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朕与昊泠在一起探讨过各种战术。”利益顾不得这段往事是否会令对方难受,赫连远遥太过敏锐,编造的理由只会加深他的不信任,他别无选择只能实话实说。“其中就包括平原交战所能用到的一切手段。”
撇开所有的嫉恨,赫连远遥也不是傻子,终于明白个中缘由。“也就是说,但凡你们曾经探讨过的战术,如今都不能再用?”
“浅草桥争夺战就是最好的证明。”不仅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才挑起烈熠的争夺心,那也算是他的一次试探。战术的意义在于出其不意,一旦是敌人所熟知的事实,就失去了得胜的机会。
摇摇头,无论赫连远遥能否接受,这个话题也到此为止。想来,既然他都已经坦诚告知,对方也不是不顾大局之人。“赫连,侧翼就交给你率领了。”
苦笑,这是赫连远遥唯一能够作出的表情。他给他的是托付,也是信任。然而要完成这一切,可能性是如何的微渺。“我可没有自信能够引诱敌军上当。”
“放心吧,一定会的。”
真不知他的把握从何而来。盯着烈熠的双眸看了良久,赫连远遥最终还是咽下了最大的疑惑。烈熠有太多属于他自己的秘密,纵使自己得到了一份解答,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深不见底。
他到底……也不是能与他分担秘密的那个人。
“驾!”调转马头,粗粝的缰绳被赫连远遥攥的死紧。
下定决心之后才发现,这也不是多么难以完成的任务。主力对主力,侧翼对侧翼。既然烈熠将侧翼交到他的手上,他最后要做的事,就是讲敌军的侧翼击溃!假若诱饵不起作用,他还可以使用硬碰硬的手段!
总之,绝不辜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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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敌军有动静了。”本不想多此一举,但是姚闳等了半晌也不见燕归愁有任何反应,只好出声提醒。又等了一会儿,燕归愁还是动也不动,只是有些呆滞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姚闳无奈,悄悄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知道啦。”一半是无可奈何,另一半则是不耐烦。
动静就动静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两军在此列阵,又不是为了聚会交流感情,既然是交战,当然就会有所行动。再说了,谁会把聚会的地方选在这个荒郊野岭啊?连日的大雪好歹已停,不过寒风还是照样刺骨。
“元帅,我军应该如何应对?”姚闳这也算是提醒,令懒散惯了的燕归愁不要忘了自己还肩负重任。
“这个啊,是个难题。”燕归愁摸了摸自己下巴,随后很不负责人的将这个麻烦扔回给对方,“小姚你说呢,我们怎么应对比较好?”
姚闳张大嘴巴,在燕归愁身边追随的时间不短了,他当然知道这位元帅在某些时候会有点“不靠谱”。但是严重到这种程度的随行为之,的的确确还是第一次。
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荒原的另一端,敌军的阵型正从中分裂开来,大概有三分之一的部队离开主力,采用迂回路线朝着己方而来。
反观羽檄军这一边,虽然没有得到下一步行动的命令,但是良好的训练还是令全军严阵以待,看不出任何破绽。
壮阔。
无比壮阔的景致。甚至很容易让人忘了接下来上演的残酷,沉浸在热血沸腾的兴奋之中。
姚闳强迫自己镇静,几次深深地呼吸之后,徒劳的发现心跳根本不受控制。一直以来,姚闳都希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成为当世名将。但是此刻他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如今的他,还不足以承担这么宏大的战斗。
然而已经被燕归愁问及意见,姚闳骑虎难下。略作思索,选了最正统的回答,“一般而言,分裂出的侧翼部队都是为了起到包抄作用。只是——”咬了咬牙,姚闳还是没能说出口。到底不是随意猜猜看的游戏,一旦说错,就关乎到万千将士的性命。
“只是什么?”燕归愁却不准备那么轻易让他混过去,痞里痞气的追问。
真是难缠的上司,姚闳哭笑不得。心下一横,反正自己不是统帅,所提供的也只是参考,最终如何决定还是燕归愁推脱不掉的责任。“敌军的行动太简单了,若是真以包抄为目的,应该做的更加隐蔽一些。这么明目张胆,难道不怕我们有所对策?”
第二十三章:诱敌之计
“或许敌军正是利用了这种心理,人人都认为包抄应该做的隐蔽,他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燕归愁的这句话不知道饶了多少个弯,也亏他能一口气不喘将之说完。“不要忘了啊,敌军的统帅可是那个焰赤的皇帝。”
最后,燕归愁在心底补了一句——是我赢不了的对手啊。
姚闳顿时紧张起来,“敌军真的打算包抄?”
“也有可能不是。”燕归愁无所谓的耸肩,话题又绕了回来。“总之,两种情况的可能性对半分吧。”
谁说线索多了会令人迷惑。事实上,这种两难的境地才真正令人头疼,尤其是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轻重区别时,就更加令人难以从中做出选择。而且一旦选错了,对心里的打击也是最为沉重的。
也难怪皇上之前没有过多的安排战术,滟昊泠大概也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境。这种情况要应对起来,只能看身处其中的将领是否能够处变不惊了。至于剩余的部分,则是……运气。
不愧是熠公子。在可用的战术少之又少的情况下,用最简单的方法让自己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
想到烈熠,燕归愁额角又是一阵抽疼。以他的能力,就算自己猜对了敌军侧翼是否真的以包抄为目的,他还是能够自此临时调整阵型,令情形变得不利于汐蓝。
“元帅,我们是不是什么也不做?先不管敌军侧翼,集中兵力在正面战场上?”除此之外,姚闳真不知还能有什么提议。二选一的条件下,猜测出敌军侧翼的真实目的,显然是太不现实了。他的这个主意也算不得很差,集中兵力攻破一处,本就是阵地战中的根本战术。
不过,要完成这个战术还需要一个必备的前提——快于敌人的速度。也就是说,必须在敌人侧翼到达预定位置之前,结束正面战场的交战。
真正评价起来,燕归愁算是一个喜好攻击的将领。无论平日的他表现得如何懒散,一旦到了战场上,与其采用拖泥带水的战术,他宁可选择速战速决。也有可能因为他的散漫,才不愿意将战斗拖得太长。
早死早超生,类似的想法绝对符合燕归愁的性格。
换了一个对手,燕归愁十之八九会采纳姚闳提出的战术,而且他也有自信完成这一切。只是,面对烈熠么——说他胆小甚微也好,还真是没那个把握。
“不能不管啊。”燕归愁沉吟。哪怕最终中了陷阱,他也只能认了。要是真放任敌军的侧翼绕道后方,腹背受敌之下,损失就不是他能够承担的了。皇上说是不在乎,真到了那步田地,只怕也会剥了他一层皮。
不算是明确的命令,但是这样的暗示从燕归愁口中听到,就算是准信了。敌军侧翼的动作已有不短的时间,姚闳哪里还敢再耽搁,连忙道,“末将这就去分配人马。”
燕归愁照旧是不慌不慢——到了战场上,再如何慌忙也改变不了,索性也就镇静一点。“你准备调配多少人马?”
姚闳被问的一怔,还以为自己先前的估算出了什么岔子,只好又往敌军方向看了一眼。没有错啊,牧野军的侧翼部队确确实实占了全军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和敌军一样,三分之一罢。”
姚闳的想法简单而直接,同时也是对同伴的信任。在他看来,要应对敌军的侧翼,己方以同样的兵力抗衡就已经足够。不,应该说是绰绰有余。羽檄军的骑兵师燕归愁一手组建与训练,实力不容小觑。况且比较起来,正面战场才是决胜之处,自然要剩下更多的兵力。
“错了。”燕归愁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派一半的人马去侧翼,一半留在这里。”
今日的姚闳被自家主帅吓了无数次,但是毫无疑问,这一次的惊吓最为严重。若不是摆在眼前的还是那张痞的不能再痞的脸,他几乎以为燕归愁在大战来临之际,受不了压力而发疯了。
“正面战场怎么办?”按照燕归愁的方法,侧翼自然是无需担心了。相对的,麻烦却转嫁到另一边。之前分析战况时,燕归愁说两种可能性对半分,可他也不能因为这个判断,就将兵力也对半分呀?
“照做就是。”常年混迹市井,燕归愁绝对是最不像将领的将领,最没有架子的元帅。与下属嬉闹是最常见的情境,谁也没有见过他严肃冷酷的模样。在这一声命令之中,姚闳被其中毫无转圜的意义又惊吓的呆愣当场,忘了行动,也忘了开口。
“去。”燕归愁望了姚闳背影一眼,缓缓叹了口气。融了淡淡忧愁,类似的表情本来与他十足不搭调,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竟多了几分沧桑之意。
说起来姚闳也是与他共同出生入死的同伴,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单方面的强势。奈何他根本就不知怎么解释才好,谁让……这原本就是无法对人言的事实。
就在燕归愁晃神的空隙之中,羽檄军的阵列已经分成不多不少的两半。一半维持之前的前进方向,以不动如山的气势缓缓推进。而另一半则以急如烈火的速度转向,几次眨眼之后,与牧野军的侧翼撞击在一起。
赫连远遥尚且无法相信自己所见的景象,直到下意识的挥舞手中的长刀,斩杀了几名汐蓝的骑兵之后,刺鼻的血腥味才令他正视当前。终于确定自己所率领的侧翼,已将敌人的部分兵力吸引过来。
诱敌之计至此就算是成功了,然而不知为何,赫连远遥丝毫也高兴不起来。难以捕捉,却又真实存在的违和感,搅得他心底更加烦乱。
手起刀落,又收割几条人命,这是赫连远遥的行事准则,刀出必见血。他不会像烈熠那般,处处手下留情。在他看来,既然战场相见,早就视对方为不死不休的敌人,如此情境之下还想着如何放对手一条生路,岂非虚伪?
血腥味更浓,直熏得人头晕脑胀。不仅有赫连远遥亲自斩杀的敌人,周围的厮杀也越来越激烈,不断有人受伤,乃至于丧命。
赫连远遥想起烈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除非汐蓝不理会我军的侧翼,一旦他们有所行动,动用的必定是近半兵力。由于兵力相差悬殊,无需勉强求胜,拖住敌人才是最重要的。”
近半兵力?
果然是这样。
赫连远遥无法想象烈熠究竟如何判断出这一点,未卜先知?怎么可能如此荒谬?便是自诩天神后裔的风族,也不敢如此妄称。况且在赫连远遥的眼中,风族的那些预言师,也就是骗子的代表。
“将军,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斩退几名敌人,平沙靠近前来。以他的铁塔也似的身姿,在这战场之上本就十分惹眼。加之溅在面颊上的一抹鲜血,更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狰狞。平沙不想理会其他人的看法,他只等着主子的命令。
当赫连远遥还是琅琊王时,他自然是最忠诚的护卫。如今他成了牧野军的将领,他还是追随在他左右的副将。
平沙自然想不通以主子的骄傲矜持,为何会甘愿屈居人下。他也不打算去想,明白一点就足够了——赫连远遥想要去的地方,就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赫连远遥振了振精神,早已决定不足追问烈熠的真实目的,只可惜到头来还是抑制不住本能的在意。尤其是深陷混乱的战场之后,更是心慌意乱的厉害。太过习惯于尔虞我诈的环境,令他不自觉的就会去在意飘散在空气中的怪异。
“且战且退。”赫连远遥言简意赅的下达命令,换了别人大概听不懂,但是平沙不是白白侍奉他十多年的。
不求取胜,最大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就没有比这更加适合的战术。避免锐利的交锋,保持战线的柔软性。以缓慢到难于察觉的速度后退,会更加容易挑起敌军的好胜心,将兵力锁定在此地,分身法术之下就无法再去支援正面战场。
第二十四章:同归于尽
“燕元帅,我军有麻烦了。”
燕归愁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总有人来打断他的思绪。他这种平素以懒散为目标的人,何等难得才会多愁善感一回,哪知竟然如此不顺利。暗中叹了口气,回望一眼说话之人,当场就有些郁闷。
是谁都好,怎么会是这个人?
冯毅冷冷的盯着这位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的元帅,简直想不通皇上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战役交到这种人手上。不就是一个市经出身的痞子么?只是说的好听而已,什么第一游侠,什么暗街之王。临上战场还好,如此紧张的局面之下都可以发呆,可想而知这人并无任何真才实学。
“已和侧翼失去联系,檄军已经被分离成两部分。不知燕元帅准备如何收场?”冯毅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比起最终的胜负,他似乎更加关注燕归愁的窘迫。
燕归愁暗自腹诽,真要客观评价冯毅,倒也真不是什么坏人。作为军官来说,行事作风是偏向稳健的一类。麻烦之处在于,此人是卓寒青的忠实崇拜者,无疑就与燕归愁十足不对盘。一路上,冯毅都没有找茬,相安无事的度过、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显然他是忍不住了。
“以冯将军之意,应该如何呢?”应对的方法有无数,燕归愁理所当然的选了最偷懒的一种。
冯毅哼了一声,“元帅不是已将所有兵力一分为二么,难道没有任何思量就用了如此冒险的策略?”平均分配兵力的做法尽管少见,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更加不能评价为冒险。冯毅如此说的用意,显然是想将如今状况的责任全都推在燕归愁身上。
只可惜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换了一个人或许会大受刺激,到了燕归愁这里就有些行不通了。他不是听不懂,而好似装作听不懂。故作惊讶的“咦”了一声,“本帅还以为冯将军有所策略呢,将部队编成锥形突袭,不正是将军你的意思么?”
被挑衅的一方从容不迫,倒是怀着挑衅他人为目的的人,受不了这番奚落,当场涨红了脸。“那还不是因为我军兵力不足,如果不集中战斗力攻击敌军的薄弱环节,这场仗还怎么打?”
“那么明显的薄弱之处,显而易见是陷阱了么。”燕归愁嘀咕了一句,很小心的没有让冯毅听见。这还是交战之中,要是真闹得窝里反,赔上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一条小命。
说话间有敌人接近,燕归愁手中长刀干净利落的斩下,没有花哨的成分,而是相当快速的两招,准确的落在敌人的后经之下。两人应声而倒,几乎没有前后之分。只是,并没有飞溅而出的鲜血,因为燕归愁用的是刀背。
与烈熠刻意的手下留情不同,燕归愁如此做完全是出自别的理由。在他看来,这一刀砍实了,说不定就会嵌在颈部的骨头之中,拔出来免不了要多费几分力气。而且,刀刃这种东西其实最怕血液的腐蚀,不然也不会有“杀卷刀刃”这一说了。既然战斗的目的是为了击溃更多的敌人,让其失去战斗力,所带来的结果也是一样。
当然了,用一个字来概括燕归愁行事的理由,就是——懒。
譬如眼下,燕归愁根本就是懒得思考,只是心怀怨念的扫视过并不十分混乱的战场。没有找到那道清冷道有几分伶仃的身影,但是他可以肯定,烈熠一定也在战场的某一个角落。
熠公子啊,你这回可是真的给我出了个难题。
“总之如今的境况已是定居。”燕归愁不擅长激励士气那一套,一开口就热得冯毅眉头大皱。不去理会他的不满,就燕归愁自己而言,不满之处也多得是,被皇上硬赶上这个位置,维持这场战斗就麻烦的了,那里还有闲工夫顾忌属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