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该做的,"我熟练的再拿过一份奏折,"别让我教你,为人与为君的不同。"
"峥儿......"云决唤了声
"什么?"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已经转开头看着窗外,瞥了眼桌上剩余不多的折子,端杯喝了口茶继续。
"为何带我来这?"为初春的冷风瑟缩了下,我立于城楼之上,薄雾缭绕,四周的巡逻兵已经撤下,一片寂冷。
"峥儿,你看得到诏云的国界吗?"扶着城墙,云决的声音好像散在风中。
天初亮,苍穹欲青,远处的山峦处一条金线一点一点的蔓延。男子平静地望着远方,一袭白衣落上了温柔的光,玉冠扣着束好的墨发,衣带飞舞,疏离,远若浮云。
"看不到"我回答。
"我也看不到,"他转过身来,一双温柔似水的眼带着微挑出的笑意笔直地看向我,然,仔细看时,却是全然的无情,刻骨的寒冷。
我沉默,懂了,然后却忘记了懂了什么。
走过来时,他已全然换出了笑意,轻轻托起我的手,虔诚的吻着,眼中终于流出逸散的暖意。
"峥儿......"
我听他低低地唤着,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压抑的心疼。
然后,我轻轻地说,我帮你。无论怎样,我帮你。
他抬头看了我眼,眼中的情绪辨别不开,但是有一种是确定的,痛,虽然不知他为何而痛。
我轻轻拉过他,深深的吻着,无关其他,只是想如此,他慢慢的回应着,浅浅的诱导,依旧带着宠腻。
城门已开,赶早市的人已经陆续进入,身下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或者称做我们的子民。无论是谁,那日清晨,只要稍一抬头,就能撞破位于这个帝国最顶层的两人最深的秘密。
然,没有人抬头,注定是,无法面对世间的情感。
如果要不起的就不要,所谓认同以及祝福,对我而言不过是无意义的东西,何况这种完全没有任何未来,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感情。
在一起,是因为分不开,很多事情想简单了也如此。
我从来没有向云决证明过什么,需要证明的什么,如果于我所要的不过如此。
然,不知是否我连如此都无法强求。
至今还记得那天早朝结束时,云决倒下时的情景,无任何暗示,太突然。我茫然的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人,无法动弹。那一刻找到了是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感觉,很空,很空,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乾翔殿殿灯火通明,太医宫女的身影穿梭不息。
我站在外面任风吹冷身体,融入心底完全的冰冷。始终站在那之外,他的寝宫,他的世界之外。没有眼泪,没有悲哀,只有剩在黑暗中的我。
转醒是在第二天,我看着他轻轻勾出笑,"你骗了我"。
不是指责,只是称述。
云决静静地笑,伸手拉过我仿佛是对着幼童般轻轻的劝哄,"母亲当年做过和我同样的事,"
手中依然的冷。
"母亲吗?"我轻轻重复,竟然忘记了那个生育我们的人曾经的决绝,用被毒药摧残致死的身体教出了一个帝皇。那么这次你想让我学会什么。
我看着他,以从未有过个乖顺,轻轻靠在他身上。
"峥儿,我已无法再保护你,所以,我希望你能保护自己,"淡淡的温柔,他理着我的头发,"如果我会有不在的一天,我也要这个世间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这才是你让我做诏云皇帝的原因,"我觉得自己在笑,可是好像连声音都被模糊了。
"峥儿,抱歉,我给不了的希望你能再找到......"轻轻地说着,渐渐静下。
我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依然能感觉到微弱的脉搏,只是睡去吗?无力,缓缓跪下抵着他的身体。
为什么你会想,怎么可能,这个世间,怎么还可能会有人把我看得比所有更重,剩至到死还在为我吗,不会了啊,哥哥,不可能再有,为什么你这么天真......
"如你所愿"!
许久,我听见自己的或不是自己的声音慢慢低吟出。
帝微恙,宁王暂代朝政。
一切顺利的没有疑问,宁王是下一个皇帝,适应了这么久,大家早已接受。
我看着朝堂之上跪拜下去的密布身影,益发感到身后那个坐位的寒冷。
以后的我,该如何,会如何?始终不会有人告诉我,以后,只有一个人,还是要走下去,毕竟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那日,停笔,发现外面阳光正好,吩咐了人在御花园中清了块地,放上桌椅,边上架了张躺椅,我扶他坐好,他依然在睡。笑了下,抚了下他落下的碎发,落下一吻,然后起身坐到边上,继续去改那些奏章。
没什么不好,只是他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已。太医说毒气早已浸如五脏六腑,以前是一直用药压着,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我没有为难他们,从看到他倒下,就猜到了,或许更早,在看见他喝药时就意识到了。所以才会不在计较的打破,因为走到现在,我不想再留遗憾。
笔尖一顿,墨迹氲染开,我抬头,看见他已睁开眼,静静的看着我。四月桃花正艳,我置笔一笑,起身看着他。
"峥儿......"
"恩"轻轻应着,俯身轻轻扫开落在他肩上的花瓣,再起身,他已睡过去了。
有些苦意蔓延开,我握住他的手,停了几秒,这次不会再醒了吗?
眼睛很涩,却没有眼泪。
元昭十年,诏云仁孝帝崩。其弟继位,后称德熙帝,继位后三月,寒崤国灭,国主自焚而死。原寒崤国土二分,五国余二。
其后德熙帝宣布精兵减政,与民休息。首创科举,愿各国民众一律平等选录官员。其后三年,帝致力改革,内终定。
仁德四年,文纥上国书,愿为属国向诏云称臣,五国终一统。
德熙帝在位五十年,所创盛世后世再无人能及。此帝一生淡欲,终身未娶,传位其侄。崩于仁德五十三年,归葬东皇陵其兄陵右侧,两陵外格一致,内部相通,后称兄弟陵。
一开始,我只是个路人
冷眼旁观,无须深入
擦身而过的瞬间被谁扣住了衣角
进也不是,退亦不能
简单的守护到深深的纠缠
我的所愿,你永远不懂
从一开始,直至终结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路人
The end
子衿
"本宫叫云决记住了"?
少时无知,孩童笑闹。那人举着手中的婴孩的无心之言,却让不想那孩子一记便是一生,致死亦未曾忘记。
云峥,之于他,是怎样的存在呢?
少时疏冷,对人并无太多亲近,只是那孩子是个特例。静得出奇,终日无语。不似常人的懂事,仿佛看得太透太疏远,清澈的眼,深深的冷。
明明是被保护,却总是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陪在身边,不置一词,奇怪的安心。
原本只是母后的教导,渐渐却变成了真心的疼爱。仿佛寂寞了很久终于找到能明了的人,尽管如此年幼,到底是血脉相连吗?抱着那个弱小的身体时时常如此的想。
那个孩子并为与他有过真正意味上的交流,多数时间是云决说,那孩子听。童言最是无忌,然,云决却从未担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那孩子传出去,因为心里明白,那孩子是不屑与人交谈的。不明白为什么,就是知道。世故早熟如云决,自然能感到那个孩子身上隐隐的伪装。
只是不明白,为何如此年幼的孩子会需要伪装,为此还特地随母后去了元贵妃的殿,想看看,是否其他同龄孩子亦如此。
答案不知是否该感到高兴,那孩子果然是特别的。特别到甚至超出了孩子这个词的范畴。
母后故去那年,除了伺候的宫女,只有自己亲眼见到了那个国家最顶层的女人最深的痛苦。并非来自于她自愿服下的毒药,而是针对着那个要牺牲掉她的人,她的良人,该守护他,照顾她一生的人,亦是自己的父皇。
母后无过,一生温婉,最后确实难得的坚强。
只是太聪明,猜得太透,如若只是怀疑其他宫妃又何至于如此的恨。似乎是确定被下毒的那刻,母后就毫无迟疑的告诉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干的。
云决不想,但终知道,自己当初不该手软,既是对方是自己的父皇。他的不忍,送去的是自己母亲的命。
所谓权利,你死我活,本事注定,既然要夺权,就不该仁慈。
云决跪在床边哽咽,床上的女人淡淡地笑着道,傻孩子,人一生总会错一两次,何况是父子天性。但你要记住,往后不能再输了,你还要护着弟弟,他尚年幼,我担心......
此时,一生睿智的女人不过是个母亲。
仁昭9年,端孝皇后病故,太子云决守孝。
那一天依然是那个孩子,默默站在身边,将手放在他失神的哥哥手中,温暖一点一点传过去。最终那人恢复了神智,看看伏在他身边困过去的幼弟,云决调整了下跪姿将他紧紧搂住,仿佛是世间最后的支撑。
"我云决发誓,不惜一切亦要护好幼弟云峥,一定不会再让他为人所伤。"
所以母后,您安息吧。
那年诏云,风雪连天,寒冰千里。灵堂之类,只剩下两个守灵的皇子,跪在地上,相依取暖。
而日后,也是这两个人改书了五国的历史。
不能信任任何人,就要拥有最高的权利,否则谈何守护,之后的强势,少不得明里暗里的血腥。而护在心里的孩子却是怎么宠着也不过分的,甚至多了写为人父母的感情,得个清闲就想东想西。
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生怕自己有个疏漏,觉得那孩子受了委屈大概也不会上心,怕他不说,自己就给忘记了,每日见他一人安安静静地不说话,明明是懂事却心疼得厉害。
父皇终究故去,虽心中也知晓那人的心意,奈何一国之中只能一人说得算。既不能全然相信别人,就只能全然相信自己。
少年的皇帝,长袖善舞,周旋与朝堂之上,游刃在五国之间。然,各势力崛起,危机四伏,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知是不破不立,一场豪赌再所难免,可是自己若去了战场,那孩子又能放心交给谁。
千万般的算计,始终是不放心,到底是输不起的东西,一点威胁都不能忽视。该如何,又当如何,想是再狠也无所谓,怕得是那个万一。
人非全能,初上战场并无多大建树,心中焦急,却也只能强做镇定。
那年攻城,战火弥天,死生一线。
弓箭之外,士卒杀戮,横尸遍野。
迷雾散尽,一人策马,扬戟逆局。
两国围攻,谈笑点破,绝代风流。
一场征伐,那时年少,虽胜尤败,云决心中第一次为一人折服,樊天名将,战狼风遥。
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便选了最不智的方式,对于云决,想要便是夺取,直也摆,弯也摆,路是走出来的。那人最后终归属于自己便行。
结果是无日夜的纠缠。连那孩子都忍不住出口,却仍是执迷不悔,直到那人消失。
心里知道是那孩子做的,却没心去想他怎么会有这么大地能力,那孩子似乎在拥有了父皇的遗赠后就变的强势,只是当时的云决是无心去管的。
只觉愤怒。自己如此的爱护,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背叛。
"峥儿,你到底是长大了呀。"
十余年来,唯一称得上重话的一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等静下来想清那孩子的用心良苦,才发现他已远在千里之外。慌乱失度,那孩子连宫门都没怎么出,如何在那冰天雪地里生活。
连夜发出信件,只有两字,回来
云谁之思
该番外与上篇是时间顺延,但是角度不同,是在云峥第一次离开之后!!!
五国争霸,名士尽出,然处于权利之上,而又堪称风流的有且只有两人。一位是被当年文纥大使戏称为美人的寒崤太子寒合,另一位便是自家主子,现在诏云的皇帝。
这并非和章自己的说法,而是早在云决还是太子时就流传开了的。恰好那时是两人都还是太子,闲碎的人评头论足间就有了此论。
虽都是誉为风流,却是全然的不同,一个是冷若冰鞘,另一个是温若春风。
当然是表面上的,实际的话怕是要调过来说。
主子真正的名动天下,是他夺权的那场战役,那是由当时的国舅征远将军甄遥指挥。主子远在千里,每日一封密信,调动了了诏云六成以上的军队,赢过了辟月的30万大军,也赢得了诏云的军政大权,甚至还埋下了日后争霸的伏笔。
然而这场持续了一年的战役,却也带来那人一生的变数,后来被和章似称为小主子的宁王云峥。
似乎微有响动,和章一怔,连忙推门而入。年轻的君王皱着眉已从床上坐起,似乎是梦了些不好的东西,散落的额发间隐隐有汗意。
"陛下,"和章轻唤了声伏身跪下。
"还没有消息吗,"塌上的人似乎侧了下身子习惯性的又问了句。
"没有,"和章头压得更低了,自己暗中掌管着天子的密枢,各国的情报信手捻来,此时却找不到一人的下落。
"明日,"似乎犹豫了下,"明日你去找下他身边的司徒,他应该知道"。
"陛下指的是宁王身边的那个侍卫"?
"不是普通侍卫,是历来皇家暗部的总管"。
反映了一会才消化了这个消息,知道那人对先帝的东西忌讳颇多,此时的意思竟然是想合作寻人,
没有多问,和章立刻行了礼退出,和上门的刹那,依稀看见斜依在塌上的人抬起手按住了胸口。
胸口疼吗?和章疑惑地皱眉。
樊天境内,一名自称墨月的少年正被带往一位将军的别院。
"已经找到了吗?"坐在镜前的人又问了一遍。
"是,具那边报来的消息是,小主子前段时间一直在樊天的暗部处,"和章小心的拢着那人如水的长发,细细地理着。
"分部吗?"思考了会,旋即笑了,"倒也是,他怕还不了解那边的情况,到底是朕多心了。"
这么说着的人,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淡淡地温柔,似乎还有些纵容。
"陛下,"和章伸手拿了根白玉的簪子插在束好地墨色中,"暗部那些人想来宫里取些资料。"
"宫里?"反问了句,"峥儿在宫里留了东西吗。"
"似乎是这样,暗部那些人说,小主子现在要看,他们临时又备不出第二份,所以......"。
"这么说,倒是瞒着峥儿的咯,"摄人的桃花眼一挑,带出了几分恶劣的意味,"那朕也要看。"
这,该怎么说好呢,和章脸抽搐了下,最终未发一言。坦白来说,他也好奇的要死,那个一脸小大人样的孩子会私藏什么资料在宫中。
打开凌霄阁暗阁的时候,所有人具是一惊。上抵房梁,下接底线的书柜,满满的全是已经分门别类的资料。暗部的人走进目不斜视地搬走了标有寒崤字样的所有密信,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和章站在云决身边,那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即几乎是突然的从架上抽了封像公文一样的东西,打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地批注。虽然有些是看不出意味的符号,但是很明显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和章一怔,转头看着四周叠得几乎没有缝隙的信件,心里慢慢浮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而这个结论随即被他的主子证实了,信手抽到的每一份资料都像刚才那份一样,有着同一个人的批复。
"和章,你说他是花了多少时间将这些看完的,"听不出情绪,男子负手站立在那张唯一的书桌边。
"怕是要几年功夫吧,"迟疑的回答,然,和章想到的是,普通人恐怕一生都看不完。
随手拿起摊开在桌上的装订好的一叠资料,男子的声音温柔到几乎让人心痛,"一年,那些东西的日期都是同一年,朕出征的那年。"
和章突然觉得说不出话了,一直以为那是个不知疾苦,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长大地孩子,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永远与人疏离的孩子,对人的关心可以如此默默无声到近乎伟大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