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赌局,赌老天究竟有几分站在自己这边,事实证明,他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听他这样一句,顾华阳也立刻想通,彼此明了的一笑,心中竟然抖有些颤动。抬手,轻轻拂去少年额头上的几点血红,顾华阳微微点头,示意他站起。
"咳咳。"郁军师似乎又着凉了呢,洛向非有些好笑。
顾华阳后退一步,一个碎瓷片被递到了面前,"这是什么?"
好像很眼熟,那个大肚瓷瓶?"厄,手榴弹-_-|||"
"为什么会起火?"
"放了火药。"
"火药?"
"对,过年的时候,看到军营中有人在放鞭炮,所以,收集了一些。"
"只是单纯的火药?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那个,咳,加了些东西进去而已。"
"什么?"
"不太好说。"
"照说无妨?"
洛向非打量了军师几眼,真的是难得干净的人物,与顾华阳的威严气度,段风寅的年轻俊朗不同,因到中年,自然的散发着成熟稳健的气质,让人不敢造次。
"真想知道?"
"确实。"
"那好吧。"
半个时辰后,洛向非和一脸无奈的段风寅蹲在毛厕中,认命的剐擦着土墙皮。
"好了没?"外面传来郁大军师的声音,有几分无奈,估计是挡了太多如厕士兵的驾,极为尴尬中,想到他刚刚听到所加东西时的脸,青青白白,卓实可笑。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来做这种事情。"段风寅嘟嘟囔囔,为自己的可怜境遇不平,刚刚听到原料采集地时,郁随风变脸,顾华阳望天,毫不犹豫的将没有明确反应的他牺牲了出来,直到工作进行了一半,他才想到,他是堂堂将军啊,可以由人代劳的,为什么要亲自动手,那两个无良的恶棍,摆明了在戏弄他。
头顶冒着怨念的小火苗,洛向非突然觉得面前鼓鼓脸的男人异常可爱,轻轻拍拍他的头,乖巧的一笑,不意外的看到男人有些泛红的耳根,哈哈,逗弄老实人的感觉,果然好啊,洛向非恶趣味的想着,然后意识到,这只手刚刚似乎摸到过...咳,收回,继续工作。
第 22 章
将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满满一坛从墙上刮下的白霜--融进水里,倒入大量的草木灰,搅拌,率去沉淀物,然后大锅熬煮,结晶,提纯,按照之前试验的比例与现有的火药研磨均匀。
洛向非拈起一小撮成品,放在纸上,点燃了边缘后,拉远了几个人,火蔓延开来,到了放置药品的地方,忽然猛烈,一举冲天,映红了屋顶,但又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靠近,在地面上一摸,余温仍在。
洛向非微微皱眉,"仍然不够纯呢。"
古时的火药,大多含碱量低,虽然也多有应用,却多是在助燃,发烟或散毒中,真正用于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也不过是尽几百年的事情。
男生嘛,对于这种东西都是很感兴趣的,甚至曾经偷来化学实验室的药品,试着用易拉罐做过手雷,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但林林总总的知识却是习得了不少,这种提取硝酸钾的土方子,便是那是看来的。
"这就是改良后的火药,不够完美,但已经要比我们现在所用的好得多。"洛向非对着面前三人解释,"遇热,会产生高压气体,如果在封闭的环境,嗯,比如这种瓷瓶内,就会发生爆炸,那天的,不过是个试验品,量大的话,可是会直接至人于死地哦。还有,如果是瓷,或者金属,产生的碎片,也会对周围的人造成伤害。"
郁随风略有些犹豫:"东西是好,可这用量,来源,实在是......"
"我们可以多建几处恭房嘛。"段风寅倒是想得简单。
天,拜托你们,透过现象看本质好不好?洛向非努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做出一幅认真的样子来,"这种东西,其实就是硝石。刚刚,不过是土方子而已,要想能够大量使用,仍需要广泛的来源和制造作坊。"
"看这里的天气,应该距戈壁地貌不远,干燥的荒漠地带,正是硝石的产地,将军不妨着人去打听,想必,能有不小的收获。"
言尽于此,洛向非退到一边,自己给的不过是一个方向,但究竟如何去走,还是那几人的责任。
待到退出中帐,已是傍晚,一天之间,瞬息万变,洛向非几乎有些适应不良,身处其间时,只想着如何渡过眼前难关,直到平静了,才能静静体会个中酸涩。
残阳如血,在疲惫不堪的人眼中犹为触目。时将二月,北地特有的寒风仍然肆虐无忌,吹乱了衣衫,更零落了一地心事。洛向非有些无奈,何时开始,自己也学会了伤春悲秋,是脆弱了吗?也许,只是一个人太久了吧。曾经那么幸福,曾经那么温暖,一朝失去了,才知道是多么孤单。
推来车子,洛向非准备去医帐,至少在那里,还是有人在等待,需要自己的。
"等等!"一个声音传过来。
洛向非惊讶回头,竟然是顾文。"有事?"
顾文不情不愿的样子,远远丢过一坨物事,"将军给你的。"
"嗯?"洛向非展开,竟然是一件披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在昨天的一场混乱中,早已破碎不堪,整日的忙碌让他未曾关注于此,直到现在,才有了透骨的凉意。
将披风密密的围紧,适才一直压抑的心情竟然有了畅通无阻的出口,真得很暖和,可以完全放松的暖和,让人想牢牢抓住,不愿防手。
回头明媚的一笑,"清茗谢过。"
顾文瞪瞪眼,转身就走,并未像往日一般冷语相向,似乎夹杂了几丝不安与歉疚。洛向非有些莞尔,本来很讨厌的,可早晨的一场境遇,竟然让他对这个莽撞的孩子有了些许好感,虽然火爆了点,虽然无理了点,却是出自对同伴的真心维护。如今,也一定很难过吧。原来,不管什么时候,率真而热情的人,都是自己无法拒绝的呢。
只是,洛向非撇嘴,无缘无故被卷入是非的一口恶气,是怎么都无法轻易摆脱的。
转念间,竟然有了难得的想要发泄的冲动。
"喂。"
顾文猛地停下脚步,赌气似的看过来,"你又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面颊已被狠狠击中,洛向非挑衅似的甩甩手,"这是上午的回礼。怎么?要不要打一架?"
尘烟过后,两个人倒在地上,呼呼喘气。
洛向非摸摸肯定已经发青的右眼,倒抽一口气,"唉哟,还真疼。"
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踢了踢旁边做死尸状的人,"喂,打人不打脸,你知不知道啊?"
顾文腿一勾,又把洛向非绊倒在地,翻身压住。
怒目而视!
继续怒目而视!
还在怒目而视!
"咕噜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突然大声抗议,也确实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哈...哈哈..."洛向非再也掌不住,放松力气,倒在地上大笑。
顾文僵持许久,可面对一个毫不提防且笑得如此没心没肺的一个人,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半晌无语,最后也只能在嘴角泄出了隐隐笑意。
"好了好了,军医帐的跌打酒可在向我们招手了。"洛向非拍拍顾文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夕阳将身影拖长,两人难得平和的一路同行。
"饿了吧,晚上就在这边吃了哦。"
"那是当然,没听说过军医要虐待伤员的。"
"呵呵。"
洛向非有些高兴,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另一个佐证吧,似乎,已经被接纳了呢。
可轻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被一天多的提心吊胆压抑到极限的莫雁,在看到洛向非一身伤痕及不知悔改的无赖表情后,终于爆发了。
于是,右眼平衡了,大家兄弟,有福同享,有拳头,也要同挨的。
第 23 章
顾成并没有死。
顾华阳那天抛出的一刀,不过是穿了他的左肩,虽然伤很重,却也能勉强活下来。
既然有奸细,就不可能只有一个,留着他一条命,总有办法榨出些想要的内容,一个人,背叛了一次,也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审讯的地方,洛向非一次也没去过,直觉告诉他,那场面一定不是他所能接受的,虽然并没有后悔,但不意味着不会心悸,身在战场,总有一天要习惯厮杀与死亡,他也希望自己能习惯,只是,总需要一个过程。
接下来的日子,就有些忙碌了,洛向非曾作出了一个简易的手榴弹给那几人看,但是,因为要装入火镰,火石,火绒,每次成功的几率又太小,最终被放弃,虽可以换成引线,只是要保证火源。于是,各种类型的地雷,各种大小的火箭,火弩,便成了首选。如何的用量,以及要怎样制造,洛向非画出了图纸,自然有能工巧匠制造出来。五天后,大批的硝石与火药运送到达,做好通风,安全出口等各项预防救生措施,洛向非更是泡在了工匠房中,用自己的知识与他人的实践经验一点点的交流,融合,最终到实现。
日子过的忙碌而充实,以前在学校时,曾无数次的抱怨劳累,只愿找到一份悠闲养老的工作,如今,才知道,有个指望,并能为这指望去奋斗,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轰!"
成片的土地被翻起,零落的石块更是崩溅出三米开外,烟尘连连,遮天蔽日,即便是远观的人们,都能感觉到脚下持续传来的震动。
成功了。洛向非深呼吸,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反复的测量用量及威力,到最后如何安放编排,一连数天,实在是很累人的工作。
"太好了,这回非要连本带利得把前两个月的帐一并算回得来不可。"
段风寅兴冲冲的从一边跑过来,拉着洛向非一阵乱摇,这几天的忙碌,可真不能少了他的一份功劳,厄,让他们更忙碌,每回一出成品,都会被他兜走,美其名曰研究,却几次差点出了事故,害的大家只能把洛向非丢过去,守在一边,充当好奇宝宝的教师兼保姆。
头晕得将段风寅的手从肩上拉下去,洛向非转身,正看见顾华阳站在远远的地方,若有所思。
阳光照下来,在他的周身描绘出金色的轮廓,明亮而神秘,带着冬日难得的热度,洛向非心中划过一丝向往,紧紧身上的披风,似乎,也能嗅到几许阳光的味道,想要更多呢,更多的关切,更多的未来,更多的,幸福。
回到营帐,休息不久,顾文就跑了进来--自上次拳头外交之后,彼此的关系便缓和了许多,仍然陌生,却不再有交流的隔膜--"将军在叫你,快点走了。"
洛向非答应着,起身整理,余光扫过,竟看到顾文的脸上有了难得的沮丧的表情。
"怎么了?不高兴?"c
"啊?没...没什么。"眼神交错,几番躲闪。
心中疑惑更深,仔细想想,洛向非试探问到:"关于顾成?"
不意外的看到眼前之人一阵慌乱。
新型武器研制成功,接下来,就是要拿敌人开刀了,如何请君入彀,只怕,大家的注意都打到了顾成的身上,这些日子,他虽然一直被关押,却也只是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其他人大多只以为是受了杖刑,又实在羞愧,才一直躲起来养伤而已。
好计是好计,只不过,这之后,顾成是活不成了吧,对外的联系网一举拔除,最后的利用价值都已失去,也只剩下了死路一条,没有一个领导者,能容忍背叛。
曾有过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已淡化,任赌服输,没有其他的选择,洛向非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好的人,自私一点,也不过是想让自己以及自己牵挂的人过得好一点。
拍拍顾文的肩膀,洛向非安抚性的一笑,表示理解,十七八岁的热血青年,尽管已经有了明确的是非观念,却仍然会倾向于亲近的朋友或亲人吧。
来到中帐,果不其然,是为了一场翻身仗。地点已经大致标出,是人迹罕至的一条峡谷,只要放出风去,让凉国以为这里会有大批粮车通过,不怕他们不上当。
实地考察一番,洛向非计算出了大致的布雷地点与数量,连夜便开始赶工,做了出来,又要掩人耳目的挖坑埋土,一番混乱过后,战争的紧迫感便扑面而来。
兵士调度,明令暗语,都不是他一个外行能轻易明白的,守在一旁,看每个人按部就班的守着职责所在,让洛向非不得不佩服顾华阳的治军严谨。
想起当初的军训,一大群人在昏睡中被拖起拉练,紧急行军数十公里,几乎虚脱,即便只是榨菜和馒头,也被哄抢而空,而与严初的相识 ,就在那时的彼此扶持。
如今,好遥远了,疲惫依旧,可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呢?
队伍快速的前行,安静而整齐,洛向非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虽然已经很注意锻炼了,但是与他们相比,体力仍然差了很多。
擦去头上不断冒出的虚汗,洛向非暗自打气,继续前行,仍免不掉足下的沉重感。
"怎么累成这样?上来,我带你一程。"
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一只手坚定的伸了过来。
第 24 章
与骑马比起来,洛向非其实更愿意走路,后者不过是腿疼而已,前者,却还要连累屁股和腰。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坐着,也许,是连日的疲惫让他有些脆弱,不愿放弃任何一点关怀。放松身体,向后面轻轻靠过去,一小会儿,只是一小会儿,让我借此怀念拥抱的温暖。
收敛马前行的脚步,顾华阳拉紧缰绳,尽量让身前的人能够舒服一些,感觉到他僵硬的脊背慢慢释下力来,软软得依靠自己,心里竟有了难得充实感。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少年头顶小小的旋子,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会比较执拗吧,少年也确实倔强,总要在看似无望的绝路上开辟出新的方向,顾华阳有些出神,什么时候,开始记忆这些?最初的注意,只是缘于那似曾相识的眼睛,可一路下来,吸引着得,却是其中陌生的光彩,疑惑的,抗拒的,坚定的,自信的,硬生生地在他心里强占出一席之地来。慢慢抚上少年的头发,疑惑却温柔,这就是诺言的目的吗?终究,不同啊。
躲在峡谷旁的密林中,已有大半天,天气太冷,地面太硬,唯一的干粮又实在是难以下咽,洛向非看看周围纹丝不动,埋伏准备的士兵,将一肚子的不满暗自咽了下去,忍一忍,既然他们能做到,自己也一定可以的。
胃还在一抽一抽得疼,不只是因为饥饿,更多的,是因为心中不断翻腾的兴奋与紧张,以往只在电影电视中才可以略窥一二的战场厮杀,如今自己恰成了其中的一员,所谓命运, 又怎是玄妙两字可以形容的。偷眼看向不远处的顾华阳,正在低声地向周围的几个将领吩咐着什么,从容自若,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感,许是感觉到了洛向非的注视,他转过头,稍稍颔首,快速的交待完事情,走了过来。
洛向非的紧张,任是个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顾华阳拍拍他的头,最后抓住了他冰凉汗湿的手,"怎么?这么紧张?"洛向非有些不好意思地歪歪头,手心传来的温度带着格外平和的力量,"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场面,有些害怕,有些期待。"
顾华阳没有再说话,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量,站直身体,远望着早已布下重重火药的战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一片萧索,冬日的感觉尚未褪下,绿意未起,也许,已不会再起,天色已暗,远处的景物模糊不清,可再过不久,那里就会被连天的战火燎亮。
周围一片宁静,只听到心脏在胸膛里微微鼓噪,洛向非收回视线,凝视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结合处依然带着湿润的汗意,只不过,这次,是因为热力的渗透。
入夜,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个长长的队伍进入了峡谷,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尤为耀眼,不多时,已经到了最深处,吱哟的车轮声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