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河山晚照(6)——越陌渡阡

作者:越陌渡阡  录入:01-15

眉妩判断不出滟昊泠时真的如此决定,还是仅仅为了试探自己。这个人的心思过于深沉,早已是世人看不透的地步,真正能够与他一较高低的,也就只有他今生的宿敌。同样,那人也是滟昊泠摆脱不了的劫数。

“皇上想要见死不救?”既然揣摩不出,眉妩就只好开口询问。能够清晰的辨别出,她抑制不住的怒气。

对此,滟昊泠不痛不痒,从一开始就晓得,他的这一帮属下并非那么容易驯服的,与他们能力相对应的就是那一份桀骜。正因为了解,他此刻就没有必要为此动怒。

“朕见死不救?何以见得?”滟昊泠的笑容加深,似乎是遇上了真真好笑的事件,才能笑的如此恣意。“既然燕归愁一心求败,想必是做好丧命的准备,朕为何还要费那番功夫去救他?”

眉妩神色一变,然而怪异之处在于,她的面孔上不是震惊,而是疑惑——仿佛某种猜忌被证实,但是又本能的想要否认,那种充满矛盾的疑惑。

“你也不是完全不知情么。”滟昊泠揣摩着属下的表情,说不出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加以评价,失望还是厌憎?说不定,这本就是他一早就在期待的结果,所以才会一路上顺水推舟。“到底是掌握情报的军官,眉妩,看来你也从那些信息中推断出不少事实。”

“不,不是事实!”眉妩矢口否认,冷艳的面孔上像是龟裂一般,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裂痕。“我什么都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她才想要去救燕归愁。正是因为不知道,她才为此担忧不已。

自己去送死?那个痞子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

“不是事实?”滟昊泠迅速收敛了笑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掐断,戛然而止。蓦然产生的巨大变化,令他看起来格外残酷与嗜血。“那你可有别的理由来解释燕归愁的行动?那样险恶的占据下,刚入伍的新兵都知道要集中兵力。燕元帅倒好,‘出其不意’将军队一分为二。”

他刻意加重了“出其不意”四个字,听起来也就尤为刺耳。眉妩还想要为之辩解,“燕归愁那么做,是为了对抗牧野军的侧翼,不想中了敌人的圈套,腹背受敌。”

“要是真的不想中圈套,就不该主动削弱兵力,让汐蓝军成为敌人口中的美食。”

眉妩再也说不出话,她也明白刚才所找的借口是何等苍白。真要抡起行军布阵的能力,她一个独来独往的刺客,如论如何也不能与汐蓝皇帝相较。连她都能看出不妥之处,只怕滟昊泠的怀疑会更加深刻。

心头像是被揪紧的疼,眉妩突然想起一事,难怪皇上会离开北冥城——在最需要一国之君坐镇皇都的时候,他会奔赴千里来到这个边境,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理由。

上位者最痛恨的是什么?十个中十一个都会给出一模一样的答案,背叛。眉妩无法确定滟昊泠是否能够免俗,以她对他的了解,面对属下的背叛时,滟昊泠应该决然没有半分失望。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会听之任之。

“皇上,你真不打算救他?”

类似的问题,眉妩在短短时间内已经问了数次,唯一的区别在于,一次比一次绝望。

“已经可以肯定燕归愁的做法不是为了汐蓝,你还打算去救他?”滟昊泠反问,洞悉人心的事他过去常常做,不是为了兴趣,而是有此必要。如今这一次略有不同,谈不上非要如此做不可,或许他略微起了一丝兴趣。

“皇上为何会来到虞关?”眉妩像是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但是细想之后就会发现,这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燕归愁诡异行事这一个理由之外,促成滟昊泠行动,应该有更加重要的原因——至少,那个原因对他本人来说,无比重要。

甚至远远超过整个天下。

“还是想要弄清的不是燕归愁为何会这样做。焰赤一方如今占有优势,可是却围而不攻,还是真正想要探究的是这背后的理由?”

没有一句肯定,双方你来我往的都是疑惑。后面一个疑问叠加在之前的疑问之上,慢慢堆积出模糊不清的事实。

眉妩终于不再纠缠滟昊泠的见死不救,抬起手伸进衣领之间,从中拉出一条皮绳。绳子的一段吊着一枚宽大的指环,滟昊泠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当初在龙渊山上,为了让眉妩接掌隐匿部队而交给她的印信。宽大的指环对于眉妩纤细的手指来说并不适合,她采用了这样的办法来贴身保存。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将之取出来,其用意已然十分明显。

幽幽叹了一口气,眉妩低头看着挂在胸前的指环,这早已不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权势,整个魅族,整个幽州,都要靠这一枚小小的武平来庇佑。不过很可惜,从这一时刻开始,她已经没有能力再保有这份滔天权势。“每个人都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一定要救他出来。”

“即使是你一个人,也会去?”滟昊泠的眉宇间,目光别有深意闪烁不定。

眉妩以行动代替了回答,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只有真正让对方看清,才能明白她的决心如何强烈。手指勾住皮绳两侧,就要将之取下。动作缓慢,确实不容置疑。

就在挂有指环的皮绳已经快要举过头顶的一刻,旁边一只手伸出,制止了她继续下去。

“带着吧,不仅是这个印信,还有如今属于你的力量,你都可以随意差遣。”

浑身一僵,眉妩张大眼睛望着滟昊泠,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原因能令他改变主意,在这个毫无转圜余地的节骨眼上?

“如今的隐匿部队,三分之二的成员都是魅族人吧?朕倒要看看,他们在真正的战场之上,能够发挥出怎样的力量。”

眉妩心情无比复杂的答了一个“是”字。时间不等人,转身离开的瞬间,清晰地看见滟昊泠严重的一抹癫狂。

第二十七章:牵制兵力

要说时间什么最为诡谲莫辩,难料结局,战争无疑是最符合条件的事物之一。

“将军,敌人的动向有些奇怪。”从战斗开始之处,平沙就一直守在赫连远遥无不以内,以便随时支援。尽管赫连远遥的身手远远超过他,及时失去一条右臂,这个事实依然没有改变。但是就平沙的立场而言,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阻止他进到护卫的责任。况且这是在战场之上,混乱之中处处隐藏着难以意料的危险。

其实用不着平沙提醒,赫连远遥也看出某些异样。“终于反应过来了么?”

双方交合的战线,逐渐有拉开的趋势,在之前的战术之中,赫连远遥让部队维持着缓慢的后撤速度,位的就是吸引敌军侧翼渐渐远离正面战场。从迄今为止的结果来看,他的战术施行的相当成功。汐蓝军求胜心切,一步不差死死咬着战线而来。

不过眼下看来,这似乎也已经到极限了。

“虽然年轻气盛,倒也不是彻头彻尾的白痴。”很难评断赫连远遥这句话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对敌将起了些许兴趣,也不再是一如既往的鄙夷。“平沙,去探查一下,敌人的侧翼由谁率领。”

这算不上如何难以探查的情报,很快赫连远遥就得到了回复。

姚闳。

对此赫连远遥有一定的印象。烈熠曾经专门与他说过相关的情报,其中就包括羽檄军所有值得关注的任务。对于姚闳的评价,烈熠说的相当简洁而又一针见血——后起之秀,一心渴望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么?赫连远遥意义不明的笑了起来,这样的心里,算是优点,可以催人奋进。同样的,也能算做缺点,全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诱饵引他上当。

“停止后退,将战线压上。”赫连远遥下令改变战术。从如今的情形来判断,敌将姚闳应该是看出了自己的意图,所以他已经有了撤退的打算。

然而这毕竟是战场,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地方。盲目后撤,只会留下空隙给对方。姚闳的想法应该是慢慢拉开战线,一旦两军中间出现足够的空白地带,羽檄军就可以调转马头,前去支援正面战场。

到了如今的地步,可以说赫连远遥的任务完成的相当不错。正因为他吸引了敌人半数兵力,另一半的理由才得以顺利完成包围。本该是值得夸赞的战绩,只是赫连远遥自己还难以满意。他还想更进一步拖住姚闳的脚步,给烈熠更多的优势。

忠诚早已成为平沙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在得到命令之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只管一丝不苟的将之完成,但是,如果换上一个人,他一定不会如此乐观。

不是怀疑赫连远遥的能力,实际上他的能力已经展现出相当不错的战果,然而越是不错,越是证明已经到了极限。之前牧野军所依凭的不过是敌人求胜的心态。一旦其想法有了改变,双方病历上的差距就会显示出来,以一种残酷而不容置疑的姿态。

简直无法肯定是什么令姚闳醒悟了自身的错误,人心,本就是世上最难以揣摩的东西。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赫连远遥还执着于任务,怎么想都有几分勉强。

战线的确已经压上,但是没有如赫连远遥的愿望,并没有延缓羽檄军撤退的步伐。一进一退之间,整个侧面战场已无法忽视的速度朝着另一端移动,就像是先前一幕的重演,只是进退的角色有了互换,其结果也朝着完全相悖的方向发展。

“让我军攻击再积极一点。”

平沙有些惊诧的看了主子一眼,即使他本意全然不想质疑赫连远遥,这一次还是觉出了勉强。

想来,赫连远遥的目的是为了让一度分开的战线再集中到一起,因此他不惜冒着突进的危险,是必要将姚闳的部队拴在此地。然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交战双方的接触就极浅。这怪不得赫连远遥,要以较少的兵力困住更多的敌人,这是最好的法。只要敌方还有获胜的执着,他就可以在最少伤亡的前提下牵制其兵力。

说白了,就是缠斗。

也难怪平沙本能的感到不妥,突然之间改变作战方针,无论是从士兵的适应力,还是心里来说,都具有极大的难度。当然了,最令平沙担忧的,还不仅仅只是这些。怎么说呢,赫连远遥的态度,执着的有些反常。

“将军,这样做会加大伤亡。而且我们做到这个地方也已经相当难得了,没有必要勉强——”平沙尝试着劝说两句,才说到一半,对方一个冷冽的眼神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值得将剩余的部分全部咽下去。

在赫连远遥的调度之下,战场局势又有了微渺的变化。

本来以为差不多可以脱离战场的羽檄军,蓦然又感到一股深沉的压力。

“该死的,怎么这般缠人?”姚闳气恼的破口大骂。指挥左右抵抗的同时,渐渐感觉有几分吃不消。敌人都疯了么?一直都以巧妙的战术避免正面的拼杀与消耗,一转眼之间就像是换了群人似的,个个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简直,就像是荒漠上生存的狼群。

“姚将军,我们快要顶不住了!”身旁的一名尉官开始叫苦。这股压力是在令人难以忍受,而且从敌人的行动来看,他们这么疯狂的拼命,根本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想法。

“顶不住也要顶住!”姚闳近乎蛮横的下了命令。手中反转,刀刃横扫而过,当场取了那名尉官的性命。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人是谁,但是这种阵前动摇军心的将官,断断留不得了。

身后的士兵们有些怔愣,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姚闳的动作会如此迅猛。手起刀落之间,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已经不在。无论那人是否真的死有余辜,可这般半句辩解的机会也不给,未免也有些……太可怕了。

但是,心有余悸的同时,谁也不敢再提任何略带消极意义的话语。

姚闳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眼下不是顾忌旁人的看法的时候,抑制住恐慌的心理才是他身为主帅应该做的事,为此不惜采用某些极端的手段。

“用不着害怕,据悉敌将是前琅琊王赫连远遥。”恐吓的下一步就是安抚,当机立断却懂得利用时机,从这一点来看,姚闳也当得起一名合格的阵前将领。“我军曾在静铁关与其有过交锋,既然上一次能够大获全胜,这一次自然也能得到胜利。”

严格说起来,静铁关一战汐蓝取胜不假,但却是在烈熠的率领之下。姚闳的说法略带夸大其词,只是在这个时候没人会去追究其中的细节。在过往战绩的鼓舞之下,羽檄军将士们觉得勇气又回到自己身上。哪怕敌人的进攻如此犀利,他们也感到并不是没有半点战胜的机会。

姚闳继续鼓舞将士,“按照蛮族一贯的战术,都是采用突击的形式。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后劲不足。只要撑过第一轮进攻,之后的局面就会想着我军倾斜。”

羽檄军会星期曾经与蛮族交战的经验,纷纷觉得姚闳的说法极有道理,于是连最后的一丝害怕也消散不见,轰然应答,“是!”

数十万士兵的吼声,惊天动地,仿佛整个地面都在为之颤动。

羽檄军克服了恐惧,无疑就会给其敌对方带去麻烦。原本在病历上就占优势,如此一来赫连远遥还想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希望就变得更为渺茫。

平沙不得不再去征求主子的意见,“将军,真的不能在这么下去了。”还有一部分私心的内容,他硬生生的忍住没有说——如今参与侧面战场的士兵,大部分都来自于蛮族。曾经败于静铁关之后,蛮族就元气大伤,天可怜见才剩下这一部分。平沙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部族的士兵要为了不相干的焰赤而全部葬送在此地?

面具下的薄唇,金敏成短促的线条。熟悉赫连远遥的人都知道,一旦当他露出这幅表情的时候,就证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某种任何人也无力改变的决心。

“尽我军最大的力量,拖住敌人。”

第二十八章

“何以如此?”烈熠望着远处的战场,微弱的声线,只有离他最近的倾夜才能听清。

侧面战场,胜负已分。在姚闳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前提下,终于从中摆脱出来。然而比较起来,兵力吃紧的牧野军结果更加惨烈。片刻之前还厮杀声鼎沸的荒原之上,留下了一地的尸首。

这或许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势不两立的敌人,最后竟然无可避免的葬身于同一片土地之上。混在一起的血液,早已分不清到底属于何者,恣意的将身下的土地沁润出一层怪异的棕褐色。

姚闳带领残部,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正面战场而来。损失惨重的赫连远遥再如何不甘心,也没有能力继续追击。谁都看得出来,一旦姚闳赶到,正面战场的趋势也会随之扭转。无论烈熠再怎么天纵英才,也难以改变腹背受敌的弱势。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早已决定许多战术都难以施展。

兵力,才是决胜的最大因素。

但是倾夜依旧能够肯定,烈熠充满遗憾的叹息绝非是因为如今的局面,即使,危机正在逐步逼近。

更加确切的说,他不是在遗憾,而是在痛惜。

“下一步怎么办?加快围攻的速度么?”即使这不是倾夜的职责,也不是他所喜欢的角色,然而他却是陪伴在烈熠身边唯一的一个人,为了不让烈熠在事后后悔,也只能提醒他尚在战场之上,身上还肩负着推卸不掉的责任。“赫连远遥已经失败了,无力再拖延敌军,留给我们的选择也就不多了。”

早已完成的包围,烈熠却迟迟没有下令总攻。在这反常行为的背后究竟隐藏了怎样深沉的目的,倾夜对此不得而知,他已然有着深刻而悲切的不忍。在被包围的情景下若是展开主攻,羽檄军很有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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