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儿”谢玄焦急的拉着我的衣襟,催促着我赶紧跪下。
我知道,我又让他担心了,我总是不省心,可又有什么办法?有些事终究是自己控制不了的。
皇上终于怒了,大跨步走过来,揪着衣襟一把拎起了我:“你小子的欠揍是不是,惹怒了老子信不信把你丢出去给剐了?”
这一身的暴虐粗鲁,言谈举止——
我的心为之一震。
从前,我跟沈逸叫板的时候,沈逸也喜欢这样威胁我,只不过,也只是威胁,他哪舍得啊!就是晚上会被折腾的惨一点。
心神恍惚间,皇上已恢复了常态,放下我并稳稳当当的坐回椅子上,动作行为无不优雅大气,仿佛先前的种种恶行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也许对某人太过想念,总会不自觉地把别人的行为和他的联想到一块儿。
皇上低着头,不停地拿着茶杯盖抚着茶水,若有所思。
半晌,皇上发话了,咬牙切齿道:“裴冉,朕早晚会把你制的服服帖帖,规规矩矩的。”
“无上荣幸”我接道。
也真是好笑,堂堂一个皇帝,没事和一个草民叫什么劲儿?未免心胸狭隘些了吧!
皇上终于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转到了谢玄身上:“谢爱卿,把那日在香涟渡发生的一切解释一下吧!”
第24章:身份败露之逼迫
原来皇上果真不是那么容易瞒骗过去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事隔那么久了,现在才搬出来,什么目的呢?
我和谢玄的脸皮都僵在那,暗自揣摩皇上的用意。
谢玄一副无辜的模样:“皇上,臣不明白您所言何事?”
皇上拉下脸:“谢玄,朕如果想治你们的罪,不必等到现在,今日这里就我们三人,你们的所作所为性质如何,全看你们肯不肯说实话了。”
皇上一笑:“是吧!舞倾城?”
虽然早就想到皇上知道我的身份,但如今被识破,还是吃惊不小,我想我此刻神色一定不太自然。
皇上玩味的看着我,好像在看我被点破身份后的尴尬和惊慌。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裴冉,还是你先说吧,说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男扮女装混进宫来,又怎么成了魏东延的义女,还身中腊月寒霜?”皇上笑着,笑得和蔼又可亲,仿佛拿着糖果诱骗小孩的大坏蛋:“朕知道你不是什么恶人,所以只要你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朕,朕绝不会对你怎样。”
我被诱惑了,他这话可以算是一颗定心丸。
我看了看谢玄,谢玄垂下眼,认命的点了点头。
如今,不说可能会死,说了反而还有一线生机,何况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说来也无妨,何况有皇帝的保证在先,都说君无戏言,我也不怕他出尔反尔。
于是我把这一切的一切,从头到尾,一滴不露的全部倾泻了出来,皇上至始至终一言不发,谢玄则在皇上皱眉时解释那么两句,以获得皇上的理解。
皇上沉思片刻,开口道:“谢玄,以他描述,你以为谁可以让魏东延对他言听计从,认下这来历不明的义女,又把她送进宫来?”
“启禀皇上,臣也曾追查此事,臣怀疑……”
“桓冲。”
两人异口同声,神情都有些冷峻。
皇上道:“那桓冲果然还是不安分。”
谢玄皱眉道:“可是臣有些地方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以他的心思,不可能不去查非衣的底细,按理说,查到非衣其实为男儿之身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随便抓去一个凤鸣阁的人,严刑逼问即可,可是,他却用一个男子来冒充魏东延的义女,实在是不合逻辑。”
“爱卿所言,也是朕所疑惑,桓冲一向精明,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以他与魏东延的阅历,即便舞倾城再美,也不可能没有发现破绽,所以朕想,桓冲要么是真的疏忽了,要么就是……”皇上眼神一厉:“你们在撒谎。”
谢玄抱拳:“臣等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查。”
皇上深深地看了谢玄一眼,似乎想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朕该如何信你?”
换做平时的我,或许早就接上一句,信不信由你,然后拂袖离去,可是,这毕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一个人挨罚也就算了,总不能连累他人吧,不管以前是何作为,如今在不丢掉自尊的前提下,也只能忍字当头了。
我上前几步,昂首阔步,大义凛然道:“皇上,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愿负全责,可是,从始至终,我从未有任何伤害别人利益的行为,我也从不想与皇上为难,我知道我的话你或许不信,你当然也没有理由信我,毕竟在这之前,我们素未谋面,更无法建立信任,但是谢玄,侍主多年,行事为人皇上定比我清楚,他的话是否可信,皇上可以细细揣摩,再做定夺。
当然,你如果实在要处罚谁的话,那你就处罚我吧,虽然,我并不认为我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皇上眼睛一亮:“吆喝,还嘴硬?不过,既然你都自愿请罪了,那朕又怎能枉费你的一片苦心?那就……”
“不要,皇上,”谢玄急忙打断:“皇上要罚便罚我吧,冉儿他实在是经受不起了,上次那二十棍棒差点去掉他半条命,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谢玄,你以为你说这些,朕就会心软放过他?”皇上冷颜冷眼,嘴角似笑非笑:“不过,你对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知为何,谢玄在听完这句后神色慌乱了起来,我从没见过他眼神如此闪烁,似是不安,还有心虚。
“人生难得一知己,本不就该如此么?君子相交而已,皇上是否想多了呢?”
谢玄这话带着反讥和泰然,让我跟着惊了一下下,按理说谢玄的性格绝不会顶撞皇上,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我捋捋思绪,想从他们的谈话中找出点什么,总觉得他们话中,似乎有着一层迷雾,薄薄的,一捅即破,可是我脑袋一片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只知道皇上好像很不高兴谢玄对我的好。
谢玄说得对,知己好友,相交甚好,有什么不对呢?
皇上一声叹息:“好个知己,好个君子,谢玄,你和安宁成亲了之后,若是对她有对裴冉一半的用心,朕也就安心了。”
“皇上既然肯把郡主托付给微臣,微臣又岂敢对郡主怠慢,平生定当竭尽所能,不让郡主受半点委屈。”
“谢玄,希望你记住你今日的话,”皇上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悠然的从椅子上起来:“看在安宁的份上,朕今日就暂且饶过你,起来吧!”
谢玄起身,或是跪得久的原因,我觉得他起的废力,便连忙扶了他一下,谁知道,正瞧见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裴冉,你还真是贤惠啊!”
谢玄的神色立马不自然起来,对比两人的神色,回思两人的话语,我的脑海一道闪电划过,迷雾飘散,让我一下子茅塞顿开,幡然醒悟。
这叫什么事儿?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我裴冉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可不代表我是个男的就喜欢,我是和谢玄走得近,难道说这年头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要讲究男男授受不亲么?
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看我的表情总是古古怪怪,言语间总是冷嘲热讽,还什么我不该惦记的人,他把我当什么人了?
真够龌龊。
可怜谢玄三番五次的因我而遭受打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帮不了。
皇上大摇大摆的在我身前转了几个半圆,不怀好意的看着我:“谢玄的罪过朕暂借不做追究,可是你裴冉,你说朕是赏你板子好,还是皮鞭?嗯……或许阉了送进宫来做太监?”
皇上笑,笑得幸灾乐祸,那张可恶的脸就停留在离我的脸不足一指处,我突然觉得,我从未像现在一样这么讨厌眼前的这张脸,以至于我想冲上去咬下他的鼻子。
或许是我的动机在脸上表现的太过明显,眼神也太过赤裸,谢玄一把把我拉到一边,自己挡在中间,使我和皇帝之间形成了一道隔离带。
然后谢玄两腿一弯又跪了下去:“皇上,冉儿从小身在偏远之地,不谙世事,平时任性洒脱惯了,所以做事难免欠考虑,更不懂得其中利害,之前所为,说起来我也是难辞其咎,皇上……”
“好了,”皇上不耐烦的打断谢玄的话:“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好,你要这么护着他,既然你想挨罚,朕就成全你,自己出去领二十鞭子吧!”
“是”谢玄领命,大义凛然边往外走。
“干什么?”我一把拉住谢玄,瞬间嘶哑了嗓子:“我不要你替我受罚,你为我做的够多了,够了。”
我大喊了出来,愤怒高涨:“要死也一起,不就是挨打么,我跟你一起承受。”
“冉儿……”
谢玄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皇上打断了:“谢玄,身为国之良将,盲目相信他人,冒死维护,已是大不为,心思不正,便是大不赦,但念你谢家功德,朕不予以追究。不过,见你如此护着裴冉,你的一片赤诚之心朕又怎么能辜负呢?他的二十皮鞭,你便一起受着吧!”
“多谢皇上。”
“不,不行。”我喊着,四十皮鞭,什么概念?恐怕到时候身上已被打烂了吧!
我冲上去阻止,可是身后一只胳膊死死地扣住了我的腰,如一道枷锁,怎么也挣扎不开。
外面响起了皮鞭抽打的声音和谢玄压抑隐忍的闷哼,丝丝凌厉,划动着空气的声音,抽打在皮肉上的清脆,每分每刻折磨着我的神经,这过程是那么的长,长到我以为他会就这么死去,我怕他就这么死去。
我看不见他受罚的过程,但是却能清楚的体会到,我的身体在抖,剧烈的抖,我的眼里全都是泪,懦弱的无助的泪。
“看到了么?都是因为你,你任性不听话的结果,怎么样?还要朕教你怎么做么?现在跪下来求朕,朕可以免了他接下来的鞭笞之苦。”
皇上的声音就在耳边,贴着我的脸,如同一道魔咒,释放的魔咒。
圈在腰上的手臂松开了,仿佛知道了我的意愿般。
他很聪明,聪明的一早就料到我会因他而臣服,我甚至自恋的认为,皇上今日所作所为是不是就为了实现他那句:朕早晚会把你制的服服帖帖,规规矩矩的。
不管怎样,他赢了,他成功的抓到了我的软肋,我无处挣扎,无处回避,只能低头,恭敬地下跪:“请皇上手下留情。”
第25章:赴约之迷失自我
玄被打了二十三鞭,我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的精神还不错,竟然还逗我笑,可我,哪里还笑得出来。
他的背,被鞭子划破了皮肉,纵横交错,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都是为了我,他对我的好,真不知让我如何自处。
以前,常常埋怨命运的刁难,夺去我的一切又把我送在黑暗世界来受苦,可是,命运却让我遇上了他,所以我想,老天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该知足了。
我并没有告诉他我跪求皇上的事,说了只会让他心里难受。我都把他害成这样了,不能再让他为我操心了。
午时已过,我也该去履行我的承诺了。
说来也怪,皇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要求我,不,应该是命令我每天中午时分进宫陪他下一个时辰的棋。
可如今,我早已在他的脑门上贴上了危险勿近的标签,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可是怎么就这么天不遂人愿呢?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以我的脾性,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又踩到了老虎尾巴,恐怕到时就没现在这般幸运了。
何况,我也不能老让谢玄给我清理麻烦,还是自己扳着点,知点分寸,俗话说言多必失,我以后都不说话就是了,即使皇上出言讽刺,我也权当野狗乱吠好了,熬过几天,或许皇上这棋下得也腻歪了,再也不愿看见我也说不定。
我把谢玄安抚睡了,这才跟着宫里来的那两人往宫里去。
皇上今天穿着金灿灿的龙袍,远远地便晃人眼,阳光下,我几乎不敢直视。
我早早的跪下,恭恭敬敬道:“草民拜见皇上。”
双膝着地,其实并不感到有多么屈辱,以前,也是跪过的,人前低头,其实也并不是很难。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被这个皇权的世界给同化了,所谓骄傲,自尊,或许有一天也一起跟着泯灭了。
皇上站在那,高高在上,举止神情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满足和得意,真是——怪异。
亭台轩榭,烟柳画桥,假山叠峦,瀑飞花香。
在此下棋,可谓一派舒适闲逸,皇上他可真会享受,只是我并无心欣赏。
凉亭中,我们相对而坐,皇上依旧遣退了所有人,只剩我们两人和一副棋。
皇上每一步都下得很认真,认真的让我疑惑,他真的是找我来下棋的?总以为他会有什么别的目的,例如试探。
相比之下,我哪还有当初的兴致?如今,不惹恼了皇帝才是要紧,一个时辰而已,草草应对几下便就过去了,何必与他拼个输赢?他要我的卑躬屈膝,服服帖帖,我顺着便是了。
我们谁都不说话,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打在我的脸上,我低着头,温顺的盯着棋盘。
他又偷子了,这是他的旧习,我没心思与他计较,他喜欢自欺欺人的感觉,我也随他,全当没看见。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第一天的棋局就这么结束,从始至终,我们什么都没说。
回到府中,谢玄询问我今天的情况,我如实道来,他也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第二天,第三天,第……
情况依旧,只是在皇上赢了棋之后,心里偷偷的鄙视了一下。
第七天,我们依旧下棋,皇上依旧偷棋,我依旧无视和沉默。
没办法不沉默,和他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心里憋着一种委屈,说不上来的感觉,本不应存在的情绪。
我和往常一样,随意捏起一子,将要落下,棋盘却被猛地掀飞了起来,棋子飞散一地,有的甚至打到了我的脸上。
我捂着脸,惊慌失措。
“裴冉,”皇上的声音似乎透着鲜血:“你没看见我偷子了么?”
这……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无法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偷的挺愉快么?
皇上看了我一会儿,深深地注视,颓然坐下:“算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和以前一样?
哦!我明白了,原来他是厌倦了这场独角戏。
我蹲下身去拾那掉落一地的棋子,棋子掉的到处都是,很难找全,我算了一算,等我找齐了,就该到时间了吧!
又打发掉一天,真不错。
我低着头,拾得仔细,拾着拾着,眼前出现了一双大脚,坚定而霸道。
“别捡了,陪朕走走吧!”
我跟在他后面,尽量保持着距离。
“谢玄的婚期朕已经选好了,”皇上转过身,看着我:“九月十八,如何?”
“哦!”九月十八,那不是还不到一个月了?不知道玄有没有心理准备,我突然想起了他藏在心底的恋人,心里有一点为他而心酸。
“怎么?心里不舒服了?”皇上沉着脸:“朕早就提醒过你,不该想的别去想。”
果然不能跟他说话,一个‘哦’字都能挑出毛病。
我低下头,尽量使声音听起来很平和:“是皇上多想了吧!谢玄是我的朋友,仅是朋友,我爱的那人,我跟皇上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