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兽缩了缩身子,突然一跃跳下马背,在车马间飞快的穿梭著。别看它全身肉乎乎的,动作倒是格外的敏捷,在杜伶还来不及抓住它之前就已经顺利的抵达了目标,九音的怀抱。也不理会随之而来的怒目视线,小兽呜咽了两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著,连头都不再抬一下。
"这个小东西,简直就是......"太好命了吧。杜伶没好气的瞪了小兽两眼,很想动手把它拎出来又碍於九音而无可奈何,只得撇撇嘴抱怨著,"你看,都是你太宠它了,它才这麽嚣张。"
九音抚著小兽光顺的皮毛,看它眯著眼一脸的享受,再看看杜伶愤懑不平衡的样子,不由得为眼前两人孩子气的别扭感到好笑。没错,就是两人,一旁的冷焰枭那浓烈的不满的情绪可是从小兽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就开始弥漫。
"杜伶,别说的这麽酸嘛,我也是很宠你的啊。"话音刚落,腰间顿时一紧,身後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後颈随即被一股熟悉的炽热气息包围。九音脸上的笑意加深,眼中闪动著柔柔的波光,"难道我有说错麽?"
"没错没错,九音待我可是比对某人要好的多呢。"杜伶此刻脸上哪还有刚才的不满,一副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的满足模样,"其实我要的也不多,只要在九音心里的地位比某人高一点就可以了。"
"杜伶真的很容易满足哦,比某个贪心的家夥要好多了。"
"九九,你就一定要随时打击我麽。"冷焰枭的声音里透著些微无力感,只怕爱人已经以此为乐了。
"反正你的抗打击能力很强,多一点也没什麽关系。"
"......"
"九音,我终於又见到你了。"
突兀插入的惊喜声硬生生的让众人的注意力不得不被迫转移到他们一直刻意漠视的迎接队伍上,九音脸上的笑意转瞬消失,淡漠的看著来人,仿佛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尽管那人看他的目光是多麽的炙热。
"九音,你还在生我的气麽,我那时也是不得已......"煌御玥的目光在触及到九音微肿的红唇以及冷焰枭揽在他腰间的手时,一瞬间变的有些阴寒,又飞快的敛了去,脸上仍是一副乖巧讨好的笑意。"我并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其实在你身边的那段日子,我是真的很开心。"
"你所做的,并不仅仅是骗了我吧。"九音不自觉的向後靠了靠,下意识的寻找著那份温暖,来抑止住心底翻涌的恶心感。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血,就会有这样的反应,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强烈。"没有成功,让你意外了吧。"
"我不甘心嘛,就那样失去你。"煌御玥连一丝要做戏的愧疚表情都没有,下咒的事就像是吃饭一般理所当然。"咒术居然会对你无效,还真是让我惊讶。但是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失败,至少......"
他顿了顿,无意中瞟到几乎深埋进九音怀里的饕餮,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他的动作倒是挺快嘛,便宜全叫他给捡了。"声音仿若喃喃自语般,几乎低不可闻。"果然,封印并不牢靠。"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什麽封印?你知道些什麽?"九音耳尖的捕捉到了那含糊的最後一句,来不及细想,便心急的连声问了一串问题。说出口,才惊觉自己心中的不安原来是如此的强烈。
煌御玥先是一怔,随後又像是察觉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似的,笑的愈发古怪。"我所知道的并不多,不过是他告诉我的而已。不想知道他是谁麽?"
九音咬咬唇,有些不自然的撇开眼。他清楚的知道,刚才的慌乱已经是泄了不少底,让对方掌控了一部分主动权,现在应答,也无非是顺著煌御玥所设下话走而已。
"三皇子该不会是特地来这闲聊的吧,昊帝派人似乎应该更加谨慎些。"冷焰枭淡淡的嘲讽著,目光冰寒的不带一丝的温度,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煌御玥身後那些窃窃私语的侍从们,後者立刻噤若寒蝉,身子还忍不住微微发颤,头也不再敢抬一下。
"这点倒是不用枭王爷你担心。"煌御玥面色一沈,冷焰枭的话勾起了他三个月前惨败的那一幕,顿时怒从心底起,却是硬生生的强忍了下来。
他连击两下掌,从城门口抬出一顶八人抬的轿子。轿子的四周是用薄薄的青纱做成的帷帐,上面全绣著各式的白麒图案,人从外面看去,轿子里的陈设若隐若现。看在九音眼里,这与其说是一顶轿子,到不如说是一顶可视的担架还来得形象些。
"九音,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我不要坐。"九音飞快的打断了煌御玥的话,嫌恶的瞪视著轿子,"这麽恶心的东西你留著自己坐好了。"他才不要坐在里面被人看稀奇似的参观呢。
"九音,这也是我父皇的意思,毕竟你是麒王,是白麒转世,这种特别准备也是......"
"那我也不要。"九音依然没等煌御玥把话说完就不耐的给打断了,"不管我是不是麒王,我都还是辉映国的人,没打算搞什麽特殊化待遇。"他干脆一个转身登上马车,随手扯下车帘,阻挡了车外的各种视线。
煌御玥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脸色阴翳的有些可怕,"辉映国的人麽,以後那可就未必了。"这次的音量倒是控制刚刚好,摆明了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的。
冷焰枭俐洛的翻身上马,比了个前行的手势,并以同等的音量回应了一句,"九九是我的人,三皇子还是牢牢记住这点比较好。"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惹的煌御玥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车马重新的缓缓行进,冷焰枭瞟了眼一直站在远处观望著他们这里的琅歌,後者在与他的视线撞到一起时似乎是一惊,反常的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冷焰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故意走在他们一旁正试图与九音说话的煌御玥,与杜伶交换了个彼此了然的视线。
而此时的九音,根本懒得理会一直在车外自顾自的说个没完煌御玥。或许那个知晓谜底的"他",也正是自己一直著急著想见到的"他"吧,他想著。心,又有些乱了。
戏幕,已经悄无声息的揭开了。戏中的人,谁也逃不脱。
53.
"辉映国枭王爷到。"
"辉映国麒王殿下到。"
"冷夜国琅歌殿下到。"
礼台监司那尖细绵长的尾音和随之而来的号角声刺的九音的耳膜一阵阵发痛。长吁一口气,缓缓的步下马车,习惯性的看向四周,寻找著冷焰枭的身影。在看到他就在自己身侧满眼关心的注视著自己时,九音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柔和了不少。
这一幕看在煌御玥的眼中著实不是什麽滋味,又碍於场面发作不得。在看到从高高的汉青石宫阶上走下的人时,突然毕恭毕敬的上前一拜,"父皇,儿臣已经把几位贵客迎到了。"
待九音看清那个被煌御玥称之为父皇的人时,不由得一愣。根据杜伶的形容,他还以为昊帝应该是一个硬朗健硕的中年人,没想到却是一个面容枯槁身形瘦小的老人,连走路都微颤颤的很吃力的样子,还是由旁边一个华服的儒雅青年搀扶著,慢慢的向他们走来。
如果不是老人眼中闪烁著矍铄的精光,他还真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四大国主之一的昊帝。而那华服青年,应该就是逍羽的大皇子煌枢柠了。
"世侄啊,你们总算是到了,朕可是等了你们很久了。"煌昊夜摆了摆手,示意煌枢柠不必再搀扶。煌枢柠迟疑了一下,还是松了手,却是亦步亦趋的紧跟在煌昊夜的身後,脸上隐隐的有担忧的神色。
煌御玥嘲讽似的瞟了煌枢柠一眼,快步迎了上前去,故意正好走到他的前面,亲密的挽著煌昊夜的胳膊并肩而行。"父皇,您别心急嘛。人都到这儿了,还怕会跑了不成。"
"玥儿,胡说些什麽。"煌昊夜低斥了声,脸上倒是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焰枭啊,玥儿这孩子说话做事总是有些轻率,若是之前有失礼之处,你还要看在朕的面子上多多包涵,不要与他计较啊。"
冷焰枭在心中冷笑,煌昊夜的这话看似是在为煌御玥刚才的话转圜,实则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再追究煌御玥在辉映的事,不愧是老狐狸一只,一见面就知道谈条件。面上却是谦和有礼,"昊帝言重了,三皇子只是孩子气重了些,处事总不免有些莽撞,焰枭和皇兄只当是又多了个淘气的弟弟,怎麽会责怪呢。当然,如果这个弟弟能懂得收敛的话。"
淘气?!收敛?!煌御玥气的一口皓齿险些没咬碎,他可是一路被人从开阳郡追赶回国的,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那与逃命无差的狼狈行程,他可是一直记的牢牢的。总有一天,他所受的耻辱要加倍的还给冷焰枭。
"呵呵,玥儿这点分寸还是知道的。"
煌昊夜拍拍煌御玥的手,示意他不要太焦躁。"啊,这位就是麒王吧,白麒的转世。"他走到九音的面前,细细的打量著,"真的是你这个孩子呢,真是的,都长这麽大了啊,朕都快认不出来了。"那慈祥的态度与一位和蔼的长辈没区别。
"父皇,您见过九音?"煌御玥好不掩饰的讶然,他可是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啊,就连九音是白麒转世的事,也是他到辉映後才知晓的。
"恩,见过啊,音儿不记得了吧,那时你才出生没多久呢,才一点点大。"煌昊夜比划著,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你都不爱哭,见人就笑,我抱著你,你就抓著我的头发不肯松手,还真是可爱的紧呢。"
"啊......我都不知道这些的。"九音有些哭笑不得,他还想著煌昊夜会不会承认他的身份呢,哪知竟是回忆起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幼年。而且看煌昊夜的表情,似乎还颇为怀念的样子。
"哈哈,冷菡荠当然不会对你提起这件事,因为他也不知道,朕是偷偷去见你的,谁都不知道。"煌昊夜很是得意,一脸的兴奋,"朕那时真的很想把你抱回逍羽呢,可惜被你母亲拒绝了。"
原来老子儿子都是一个德行,九音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昊帝认识我的母亲?"该不是那个母亲和这个皇帝之间有点什麽吧。
"恩,当然认识啊,你母亲季咏儿可是有名的才女美人啊,朕那时一心想把她娶进宫里立为妃子,可她偏偏铁了心的要嫁给冷菡荠为妾,结果生下你後没几年就香消玉损了,唉......"煌昊夜一时间又变的有些哀伤起来,"要是她当初肯嫁给朕,也断不会这麽早就离世了。"
这次九音是彻底的无语了,没想到他刚才胡乱猜的居然没错,那个母亲和这个皇帝之间真的是有点什麽,而且还是一段无极而终的恋情,亦或是煌昊夜个人的单相思而已。不过这至少也好过他是煌昊夜的私生子之类的,想来其他的人也是这麽想的,明显的各个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煌昊夜突然伸手想碰触九音的脸庞,在看到九音明显的闪避时又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自嘲的笑了笑,"你长的真像咏儿,尤其是这眉眼间,简直是像极了。看到你,朕就像是再见到了她,真是让人怀念啊。"
"......我对母亲,没什麽记忆,至於母亲的长相,也没印象。"九音心下有些涩然,他忆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些曾经的回忆竟然被自己全部的遗忘,甚至连一点可以回忆的东西都没留。
"你那时还小嘛,何况咏儿她不喜欢被人画像,硬是一副画像都没留。朕那儿收著的几副,还是後来咏儿嫁到辉映後朕凭著记忆让人画的。"
"父皇,还是先进去再说吧,舒帝还在大殿内等著呢。"煌枢柠突然出声,"啊?!舒帝......"
"呵呵,吾见一直没人进来,就出来看看了。"琉舒漓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九音的脸上,邪肆的目光就像是一个猎人看著势在必得的猎物。"果然如传言所说呢,麒王可真是绝世美人啊,令见者无不为之动心啊。"
九音在与琉舒漓对视的那一霎,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整个人就像是被什麽定住了般,无法动弹。脑海中,零碎的片段不断的循环闪过。他下意识的抓住冷焰枭的手,感到对方的有力的回握,才像是又有了知觉。"一张皮囊而已,舒帝过奖了。"
"皮囊?!"琉舒漓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即便是皮囊,也不是人人可得之的。"
"纵使是人人想有,我所拥有的也未必非我所愿。"
"是这样麽?!啊,麒王的面色不大好呢,是身体不舒服麽?"
看著琉舒漓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九音只感到有什麽东西向自己包围过来,压抑,沈闷,痛苦,让人窒息。
时间,开始停滞。
"我见过你,在这之前。"是他,是他,一定是他,自己感觉到的那个人,自己要见的那个人,就是他。
同样的鼓动,同样的血脉,同样的气息。他的身上,有同类的味道。
"呵呵,麒王能记得吾,还真是吾之大幸啊。那麽,喜欢吾送给你的礼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