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的"滚"字,让我失神,耳边是连绵不绝的滚,滚,滚..三哥的那愤怒的脸,和眼前这个人重迭, 难过得就要窒息,我听见有人跳下河,我想要过去,却被人紧紧拽住, "别碰公子,别脏了公子,滚,滚开..."
我只是想要抱抱他,想为他疗伤,我只是想,想他能活者,想他能好好的活着...
我被人越推越远,渐渐的再也看不到映着破碎月光的河水...
第 6 章
牧然跪在门口一言不发,二哥看到我,冲出来抓住我的手,声音惊慌的微微颤栗, "忘央呢? 忘央呢?你不是去拦他了吗?他人呢?"我摇头.二哥瞪大眼,眼中的火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片漆黑荒芜.
赵四垂手站立.她都已经说了,又何必再次求证.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伤害他,"他一步步后退,疯狂的撕扯身上的衣服.喃喃自语, "什么帝王之术,夺去了我的母妃,还夺去了我最爱的人,要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没有忘央,没有他,要这些有什么用..."碰的一声巨响,门被二哥愤力一掌合上,隔绝了我们,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哗啦不绝于耳.
我低下头, 冷冷的看着虽然跪着却倔强的挺直背的牧然, "你做了什么?"
他一动不动, "我没做错."
赵四将手里的纸张用内力缓缓飘送在我面前,冷笑,"是阿,没做错,只是想要张忘央痴痴傻傻过下半生而已.一辈子受你们掌控是吧?是阿,你们都没错."她冷哼,单膝扣地,声音僵硬坚绝,"主上,恕属下再难为你效命.要杀要剐随你来吧."起身头也不回.
对于她的离开,我无话可说,杀她?蝶翼都已经不知道遗失在哪里了,我怕看见它.小心的摊开面前的薄纸,忘央的笔迹, "翠竹疏,碧草黄.河畔风凉花彼岸,难相伴演两相忘.影婆娑,梦残断.泪里过客今笑谈,徒留风华饮余觞." 萧瑟凄迷,荒凉绝望.
我来来回回的看着这几句话,垂首不语.耳边是忘央绝情的话, "恨有多深,等于爱有多浓.所以,我一点也不恨他." 难怪他会这么决绝.
牧然腾的从地上站起来,"张忘央即使是一具尸体,我也要让他留在公子身边."
"牧然."传来二哥空洞的声音,不知何时里面已经安静下来. "不准去打扰他,还有,谁擅自推开这扇门,杀."第一次见二哥狠绝的说出杀字.
牧然伸手欲推门,最后还是停在半空.哽咽的开口, "公子,公子..."里面却再无声息.
牧然的眼泪瞬间泉涌, "我没做错.我没做错."
这句话,我也曾坚定的说过很多次,事实上,说这样话的我,总是错得一踏胡涂. 看着眼前哭泣的牧然,看着这厚重的紧闭的门,想到忘央最后的微笑,那狂风吹乱的发,宁静淡漠的眼,火烧般撕裂的痛楚,所有支撑自己的东西瞬间消散,虚脱的滑落在地,重重的跪下去,磕响了脚下冰凉的地面,埋首沉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连张嘴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日出日落,月升月隐,昼夜交替, 望着手中忘央的笔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活着的,只剩下这空荡荡的躯体.膝盖处早已经毫无知觉,里面还是悄无声息.我连二哥是不是还在呼吸都不敢去确定.如果一开始就说清楚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可是,这世上没有人能让时光倒流.他心里对爱情的犹疑,对二哥的不信任,根深蒂固,伤了二哥也伤了他自己.
在他毫无保留的付出背后,居然是希望圆满的离开.
我们谁都没想到会这样,可是明白的太晚.
二哥,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保重自己.
第三天,百官开始陆续有人跪在我身后,没有人开口.空气间流动着无声的沉重和乞求,随着越积越深地黑暗隐隐浮动.门终于吱哑的被拉开,我抬头,却只看见满眼刺目的白.
相思何以凭?一夜青丝尽飞雪.
"啪."响亮的一个耳光,把我掀翻在地,脸上的炙热却让我难得的轻松.二哥缓缓的开口, "都起来吧.赵晨曦你进来."我被人扶起来,拖着有些麻目的腿,一步一步的挪到端桌在琴前的二哥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轻拂我的脸颊,微凉的手退去了那份火热. "疼吗?"我摇头.
他轻叹,"因为你胡闹,这样多官员随你胡闹,传出去皇朝颜面何存."扯出一抹清淡的浅笑,声音暗哑,"不怪你,是我的错,"他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一下一下单调的一个音,"我以为可以和他分享江山,一直忽视他真正的想法. "他有些自嘲的笑, "经过这三日,我才终于明白这重重深宫,这冷清的幽深的宫殿,是望不到外面的阳光的,他每逢晴天,总是喜欢像懒猫一样的窝在树下晒太阳,"有些阴暗的光线下,空气中的微尘游荡, "这里却不行,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让他连球不能自由的踢,只有走出去,他才能好好的呼吸,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忘央和皇位我必舍其一,可是,这一刻明白的太晚,如果时光真能倒回...如果时光真能倒回...回到那半年.."二哥的声音越来越低,而琴声却开始连续,那首<再次绽放的思念>流水般缓缓, "回不去了,只是,这么长的时光..."他后面未开口的话,我却清楚的知道.
这么长的时光,我们应该如何度过剩下的日子?
得不到和得到后失去,哪一个更痛?我和二哥.谁的心更痛?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我把视线移到床前,二哥微笑着解释, "那是忘央的风铃,他说代表思念,我想他一定也在思念着."
我扯了扯嘴角,艰难的笑,艰难的开口,"很美."美到撕心裂肺.
无数个夜晚,二哥对着微弱的烛火,不厌其烦的提着他每一件小事.时间没有带着任何东西,却让某些东西沉积到无比浓烈,如酒般纯香四溢,却也能如酒般让人醉生梦死.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以为二哥会在回忆里平静的生活下去.可是那一天,牧然拿着一个空杯子到我面前,说是十公主为二哥倒的茶,我一闻,绝思.一种能让人失去思想被控制的药.
我拦住二哥,排山倒海的愤怒,"为什么你明知有毒还喝得一滴不剩?要不是牧然告诉我,你就准备这样下去?有多长时间了?难道你就准备这样被那女人控制?"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沉默着侧身离开,我举着杯站在那里,望着他金色的皇袍,瘦削的背影,如雪的长发,混身冰凉.
他的眼神,我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无生趣.这样的二哥,在没有忘央的世界,如同行尸.
爱,能让一个人重生,也能将一个人摧毁到灭亡.
十公主因毒害二哥之罪,被谴送回国. 三哥和牡丹添了一个小孩,他请我们去喝满月酒,除了不知所踪的四哥,无比复杂的一家人聚在一起,赵晨星说他要游历,金妃挥手说好.
朝中大臣提过一次纳妃,二哥只回了八个字, "废帝吧,我谁也不要."声音温和无比,却把大臣都吓退三尺.
他谁也不要,而我来者不拒.别国的公主,郡主,将军的女儿,丞相的小姨,愿嫁我就愿娶.娶过来不过就占一个院子的事,我连盖头都懒得去揭.只要乖乖的就好,其它一概不管.
政治联姻就应该有政治的色彩.儿女情长反而惹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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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官倌馆,这简洁明快的设计就吸引了二哥的目光.一别近三年的四哥突然说邀请我和二哥去看一场表演.听闻是难得一见的,被称做曼陀罗的演出.这让我和二哥同时想起一个人来,相视一笑,没有拒绝.
官倌馆,以前也听侍卫提过,一个只有男人的地方.忘央也曾说过,希望这世上多一些只爱男人的男人.解放妇女,婚姻平等.身为王者,控制着万民的生计,却无法控制他们的心.所以,对他的话,那时只当做笑话来听.却没想到居然真有人将它实现,效果虽然不显著,但也胜过没有.
坐在台下打量着,不同于其它的青楼,这里没有任何浮华,造型奇特的圆形桌椅,只由一条腿支撑着.每张桌子却只配有两条凳子,凳也是圆形的比普通的凳要高出少许,腿伸长恰好点地.穿梭在其间的人端着颜色奇特的酒,着统一的衣服,黑与白的衣服看起来和这里一样,简单.
"晨曦,"二哥的手微微颤抖,难以置信的样子.想要一个说法,而我对这也一无所知.这和他有关吗?还是和他身边的张七宝和银子有关?还是和张府里的谁有关?
突然烛光全灭,再点燃时,歌声悠扬,我瞪大眼,台上的那个垂眸演唱的人,是忘央,一定是他.紫色的眼影,长发半束,凌乱的飞舞,身着紫色轻纱,腰上的银质长链垂直脚踝,妖媚蛊惑.神秘的语言,致命的诱惑.
手被二哥拽得生疼,可是我们都不敢动一下,怕这只是一场梦,怕他如梦中一样伸手触摸时就化成虚无.
直到歌声结束,掌声如雷,二哥站起来,推开面前的人,追过去,我紧随其后,却只听见二哥的呼声, "忘央,别走,忘央,忘央..."划破这沉沉的夜色.
清冷的后院,没有人,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二哥手捂着胸口,呼吸困难的弯下腰,喃喃自语, "忘央,别走,忘央,忘央..."
一个人走过来,停在二哥面前,身穿刚才的衣服,却不是忘央.我冷声问, "你是谁?"
来人磨拳擦掌, "一枝梨花压海棠的超级无敌翩翩美少年张...呜呜..."
"这张嘴话真多..."被四哥拥进怀里,堵上嘴,吞下了后面的话.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我知道这人是谁了,四哥的情人,忘央的七哥,张七宝.原来,这一切,还是没有忘央.
四哥吻够了放开怀里喘着气红着脸的人,皱眉问,"谁准你穿成这样?恩?"
张七宝嘟着嘴, "我话都没说完呢.你找他们来干什么?"
四哥刮了刮他的鼻尖,笑的宠溺,"今晚恰好是第一千零一夜阿, 一千零一夜之后国王就不能再暴虐了, "转过头来看着垂眉不语的二哥, "所以我提醒你,江湖上这三年有一个组合叫三口组."张七宝狠狠的瞪他,开口要说什么,却被二哥捂住嘴.
我问,"三口组?"手一震,心跳乱了节奏,他的意思是?
四哥笑得高深莫测, "就此一晚,过期作废."
二哥瞬间站直了身体,转身招手,对赵三开口, "全找来,别伤了他们一根头发.快些."眉目间满是惊喜.
第 7 章
二哥回到大殿坐立不安,一听到人被带来了,急匆匆的赶过去.行到门口,突然被拉住前进的步子,二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房内正好传来无比熟悉,曾魂牵梦绕的声音, "哪个王八羔子说要示察分店的?出卖我?我端掉他老窝."拍桌子的声音, "兄弟,这店哪个王八羔子负责的?"怎么这么粗鲁?
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 "那混蛋."张七宝的.
"靠,难怪说经营的最好,原来偷税漏税,果然是高等蛀虫的作风. "拍桌子的巨响声,然后是凳子倒地声, "没那金钢钻揽什么活阿,惹官司还得我们出马.这大半夜的谁把我们抓来的阿,我正梦到美男献吻呢, "停顿了一下,声音转为低沉, "不过,亲爱的七宝,你骂他混蛋,是不是想明天下不了床..."毛骨悚然的笑声.
"阿,没,你们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阿哈,哈,哈..."然后是讨好的端茶倒水的声音.
二哥伸出手推开门,进门就见一个白痴样的人挡在面前,手在门口的花瓶上上下下一顿乱摸,嘴里念念不绝, "皇宫阿,好多金子阿,金子阿,金灿灿的金子阿,老婆本阿,我第二爱的金子阿..."
一个满脸愤怒的用剑壳敲着桌子朝坐着的那个吼, "对了,为什么每回最新款的造型总是你先?这不公平.我也是股东,不是说平等的吗?怎么待遇差这么多?"
剩下的那个人背着光,正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喝茶吃着点心, "你懂什么,你身材差我这么多,气质差我这么多,穿这么职业的西装出去哪有人买?这可是我设计了好久的,再说了弄个露点的衣服,你敢穿吗?"一身古怪的衣服,漆黑的头发用蓝色发带一丝不乱地都束在脑后,长至腰际,如同马尾,衬得他略为纤细的眉目,显得清爽干练脱俗.
这就是三口组,那个江湖上传说极为难缠,三脚猫功夫却总爱到处惹事生非,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三个人,三口组.忘央,张七宝,银子.还有隐在暗处的孔雀.
我握紧了拳,止住自己想要靠近他的脚步,微闭上眼.二哥上前一把抱紧他, 近乎贪婪的,疯狂的咬他的唇,来确定他真的存在.忘央却卖力挣扎,自然不是二哥的对手,良久,直到二哥满足的放开他的唇,微笑着看着他.
忘央大睁着眼狂抹嘴,"靠,你谁阿,光天化日的耍流氓阿?"唇被咬到红肿,眼中是全然的陌生.
二哥难以置信的看着冷漠的他,有些轻微的颤抖,脸色苍白,映着他的发,好似要停止呼吸. "忘央.,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忘央..."他一把推开二哥,怒目相向, "你谁阿你.这上的是哪一出戏阿?不就偷税漏税,可没说人也陪给你阿."
牧然扶住差点被推倒在地的二哥,"张忘央,你有什么冲我来,毒是我下的,和公子没关系."
忘央转头望着张七宝,两眼闪着精光, "下一场舞台剧我们就加演忠仆吧,你看台词都有了,我来演,入木三分,铁定赚人眼泪."
七宝嘿嘿冷笑, "这小家伙17了吧,还这么逗,哈哈..."插腰放声狂笑.真不知四哥怎么受得了他.
牧然伸掌欲劈,被二哥一个眼色止住,垂手瞪着张七宝.
七宝一见他这样更是嚣张, "想打人阿?来阿来阿,我可告诉你,赵三是我好兄弟,他现在一个手指就能捏死你."还伸出手对牧然做了个捏的动作.牧然气得混身发抖.
忘央托着下巴翻来覆去跟打量贼似的看二哥,一边朝门口的人招手,"银子,你看这哥们还真黄,你看看这一身,啧啧,比我们馆里大爷的笑话还黄,"再次上上下下打量, "哇塞,这鞋都镶金子叻.不愧是国家最高领导阿,这气派,啧啧.."
银子一听金子两个字就冲过来,却中途被孔雀揪住了衣领, "离那个流氓远点." 银子变乖巧状,朝孔雀乐呵呵的笑..
他至始到现在,都没有看我一眼.对这个逼死他的人,他不是应该不放过任何机会呲牙必报的吗?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我皱眉看着那个两个时辰前在四哥怀里乖得像猫,这时候却嚣张得不得了的张七宝."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完全不认识我们?"
张七宝冷哼,手里的剑抽出又松手回去,再抽再松,不咸不淡的开口,"怎么回事?哼,拜你所赐阿,我们好不容易救回来,不过因为掉水里被撞脑子,失忆了."
心隐隐做痛, 窒息般的难受,这一切还是因为我吗?他忘了我,忘了二哥,"那为什么记得你们?"我宁愿他恨我,也不愿他目中无我.
银子一脸被打败的表情,张牙舞爪,"拜托,我们可是和他混了三年叻."
忘央一听,脸一沉, "谁说我失忆拉?我连你三岁时就开始偷我零食的事,还记得一清二楚.还有七宝,老偷看别人洗澡,连二牛都不放过."
张七宝脸一红, "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叫二牛跑女浴室了,再说我一见是他,就跑了."
忘央拿起一把头发刷张七宝的脸,"嘿嘿,看了不就看了,别不承认,人家那时才四岁,和他妈一起洗很正常.,对了,你连他妈都看过了吧?"张七宝被他弄的面红耳赤,却发作不得.
二哥揽过忘央的肩, 看着依旧调皮的他,"没关系,回来就好."眼神温和又纵容.是阿,回来就好,感谢他还活者.
忘央顺手拍拍二哥的肩膀,好像在帮他抹掉上面的灰,拿起二哥垂在脸颊的头发放在鼻下闻,輕挑的說,"真香,"嘻皮笑脸的问,"长得这么好看,自我介绍下吧,哥們."
"我..."二哥想了想后,微笑着回,"晨月."e
忘央一听乐不可支的挑眉,"好名字阿,一听就能火,有没兴趣来我们官倌馆阿,红牌头牌金牌王牌,随你选,恩,不过看你这身,比较像裁判手里专挑犯规的黄牌,哈哈..."还是这么能让人恨得牙痒痒,一国之君居然也想拉去官倌馆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