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小四耸耸肩道:“想必是了,要不那种程度的剑伤下场比赛还没结束自己就愈合了,哪用得着疗伤。”
二十一
第一场赛程过半,作为即将上场人员的太子殿提前离场,去第二场的赛场做准备了。
赛场的布置很特别,擂台上不是刀枪棍棒,而是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注满了水。太子小爷伸手试了下水温,有些凉。之前也没听说还有比赛前先沐浴的规矩啊,难道这是决赛的特别规矩?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诸多武林人士也在揣测着比赛的内容,小青年甚至听到了“比谁更能喝水”这样的假想,当场就被口水呛到了。
终于主持人到场,公布了比赛内容,主题是内力,方式是两个人都全部浸到水中,看谁能不用换气,在里面待的时间更长。之所以只用一个木桶,意在允许二人在桶内小范围地以武力等方式干扰对方。
听到比赛内容,丐帮众人议论纷纷,却不见参赛者上台。之前定好的参加比赛的高人却借故离场,理由很简单,闭气的时间长短和内力是否雄厚关系并不大,即使是武林中的前辈也未必能占到便宜,而且大概也没有人乐意在并不温暖的天气里弄得一身湿。
丐帮一方的拖延使解小四和嘉儿得以在比赛开始前赶到赛场,刻意隐瞒了第一场的比赛经过,只是简单交待了结果,“不说实话二人组”利落地参与到本场赛程的讨论中。江湖摇钱树一本正经地道:“小爷,我听说过一种独门的闭气功夫,据说练成之后能半个时辰不呼吸……”
太子殿挑起眉宇,来了几分兴致:“那,我现在练还来得及吗?”
解小四搔搔鼻翼,眉宇弯弯地笑道:“当然来不及了!这种功夫没个十年八年休想出成绩的。”
小青年倒吸口气,眯起眼道:“那你现在提它做什么?”
小姑娘举手道:“我知道,目的是,希望对方也没学过这门功夫!”
太子小爷捏捏眉心,在被气昏之前,跃上了擂台,宽了外衫,一面简单活动下四肢,一面等待对方上场。
此时众人的目光更多地集中在丐帮这方,因为他们正在决定上场人选,且是以抽签的方式。因为人数比较多,过程稍微有些漫长,太子殿想自己作为晚生后辈,先入水也是应该的,于是慢慢试探着浸入微凉的水中,由于做过心理和身体上准备,并不至于到不能接受的地步,提了些内力促进全身血脉的流动,觉得温暖了许多。
终于抽签的结果产生了,中大奖者唯一的要求就是,如果自己获胜了,希望明天能吃到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穿过人群来到台上,太子小爷当即愕然了,差点儿跃出桶去,扭过头朝主办人嚷道:“这比赛不限男女的吗?”
已然下台喝茶水去了的主办人抽空道:“当然不限,不满意可以弃权。”
参赛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茶楼错过的丐帮“小兄弟”,小青年的预感很准,果然很快相见了,不过这缘分似乎也来得突兀了些。少年倒是不甚介意,走过来,先拿水抹了把脸,笑道:“我叫祈儿,是祈愿的祈,那什么,你拉我一把,这桶有点儿高啊……”
就这样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浸到了同一个木桶中,湿淋淋地看着对方。祈儿甩甩头发,颇为独特地感慨道:“哎呀,这水好凉快……”水滴都溅到太子殿脸上了。
小青年有些尴尬地笑笑,也没急着去抹干,想了想叮嘱了句:“姑娘留神些,这桶底有些滑。”怎么看也不像是即将要进行决赛的。
随着铜锣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双方都很规矩地缩到水中,却也都没有要干扰对方的意思,因为连睁眼都困难,对方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
太子小爷在心里默默计数,二十多个数后,缓缓地吐出在水面上深吸的那口气。这时突然感觉到被撞了下,眯缝着睁开眼,看到祈儿正张牙舞爪地顺着桶壁下滑着。小青年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这是什么独门武功。但很快被对方痛苦的神色推翻了,太子殿脑海中闪过七岁那年李赫的堂妹溺水的情形来,当即潜入水底去拉对方,胳膊被紧紧地抓住。此时已然屏气到了接近极限,小青年情急之下另一只胳膊探过去搂住祈儿,所幸木桶并不太深,略一使力,脑袋就蹿出了水面。
众人的关注点都在谁先出水面上,随即才听到太子殿的喊声:“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来人啊,她溺水了!”一片哗然间,主办人员和小青年一起把祈儿扶到一旁,从人群中挤上来的解小四配合着一位大夫做着紧急救治,一番折腾后,女孩子总算是吐出了呛到的水。解晊对充当靠背椅的太子殿道:“小爷,看来她是突然受凉,腿筋收缩,才溺水的。”号着脉的大夫提议道:“这位姑娘的脉象依然虚弱,最好找个清静点儿的地方让她休息下。”在外围转了好几圈的嘉儿终于插上话了:“去我们的客栈吧!”
待到三人带着祈儿离开了,人群中的某人突然道:“刚刚,是那个男的先出水的吧,那是丐帮赢了?”一语惊起喧哗议论声无数,有赞同的,又表达异议的,也有说应该重新举办一次的。终于主办人说出了此次比赛的结果,认定这一局是丐帮获胜。于是属于丐帮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毕竟当事人都不在场,众人便也不再多做争执,纷纷朝第三场比赛的赛场赶去。
太子殿和公主殿留在客栈照顾祈儿,解小四赶到最后的赛场时,小帮主已然得到了消息,正摩拳擦掌地准备上场,还信心满满地道:“我会连带小叔叔的份一起努力的。”
解晊喝了口茶,顺了顺气把整个经过讲述了一遍。小娃娃眨巴眨巴眼睛道:“啊,原来对手是之前的那位运气超级好的丐帮小兄弟啊,难怪小叔叔没有赢呢!”
若竹公子看看自家小徒弟斗志满满的模样,到底把劝其不要上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无奈地和周围的人一同等待着最后一场的比赛。
二十二
最终的赛场终于布置好了。上了赛台后,距离两个选手十余丈外立着座小塔,塔顶系着个彩球,就是参赛者争夺的目标。而据主办人说,比试的主题为轻功。
解小四展开折扇避开略微刺目的阳光,道:“算上这台子,那塔也不过才三四层楼高吧,遇到轻功好的怕是四五下就到顶了,小乖也太吃亏了。”
若竹公子把跃跃欲试的小帮主抱上了台,闻言回首道:“大概是时间有限,想早点儿出结果吧。没那么高,也安全些。”说完又低头嘱咐了小徒弟几句,还是些注意安全,不要心急之类的话。
欣晟小爷舔舔嘴唇笑道:“师父放心,我会让咱们门派名扬天下的!”
若竹公子面色有些纠结,一时没搭腔。倒是旁边的江湖摇钱树又开口了:“放心放心,你翻墙爬树什么的我都见识过,动作利落着呢,没问题!”
小帮主皱起眉宇,鼓着腮帮道:“哼,待会儿要让先生见识见识小乖的轻功!”
对方的选手也上台了,是位已逾而立的江湖新秀,据说资历更老的前辈由于笑羽金来的小帮主过于年幼,为了避免背上以大欺小的恶名,拒绝出场了。
锣声一响,双方自然都是迅速前往塔下,但也就在这时发生了让诸多围观者意外的事情。江湖新秀没跑几步,脚下的台子就塌了一大块,直接陷了进去。男子面红耳赤地在坑里扑腾着,扭过头问主办人:“喂,这怎么回事!”
主办人一脸无辜地放下茶杯道:“哎,大侠别恼啊,都说了比的是轻功,您自然也该使出本事来,当这台子是江波荷塘,岂不是雅事一件。”原来比赛从上台就开始了。
江湖新秀咬着牙根,扭过头看锲而不舍没空看热闹的小对手已然到了塔底,甚至已经开始往上爬了。愤愤地指着小乖小朋友喝道:“那他怎么没掉下去?”
主办人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太轻了,没陷下去。”看看对方的脸色,又道,“这可不是我们不公平,谁知道来的是个孩子啊。”
围观的武林人士大多秉不住笑出声来,江湖新秀也不好再抱怨下去,从坑里折腾出来,展开轻功,小心翼翼地到了塔底。抬头一看,小孩儿已经即将到达塔顶,并且试图伸手去拽彩球了。
男子觉得自己就算是轻功盖世也来不及了,但又如何甘心输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情急之下使了内力猛地踹了下塔底的架子。那木塔是临时搭建的,自然不甚结实,当即就摇晃起来,小家伙却不肯罢手,反是紧紧搂住面前的柱子,又往上蹭了蹭,还探手去拉彩球,远远看去就如同只树上的小猴子。
这下彻底激怒了树下,哦不,塔下的江湖新秀。不顾诸多武林人士的议论,使出全力在已经出现裂缝处又补了一脚,尘土木屑霎时飞扬,倾塌的木塔再也不肯收留小猴子,小乖小朋友就这样被甩了出来,台下顿时一片惊呼“危险”唏嘘之声。
然而小帮主并没有五体投地,迅速蹿出来的身影如同展翼鹏鸟一般安稳地带着小孩儿落到赛台上,那台子上的尘木往周围散了散,却丝毫没有要塌下去的意思。
诸多武林人士先是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又是定神一看,接着就此起彼伏地惊叹道:“若竹公子好功夫啊!”“哎呀,真是好险,亏得有若竹公子在……”于是最后就连些许几个初入江湖的人也识得了,飞身救人者就是盟主的亲传弟子,公子若竹。
然后当惊混已定的小帮主搂在怀中的彩球露出来时,台下再次安静了。原来就在小娃娃被甩出来的同时,已经把那彩球取了下来。最先发难的是丐帮中的一位长老级人物,手中的木杖敲着地面道:“若竹公子反应如此敏捷,自然令人敬佩。可盟主曾有言,贵派不会参加任何一届武林比试,也不得偏帮任何一方,如今可怎么算?”
一语言罢,周围的弟子们也附和着起来,嚷着要个说法。那个武林新秀这会儿也回到丐帮人群中,扯着脖子猛喊着什么,无比愤慨,无比有理。旁边的武林人士有起哄的,有劝的,有说输赢已定的,有说要重新举办的,一时之间乱作一团。主办者站在台边连比划再喊,却没人理他。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刺耳的乐声,众人俱是一怔,捂住耳朵,愤然地看过去。始作俑者悠悠地丢掉手中的叶子,笑道:“我这不是瞧大伙儿讨论得汹涌澎湃,想配个乐嘛,学艺不精,见笑见笑。”江湖摇钱树一如既往地跳脱,武林人士们也见怪不怪了,一时之间倒是安静了下来。
台上的若竹公子放下怀中的孩子,正色道:“各位请稍安勿躁。家师确实有言在先,此事若竹做了自然不会不认。但事出有因,待若竹和家师请罪后,自然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下面倒也没有敢公然叫板的人,只是低声议论罢了。小帮主略微担忧地扭过头看看旁边的男子,唤道:“师父……”声音不大,却还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顿时场面再次躁动起来,丐帮弟子们更是抓到了把柄。
江湖新秀面红耳赤地道:“我说怎么堂堂的盟主弟子来救人呢,原来是师徒情深。这胜负怕是早就定下了吧,还装模作样地办什么比赛,戏耍我们吗?”话音刚落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彩球砸到了头。
刚刚在木塔上一番折腾,蹭破了衣衫的小娃娃嚷道:“够了吧你!谁稀罕什么天下第一门派,你喜欢你就拿去好了!我师父是天下最好的师父,我不准你们说他!谁都不行!”稚嫩的声音因为愤怒带了些许颤音,连眼眶都红了。
二十三
平日里名不经传的小城正举行着天下第一帮的总角逐,城里的百姓一下子多了三倍有余,而且活动地点很是集中,客栈和酒楼的生意都瞬间红火起来。就在大伙儿都拥向赛场,争相恐后怕遗漏了精彩赛程时,已愈不惑的男子看着路过的第五家紧闭大门的医馆,皱着眉一脸的郁结,忍无可忍之下抱怨道:“居然连大夫也都去凑热闹了,若不是咱们自己备着药,你这伤要拖到临镇去治了。”半步之遥,跟着的青年略微垂着头,目光集中在水平线下十五度左右,一言不发随着男子继续前进,左臂的衣料上凝着红褐色的痕迹,有些扎眼。
其实青年自己知道,胳膊上的伤本就没什么大碍,平日里习武的时候,比这严重的情况也不少见。但还是能明显地察觉出那个总是云淡风轻的王爷是带着愠气的,连路边啃草的马儿见了他都往旁边挪了挪。
也不知怎么的,李赫突然就想起自己刚进侍卫队不久的一件事来。宫里派了一批侍卫去护送和邻国互通有无的物品,路上遇到了山贼。双方交战之后,山贼败退回了寨中。侍卫分队队长率领众侍卫趁胜追击,剿灭山贼,大获全胜,只有部分的侍卫受了些轻伤。年轻的分队长得到了一片赞誉,大家纷纷夸赞其在执行任务的同时,还不忘为民除害。回宫之后,还收到了嘉奖,但在诸多荣誉过后,侍卫统领德亲王硬是逼着其去领了二十板子,说是给受伤的兄弟们一个交待。自然有许多打抱不平和求情的声音,但德亲王却阴沉着脸,看着二十下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完了,才撂下一句话:“把自己本职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为了旁的事情损兵折将就是胜了,也该罚。”
目的地不是客栈,而是一个没见过的别院。前面的男子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迎上前来的家丁躬身行礼。德亲王别院满天下,青年也不觉得奇怪,径自跟了进去。院子里有些空旷,秋风袭来,李赫打了个喷嚏,莫名就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进了屋子就暖和多了,有侍女送了清水来,随即又退了出去。男子浸湿了帕子,动作熟练地给青年处理了伤口,血污被抹去,又处理了掺杂在伤口中的布料碎屑,接下来是涂药膏。李赫略略偏过头,皱了眉宇抿着嘴唇,疼就是疼,和能不能忍其实没太大关系。
德亲王的面色却和缓了些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青年聊起了天:“还好划的不深,涂这一次药就行了。”顿了会儿又道,“你跟着我的时日也不短了,我的规矩可有人告诉过你?”
许是包扎伤口的布料打结的时候动作重了些,李赫的胳膊跟着抖了下,转过头,犹豫了下才回道:“不知王爷说的是……”哪条规矩。侍卫统领的规矩很多,青年这几年来耳闻目见的都不少。比如可以玩骰子,但不许赌钱;换班不用事先打招呼,但出了问题,两个人一起受罚;天气凉的时候夜里可以饮酒驱寒,酒钱还可以记在统领的账上,但许喝不许醉;还有一条是专门针对近身侍卫的,忠心护主自然是第一位的,但如果能同时保证自己也不受伤,回来之后必有重赏。
男子略略挑了挑眉道:“现在,我比较希望你叫我头儿或者师父,这样才比较好进行后面的事情。”彻底处理好了伤口,自顾自去洗手,“我的规矩是,近身侍卫,为自己主子受伤没说的。但若是为了旁的人,甭管他职位多高,都不值得去拼命。否则无论立多大的功,到我这儿都得受罚。”
青年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解释,却又临时改了主意,只淡淡地道:“李赫认罚。”
德亲王这会儿倒是收了适才的严肃,微扬了嘴角坐到主位上道:“不必急着认罚,你和这规矩说的还不同,拼命护着的还是个不是人的东西!”顿了顿笑道,“你不是要告诉我把那东西当成咱们小爷了吧,今儿你要是这么和我说,我肯定不罚你,兴许还会赏你。”
李赫闻言,面上浮了层淡淡的红晕,咬了咬唇角道:“王,头儿还是罚我吧,我当时并没想那么多……”回头被某位小爷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假人,还是个草包似的东西,非炸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