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进门讨好的咧着嘴笑,为了蒙蔽世人,他脸上施了特殊毒粉,因此坑坑巴巴难看无比,好在他原先的大饼脸就没好到哪去,变成这模样倒也不甚在意,重要的是可尽情实现他长年的抱负,变丑不算什么。
「谁是你大哥,你俩这么志同道合,干脆你认林二当大哥,林二认你当主子算了。」司澄远冷声说道,黏皮糖真是沾上了就甩不掉。「大哥何出此言!我魏青岂是三心二意之辈,我一生就只认你这大哥了!」他拍拍胸脯说道。他跟林二一样都被司澄远深深吸引,上天怎能生出此等天才!不仅脱凡绝俗,且见识广博,又不拘泥于传统,主意大胆而创新,令人惊不已。才相识没有多久,他便不由自主的对之推心置腹、深信不疑。若是此人必能重振朝纲,为天下百姓谋上大大的福利!
「小的也是!愿发毒誓一辈子伺候主子、忠心不二!」林二连忙也表明心意。他俩一搭一唱、默契可好的没话说。「……算了,随你们吧。」司澄远无力的喝口茶,不想再争辩,根本是浪费口水。「大哥!」、「主子!」统一战线,铁杵磨成绣花针,终于成了!林二与魏青高兴的手舞足蹈,互相道贺。「既然如此,我这作主子、做大哥的有事吩咐,你们不会违逆我吧。」司澄远淡笑道,心底已有计算。
「大哥请吩咐。」魏青拱手说道。
「主子请吩咐。」林二跪地说道。
「好,我还有事要办,明日就要启程,林二,名义上你是林家的主,现在我也命你管林家的事,这里里外外你要好好打点,我来日有用上的时候。」见林二都听进了,他继续说道:「至于魏青你要注意,这苏州城繁荣起来,料没过多久,朝廷就会派来京官,表面说是考察,可必是来见猎欣喜来捞油水的,前知府不乾不净,定与京官有勾结,你要小心应对,他若要孝敬,你周旋着给一些,不要硬撞,钱就叫林二从库房里拨,他若狮子张口又赖着不走,你便如此……这般……」司澄远附耳悄声授他妙法,魏青听了眼睛发亮,心下更是佩服。「这样可清楚了?」他确认的问道,魏青连忙点头,这酸书生脑袋不错,只是书念的生硬,行事有些僵化,最近已开窍不少,应可应付过去。
「主子要办什么事?林府在江南一带都有不少别业与分铺,消息算灵通的。」林家虽非江南第一首富,但也仅次于杭州城的许家与扬州城的范家,位列第三,财力雄厚、人脉也广,不过与老爷深交的都是些贪官、奸商,要他们帮忙,少不了番礼数。
「我要办的没好事,你们不用知道。」司澄远沉着脸,肃杀之气隐现,林二与魏青看了有些心惊,却聪明的不再多问。他们相信他不是嗜血的狂魔,就算是杀人,也自有他的道理,不论怎样,他还是他们敬佩的主子和大哥。
隔日,司澄远交代些事后,换了林府的骏马,便离开苏州城。藉着马力沿天赐河往下找,没几天,他就找着那个地方,那个充满的他怨恨的小渔村……
***
桃源仙境
「师父,徒儿是来向您辞行的。」桃源仙人连月闭门不见,御昂非在仙境里一日拖过一日,现下再也按耐不住,今日就算见不到师父也要离开了!他对着紧闭的门扉朗声说道,背上挂着包袱,马儿也已系在树旁。见门内毫无动静,御昂非掉头就要走。「你们一个比一个倔,我老人家都管不动了。」大门终于缓启,桃源仙人步出,既摇头又叹息。
「师父,小远的心思我是知晓的,他再冷酷表情,心里头还是孤单,我不能放他一人,请师父允我出境。」御昂非想起来就酸楚,他愿随他至天涯海角,可伊人却选择不告而别……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追着小远,就算只是陪在身边为他张罗三餐也好。
「唉,也罢,你就去吧,为师到底拦不动你,或许有你在身旁,是远小子的转机。」桃源仙人自知多说无益,坚持两个多月终究还是留不下非儿,他也该看开了。桃源仙人从衣袖里掏了几瓶药给御昂非,并嘱咐其用法,挥手算别了。「徒儿谢过师父,有机会定携小远回来给师父请安。」御昂非匆匆拜别,随即离去。
桃源仙人同司澄远离开时一样默默目送,回到厅内忍不住长叹道:「今朝一别,师徒之缘尽了,非儿你应无悔矣。」说罢,他背影像多苍老了百年。
(30)
河边三两个小孩童挥舞芦苇追闹着玩,展露的天真笑颜似乎完全不受大人们的影响。这两年村民死得死、病得病,还能捕鱼的劳动人口大减,可偏偏就连上苍也不饶过他们一般,连渔获量也连年降低,还有点积蓄的便举家迁到城里谋生,走不了的只好数着鱼乾过日子,熬一日是一日。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啊?」孩童发现岸边有个陌生的漂亮哥哥,也不怕生的靠过去好奇的问,大哥哥拿着香香在拜拜耶。小孩儿不懂事,只觉得好玩,学着他拜,可乌溜溜的眼睛却总在地上那几个鲜嫩的果子上打转,好好吃的样子哦。「我知道了,大哥哥在拜河神伯伯对不对?爹爹说过,天赐河里的河神伯伯是个伟大的人,每年都要拜拜表示尊敬。」为首的孩童得意的说道,眼神不住的瞥着看,大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很聪明,就把果子给我吃呢。
孩童没猜对,但也不算错。大哥哥不发一语,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了一阵,好像在对什么人说话,语毕便起身往村里走去了,完全不理人,可小孩儿也不在意,因为大哥哥留着果子没带走,为首的孩童掏起果子,带着小跟班赶紧躲到他们的秘密基地,嘻嘻笑笑的分着吃。
村长家里,村中的男丁都聚集在这里,为的就是讨论今年的河神祭。「村长,今年的渔获很差,大伙手头上都没几个钱,河神祭能否干脆停办一年。」村东的陈家主苦着脸说道,往年河神祭每户都至少要贡上十条鲜鱼、三斤素果,加上祭典吃喝要用上的米肉,是比不小的花费,有钱的时候没话说,可近年来大伙都快走投无路了,实在无力再拿出东西。
「不行!河神祭一年比一年缩节,咱对河神的供奉也少了,一定是河神大人不满意,渔获才一直好不起来,今年不能再重蹈覆辙,不仅不能停办,还要扩大盛行,河神高兴了,咱才能翻身。」村长断然否决,其实每户出的供奉,有三成是给主祭的村长,他当然不希望停办,因此十分坚持。「村长说的有理,可咱家里已经一穷二白,拿什么给河神大人!?」村西的黄家虽觉得讨好河神是对的,可他也拿不出丰盛的贡品。
「我已有主意,咱上游的李家村前月也举办了河神祭,他们也不够牲礼,便拿村里最美丽的女人投去给河神做新娘子,听说他们这月的渔获便起死回升了!咱村里也如法炮制,定也能让河神大人欢喜。」村长大人兴奋的说道,彷佛已经看见一撒网,便感受到沉重的拉劲,收网即是满满鲜鱼的情景。
「原来还有这法子啊!」
「嗯嗯,俺赞成。」
「我也觉得不错。」
几家家主纷纷表达欣喜同意,只有村南的胡家一脸茫然,浑身若坠冻谷,村里最美的女人不就是他那娇滴滴正要许人的女儿吗?他想起昨日,女儿还炖了一锅汤,温婉的提醒自己别忙坏身子了……怎么……怎么……他舍不得啊,咬牙便要拒绝,可村长却先声夺人说道:「胡汉,老夫知道你疼女甚深,可咱村子现下正是危急时候,为了大家伙的生计,算老夫求你了,河神大人一定会好好善待你女儿的,你就高高兴兴的嫁了吧。」说毕,其他人也连声附和,村长又说:「咱同住一个村,就是一家人,你女儿就是咱们女儿,嫁妆咱也会好好打点,你就别操心了。」到这,村长已经语带威胁,就算不愿意也由不得他了。胡汉迫于村民的压力,含着老泪也只好点头。「老胡你深明大义,村子不会忘了你恩情的!」村长高兴的抚掌笑道。
「两年了,你们还是不思长进。」冷冷的讽言之后,白衣男子走入室内,众人大吃一惊,此人明显散发着贵气怎会出现在他们这破旧渔村,村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也能猜白衣人莫约非富即贵,动作上自然添了几分恭敬,也不敢责问他为何擅闯,甚至觉得直视他容颜都是不敬,个个畏畏缩缩的紧张低头闪避。最后只得有村长带头说:「这位公子莅临敝村有何指教?还是有什么老夫可以效劳的?」奇怪,他怎么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几位贵人多忘事,没关系,马上就能想起来的,我这次来的确有事指教,我家妻子托梦,说河神大人过的孤单,想要多几个人陪,新娘子已有三宫七十六院,就不必再添了,倒是仆役缺了不少,没人伺候,心里头不痛快,便委托我来此村把村里的男丁都给雇到河神家里去打杂。」他嘴边残酷笑道,他以为两年过后,自己多少可以卸去一些憎恨,可当他见这几个人聚在一起那股猥琐样,心里不由得燃起滔天怒火、不可遏止!
(31)
「你、你胡说什么!?」村长大骇,瞪着眼睛像看见怪物一般。把、把全村的男丁都送去给河神当仆役!?旁边几人也议论纷纷,掩不住浮躁慌乱的气氛。「你休要假传河神大人之意思!空口白话,会遭天遣的!」几个壮汉忍不住围着白衣男子吼了起来,但声音听来外强中乾,壮胆的意味还较浓厚。
「二年前我的妻子被投入河中,河神见了万般宠爱,很多事情都会同她商量,最近河神大人确实为了欠缺仆役而苦扰,才不悦的减少渔获量惩罚予你们,此事千真万确。」他淡淡说道,眼底蓄满讽刺。卑鄙的人,牺牲别人时大方,要掏出自己心窝时却闪闪掩掩。在下位者无知愚蠢,在上位者假天神之名来满足私欲,上下交相贼,舍弃的都是第三人的生命,无可饶恕。「择日不如撞日,还是尽早让河神大人高兴起来吧,我看就先请村长伯带头先走一步如何?」语毕,他便一把钳住村长的后颈,强硬的拉往河畔。其他人连忙跟上,一时适应不住情况为何突然急转直下。
「你……我想起来!你是司澄远,二年前那对从城里逃来的奸夫淫妇!」曾与他同船过的渔夫认出了白衣人的相貌,惊恐的大叫,这阵骚动很快的就震全村,屋里的女眷也通通跑了出来,一村总共二三十人全聚在了天赐河岸边。「总算记起来了吗,二年前我承蒙各位照顾了,这次特别回来还礼的。」他邪气逼人,散发着浓烈恨意,心底却隐隐落泪,二年前,馥蝶在这里被仍进了冰冷的河里,她善解人意、乐观坚强,是多么好的女子,却不得善终!天没天理,人无人性,他为何要宽容!!!他有什么理由宽容!!!
他眼里厉光一闪,用力向前推去,高龄七十的村长就扑进河道中央,这时期河水看起来平静无波,但河面下实则波涛汹涌,就算深谙水性的渔夫被卷进去也是九死一生,更别提一个年迈的老人,他当下在喝了好几口水,用尽全身力气做最后的挣扎:「救……咳……呜……救……啊……啊……」大家都知道不快点救他,必死无疑,但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那是你们的村长,要救人的快点,否则他马上就去见河神了。」司澄远冷着眼看村民的反应,他从一个个人的脸上看见了惊惧、害怕、虚伪、谎言、贪婪、胆怯……还有自私。「村长身为一村之长,理、理应代表大家跟河神陈情申冤,是、是不是这样的!」突然有一人说道,随即得了多数人的赞同,明明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丑陋,却敢说得振振有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赞颂村长的伟大与无私。他若有最后一丝悲悯,也在此刻消失无踪,神色里再也只存毅然决然的冷酷。
「一个人嫌少了点,我看你们一起去吧,人多好办事,不是吗。」他缓缓转过身来,快速的狠拍上几掌,五六个壮汉毫无防备的被击入了河中,反身一抓,几个想逃的胆小家伙,也全入了水,再震几下袍子,最后的三二个男丁也毫无例外的坠进河里,转眼间,岸边十来个人只剩女眷,眼看良人就要灭顶,做妻子的焉能不急,可她们又不会泅水,只能干着急,几个人回头就对澄远狮吼起来:「你、你这杀人魔!怎能如此狠心!那是十几条的人命啊!是我后半生的依靠啊!没他我怎么活!还我丈夫来!还我的丈夫来!」她们或坐或站团团围住司澄远,哭天抢地的尖呼捶打着他,眼里是很熟悉的……恨意。
「既然没他你们不能活,那一起去吧。」他心如铁石,说罢衣袖一挥,那七八个哭闹的女眷便跌进河里,女子体力不如男人,当下就几个人沈了。「……村里剩你们三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陪着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在下面也有个伴。」存馀的三个女子完全无法反抗,像丢沙包一般,全给投进了河里。一时之间,天赐河面上二十几个人拍打着、挣扎着、哭喊着、求救着。
司澄远静静站在岸边,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沈没,口中吐出的声音宛若地狱幽冥暗道:「你们总算知道那些被你们谋杀的人临死前是怎样感受了吧,我曾经是个再好也不过的人,不求荣华富贵、不求轰轰烈烈、不求名利地位,只愿意跟着馥蝶、跟着小孩,安安份份的在这小村子里渡过一生,结果你们竟为了可笑的理由将她杀害,是,我们没有三媒六聘、洞房花烛,但又如何,虽有那样身不由己的过去,可她从不嫌弃我,一男一女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还不能成个家吗,我相信我会是个好爹爹,她会是个好妈妈,我们的孩子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我曾发誓照顾她至死,就算她一辈子疯疯癫癫也无妨,我也发誓会将孩子视若己出,绝不让他因为自己的出身蒙羞,可你们给了我们一家子什么样的答案?去他妈的河神!就为了那种虚无飘渺的无知鬼东西,你们却杀害了我所有的希望!你们痛吗?绝望吗?不甘吗?恨吗?正合我意啊,就用死亡来偿还过去犯下的罪吧!想变成厉鬼索命的要看清楚,是我杀了你们,我不后悔,想报仇就冲着我来吧!不过……」
当河面上再度恢复平静时,他漠然的随手摘了一朵路边的野菊掷入水面,接着说道:「我是不信鬼神的。」活着的世界是人的世界,死人若有意义,那完全是因为他存在某些人心中。他如来时一般静悄悄,往离村的路上行去,迎面碰到了三个蹦蹦跳跳的孩子,他们一看到司澄远,便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其中一个孩子小心把怀里剩得半颗果子揣得更紧,这是他要带回给娘吃的,不能给讨了回去。「大哥哥要离开了啊?」带头的孩童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壮着胆子说道。
「嗯。」他掏出一张纸,迅速写些东西,然后递给男童。「这个地方可以帮助你们,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孩童们楞楞的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哗,他的声音也好好听喔,也不管有听懂没懂,胡乱的就收下纸张点头,崇拜的见大哥哥帅气上马驰去后,孩童们嘻嘻笑笑的打闹着往回家的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