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轻轻地关上房门,转身,突然想起什么,伸手用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摩挲了一下。
‘有......阳光的味道。'
西恩关了灯出去之后,凯躺在床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徘徊着西恩说的那些话。
‘从心理到身理都很健康的成年男性......所以适当的疏解精力是必要的。'
可是以前在意大利就没见莫有彻夜不归的时候......
虽然不可避免的也要去参加些应酬,偶尔和哪个名门千金走得近了点,莫总是在传言出来前就率先出来辟谣。就连很少认可莫的庄信也曾赞赏非常。
‘莫先生的私生活良好的简直可以拿来做典范。'
因为莫总是独身一人,孤单得几乎让人忘记了他还有家人,有母语,有他自己的国家,也忘记了,其实莫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莫。
‘他会那样去揉别人的头发,也会对别人露出那种亲切温暖的微笑,甚至......将别人搂进怀里。'
只看见对自己的温柔,于是就理所当然地将这份温柔独自保留,只看见对自己敞开的微笑,于是就心安理得就将这份微笑据为己有。
被子下面,凯抱着胸口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就好像回到初识莫的那个冬季,南沙海域温润潮湿的海风里,无论是眼神,手指,还是微笑,怀抱......都只属于自己。
窗外传来引擎的声音,厚重的窗帘上有灯光一扫而过。
‘莫......回来了?'
掀开被子起身,凯动作熟练地从床上挪到了轮椅上,转着轮子来到门边。
走廊上,高松和莫非你一拳我一掌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边打边闹的走过。
"小声点!别吵醒了凯!"莫非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指了指走廊尽头高松的卧室,"快去睡吧,不早了!"
高松点了点头,见莫非转过身径直往他自己房间去,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伸手在对方的腰际抓了一下,不期然的,莫非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咻'地惊跳起来。
"活不耐烦了?!"莫非转过身横眉怒目咬牙切齿地威胁对方。
高松倾身将莫非圈在自己和门板之间狭小的空间内,一条腿抵在对方双腿间......气息流转,暧昧不止。
"可以睡你那么?"低头轻声询问,嘴唇在莫非的耳根处熨贴厮磨,对方的身体轻轻打颤却迟迟不见回应,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探出舌尖顺着耳廓开始描绘。
"别......"伸手想要推开对方,被高松握住攒进手里。
闭上眼吻着对方的手指,虔诚而真挚,"那我可不可以讨走今晚的晚安吻?"
不知道是被对方所感染,还是急于想把对方哄走,将手从高松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一手拉着他骼膊,一手绕到他脑后,自己凑了上去──
一个......彻彻底底的法式热吻。
良久,两人喘着气分开,莫非用手背擦了下嘴,"便宜你了!"说完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闪进自己的房间。
像是一阵微风轻拂掀起不大涟漪,走廊上复又恢复平静。
凯退回房间动作很轻地将门重新掩上,这一夜却是在混乱的梦境里度过的。
一整晚醒醒睡睡第二天免不了有点精神萎靡,见到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莫非不觉有些担心,于是推掉了公司的事情留在家里陪他。
"哪一本才好......?"
站在书架前,莫非抱着手臂开始犯怵,凯说想要自己唸书给他听,但是面对整整一书房的书,莫非有点无从下手。
"莫,好多书!"
凯刚到的时候被推着参观过整幢房子,但是却不知道莫非的书房是分里外两间的,真走进去了才发现其实不亚于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难怪西恩会说莫先生和高先生都有很疯狂的收藏癖。
"嗯!是很多!"莫非有些自豪地应了一声,手指沿著书脊一滑而过,"还没遇到凯之前,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教师,很喜欢书,有时候自己也会写......"其实,曾经的自己孤单、冷漠,常常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哪些是莫写的?"
"这些......"莫非用手臂虚空画了框圈出一个范围,"不过,都是些很没营养的内容。"
"那这本是什么书?"凯指着一本书页朝外书脊向内被颠倒过来放的。
莫非也是一头雾水,想也许是自己匆忙间乱塞的,于是顺手抽了出来。
穿、来、梦、去
一见封面上的那四个字,呆了一下。
‘原来是......它!'难怪自己会把他颠倒过来放。
虽然知道高松很少会进到里面来找书看,但是自己却是真心不希望他看到这本书。
‘我果然还是很自私!'莫非在心里这样想着。
因为想要纯粹到只有一个人独享的感情,害怕被抛下被舍弃,所以不惜隐瞒和欺骗!
莫非拿著书盯着封面失了神。
"莫?"
"嗯?"回神将手里这本书随手往架子上一搁,笑了笑,"这个......不是什么好书,我们换别的!"莫非从架子上抽出《小王子》,转身问凯,"这本如何?"
"嗯,就这本好了!我想上露台。"
"可以!"莫非将书放在凯的腿上,推着他出了书房。
"要让西恩泡红茶,用瓷器的杯子。"
"好......红茶,瓷器!"
"还要小饼干。"
"恩恩!"
"还想要上次莫买给我的那个......烤红薯。"
"......不准得寸进尺!"
于是,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纤细而柔和,没有了夏天的烦闷燥热,还未到冬日的冰冷无情,宁静祥和一如那流逝在记忆深处的千百个同样的午后。少却了喧哗,少却了忧愁,仿佛豁然开朗,只看得见细碎的阳光在时间的手指尖跳跃。
"这就像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念到这里,莫非"啪"的合上书,"太伤感了!"
凯原本趴在莫非的腿上,听到他说不念下去了,有些不解地抬头,眨了眨灵秀漂亮的眼睛,"为什么会伤感呢?"
莫非摸了摸他的脑袋,细软的发丝泛着流金一样的光泽,这个如天使一样纯洁的孩子除了上谈判桌的那一刻,其他时间纯真得让人不忍亵渎。
他低声说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当然不能理解......"
凯伸手将莫非的手搬开,直起上半身嘟着嘴有些不满道,"是莫说的我已经是大人了。"
"知道啦!"叹了口气,说道,"小绵羊吃掉了玫瑰花,对于你、我、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是对于小王子‘那就如同所有的星星顷刻间都熄灭。'......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是很难理解的。"
"莫就能理解?"
"嗯......"莫非点了点头,仰望碧蓝如海的天际,"仿佛心脏被生生的剜去一块,空落落的,有时候痛到骨髓里......"
凯伸手抚上莫非的心口,"这里......还会痛吗?"
他知道以前的莫常常因为这里疼得彻夜不眠,但是医生却什么都检查不出来,莫只是摇头说没有关系,但那个表情就像是──
所有的星星顷刻间都熄灭!
"不痛了......"莫非耸了下肩膀,"咯啦咯啦"地对捏拳头,"那只绵羊要是敢来,就把它揍成猪头!"
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有些撒娇地凑到莫非怀里,"我才不要什么玫瑰什么星星,绵羊要是喜欢吃就让吃好了,我只要莫陪着我就很开心了。"
"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不会的!"凯紧紧手臂大声否认道,"莫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莫不会骗人的!"
莫非动作轻柔地抚着凯的背脊,希望能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心里却是道不出的滋味。
自己也许不该留给凯这样的期望,从一开始他就没把那种约定放在心上,以为慢慢长大的凯也会和自己一样把这种陈谷烂词没有依据的事情抛在脑后。
但也许,恰恰相反......
"我说错了。莫会一直陪着凯,一直一直......"这辈子不知道说了多少违心的话,这一句却最是良心难安。
听到莫非这么说,凯一扫阴霾,趁莫非不注意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可以耍赖哦!耍赖的是小狗!"
莫非一下呆住,虽然只是轻如蝶翼般地碰触,但是对方贴上来时的感觉却依然清晰地残留在嘴唇上,稚嫩而天真的气息,以及那似真似假的情愫暧昧。
"臭小鬼!"呲着牙K了凯的脑袋一下,手还没收回来被凯抓着"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哇!凯,你是属狗的?"
"是莫不好!先动手的!"
"先动手怎样?你有意见?"
"莫!你这是和老板说话的态度?"
"......""啊!(又被咬!)小鬼,今天管你是不是我老板我都要教训你!"
"哇啊啊啊!西恩......莫欺负人!"
不带任何烦恼的,在午后细碎的阳光里,嘻笑打闹。
这是凯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如此轻松惬意又温馨无比的休假日,也是莫非记忆里的......最后一个。
西恩抱着毯子走上露台时,凯正枕着莫非的胸口睡得香甜。
见到西恩,莫非像见到了救命菩萨,极其少见地露出无助的表情,脑袋顶上亮着SOS,手指了指凯,然后用嘴形告诉西恩──
手、麻、了!
西恩这才发现原来凯几乎是整个人趴在莫非身上。
‘好像树袋熊抱着树干......'(蛾子:= =||||)
鉴于莫先生的眼神由求救转为杀人,西恩将脑袋里的臆想先搁在一边上去动作小心地将凯抱了起来,正准备转身,被莫非一把揪住,对方示意他低头,原来凯的一只手正抓着莫非的袖子。
"怎么办?"莫非悄声问他。
西恩腾出只手做了个‘割'的手势,中国不是有那什么‘割袍断袖'的说法?被莫非瞪了一眼,知道自己可能引错了比喻,于是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中文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尤其是要和莫先生沟通的时候!
感叹还没抒发完,见到莫先生去挠凯少爷的手心,没几下,凯少爷的手就松了开来。于是西恩接着之前没感叹完的继续感叹,‘莫先生果然比中文还要博大精深!'
"莫非。"
从露台上下来,揉着肌肉僵硬的肩膀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处理公事,莫非在自己房门口被高松叫住。转身,高松正倚着门框,对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
"莫非,我想和你谈一下。"语气略有些严肃。
莫非朝自己房里扬了下头示意他进来再说。
"什么事情?"问得漫不经心,搬出笔记本接上网线开始查看邮件,敲了一阵才察觉到对方没吭声,抬眼,从稀稀落落挂在额前的刘海间看向站在面前仗着身板遮住光线的人。
维持这样的动作好几秒钟,莫非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说......有事吗?"
"可以不要用这么公务的态度吗?"高松一手支着裤兜,一手撑着窗沿,整个人半靠在窗台上。
"OK!"莫非合上笔记本举了下双手以示自己态度端正。
"你有没有觉得......凯对你所表现出来的依赖已经超脱了亲人的关系。"
"有么?"莫非丝毫不在意,"高松,是你太敏感了。"
"你是真的没有发觉,还是准备和以前一样死而死矣放任不理,等到事情严重到不可收拾了才想要亡羊补牢?"
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莫非不自觉地颤了下,眼睛里掠过一抹惶恐,转瞬即逝。
"凯......还是个孩子,也许再大一点就不会这样了。"莫非低下头,手肘支着膝盖将脸埋在手掌中,憋闷着声音,全然一副自欺欺人的表现。
这么多年了,仍是改不掉这样的脾气,高松撇开头去望向窗外有些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莫非,你为凯做得已经够多了......总该抽身了?"
"不可能!"莫非摇了摇头,"凯已经那个样子,怎么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虎视眈眈觊觎戈林的人?"
高松一个箭步冲过去,拽着莫非的手腕将他从沙发上拖了起来,"你好醒醒了!你姓莫不姓戈林!那是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是他必须背负起来的责任!你不要动不动就把事情都往自己肩上揽,你真以为自己是超人?"
一席话把莫非吼得懵了,睁着眼睛怔愣愣地盯着高松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在情绪上失控,很陌生,也很可怕......
"高松......很疼!"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莫非说得什么,等到对方挣扎了两下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没能顾及下手的力道,忙松开拽着对方手腕的手,但为时已晚,几道指印赫然然地留了下来。
"高松,希望你能明白......"莫非别着头,手不停地搓着生了淤血的地方,"我和凯的约定在我们确定关系之前,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为了感情而伤害他。我也已经尽我所能来弥补你了,如果你觉得感情双方需要同等付出的话......"说到这里莫非停了下来。
也许感情永远不可能对等的出现,就像小王子和玫瑰花,就像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对恋人......
‘也有人付出过,却什么都没得到......'莫非心里这样想着,死命地揉搓着腕上的淤痕。
"对不起......"高松轻声歉意,执起莫非的手亲吻着腕部的淤痕,"其实我是在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那么冲动地被你几句话就气了走......当初要是没有丢下你,那该多好......"说完,嘴角轻弧了下,拍了拍莫非的肩膀,"你先忙,我回房间去反省。"
见高松转身向门口走去,莫非凑上去从背后拥住他,脑袋抵着对方的肩膀,"如果那种的事情都应该反省......那我也许这辈子都要在反省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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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恩在走廊上遇到凯,不免有些奇怪,凯醒来后说要去找莫,结果怎么一个人坐在走廊上。
"莫先生不在房间里?"
"莫和高在谈事情......"到莫的房间门口时,里面两个人正在为自己起争执。
印象里,高沈默寡言,待人冷淡......只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他和莫是那种关系。
"原来那种紧紧相随的眼神......不只是因为想要保护对方......"凯不自觉地喃喃轻语。
"少爷说的是高先生吗?"
凯转过头来,狐疑的视线,"西恩早就知道高是莫的恋人?"
西恩点点头,"不是故意要瞒着少爷的。对于莫先生来说,少爷和高先生都是很重要的人,只是两者有些不同而已。"
"我知道。"凯转回身去,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莫表面上对人不冷不热,其实他最害怕被冷落被遗弃,所以他也最不忍心看到别人有同样的遭遇。"
"所以少爷就利用了莫先生这一弱点?"
走廊上的空气蓦地凝结起来,凯没有回答西恩。于是,静憩得有些压抑的空气里只剩下沈闷的脚步声和轮椅的金属轴承相互摩擦的声音。
这种死一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西恩推开了凯的卧室房门,铰链声如一道利剑撕破了包裹于这个气氛之外的保鲜膜,空气复又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