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个星期的乞丐,我和雁飞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林里找到一座荒废的破庙,雁飞让我白天在那里呆着,自己跑出去想办法解决马伦讳的姻缘线,并在晚上带回食物。如此翻来覆去,我在那个山林里渡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那天晚上,我做梦了。
梦里有马伦讳,有绿荷,也有月老,马伦讳和绿荷穿着一身喜服,两人的尾指被一条红线牵着,月老站在他们身后得意洋洋的呵呵笑着,马伦讳和绿荷则在神父的祝祷下完婚。
"马伦讳你这个混帐!"我轻飘飘的身体完全使不出半点力气,双手于半空狂乱挥舞着,企图抓住马伦讳,却怎样也无法向他靠近半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绿荷交换介指,然后,深情地完成接吻仪式..................
从恶梦中骤然惊醒,背后已经冒出一身冷汗,破庙的地板又凉又硬,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在这等恶劣环境下入睡,却在半夜被恶梦惊醒,收敛心神后,发现已经睡意全消,于是我干脆坐了起来。
雁飞不在!
难道又隐形了?不可能吧?
我想着,心里已经十分坚信雁飞不会离我而去,他可能是怕我半夜醒来会肚子饿,所以下山找吃的!说起来这段逃亡的日子还真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得好好报答他!至少......尽力撮合他跟施烨华吧,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卑鄙的家伙。
庙外是一片荒地,我踩着细碎的小石头,步出庙门,看见雁飞独自一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头凝思着些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过去,想从后面吓他,手才举到半空,却让他突如其来一声叹息定格。
幽幽的叹息,像是集结了几十几百年的哀怨,没想到平时看上去那么活泼开朗的人,居然也会发出这样的叹气,雁飞也有隐藏起来的另一面么?
我不吓他,轻轻绕过石头,来到他眼前,他见了我很是惊愕,连忙收起一脸忧伤,换上阳光般开朗有笑容:"睡不着?"
他掩饰得非常好,但我还是捕捉到那双盈着泪光的眼睛。我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指着被他拉在两指间的深红色长线问:"这是什么?"
"姻缘线。"他淡淡的回答,把那条线收回怀中。
"好阴沉的姻缘线!这不是普通的线吧?"月老的线我不是没有见过,都是一根根大红色的线条,在夜幕中,还会发出淡淡红光,但这条线却不同于月老的姻缘线,颜色偏黑,且非常短。
"没有什么特别啦!"他敷衍我"还不是线一根。"
"很想念施烨华吗?"我试探着问,果然,他的脸一瞬间变红了"没有。......"
"不用骗我了!"我伸手往他的头一拍"你的心情我了解。回去他身边吧,让我自己一个处理剩下的事情,你应该留在他身边的!你说过,你的时间不多对不对?"
他没有搭话,我两就这样坐着,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点点消失于天际,在将近日出之时,他才又开口问话:"子阳,我们是朋友吧?"
"当然!你是笨蛋吗?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知道!"我白了他一记,他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轻声问"那么,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孤疑的看着他:"你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他摇摇头:"只是问问,我已经好久没有朋友了!"
也许他一直都很孤独的!我伸出手搂住他的肩,振作一下精神对他说:"我们不但是朋友,还是兄弟,你这个小弟哥现在就认了!以后就算那死月老不理人,施烨华不要你,全世界都抛弃你,还有我这给你遮风挡雨!来!我唱一首歌给你提提精神!"
"你唱歌?"雁飞一听此话,两个眼睛放起亮来"你会唱什么歌?西门楼月?东风颂?"
我瞪了他一眼:"谁会唱这些老套的歌?我给你来一首流行歌曲,是周华健的唷!"
"周华健?是谁?"他张大眼睛好奇地问。
"说了你又不认识,给我听着就好了!"我清清喉咙,唱了起来"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真爱过,才会懂,会寂寞,会回首,总有梦,总有你,在心中,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在太阳从天边渐渐露红的时候,我因疲倦再次合上眼睛,靠在雁飞身上,似乎又听到他幽幽的叹息,然后,我做梦了,梦见雁飞把一个用布包好的盒子递给我,并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管着它,在有什么万一的时候,就打开这个盒子,它可以替我解决一个危机。我醒来的时候,手上没有那个盒子,而雁飞,则再度失去踪影。
我找寻他的踪迹,在山林里叫他的名字,一直找到将近正午,饿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时,才肯定一个事实:雁飞真的走了!
我找得气馁,坐在一棵树下喘息,正打算离开山林,到市集上先行解决民生问题时,不远处突然惊起一群鹊鸟。
有人接近!
我屏住气息,站起来紧靠着树身,一双耳朵竖得老高,心莫名的加快跳动起来。
有马蹄声!还有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会是谁?马伦讳派来的军队?还是他本人亲自领军前来?哈哈!想不到光捉我一个就要这么大费周章!我倒想要看看,马伦讳在被月老系上姻缘线的情况下,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人声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响,我似乎已经看见明晃晃的长矛矛头,在丛林间闪烁着光芒......
马伦讳!
就在气氛达到最高沸点时,一双手突然从后面捂住我的嘴巴,那双手很大,所以来者绝不会是雁飞!是谁?
我惊恐的胡乱挥舞着双臂,双脚向后乱踢一通,企图挣脱对方加于我的梏桎,还不行,就张开牙齿一口咬上那只封住我嘴巴的手。
对方发出一声低叫,随即一把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毫无预警的闯进我的耳膜,冲击我的脑神经线:"是我!子阳!!"
马伦讳?
13
我的惊愕达到最高点,他见我终于停止挣扎,便把我拉上他的背,施展轻功,向山林的另一端飞奔离去!
我的脑部回复正常运作时,他已经带着我越过几个山头,此时我们正身处一条小溪边,他一身狼狈的装束令我错愕不已。他不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么?此刻应该带着军队来把我这个‘江洋大盗'辑拿归案才对呀,为什么会以这衣饰凌乱的落泊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我绕到他前面,他抬头望向我,面色甚为苍白,白色的锦服上染有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我心一痛,连忙上前察看:"你受伤了?"
"你心里还有我么?"他苦笑着,目光又惊又怒又喜又忧。隐约间,我好像感觉到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我心虚的看着他,他看起来跟以前还是没什么分别,尾指上也没那条梦中所见的红色姻缘线。
"这倒要问问你!我真想知道你是怎样从戒备深严的皇宫中逃出来的!"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更不知该从何解释,我以为他像雁飞说的那样,已经被月老的姻缘线操纵心智,况且,皇榜不是已经贴出来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跟雁飞对我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知道施烨华对我说了什么?他说,你跟人私奔了!我不信,在完成太子的封号仪式后,我就亲自带人出来找你,结果......哼!"他苦笑"我真是太大意了!究竟还未完全适应宫中的险恶,我所带的手下中途叛变,只差一点,我就糊里糊涂的死在那碗毒汤中!"
"那家伙下毒杀你?"我想我此时的神情一定非常吓人,因为马伦讳明显被我吓上一跳。
"是......烨华为了当上皇帝,已经没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我离开皇宫,又被手下人出卖,本来应该一早命丧黄泉,可我却命不该绝,在喝下那碗毒汤前,接到一封书信。"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有几个字:九王子欲要加害你,你的手下将会叛变,快逃!
这是雁飞的字迹,我认得!那么正规、漂亮的笔迹,除了那小子外,还有谁写得出?
"你知道他是谁?"看出我眼中的疑惑,马伦讳敏感地察觉我跟这写信的人很熟悉,我把纸折起收好,苦笑一声"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走?"他灼热的目光迫视着我,我不知如何对他解释这件事,他却突然伸过手来把我抱住。好熟悉的温度,很让人怀念的心跳声!我紧紧靠在他怀里,此刻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比这个人重要!他没有变心,没有被月老的红线控制心智,我高兴得想大声欢呼,然而此刻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黑夜间,我和马伦讳换上两套方便的夜行衣,在无人的街道上拖着手飞奔。
他问我:"子阳,你说你想到有一个地方会很安全,到底那里是什么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他已经第N次问这个问题,而我也是第N次给出这样的回答,他只得无奈的叹气。
他籍着轻功,把我无声无息地带回京城,他问我所谓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不是宫中,我只回头对他做个鬼脸:"当然不是!笨蛋!"
我领着他来到一座府邸外面,他盯着那两个写着‘夏'字的灯笼发呆,片刻之后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家!"
是的,我想施烨华万万料不到,我会躲回夏家。我们乘着黑暗翻过围墙,偷偷摸进夏府,夏老爷和夏夫人见了我们又惊又喜,夏夫人更是抱着我不停呼唤她爱儿夏文非的名字!算了吧,她好歹也是我前辈子的娘亲,我就代替那个被月老害死的夏文非,好好安慰这个同时失去儿子和女儿的可怜母亲吧!
当天晚上,马伦讳从夏老爷给他安排的房间悄悄溜到我的房间,与我挤上一张床,我与他打闹一会儿后,就靠在他胸前沉沉睡去,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自从跟雁飞逃亡生涯开始以来,都没有过一天好日子!雁飞为什么中途离开,他为什么要骗我马伦讳被月老牵了红线要取我性命这件事我不想去猜测,总有一天会再见他的,到时,我一定要亲口向他确认这件事!
"子阳!快起来!"脸被人拍打着,睡得正香的我伸手去推那人的手"别吵!老子还要睡......"
"施烨华来了!你快醒醒!"
施烨华?谁的名字?好讨厌!......什么?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张眼便见马伦讳一张严肃的脸。
"讳......!"
"你听我说!"他制止我说话,双手按住我的双肩,看我的眼神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施烨华已经发现我们到了夏府,为了不连累夏老爷和夏老夫人,我决定束手就擒!"
"你疯了!他会杀了你!"
"他不会那么容易杀了我!"马伦讳自信地一扬嘴唇"毕竟我已经是当朝太子,他要杀我,还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我也相信这些事他已经一早布置好!他那么辛苦挖了个坑让我去跳,我不去岂不辜负他一番美意?"
"难道你已经......"
"嘘!"他伸手掩着我的嘴巴,然后低头在我额上亲了一下,问"子阳,你爱我吧?"
很肯定的问句,真是嚣张狂妄的家伙!很想糗他一下,但一想到他即使进入狼穴,嘴巴怎样也硬不起来,在他灼热目光期待下,我轻轻点下头,他心情愉快地抱了我一下,然后,笑容从他脸上退去。
"子阳,从这一刻起,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他突然冷却的笑容像一盘冷水瓢下来,然而,他下一句话又让我急得跳脚"等下,你要把我交出去!"
"你要我把你交出去?"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他坚定的点头"只有这样,你才能自保!如果连你也被抓去蹲天牢,那还有谁来救我?"他露出一副‘你是傻瓜吗'的欠揍表情,要不是时间地点和场合都不适宜,我会很顺应民意的一拳打掉他的大牙!
他把一个竹筒交到我手中对我说:"这个东西是我以防万一用的,它里面藏着施烨华的致命死穴,他到现在还不知有这样的东西掌握在我手中,我不能带着它被捉,现在只能把它交给你,你拿着它去承相府找郭谦郭承相,让他把这个交到皇上手中,我就可以得救。郭家三代效忠我朝,当初我被寄养在马府这一秘密,郭承相也是知情者之一,你对他可以放心,另外......"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给我"见到这玉佩,郭承相就会相信你说的话......子阳!"说到这,他停下来,深情的看着我"小心一点,如果苗头不对的话,就以自己生命为先,不要随意冒险,知道吗?"
笨蛋!这不是顾虑我性命的时候!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救出,否则......我也不活了!
马伦讳说完该说的话后,就让我用绳子把他绑起来,刚刚才完成,施烨华就带着军队施施然地来到夏府要人,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我还是配合马伦讳的意思,把自己装成一个为了自保出卖自己情人的卑鄙小人,把马伦讳五花大绑后带到施烨华面前。
施烨华对我的行为显得不解,而且看他的神情,似乎也并不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我当众把人带到他面前是事实,他也没有理由对我做出任何惩处,只以眼神警告我不要妄想力挽狂澜,之后就以马伦讳串连马府上下一干人等涉嫌通番卖国的名义把人带走。
然后呢?然后我该怎样做?
虽然马伦讳早已把计划告诉我,并要我去实行,但这毕竟牵连到马伦讳以及马府上下二百余人的性命,如果失败了,我一辈子都会自责不安!
马伦讳交给我的那个竹筒中,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了安全起见,我连夜造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竹筒,再把真正装着秘密的竹筒和其它竹筒分别藏在夏府几个秘密地方。完成这个动作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按照马伦讳的意思,去找承相府找郭承相郭谦。
我在房间里花了半个小时去改装,因此怕施烨华紧迫盯人,所以在离开夏府前,我就得变装。古袋的铜镜清晰度虽然比我那时代的镜子逊了很多,但我还是能从那面镜子中看到自己颇为满意的作品,前一段时间看雁飞用过变装术,虽然我还未达到他那种炉火纯精的境界,但不多不少还学到一点东西,想到雁飞,我的心情就更添几分沉重。
能大模斯样地坐在承相府附近张望承相的出现,又不会被怀疑的角色是什么?当然就是乞丐了!我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乞丐,趁后院没人之时,蹑手蹑脚的接近后院小门,当我的手摸上门把,正准备以最快速度抽身闪人时,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拍我的肩。
"啊!"我整个跳起来,不由分说的抡起拳头向‘敌人'攻去,对方并没料到我会看都不看就打过去,没有心理准备,更没有防备的余地,就被我打成‘国宝',连连倒退几步,嘴里‘哎哟!哎呀!'的叫个没完。
定神一看,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很爽还是该为以后的‘前程'担忧,因为我打了个既该打又不该打的人--月老!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不去找他他居然找上门来了?
"喂!老头,你还好吧?这么一点伤,该死不了的!"
"你给我揍上一拳,看你会不会痛!"月老瞪大那只没事的眼睛盯着我,一副欲将我大御八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