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还端架子称是的话,那真是要无地自容了。」桃源仙人此时再回想他之前对司澄远说的话,脸上羞愧的烧红,真想躲回源仙居去,无颜见人呐。
「老人家,我认为所谓德高望重,不该只是他被多数人拱着尊敬而已,而是他应更有胸怀去包容那些与自己不同之人,且是要带领着大家去尊重那些少数人,人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害他人,又有何妨?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的方式一旦异于常人,便遭告罪踩踏吧。您有幸寻得这么一处得天独厚的地方居住,在这你是神,是大家最尊敬的老者,你不做这事,谁做呢?难不成还继续把外头强压弱、多凌少那套给用上吗?那百年之后,这儿必同外界无异。」司澄远稍观脸色就知他开窍了,这老人家确实颇为开明,千年后的思想一炷香之间就接受了,不枉他如此大费唇舌。
「远小子,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老夫实在好奇,这说法前所未见,是你自个儿悟出的吗?」桃源仙人又惊又叹,不由得重新对司澄远另眼相看,他过去实在不知这小子有此资质,见解透彻、辩才无碍,远胜他修道百年,想是自己从前斜眼瞧他,才看不出这智慧。
「我这道理在当前世道行不通,能接受者凤毛麟角,可时间证明,千万年后,它必是普世价值。老人家能听得进去,显示您真有大肚,澄远敬佩。」他拱手笑道,巧妙的迂回掉一些问题。
「好气魄,老夫之前看走了眼,多有冒犯,在此赔罪。」桃源仙人放下身段,正正经经的同司澄远作了个长揖,言谈之间再无轻视之意,真是服了。「还有适才老夫说的话通通收回,这下我可舍不得你走,咱回源仙居多聊聊。你与非儿的事老夫也不过问了,你有这等才貌,我还怕非儿匹配不上你呢。」桃源仙人笑呵呵说道,反正他原先就以为非儿那冷淡性子怕是不会成亲了,心里已有准备,也不打算逼他,现在他俩既有情,凑一对也是不错的,就当多生了个儿子。桃源仙人越想越觉得不错,压根忘了他上一刻还为这事勃然大怒呢。
「老人家莫要误会,我与御昂非并非那关系,村长家前只是趁机捉弄您一番而已,我在外头还有事待办,近日即将离开,望老人家体谅。」是他才匹配不上人家,这肮脏的身子怎能污了那温柔的人,还是趁早离了吧。面对桃源仙人失望扼腕的表情,又想起竹屋的一切,司澄远决心底下竟泛起些许的不舍……
(24)
桃源仙人抓走司澄远后,铁邑等人再待在那也没意思,匆匆告辞村长就回去,御昂非原在屋后吹萧,听见骚动声连忙赶来,可连桃源仙人的背影都没瞧见,他找人不着,只好到源仙居候着,在心里拚命安慰自己师父应不致于对小远动粗,才稍稍稳着不安。三人各有盘算,但见司澄远与桃源仙人自远处说说笑笑的出现时,可真都呆了。
「在源仙居吃个便饭再走吧,老夫有几坛陈年老酒,很够劲的。」桃源仙人热切的邀请,话匣子打开后发现远小子太合他脾胃了,他似乎总有挖不完的新奇思想,每样都让他惊叹不已,让人巴不得跟他一直聊下去。「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不沾酒,薄茶即可。」司澄远淡淡说道。就这样五人在源仙居用晚餐,席间只有老人家与澄远说话,铁邑方楚是楞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御昂非也只是默默的陪着夹菜。饭后,老人家又兴致高昂的与司澄远辟室谈天,直至月明星稀才不甘不愿的放人。
司澄远同御昂非回到了竹屋,今日也实在累,司澄远和衣上床就睡去,御昂非本来就非嘴碎之人,大半时候从不主动探询小远没跟他说的事,他整顿一下买来的东西,轻手轻脚的给小远掖好被角,几张凳子并一并,躺着也就休息了。
不知是犯了哪煞,隔日,一向身强体健的御昂非竟染上风寒,且来势汹汹,除倦怠、发烧、晕眩外,尤其咳得厉害。那司澄远清晨醒来,没闻到早食的香气,心下正觉得奇怪,甫翻身就发现御昂非跌躺在地上喘气,满脸烧红,汗透重衣,他赶紧把御昂非抬上床,请老人家过来瞧瞧,证实是风寒没错,老人家留了几帖方子,便又给赶了出去。司澄远衣不解带的照料了两日,他病况才见好转,现已可以自行坐起。
「不好意思……咳……小远……给你添麻烦了……」御昂非还稍嫌虚弱,他自小要不就没病没痛,可一旦染病,就算是小小风寒也比一般人厉害许多,小远一人照料他,怕是忙坏了。「不要紧,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做。」司澄远没说出口的是他即将离开,这两年实在欠御昂非太多,临走前做这点事,虽还不起他给的情份,但多少寥慰一下自己内心的愧疚,出桃源仙境后,他不想再有情了。
「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见御昂非一阵咳了又一阵,想必喉咙还痛痒的紧,这样能好好进食吗?司澄远想了想,便从厨房拿了些东西,坐在床边,开始磨起萝卜。他将白萝卜磨成泥,再掺入点蜂蜜搅拌均匀。「试试这个,若磨得太粗要提醒我。」司澄远将碗递了过去,附上汤匙。
「咳……嗯……」小远亲手做的耶……御昂非几乎是怀着感动的心情接过碗,疲倦的脸上还露出让司澄远刺眼的满足笑容,小心翼翼的一口啜着一口。蜂蜜是润喉圣品,加上萝卜泥,很轻易的就滑入食道,一点不刺激发炎的喉头,御昂非披着袍子坐在床上慢慢的吃,一边偷偷拿眼瞧着小远,他在床边认真的继续磨着萝卜泥,白玉般无暇的侧脸怎么看都让人怦然心动,御昂非无法克制的幻想小远已经答应作他的妻子,两人互许一生,誓言相扶到老,平日他将小远伺候的无微不至,现下他病倒塌上,小远也担心的守在身旁,为自己亲侍汤药……
「这条是老辣萝卜吗?你怎脸红成这样?」司澄远抬头就见御昂非脸快埋到碗里,连耳根都泛红去了,不禁皱起眉来,迟疑的咬了一口手边的萝卜。「不辣啊,还是你又烧了?」他哪里知道御昂非在遐想什么,还困惑的探了探他额际。「好像有点烧,你躺下多休息一回儿吧。」语毕,又去煎药。
御昂非待他走出屋外,在敢小小声的闷在被里试说道:「亲亲娘子,为夫没事的……」才念完,便觉得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烫热,实在不好意思,可心口上又档不住阵阵甜蜜兴奋,真恨不得这话此刻就能光明正大的对小远深情低诉。御昂非这一血气上冲,又多拖了二天才完全康复,其中当然还是司澄远寸步不离的照料他。
康复后的第一个晚上,两人稍起了争执。「你大病初愈,还是去睡床上吧,免得再度复发。」竹屋没有多馀的房间,厨房之外,就是一张床,床前是吃饭的桌椅,司澄远在时,床都他用,他不在的日子,便还御昂非睡,可这一阵子两人都在,御昂非多是躺外头的大树上,天冷时,才用椅子并一并在室内凑合着睡。
「我真已经好了,没关系的,你就睡回床上去吧,明日我再编张吊床,这样谁都不会受凉,如此可好?」这地方实在不大,若是做竹制的新床除了挨着旧床放也没其他的空间好摆,可那几乎等于拼成一张大床,他没胆妄想小远肯与他同床共枕,还是做吊床好了,难得他已得小远信任可共寝一室,他可不想坏了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要两张床做什么,他都要走了。司澄远看御昂非眉飞色舞的说着吊床的位置,实在不忍驳他面子,当下心里已有决意,便轻声说道:「床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乏了,今晚谁都别推让了,一块睡床上得了。」
(25)
御昂非楞上半天,还没消化刚才听见了什么又是否听误,便被不耐烦的司澄远给推上床,不大不小的被褥一摊,勉强能将两人给盖住,司澄远熄了烛火侧身假寐,好一会儿后御昂非才回神,难以置信的偷瞥着身旁的小远。他……他与小远同床共枕呢。御昂非虽兴奋,可仍不敢放肆,又说同床,两人中间还是硬隔了一拳空隙,御昂非半个身子几乎是蹭在壁上的,哪敢真挨着小远。
莫约是太过亢奋了,御昂非根本不想睡,一双眼三步五时的瞄着小远后背,然后在心里傻笑上半天,那视线像拿羽毛在裸背上搔痒般,司澄远想装作不知道都难,搞得他也睡不着,本想斥责一番,可思及自己实在是对他不起,心又软了下去,只得找了话题开口道:「御昂非,一直想问你,记得咱初见时,你匆匆就离,对我毫无兴趣,为何第二次时硬是将我掳回竹屋?」他到现在为止,还是觉得御昂非对自己好的莫名其妙,毫无理由,方有此一问。
御昂非没想到司澄远还没睡,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惊讶,随即轻声说道:「……因为小远在我的眼里看见了海潮、夕阳和海鸥,还说我的眼睛很美。」御昂非眯起眼回忆当初那乍听这番话时的欣喜,那份悸动,就算经过二轮寒暑,依旧鲜明不褪。
「就因为这样?」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答案,司澄远挑挑眉,翻身同御昂非面对面,这男人就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对自己这般体贴温柔、无微不至?因为自己说了他眼睛像海一般?「对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小远是第一个说这诅咒之瞳美的人,还不闪不避,总是直勾勾的望着它。」御昂非痴痴恋着小远瞧着自己的模样,他曾以为一辈子都遇不上这样的人。
「蓝眼睛就蓝眼睛,什么诅咒之瞳?」他蓝眸里倒映着自己的黑瞳,这片琉璃海什么时候都很幽雅,添上一抹黑,倒显神秘起来,依旧让他联想到无亘无际的大海,只是在夜晚里更为深邃。「我父母眼珠都是黑的,生下的孩子竟是青瞳,不是诅咒是什么。」因此他未满周岁便被交由师父带走,因为家里容不下他,世间人人惧怕,唯有在桃源仙境才有他安身之所。
是基因突变啦。司澄远很想这样回他,可是要真讲起来,他光要解释什么是基因就让人头疼,还是罢了,只得说:「蓝眼睛算什么诅咒,大海的彼岸还有绿眼睛、紫眼睛、红眼睛、琥珀眼睛的人种呢。」御昂非讲起自己的蓝眸,总不知不觉露出一丝悲哀,司澄远不爱看他那死样子,便这样安慰。
大海走至尽头便是无尽深渊,哪有什么人可以存活。御昂非笑笑,只当是小远好心随口之词,他这时代的人自然不知地圆说,以为大地好比张桌子,超过桌缘即将万劫不复。司澄远见他表情,便知他不信,心下一闷,脱口就要说改日带他亲眼去瞧瞧,可明日就要不告而别的人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便硬生生的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两人对望,一时之间又是一阵静静无言,气氛顿时暧昧……
「……一生一个你,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他是认定就心眼死的人,不管别人怎么想,他眼里、心里就只占司澄远一人了,当下两人靠的这般近,窗外清风微抚,御昂非禁不住缓缓道出款款深情,这份情意藏了二年,近来小远频频的亲近,他总算有勇气吐露出来。
御昂非神色如此真挚,司澄远吐不出半点羞辱之词来逃避过去,他颤抖的微垂下眼帘,遮去那份情深意切,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鼓涨的对御昂非呐喊:别对我这般好!我还不起!
「小远!?」御昂非不解的见司澄远突然直起身来,接着竟开始宽衣解带!不一会儿,那美人儿已经上身全裸。
「昂非,这副身子肮脏的不值一提,你若要,就取去尽兴一夜吧。」他心一横,连腰带也卸去,只存袍子松垮的挂着,只消轻轻一扯即如初生婴孩。他还不起感情,拿身子勉抵得了利息,如果做这深误痛绝之事的人是御昂非,他死忍着也要撑过一夜。
「我向你表白心意并非要索求什么。」小远明明已经怕得微颤,为何还要这样?御昂非不解,却仍坚定的说道。他拿被褥给小远裹上,掩去那让他心猿意马的雪肤。「还有……你的身子很美,一点也不肮脏。」他柔着眼轻轻说毕,便要下床去冲冷水。御昂非正值年轻力壮,虽学了静心的功夫让他性子沉稳不少,但面对心上人的美体,怎可能不心动,要不是他真心喜爱小远,早就饿虎扑羊了。
御昂非才甫起身,又被拉了回去,司澄远翻身轻将他制在床上,低声说道:「……你不抱我,好歹让我助你泄去……」他紧咬着下唇,素手巍颤颤潜入被底,找着御昂非那处凸起,隔着裤头缓缓轻揉慢捻,他在寻芳阁本已受够这龌龊事,换做是别人,不一掌将其挫骨扬灰,也必让他生不如死,可现下却心甘情愿这么做,实乃真受御昂非感动,且心中有愧所致。
话说御昂非根本还来不及拒绝,便被握住要害抚慰了起来,这下要推拒也没力量了,只由得小远玩弄,那处掩在被下不见,可小远忍着不适为他疏导的神情可看的真真切切,御昂非心头上一个激动,没多久即泄了出来。他红着脸连忙拿卷巾拭去小远手上沾染的秽液,又换条被单,自个儿清理干净了,才又上床。一上床,小远就主动轻轻的倚进自己怀里,御昂非小心翼翼伸手去环抱着,小远没有拒绝,他又一阵欣喜若狂,只觉得今晚受得惊喜太多,整个人飘飘然幸福极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怀里的人儿,翌日便如同露水一般遇到朝阳就蒸发了,消失不见、来去无踪,他焦急得鞋也没穿,满山遍野的寻找却一无所获……仙子登天还留下羽衣,他的小远走了,却连只字片语也不愿留下……
恸!
(26)——复仇篇
这荒郊野外的茶水铺,上门的一向皆是商旅,近年来朝纲不振、野盗四起,商旅都少上许多,铺子足月招待不上十位客人的事常有,老板正思索着干脆收了算,怎晓得今日竟上门个天人!那人一身月牙白袍,腰系一柄木刀,绝世容颜上冷冷清清,却有不可蔑视的神威,进铺只说道了声:「茶。」,便迳自落座,连平日散漫惯的店小二也不觉紧张了起来,连忙奉上。
若是寻常,老板肯定要出来攀谈一番,尤其这等非富即贵之人,广结善缘方能财源广进嘛,可这位天人脸上却明写着生人勿近,他也只得识趣点了。莫约茶喝的差不多,天人突然开口问道:「小二,这儿往南是否有个渔村。」店小二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嗓音,有些恍神,给老板狠狠的瞪了一下,这才连忙弯腰恭敬回道:「客倌,这儿往南有条天赐河,因鱼产丰富,沿岸有不少渔村,您说的是哪一个?」嗯看来要一处处找了。「茶钱搁这。」他冷声道,掏出五文钱放桌上,便头也不回的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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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小子,你明知非儿对你一往情深,还要不辞而别。你可知这一走,将多伤他心?」桃源仙人扬着老眉不赞同的说道。他早暗暗注意竹屋动静,非儿大病之后,料想远小子不久将离,便老早守候在仙境出口。今日黎明未起,果见司澄远已经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