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宸夜[下]

"尚将军，怎么这么多礼？"少年的声音带着亲切，仪态亲昵，"这不是见外么？"
"况且，你和姐姐......"少年将姐姐两字加重了几分，又停顿了一下，望了望少女更加深切的羞涩之态，"呵呵，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和姐姐一样叫我一声昭儿。你又长我许多，不介意我叫你一声尚大哥吧。"
"这......"男子显出几分踌躇，然而眼睛中明显地带了几分惊艳，"臣......臣......"
"什么臣不臣的？"少年把嘴一撅，更加意态灵动，"尚大哥。"
"是......昭......昭儿。"
男子的话语有些踌躇，然而可以听出他的心情却很开心。少女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看了男子一脸，又羞涩地转开，温柔地瞪了少年一眼，便再次将目光定在了男子的脸上。
少年看了看两人，脸上挂上几分高深莫测。撞上男人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睛，展露一个看似谦和有礼，实则带着微微蛊惑的笑容。
男人愣了愣，微微低下头去，又忍不住再次抬着，目光变得执着。

我从睡梦中醒来，身躯僵硬地动弹不得，而且冷汗涔涔。这个身体的记忆在渐渐地复苏，那么这个身体的主人会不会把我赶出去。回到我应该在的世界，曾经是我的向往，然而此刻，我拥有的梦想，拥有了爱人，又怎么舍得回去。我自私地想要永远地霸占着这个身躯。
还有那段记忆，晦涩、惊诧，又带了许多酸涩和落寞。

"太子，您终于醒了！"苍冰惊喜的声音传过来，"您都睡了七天了，可吓死冰儿了。"
七天？怎么回事？我竟然睡了七天。我茫然四望，看到的是苍冰焦急的眼睛，和梅妃同样焦急的目光。

第三十八章　梦中醒来

"七天？我睡了七天么？"我无法不惊讶，我只做了一个梦，一个属于雾昭的梦，却足足做了七天！
梅妃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摩挲着我的手背："好了，好了，醒了就好。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都告诉母妃！"
我无力地摇摇头。想到雾晨控诉的眼神，想到那段回忆，我的心被撕扯着，烦恶不休。
"母妃，孩儿不饿，晨姐她还好吧。"
"你啊，才刚醒就替晨儿操心。那孩子......哎，昭儿，你别怪她。她......她只是放不下，说到底啊，她一直很疼你这个弟弟，你们小时候可是关系最好啦，天天形影不离......"
梅妃仍旧说着什么，我却听不真切了，反反复复想着梦里的事情。大脑再次变得混沌，一幕幕场景，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转。

"昭儿，你说，龙大哥他，是不是......很......"少女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能嫁给他，真好。"
少年的眼睛明亮却痛苦。

"尚大哥，你来找晨姐么？"少年的语调天真烂漫，又充满了一丝伤感，像被忽略的小猫惹人怜爱。
男人的目光有些晃动，勾起了嘴角："不，我是来看看你。公主说，你总是一个人看荷，太孤单了。"
"是么，尚大哥你真好。"少年冲上来，一把拉住男人的手，丝毫不介意地拉着跑跳。阳光下，少年欢快的身影像折射着七彩光芒的水晶。
男人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叹息。

"尚大哥，你是喜欢晨姐姐多一些，还是喜欢昭儿多一些？"少年若无其事地说着，视线也很飘忽，却亮得像黑宝石。夜空下，少年的身资雍懒而充满蛊惑的气息，飘忽的神情更带了几分诱惑
"我......我......"男人的声音多了几分迟疑、几分躲闪。
"我知道了。"少年的眼光有些黯淡了，微微低下头气，像被抛弃的孩子，"你一定是喜欢晨姐的。她那么漂亮、那么善良，又......又那么喜欢......喜欢你。"
"那你呢？"男人急切地问着，"你呢？也喜欢我么？"
"我......"少年红了脸，把头低了下去，让男人更加地悸动。
"雾晨公主固然美丽、善良，又对我很有感情。可是，我的心，只为那个赏荷的寂寞身影而鼓动。每当我靠近他的时候，心就会砰砰地跳个不停。我想，我喜欢的只有他一个。"
"他？"少年小心翼翼地抬头，"他是谁？"
"傻瓜。"男人无可奈何地笑了，"就是站在我面前的你啊！"
"啊......我......我......也喜欢......孝龙。"
"什么？你叫我什么？"
"我......我，你不喜欢啊，那我不叫了。"
"喜欢，喜欢，我喜欢你这么叫我。"男人变得狂喜。
少年又低下了头，慢慢转过身去。所以，男人没有看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的笑。

"孝龙，我们......我们是不可以的。"少年的话语有些细微，却很坚定。
淡雅的荷香飘散，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映照下，圆润璀璨。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晨姐姐喜欢你，你是她未来的驸马啊！"少年低声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我不要当什么驸马了。我喜欢的是你，除了你，我不要和任何别人在一起。"
"那......那......"少年先是惊喜地抬头，又踌躇起来，"那姐姐怎么办？"
"我会和公主说的。"男人鼓起勇气，又有些颤抖地将少年轻轻拥入怀里。
少年安分地静默着，脸上却多了几分悔意，又有几分惊慌，只是男人再次什么都没看到。
"你们......你们......"少女颤抖的声音打散了相拥的二人。
"姐姐，我......"少年彻底慌了。
男人倒显得很平静："公主，您看到了。那我就跟您直说了，我不能娶公主，我要和昭儿在一起。"
少女冷冷地转过头来，却又泪眼婆娑："昭儿，你告诉姐姐，是这样的么？"
少年慌了，他急急地抬手，擦着少女的眼泪。
"姐姐，姐姐，你别哭，你别哭！不要为了他哭，他不值得，他不喜欢你的。不要为了他掉眼泪啊！"
少女一把把少年的手打落："是，他不喜欢我，他喜欢你！我不是为了他哭，我是为我自己哭！从来没有想过，抢走我丈夫的居然是我一直最疼爱的弟弟。"
少女的眼光变得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淡漠："你们记住，你们对不起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红色的身影逃走，却没有任何输家的姿态，反倒是那个惊慌的少年，失了魂，落了魄。

"父皇。"少女清脆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早朝朝堂上，掷地有声，"儿臣有个请求，请父皇恩准。"
"哦？雾晨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儿臣请求解除与大将军尚孝龙的婚约。"
"这？"雾耀微微沉吟，犹豫不决，"这桩婚事是父皇与你母妃一起为你定下的，你怎么可以胡闹，说解除就解除呢？"
"父皇，请您恩准。"少女倔强地扬着头，"尚孝龙，他不配。"
响当当的声音让大殿上的每个人都皱了眉头。人们四下里小声议论着，又悄悄地看着那个被说了"不配"的男人。男人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他踏出一步，拜了下去。
"皇上，臣有负皇上期望，的确配不上雾晨公主，求皇上成全。"
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波澜，却引来少女更加愤恨的凝视。

"昭儿，昭儿。"男人欢娱的声音先于战甲着身的英勇身资闯进了亭子里。
少年微微睁开眼，波光流转。已经有些长大，少年的身资变得更加雍懒。
"孝龙，回来了，前线怎么样？"
"有我在，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你想问的就只有战事么？"
少年笑笑，但是笑得有些勉强，目光再次转回一池荷堂，男人的眼睛也跟着低落了。

"姐姐，你永远不会原谅昭儿么？"少年的脸已不是那么的稚嫩，神情却依旧寂寞，死死拽着少女的衣袖，"都已经三年了，还不能么？"
少女轻蔑地回望："你要如何原谅你。"
"姐，我......我......"少年磕磕巴巴，"我不喜欢尚孝龙的，我喜欢姐姐，我是喜欢姐姐，不想姐姐被抢走。"
少女猛地把头转过来，双眼中有愤怒的火焰，吓得少年下意识地缩手。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你恶心。"
少年的脸惨白如纸，肩膀颤抖着，眼睛已红了一圈，却忍着不掉落一滴眼泪。手紧紧地握着，指甲像要掐进肉里，像是再多一分就要滴出血来。
"姐......姐姐......"z
"别叫我姐姐，我可受不起。要是你对他好些，没准我还能手下留留情，要是你在玩游戏，把我也当了玩具，我叫你后悔一生！"
少年的眼睛变得空茫，没有焦点。

"孝龙，我想去大魏。"少年的声音悠远，目光更加的悠远。
"大魏，为什么？"男人惊惶地抓住少年的胳膊，"太危险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寒雾就要和大魏开战了吧。"少年轻微地叹了口气。
"要开战，也是当兵和将军们的事，你是太子，不需要到前线，更不需要到大魏去。"
"孝龙，听说大魏的所有城池的军事部署，都有绘制成图纸，如果能拿到手，对寒雾一定是莫大的帮助。"
"不，我不让你去，别离开我。"男人紧紧地抱着那个似乎要消散的身躯，头埋进了少年的肩窝，"昭儿，我知道，你在躲我，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雾晨公主。你可以对我冷漠，但是，别走，别离开。"
少年微微一笑："我不走，我只是想为寒雾做点事情。放心吧，我不走。"
少年轻轻地拍着男人的背："我......有点累呢。我想出去走走，也为寒雾做些事情。孝龙，你会帮我吧？"
男人抬头，挣扎着，又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昭儿，真的要去么？"已不再年轻却风韵尤存的女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着少年的手，哽咽着。
"母妃，我只是去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您不要担心。"
"你还是孩子呢，怎么可以被安排到大魏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母妃，昭儿已经二十了，而且我是寒雾的太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可是......"
"母妃，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这段期间，帮我跟晨姐说些好话，她......"少年咬了咬嘴唇，眼里有深沉的痛楚。
"恩，我知道。你放心吧，晨儿她只是还想不开，不会真的怪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的确是我的错......"

"昭弟。"
"夕姐。"
"要出发了么？"
"恩，明天就出发了。"
"去大魏要小心啊。"
"我会的，夕姐放心吧。"
"这个给你。"雾夕递过一个小瓷瓶。
"这个是？"
"忘记烦恼的药，喝下去，就什么都忘记了。"
"什么都忘记么？"
"是啊，只要不再重逢那些想要忘记的人和事，就永远不会再想起，甚至会有全新的人生。"
忘记，全新的人生？少年轻笑着，这正是想要的啊。

"小昭，你可真是好一个尤物啊。"猥亵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神情淡漠的少年，"别害怕，我不会碰你，我还要把你送给康王爷换我想要的东西呢。"

晃动的马车内，少年淡漠地笑着。微微抬手从衣服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一饮而入，清亮的眼泪顺着脸夹缓缓而下。

"昭儿，昭儿，你怎么了？"梅妃紧张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来，目无焦点地望着她。我抬手向脸上扶去，已是泪流满面。

第三十九章　雾齐惨死

找借口把梅妃和冰儿都撵出了房间，我一个人空茫地躺在床上。眼前不断闪现的是雾晨懊恼又愤恨的眼神，是尚孝龙悲苦而无奈的表情，是雾夕别有深意的暗示，是梅妃慈爱的眼泪，还有雾耀有些惋惜的期待。耳中交替的是雾晨的恨语，尚孝龙的爱咛，雾夕的安慰，梅妃的哭泣，还有雾耀深沉的叹息。
我到底是雾昭还是卓明非啊？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那些想要忘记的，还是那个在沉睡中所虚构出来的？
随着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多，一种合二为一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那种完整感也越来越充盈。
就算我想要为自己狡辩说我只是卓明非。可那种不可辩驳的震撼力，让我不得不承认：卓明非就是雾昭，雾昭就是卓明非！
我不禁嘲笑我自己：原来，我竟是一个不懂得面对，只懂得逃避的懦夫。
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母妃过世的时候，是梅妃主动把我拉去了梅香殿，如亲生母亲一样对我嘘寒问暖；是雾晨，灿烂温暖得像一簇火焰，渐渐使我走出了痛失亲人的悲痛中。于是，我爱上了我的姐姐，那个总是用满腔热情飞舞人生的少女；于是，我逃离父亲，看他已添了白发却仍旧固执的当个孩子，怕他露出失望的眼神；于是，我躲避雾夕，因为她总是用一种什么都明白的眼神望着我，让我心惊。
想起我"勾引"尚孝龙，为了让他离开雾晨，却被他的真情拖住了脚步，一直含糊不清。尽管，我清楚地知道，我并未爱过他，而是内疚。
我曾经耻笑过懦弱的雾昭，如今又不得不耻笑我自己。如今的我，要如何来面对现实，尤其要如何面对炎。我再无法抬头挺胸地对他坦承相对。
我又想起了我的两位堂兄--雾幻、雾齐。雾幻对我总是很不服，虽然口头上必恭必敬，可心里是一百二十分的不满。而雾齐，什么事情都跟着雾幻，是十足的跟屁虫和应声虫，胆小得像个单薄的影子，虽不曾对我表现出明显的部满，可也谈不上关心。那么，前几天，特意跑来给我报信的举动，就一定是受了雾欢的授意吧。
权力，永远是美丽又可怕的毒物。它所带给我的，是在我原本就已残破的灵魂上，加注更多的肮脏。

"明非，明非。"
我缓缓睁开眼，是司徒。
"我一直想进来，可总有人守在屋子里，我不太方便。"
"恩。"我勉强地笑笑。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晕倒了？还一睡就是七天，现在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我着急，大哥也快急死了。"
"炎他......怎么会知道？"
"你一睡就是七天，我怎么敢不告诉他？"
"哦。"我点了点头，"再告诉他，我已经没事了，只是有些累了。"
"你可不是累的样子，而是发愁的样子。不方便告诉我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不说了。不过，有个事情，很紧急。大哥他，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才多次派人来打听。"
"哦？什么事？"
"寒雾，对大魏出兵了。就是你晕倒那天决定的，昨天出的兵。"
"什么？你说什么？"我拼命地摇晃着司徒的肩膀，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澎湃。
出兵？出兵！我想象着数万计的兵士，越过冰山雪地的险关，攻向大魏的情景。想象着一张张流满汗水、血水的脸，尖突的长枪，扭曲的激情，搀和上两国间哭天喊地的惨痛。心里像被紧紧地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