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好眼光挑得佳婿。
然而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好景不长。
“怀抱温香软玉,手散万银千金”的玉金楼是吴城最大的妓院,引得多少富家公子留连于此,在日日
醉生梦死里,谁人会把真心留下。六年前,林夕英在玉金楼偶识了寒碧寒冷月,一个貌不出众、艺不超群
的青楼歌妓,无人料到他竟对如此女子动了真情。
“林中芳草本多情,清潭冷月愿相似。寒夜孤灯照玉金,碧虽染尘心自坚。”十二年青梅竹马的情抵
不过一年情比金坚的爱。他为她写下此诗,他为她赎得自由身,他为她愿放弃荣华富贵。五年前,就在林
夕英欲带着身怀六甲的寒碧一意离开吴城的那夜,叶醒秋传人带话让他回府一叙,他走后未及半个时辰,
寒碧暂居之处所在长怀街便连天火起,映红吴城。林夕英匆匆赶回时,长怀街已在漫天火海中。
“后来呢,寒碧如何?”我问着说的起劲的赶车人。
“那样的火,人还能活吗,可怜一尸两命。半条街都烧没了,惨啊。”
我又问:“那林夕英呢?”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林姑爷只是冷眼站在远处看着,一会儿便走了,回去继续做他的叶家女婿,唉
,真是无情。只是没几个月,不知道他从哪得来一头花猪,从此便于那猪同吃同住,不到两年人就没了样
子,吴城的人都说那女子死的惨,冤魂入了猪身,缠住林姑爷不放。三月前,人和猪又一同不知去向了。
”车把式摇头说着。
“这吴城的人真会想,那叶大小姐呢?”
“当年林姑爷与那女子的事闹得全城皆知,从面子上看叶大小姐好像从来没过问,只是最后这场火烧
的巧也烧的狠。”赶车人笑的有些鬼。
我和苏芙蓉互相看一眼没说话。
“老哥,这些事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我盘起腿坐到赶车的身后问道。
他回下头笑道:“客官,小的就是吴城人,叶家的事儿在吴城住的没有不知道的,这叶府家大业大难
免会有嘴快的人,哈哈。”
“说的也是。”
“客官,我真的觉得你很面善。”
“是吗?哈哈。”我摸着脑门的疤笑道,这脸上抹些黑灰还是有些用处的。
……
车到吴城的时候天色已晚,苏芙蓉站在吴城的北门前问我:觉得林夕英这人如何。
我告诉他:只给一个字“过”。
第 31 章
进得吴城,找家客栈,要间上房,我来花钱。
“伙计,给我再换盆洗脚水。”我对着方才狗眼看人低的伙计摆足架势说道。
店伙计陪笑道:“客官,这水才换过,你老……。”
“你大爷我是洗一只脚换一盆水。”
“好,小的这就去给你老换。”花了钱我就是大爷。
“官客,水来了,你还有何吩咐?”伙计的动作道麻利,笑容颇殷勤。
“再为我取张纸,要这么大。”我用手比了比。
一会儿,纸便拿来。
“草草,干吗一直看我?是不是觉得我美的天上有地上无。”自从见识了孟仲镇的众生后,我便从自
卑的泥潭里昂首走出来,踏上极度自信的康庄大道。
苏芙蓉笑道:“我在想小雄儿……若是瘦了会是何样。”
“那时我就会美的天也装不下。”我一头倒在了床上,侧头看着他。
“小雄儿,你的……脸皮薄不了了。”苏芙蓉靠坐到床边。
“没料到叶家如此有钱,要是换作我就好好待着,好歹也能天天吃肉日日享福,草草。”我拉拉苏芙
蓉的袖子。
“嗯?”
“草草,我后悔了!我要去叶府冒认!我要天天吃肉!哈……哈……。”我手蹬脚刨的说。
“去死。”
“哎哟,苏草草,你卑鄙……打我的脸。”苏芙蓉给我一记上钩拳。
“小雄儿。”
“干吗?”我揉着下巴闷声说道。
“如果叶家认定你是林夕英,你如何应付。”苏芙蓉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翻个身坐起来对他一笑道:“芙蓉,真要是那样,我先偷他几袋子金砖,然后找个狗洞开溜,你在
洞外接应,我们怎么来还怎么回去。”
“小雄儿,我……。”他欲言又止。
“芙蓉,世上的事还是少想如果的好,那样累,将来的事让将来知道。”我拍下他的头,“草草,此
时这里是黑夜,可是你知道吗?在很遥远的地方那里却是白天。”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轻搂住他肩,自语般的说道:“我曾爱过一个人,她眼中的世界没有色彩,
我告诉她天是蓝的,而她不停问我:英浩,我们的爱情是什么颜色?我以为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回答她,
可是分别提早来临了。来到这里,我曾对自已说了很多种的如果,可是也只能是如果,一切都不会改变。
情深如海已成空,醒时惜取眼前人。芙蓉?……”苏芙蓉的头搭在我肩上,已沉沉睡去。
胖子小心自少年身后抽出手,下了床,拿过桌上的纸,蹲下忙活一会儿后,将纸叠好揣入怀中,爬回
床上。
进了鬼门关,不怕见阎王。这吴城的街还是要逛的。
一早,我和苏芙蓉来到一处画摆的最多的摊前,我道:“兄弟,这些是你画的?”
“正是”说话的是个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人。
“你画的快吗?”我拿起一幅画上下闻。
“在吴城可说最快。”说罢年轻人客气的拿走我手里的画。
“兄弟,对吴城的好去处可熟。”我又拿起一幅前后闻。
“在下是土生土长的吴城人。”他的脸比刚才白。
放下画我掏出一块碎银放到摊上,“这个可比你一天卖画所得?”
“超过数日所得。”
“那好,这银子你收下,今天的画你就别卖了,我雇你带我们游游吴城,外加随时为我们作画。还有
你那画一定要画的形似,不能脑袋大身子小。”那个某某某夜宴图,我看着就闹心。
“可是,这个。”年轻人听的发愣。
“小雄儿,你这是?”苏芙蓉也有些不明白。
“草草,一会儿你就听我的。”我转身催促年轻人,“兄弟,你再不快点我要雇别人了。”
“好,好,明白。”
“还不知兄弟贵姓。”
“鄙姓刘。”
……
“兄台,这就是吴城远近闻名的广安寺,寺后的七层高塔是广安塔。”
“不错,气势恢宏,香火很盛。”我说着拿出事先备好的一边角锋利的石块,在寺墙上刻下“开元三
年九月十五英浩到此一游”。
“草草,站到我这儿来。”我拉过苏芙蓉,“刘兄弟开始画吧,记得要把这正门和塔尖都画上且要画
的像,让人一看便知是广安寺。”苏芙蓉几次欲走开,都被我死死拉住。
估摸十分钟后。
“兄台请看。”姓刘的速度真不是吹的。
“很好,不过刘兄弟下次画我的时候,肚子要小些,脸型要尖些,眼睛要大些。”
“好。”
……
“刘兄弟,停停。在这给我画幅。”
“在这儿?这是如意酒楼。”
“对,这里的味好闻,把这个匾画上,字要学的像些,这饭团也一并画上。”我嘴里叼着发硬的饭团
道,不时斜眼看向远处正吃肉包子的苏芙蓉,出了送子庙他便死活不近我身边。
……
“开元三年九月十五英浩到此一闻,刻的不错。“我看着墙根上的字满意离开。
……
“兄台你真的要在这画?”
“是。”我腆着肚子站在一青砖房前,“刘兄弟此种地方你最好画的快些。”这唐朝公共厕所的味不
太好闻。
“好。”
……
“兄台,你不在这留字了。”
“你不说我还忘,我先如厕,然后再刻字。”
很多很多年以后,一考古专家在吴城的遗址上,发现一块在唐朝用做茅厕垫脚石的青石板,上面清楚
刻着“唐开元三年九月十五英浩到此一拉”,这十五个刻于唐朝的简体汉字引起了史学界的震动。“吴城
开元英浩板”成了史学家竟相研究的不解之迷。
第 32 章
“刘兄弟,远处的景也要画上些。”我站在一卖菜的摊前,手里举个萝卜对正在奋笔疾画的人说道。
“这位小兄弟,这萝卜你已举了小半刻,买还是不买?”卖菜的横里插了句。
“大爷,我这就放下。”眼见着姓刘的收笔,我放下萝卜溜之大吉。
……
“卖菜的,你这萝卜上怎么刻了字?”一个胖女人气呼呼的提着刚买的萝卜回到摊前。
“阿京他娘,这萝卜几个钱,也值得你这样,这字难道不是你家阿京刻上的?。”卖菜的老头撅着胡
子回敬道。
两人越吵越凶,惹祸的萝卜歪在一边,皮上划着几个小字“我是一个来自北方的萝卜”。
……
“刘兄弟,这玉金楼在何处啊?”说话时我一只脚已迈进吴城最好的酒楼--船心梦鹰楼。
“兄台想去玉金楼?”身后人说道。
“兄弟有所不知,在下是山里人,祖宗十八代没出过山,到了我这第十九代总算是出来见回世面,那
妓院的门口好歹也要站上一站,草草,你说是吧?”苏芙蓉应付的笑了笑。
“这几位公子,楼上请。”在门口候着的伙计半躬着腰在前面带路。
“刘兄弟你说这家生意很好?”满楼除了我们,只在二楼靠窗最北的位置上坐着个品茶的锦衣公子--
凤眼含威,长眉轻锁,薄唇微抿。
“今天真是稀奇了,竟如此冷清,昨日路过时,我还见宾客满席。”姓刘的纳闷道。
“管他呢?草草,你想吃什么?”我来到临窗最南的位置上,面北而坐,抬眼只见那位锦衣公子茶杯
贴着唇边对我微点头,我自认绅士的点头回之。
“小雄儿,随你。”对面苏芙蓉看着窗外道。
“刘兄弟你呢?”
“我听兄台的。”
“那好,伙计,我要五大碗拌咸盐水的面条。”钱要省着花,这吴城最好酒楼的门槛咱也算是踩过了
。
“面条?”
“就是面做的,又长又细,煮着吃的那种。”
“客官说的是汤饼吧。”
“对,是叫汤饼。”
“好,客官稍等,马上就来。”伙计的腰还是躬着。
“刘兄弟,你一会儿把我吃饭时的英姿画下来,别忘了把桌子画上,再画几盘上好的菜。”
他从嗓眼儿里挤出个“好”。
“几位兄台,不介意我与你们同坐吧?”锦衣公子施施然来到我们桌前抱拳浅笑道。
“不介意,请坐。”苏芙蓉先开口。
“今日遇见便是缘,请坐,不知兄弟大名?”我问着不请自来的人。
他面东坐下,瞧着我轻语慢声道:“在下闻异辞,字词首。不知这位兄台尊姓。”衣袖下他左手腕上
带着一个紫晶玲珑镯。
“英浩,英苏捡。”我答道。
他把玩着手腕上的玲珑镯,“姓英?真是好姓。这两位兄台呢?”
“在下……姓苏。”
“刘本,字室崆。”
正说着话面条端上来。
“闻兄弟和我们一起吃吧。”我象征性的推下饭碗。
“谢过英兄,在下已用过饭。”
……
“刘兄弟,再画上一盘鸭子。”我满嘴面条的说。苏芙蓉低头安静的吃面。
“诸位兄台,在下先告辞了,有缘日后再见。”小坐片刻,闻异辞起身告辞。
“好,闻兄弟不送。”我举着筷子说。
苏芙蓉点头相送,刘室崆摇笔别过。
“草草,可看出些什么?”我看着那个略显瘦弱的背影道。
“她是女子。”苏芙蓉说的不在意。
“你知道啊?”在我的记忆里古代的女人只要扮了男装便无人知他本是她,“她人长的还算周正,这
吴城就是比孟仲镇强,先不说这里房高街宽人多,单说这女人的长相就好过许多,至少都是个人模样。”
还是大城市好啊。
楼下街边,扮着男装的女子抬头望一眼临窗的人,转身走向街角等候多时的马车。
走出船心梦鹰楼时,夕阳映出半天的红霞,三人向着落日的方向走去,一个个路人擦肩而过。
“兄台,这便是玉金楼。”刘室崆不顾斯文坐到地上,指着不远处飞檐画栋、花窗青瓦的楼说道。
迷蒙夜色中,灯火辉煌里,玉金楼前车水马龙,金钗红袖的女人依栏靠柱,非富既贵的男人左拥右抱
。
“小雄儿,做何想?”苏芙蓉站在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脸。
“不用花钱就好了,……哎哟,苏草草,你打我的命根。”这做人不能太诚实。
……
绕到玉金楼后门,我让刘室崆画了吴城一日游里最后一幅画。
“兄台,要画几个女人。”
“越多越好。”
“可是纸小,最多只能画八个。”
“八个就八个吧,最重要的是女人的脸一定要画得美。”
“兄台,放心。”
苏芙蓉贴墙站着,来回活动手腕。
……
“累死我了,草草,何时才能回到客栈?”与刘室崆别过后,我背着画始觉得累。
“小雄儿。”苏芙蓉停下看我。
“何事?草草。”
“我忘了……回客栈的路。”他的语气很无辜。
“苏草草!你……你……。”
“小雄儿,我想……天亮后会找回去。”他好心安慰我。
我双眼含泪眼前一片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气晕时。
胖子和少年经东找西转的不懈努力,终在天现曙光时摸回客栈。
“伙计,拿笔墨过来。”睡足吃饱后天已过午,我拿出画,端坐在圆桌前准备办正事。
没半刻,笔墨便备好。
……
“小雄儿,你的字……写的甚差,别字又多。画上所题之诗……文笔不通,看的……我不知所云,且
言之……无味,这画最好还是……不要……让外人见到。”一直旁观的苏芙蓉在我搁笔伸腰时中肯说道。
我翘起二郎腿:“我知道写的差,可既写了第一张,再差也要写完,做人要有始有终。草草,我写了
就不怕被批,还有何不当之处请多指教。”
“你不生气?”他笑言。
“这种小事儿也要气?当面说出来总好过明捧暗踩吧。草草,你是真君子啊。”我拍着他肩道,心里
想的却是:“死小子,竟敢说我写的不好?气死我了,哪天看见你写的时候,一定踩你踩的趴下。”
“小雄儿,你……既如此说,我就再多说……两句……。”苏芙蓉开始对每幅画里的诗遂一而评,我
听的血上涌,气不顺。
最后,苏芙蓉真诚说道:“小雄儿,你……所写……无章法可寻,通篇费话,劝君……以后不要再写
。”
我掌心冰凉点头,心跳甚快道:“草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忍住,忍住,这样才显的咱有肚量。”我暗自咬牙心忖,脸上强装出不在意的笑。我真他娘娘虚伪
。
“小雄儿,下去走走?”罪魁祸首没事人儿的站起来。
“好。”。
“对了,还有一……句话相告。”他回身看我,“小雄儿,你诗中对镇上……女子的品评欠妥过于刻
薄,如此做人不好,以后做事……务担量着自个儿的斤两来。”
我站在原地脸发青,“苏草草,想不到你训起人来一套套的。”
“过奖了,只……偶尔为之。”
“为之的好啊!”我誓将虚伪进行到底。
历史对事物的评价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很多很多年以后。
“楼尔时教授,听说你在吴城遗址北二百余里的山中,发掘出一本保存完好的唐代古书?”
“确有此事。”
“能否向我们透露下情况。”
“可以,此书名为《那一场在唐朝扫地做饭的故事》。”
“楼教授,这书名起的怪,好像更接近于现代。”
“是的,这也是我们目前正在研究的地方。”
“书中可有让教授印像深刻之处。”
“有,尤其是其中一篇名为《孟仲镇女子之我见》的文。作者对当时女子的诋毁,让我很是愤怒,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