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骑它?!"我立刻尖叫起来,"开什么玩笑!它的背这么窄,会摔死人的!"
"你只要坐就行了,由我来骑。"风约翻身上马,向我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我不坐!"我拼命向后退,"会死人的!"
风约执着地伸着手,柔声说道,"把手给我。"
他越执着我就越是害怕。以前坐焰破的堕天地狱兽,那么宽阔的背,还有焰破在身后护着我都差点掉下去。他竟然让我坐背那么窄的马!
"我不!"我转身就跑。
我听到衣衫翻飞的声音,一阵眼花缭乱之后,风约已经抱着我坐在了马背上。
"求求你,放我下去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低声恳求。
风约没有回答,低头看着我笑了笑。然后,他抬头看向远方,扬鞭。
马作的卢飞快,伴随着我的尖叫。
"啊--隗风约你这个混蛋--我恨你--"
我害怕地抱紧了风约的腰,深深地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前,耳畔是风拂过发丝的清吟。
我听见了沉稳的心跳,是风约的。一声一声,沉稳雄健。
多少个醉生梦死的夜晚,我也是这样枕着焰破赤裸的胸膛,安静地睡着。
而这一次呢,这是一个怎样的情景,风约又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完全不知道。
我想焰破,想加百列,想洛斯艾尔,想拉斐尔。
我想回去......
加百列总说我是个小孩子。
那,现在小孩子迷路了,想要回家,谁能送他回家呢......
眼泪忽然从我的眼角滑落,带着苦涩的味道,濡湿了风约的衣裳。
我明显地感觉到风约的身子微微一颤,然后有一只温柔的手抚上了我的背,轻柔地,好象月光一样。
我把脸埋得更深了,手指嵌进了风约的衣裳。就姑且让我依靠一会儿吧,风约。
很快我们就进了小梅城。
小梅真不愧叫小梅,到处栽满了梅花,苍虬劲曲,盘饶的枝干将整个小梅城切割成零碎的片段。
现在是入秋时节,梅子将熟,空气里到处是梅子酸酸甜甜的淡淡香气。
白马由飞奔转而为慢慢笃行,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一家客栈,琼楼玉宇,数不清道不明的豪华奢侈。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雕栏玉砌,极尽富贵。
朱漆的廊柱上龙翻鸾翩,红木大门上一个雕金的匾额,上书两个很好看的字。
第一个字是一条横过来的线,第二个字就很复杂了,我压根就看不清是什么。
风约先跳下马,然后握住我的手把我也扶下马来。
"小风,这上面写什么?"我站在客栈的大门前,仰起头看金匾上的字,一头乌发便顺势披散了下来,直垂地面。
这头长发倒是和我原来的身体一样,乌黑而绵长,仿佛瀑布般亮滑,颇另我骄傲。
"一轩。"隔了一会儿,我才听到风约的回答。
"干什么用的?"我低下头来问他。
这一次,风约吸取教训回答了两个问题,"字的话,是说这家客栈叫一轩。客栈的话,是用来过夜和吃饭的。"
"哦。"我应了一声,转过头去问他,"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说要来找人的吗?"
"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的。"风约说完把白马交给站在门前的小厮,向客栈内走去,"走吧。"
"哦。"我应了一声跟着他向客栈内走去。
一进客栈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刚才还很喧闹的客栈,自从我一踏进去立刻变得死一般地沉寂。
"那,小风,"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我缩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大家都突然看着我不说话了?我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你很好。"风约看着我温柔地微笑,然后用筷子夹起一个笋片放在我的碗里,柔声道,"快吃吧。"
我皱起眉看着笋片,半天不动。
"怎么了?不喜欢吃?"风约问道。
"不是。"
"那为什么不吃。"
"没有人喂我我怎么吃嘛?"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风约,"那,小风,你喂我好不好?"
风约略略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用筷子夹起笋片,送到我的嘴边,"吃吧。"
"不是这样喂的。"我把筷子推回到他的嘴边,"你先吃。"
风约疑惑地看着我,慢慢地将笋片放进了嘴里。
我看他嚼了两下,觉得差不多了,便喊,"好了,停。"
就在风约还在疑惑间,我凑到他的面前,捧起他的脸将唇覆了上去,伸出舌头到他口中探取。
可惜我还没有探到笋片就已经被风约一把推开了。
他用的劲太大了,我被他推得连人带凳摔到了地上,肚子刚好撞到了桌角,疼得我冷汗渗满了后瘠。
我听到了人群喧哗的声音。
看到我捂着肚子,风约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下手太重,急忙把我扶了起来。"对不起,我一时激动,就......"
"有什么好激动的?"我一只手捂着肚子,腾出另一只手来拽住他的衣袂,叫道,"焰破就是这样喂我吃饭的啊!"
"抱歉。"风约一个尽地道歉。看他一脸愧疚的样子,我的气便也消了一半。推了推面前的碗,我说道,"算了,我不吃了。你赶紧吃,吃完了送我。"
"可是......"
"可什么是啊!肚子疼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吃啊!"我冲他大吼。
"那我先送你回房......"
"我让你吃!快点!全部吃完!连我的份!"
"哎呀哎呀,这是干什么?"有个声音不识好歹地从身后冒了出来。
我恶狠狠地扭头,看到一个人向我走来。
月白衣裳,长发随意扎成两束,脖子上一个雕金的铃铛。
为什么我觉得像某种动物?
"麻烦两位不要在店里闹事,赔偿费你们可付不起。"她抬着头,用鼻孔对我说话。
"抱歉。"风约急忙向她道歉。
"哼。"她从鼻子里喷出了一鼻气,头仰得更高了,继续用鼻孔说话,"下不为例。"
"好。"风约微笑着应承。
"铃铛"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要走。
"啊!"我一拍双手,"我终于想起来了!"
"怎么?""铃铛"转过身来,看着我问。
"猫!"我指着她叫道,"你像猫!"
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猫"的脸当即就绿了,她冲我龇起牙,"你--"
"什么叫像啊,根本就是。一只大、笨、猫!"从"猫"的身后,传来一个很浮的声音。
我确定我的感觉是浮,就像浮在空气中一样,飘忽不定。
"红、罗!""猫"连表情都没有换,直接转过身去了,龇牙咧嘴的。
"哟,刚才似乎有只野猫叫了一声。"红衣的红罗箕踞坐在门边,挖了挖耳朵。
"你找死!""猫"慢慢摘下了脖子上的雕金铃铛。
"奉陪!"红罗一跃而起,自袖间抖落两个月牙状的东西。
我感觉到了这两个人斗的念力,都很强,强得不分上下。
我正准备看好戏,结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穿碧衣的人来,那脸,跟一墙似的,有够硬的。
"红罗,璃儿,收拾好你们的东西别随便乱放,上个月刚闯的祸忘了吗?"
这个人的念力,丝毫不弱于他们,甚至远在他们之上!
"抱歉让各位受惊了,我凝碧在此代他们二位赔个不是,还请各位多多包涵。"凝碧欠身,充满歉意地说道。
"嘁--"来自两个不同人的声音同时发出,红罗和璃儿对此嗤之以鼻,一左一右地离去。
凝碧却丝毫没有将他们二人的表现放在心上,径直向我们走来。
"请问是明公子吗?"他低下头来,礼节性地问道。
我抬头看他,答,"是。"我怒!为什么每一个都比我高!?
"家父托我交给公子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凝碧笑了,"可以回到原来世界的东西。"
我立刻来了精神,"快给我。"
凝碧微笑着递给我一样东西,"请收好。"然后便转身走了。
那是一张纸。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上书四个字。字是写得很好看不错,但是笔画加起来比门前那个牌匾还多!
"那,小风。"我只好把纸递给风约,"这上面写什么?"
"芳草蓝玉。"风约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念完后看向我。
"没了?"
"没了。"
"什么破东西啊!"我把纸一把扯碎,"说了等于没说嘛!这些东西他早就告诉我了!"
"别!"风约想阻止我,但为时已晚,纸已被我撕得粉碎。"干什么?"我奇怪地看向他。
"我想,或许这张纸里还有别的讯息。"他惋惜地看着一地碎片。
"不可能!"我坚决否定他,然后指着桌上的菜,"快吃!吃完了送我!"
天生佳人遇湘竹,巧笑倩兮欲语迟
风约刚刚吃完放下筷子,那个戴猫铃铛的叫璃儿的人走了过来,还是用鼻孔说话,"吃完了?吃完了就跟我来吧。"
"干什么?"我对她用鼻孔对我说话颇为不满。
"找地方给你们住。"璃儿瞪我。
"那多谢姑娘了。"风约替我回答了,而我则用眼睛回瞪璃儿。
我瞪,我努力的瞪。哦耶,你眼睛就没我大怎么地。
夏璃儿瞥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喷出一冷气,转过身去,"跟我来吧。"
我冲她的后背做了一个鬼脸。风约则对我温柔地笑了,拍拍我的头示意我跟着一起走。
我怒,仗着比我高一滴滴就随便乱拍我的头!
璃儿把我们带到里间,推开了一扇不小的红木门。
一阵香气迎面扑来,这香气我知道,是竹香。加百列曾送给我一把竹扇,那把扇子就是这种香气。很清新淡雅,一点也不俗媚。
门后是一片苍翠的竹林,无边无际,只自中间有一条小小的道路,蜿蜒向远方,不见尽头。
"难以置信,"我听到身旁风约的惊叹,"一轩客栈虽说占地确实很大,可栈内竟有这样大一片竹林。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我却不以为意。这只是很简单的缩地术,把空间按照一定的比例缩放在一个范围内,但步入这个范围时却不觉得它有所缩小。Angela的七天就是靠缩地术维持的。令我在意的是,这个缩地范围外有一层很完美的结界,壁色为冰蓝,是我从未见过的光滑,做这个结界的人力量应该很强。
"你不可以进来,"璃儿在此时突然说话了,她指着风约说道,"义父只说要好好待姓明的,别人他可没说。"
我和风约同时愣了一下,然后我问,"那小风住哪里?"
"当然是住客房。"璃儿递给风约一个门牌,"天字四号房,等级也不低。"
"那这里是哪里啊?"我瞪眼问她,"为什么我能住小风不能?"
"这里是义父和我们的住处,外人当然不能随便进来。"璃儿说着还瞥了风约一眼。
"那我就不是外人了吗?"我问。
听到我这样问,璃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我,然后叹了口气,侧过头去低声说道,"谁知道呢,这是第九个了。他说是就是吧。"
"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她说什么我没听清,于是凑到她面前问道。
璃儿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叫道,"你干嘛突然凑过来啊!"
"你胆子还真小哎!"终于轮到我用鼻孔对她说话了,哦也,胜利!
璃儿气得转过身去,用后背跟我说话,"别废话了,快跟我走吧,我还有很多客人要招待的。"
风约要跟上来,却被璃儿伸臂拦下了,"我说了你不可以进来的,回你的天字四号房去。"末了,又加了一句,"你别妄想潜进来,没有我们的带领,普通人是进不来的,只会看到一堵墙。"
风约面露疑难之色,担忧地看着我。
我急忙说,"不要紧的,我能保护自己。"
"听见没有,快走啊。"璃儿不耐烦的看着风约。
"那你自己要小心。"风约柔声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看着你们走。"
"哦天哪,"听到他这样说,璃儿翻了个白眼,"你是蜜罐里出生的吗,说话可真腻人。"然后她向前走去,"你爱看就看吧。姓明的,我们走。"
走了很远之后我回头向来处看去,隐约仍可见风约的身影,在竹影摇曳里显得有些孤单。
我很想告诉他我真的能保护自己,然后让他回去。
焰破只教给我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保护。他是绝对不允许我那个原来的身子受到任何伤害的,所以我学会了这样那样很多的保护技能,他甚至在我体内灌输了护体火焰,即使是在无意识状态,护体火焰依然能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
所以,小风,你大可放心的回去。
"哎,姓明的。"身旁的璃儿忽然发话。
"我有名字!我叫明如暄!"我叫。
"我知道。"她乜斜了我一眼。
"那你不能好好叫我啊!"
"因为我讨厌你。"她头也不侧的答道。
"干什么?我又没惹到你。"想了想,我又补充,"最多说你像猫而已。"
"不是因为这个。"璃儿忽然停了一下,又加快步子向前走,"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这样,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让义父为你们付出很多很多。"
我干笑,"可以麻烦你说人话吗?我不大听得懂。"
璃儿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怒火,她对我大吼,"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弟弟!义父为了你们甘触禁忌,一次又一次地遭受天谴......"
"璃儿,你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从右边的竹林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打断了璃儿的话。
是凝碧。从他的右袖里垂下一根极细的银丝。那银丝极细,隐没在衣摺里,若不注意,应该不会被发现。
同时,我感觉到了杀的念力。很强,足以令小型野兽恐惧。
我看向璃儿,她将脸侧向一边不去看凝碧,然后继续向前走,"走吧,姓明的。"
我又看向凝碧,他已经转身走了。于是我跟上璃儿向前走去。
这种情形我在焰破身边经常遇到,刚才璃儿若是坚持说下去的话,现在一定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算了,我肚子大,就暂时放她一回吧,不去追问了。
又走了一会儿,一座白色的小楼渐渐出现在小路的尽头。
等走近了,我发现这座白色的小楼真得很漂亮:上下一共两层,上层的阑干上挂满了碧绿的带水竹叶,底层的阑干上则缠绕着白色的丝帛。楼前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池中是盛开的莲花。池水清澈得可以看见池底的红尾金鱼。
底层的竹门上一个不大的牌匾,上书三个字。比那张纸上的字笔画还多。我欲哭无泪,怎么见到的字一个比一个复杂?!
"你就住这里。"璃儿走上前去推开竹门。一阵与竹香不同的香味幽幽地散发。
这个香味我更熟悉了。焰破喜欢弹琴,这个香味,就是用来擦拭琴弦的松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