监看懂眼色贴了过来,弯着腰听候吩咐。
"撤了刚才那个女人的牌子,听她说话烦的很。"
第五十一章
休整两日后,罗笙恢复大理寺少卿的职务,再次上朝时依旧站在末尾。
查抄聿启山一事震惊朝野,聿老将军在朝中亦有诸多亲信。但无奈罗笙做的实在是雷厉风行,半点拖沓都没有,弄的聿启山的亲信旧属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站在朝堂之上,罗笙低着头,仿佛置身事外的听着太监尖声宣读大理寺判出的罪状。
冗长的一一例数过取证和主犯供词后,罪名到是不多,仅仅三条。贪赃枉法,无视朝纲,欺君不忠。
"......遂,大理寺裁判聿启山其罪当斩,株连九族。"
一时间连呼皇上开恩的大臣像下饺子一样噼哩噗噜的跪了一地。
皇帝表情深沉,神色不变。只是点名:"大理寺卿王肃年。"
"臣在。"
"依照我国律法,聿启山罪当至此否?"
"回皇上,无赦。"
一名中年武将跳起身来指着王肃年叫嚣:"王大人!聿老将军鞠躬尽瘁辅佐我朝两代君王,单念为国立下的汗马功劳也不应如此!"
皇帝眼中一闪:"咆哮朝堂,拖出去杖责二十,罚俸三月。"
那武将犹自呆立,连指向王肃年的手都忘了收回来就被殿外护军拖了下去。
"一等将军孟天广。"
"臣在。"
"你曾在聿启山手下供职,你可有话要说?"
孟将军如此刚毅之人也不禁踌躇起来,略有一顿才应声道:"回皇上,聿启山罪不可恕。但末将仍旧希冀皇上能体念旧情,对聿老将军从轻发落。"
低下顿时应和者连连附声:"吾皇宅心仁厚,还请三思。"
皇帝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放远视线,落在那末尾一直像根廊柱一样立在那无动于衷的家伙身上。
"大理寺少卿罗笙。"
听到皇帝点了罗笙,顿时殿上安静了下来。亲聿派的人不免拿怨恨仇视的目光一直瞪着这年轻后进。
最前排的两王都是神色一动之后再无表情。
罗笙稳步向前行至殿堂中央。"臣在。"
"你本职乃大理寺少卿对我朝律法精通,此案又是由你经手,不知罗卿家可有何特殊见解?"
皇帝在特殊两字上加重音调,任是傻子也想的到,这罗笙接下来的话几乎可以算做决定了聿启山一族命运的最终判决。
朝堂之上一时间竟然压抑的宛如风雨欲来。
"回皇上,仅依我朝律法而言,大理寺的判决并无任何不妥。但臣以为,只聿启山一人罪不可免,株连九族实需斟酌。"
"何解?"d
"天下之人皆认为生杀之事为天子特权。不知皇上以及各位大人可曾想过,即便是那宵小流寇亦可斩人于刀下,是以,这‘杀'并非真正的皇权,而‘赦',却是普天之下唯皇上一人所独有的权利。臣斗胆以为,我朝经由历代帝王稳固江山,现下一片太平盛事更应以德、以仁昭示于民。"
皇帝神色微动,一双眼睛直盯罗笙,"说下去。"
"是以,臣以为‘株连九族'之类过于残暴的律法应顺应时世,因时而变。聿启山本人罪行昭然,身为功勋卓著之两朝老臣非但不严于律己反而知法犯法,罪不可免。其家人或有知些微末的,没能及时劝戒,罪降一等,但不至死。"
皇帝一笑:"如果罗少卿来裁判此案,会如何定罪呢?"
"回皇上,还请恕臣妄言。若臣来判,主犯罪行不改。族中男子暂免一切官职充军边疆。三年为期,若能痛定思过自当嘉勉。此等受吾皇大赦之恩的臣民必是格外忠心耿耿,也是我朝之福。族中女子遣返原籍。想来那些女子弱质纤纤,不过错嫁、错生、却受累于夫、于父、实在无辜可怜。以上,就是为臣裁判。"
皇帝没有漏看端王和允王微微翘起的嘴角,更没有错过王肃年,罗泰然,孟天广乃至负责此案押解罪人的陆放、赵克敏两位总兵眼中赞赏的眼神。
突然罗笙重重跪了下去:"皇上!臣对皇上曾经在御花园赐宴时所说的以宽宏仁政治天下一直念念于心,日日不忘。皇上的话就是为臣行事的准则,自此更是在修习律法时格外注意。发现前朝遗留为平乱世而修订的诸多过于血腥之法规已是不再合乎我朝民生民情,多次和王大人探讨亦是觉得大有不妥。但臣等怎可妄自臆测先帝?今日借由聿启山一案,臣冒然进谏还请吾皇恕罪。"
旁边王肃年只觉头皮发麻,这大胆小子凭的卤莽!竟然把老子也牵扯进来。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那些话来着?不过......这小毛崽子也说的不无道理。
踏上一步,"老臣还请皇上不要怪罪罗少卿。此事若不是老臣一直踌躇不前,也不会容他在这朝堂之上胡言。"
这时一众亲聿派才反应过来,虽然想不明白这罗笙为什么突然替聿启山说话,但事实屹然如此。于是一个个又开始下起饺子。
罗笙一脸黑线。这些人都是什么脑子?
端王莞尔。
允王略一弓身,"皇上,臣以为罗少卿所言虽然略有幼稚,但不难看出其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对聿启山一案的裁决为臣亦是觉得公正妥当,还请皇上斟酌。"
皇帝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
罗笙......朕,又低估你了。
"好,就依罗少卿的裁判。大理寺卿王肃年听旨。"
"臣在。"
"重拟聿启山一案裁决,明日呈上。退朝。"
一地人山呼吾皇英明,吾皇万岁!
第五十二章
罗笙办案有功,皇帝自然有赏赐下来。
不少曾在南疆一起拼搏过的公子们吵着要他请酒。
既然要请,自是朝中大臣都不能落,来不来,是人家的事,礼节是一定要到的。
罗笙想着人多,不愿意打扰父亲和母亲的清净,干脆摆去了自己的府宅。一来女眷少,大家闹起来不拘束,二来也算是给新宅子暖房了。
这些杂事就交给观棋他们去操办即可。
现在自己终于又做回普通的四品少卿,一下清闲了不少。只是王肃年这老头子突然跟他多话起来。
今天叫他去喝酒啦,明天叫他去吃饭。总之,每次无论打着什么旗号去,都会经历相同的三件事。
一:这老头一定会跟自己就律法问题抬杠,杠上一个时辰左右。头晕。
二:老头的小闺女一定会出现,而且必然是被老头勒令给罗笙添茶倒水。一只乌鸦飞过,啊~啊~啊~
三:老头一定会感慨一番年轻真好之类的话题。顺便旁敲侧击的鼓励罗笙结婚。一群乌鸦飞来围着脑袋转啊转啊转啊~~
罗笙好笑,王肃年在工作上如此圆滑,怎么在生活问题上却生硬的跟毛头小子一样?
几次之后,罗笙终于委婉的拒绝了王肃年的好意。
老头冷冷的一笑:"少跟我耍这些腔调,你当我不知道你正打算纳妾?"
罗笙料到这老头和自己老爹关系甚好,必然诸多状况都瞒不了他,对策早就想好了。
"王大人有所不知,其实罗笙心中早有爱慕之人,只是......我和他,怕是没可能的了。虽然无缘,但罗笙甘愿终生不娶妻。"
"胡说!你才多大年纪?"
罗笙摇头苦笑:"大人,不是罗笙矫情,只是,心中再难容下他人了。我这人可能就是所谓痴情吧?无论谁家的姑娘嫁给我,而我又尽不到为夫的责任,这不是平白害了一个好人么?罗笙心中之苦大人体谅些才好。"
英气的眉宇间腾起淡淡忧愁。
王肃年万万没想到罗笙会爆出这么个猛料来,再看看这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男儿竟然也有这般缠绵痛苦姿态,想那女子肯定是绝世之姿,倾国倾城。八成是青楼女子吧?
罗笙垂着眼睛继续摆着失恋贵公子应有的样子。忍不住去想,要是能回到现代,恐怕自己已经修炼得足够抱个奥斯卡小金人儿回来了。
王肃年又说了些开导劝慰的话才放他走。
估计这些话明天这老头就会告诉老爹,唔......头痛。
回到家,才一进自己居住的谈夕阁就看见焕扬悠闲的坐在竹子丛旁的石椅上喝着茶。
罗笙马上眉开眼笑的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焕扬身着便服,却仍旧难掩一身尊贵气质。
"我是来道别的,打算出去游历一番。"
挨着他坐了下来,"什么时候走?"知道焕扬是从来不会说去哪里游历的,之前也有许多次他就这么说回就回,说走就走。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
"明天就起程。"
罗笙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对焕扬是完全信任。这种信任超乎常人。因为焕扬,是知道他的底细他的一切的人。
对焕扬,自己是种说不清的感情。有依赖,有爱慕。
"焕扬,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觉得你像一大朵云彩?"
焕扬微微一笑,"云彩?"
"恩,是啊。觉得有时候的你高高的飘在天上,云卷云舒,变幻莫测。有时候你又变成雨滴落在我身上,我可以感觉到,但却抓不到。"
焕扬仰头一笑,"看来我还是朵乌云。"
罗笙气结。"是我形容的不贴切,就是这么种感觉而已。唔......不说了,郁闷。"
看这家伙气鼓鼓的模样实在可爱,一伸手拉了过来直接亲下去。
松开时却不让他离开,直接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笙笙,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但说不清楚。这次我走了以后,你要加倍小心。"
罗笙闷在焕扬的胸口点点头。
只不过,现在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就这么赖着,汲取焕扬怀中的温暖。
突然背后贴上了另一副胸膛,熟悉的味道,冷香。
罗笙一惊跳了起来,"静扬!"
静扬轻笑:"干嘛一副和别人偷情被发现的样子?"
焕扬也是好笑的看着罗笙。e
"你,你,你们......"指指这个,指指那个,最后不知道该指哪个。
焕扬站了起来抓住还在到处乱指的手,轻拍着安抚。眼神却带着些许戏谑。
静扬又贴了过来,一双大手暧昧的抚摩着他的腰,"笙儿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不是在朝堂上那个口舌了得的家伙了?恩?"
端王的气息已经喷到了耳朵边。
"听说,你要纳妾?"
"呃......是,是啊。"
腰上的大手用力收紧。端王的嘴唇贴上了耳朵,"你觉得本王可以和允王分享,还容得下再和其他人分享么?"
背上隐隐的传来静扬的温度,面对着的焕扬也逼了过来,那嘴角边魅惑人的微笑看的罗笙眼花。
第五十三章
这是怎么个情况?罗笙只觉得全身发烫。静扬的手已经伸进了袍子里,自己的两只手被焕扬抓着,口腔中充满了他的气息......思维严重混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