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莲走出门后,越想越不对,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邻屋的季秀春拦住了。
“哎,秀莲嫂子,你进屋瞧见那小崽子在做什么呢?”
“没做啥,就做中午饭呢。”
季秀春那是全村都数的上的大嘴巴,没的事情到她嘴里都能说成有的,嘴里不知闹出过多少笑话。
像她这样每天瞎掰扯不做事的婆娘搁谁家都是要挨几顿打的,可他男人也奇怪,每天只顾出去做活,挣了钱就交家里,只要晚饭能喝上一杯小酒,别的就都不管。
打她两个孩子都去上学之后,季秀春就指着村里那些个鸡毛事逗乐了,陈秀莲哪敢跟她多说。
可陈秀莲不说,季秀春却不打算放过她,“刚才那兔崽子还把那些个破棉被,破袄子往陈建民家里背呢。我看呐,八成陈建民是要把他当自己儿子养了。嘿,这事还真成,自己女人跑了,还替那野男人养孩子。”
“你在胡咧咧些什么!”陈秀莲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别人这么说陈建民,这不就是在说他没种,不是个男人吗。
“秀莲嫂子,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这事可是大伙都看见了的。时家也不是没房子,这要不然他搬陈建民家里去住干啥?”说着还拍拍胸脯,跟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陈秀莲说不过她,心里也怕真被季秀春给说中,匆匆地往家赶。
村里十几岁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也晓得嚷嚷着要媳妇儿,陈建民都三十出头了,可从没见他着急、主动过,他不会心里还惦记着时玉华吧?
陈秀莲越想越心慌。不行,她今天非得和陈建民问个清楚不成。
第6章 农村汉子的小冤家(六)
陈建民早上等了会儿时鱼,出门就晚了,因此回村的时候天已经半暗了。
不过好在事都办成了,隔壁村有户人家养了三头猪,往大队里交一头,自己还能剩下两头,陈建民算了算还有的钱就把两头都定下了,来年看情况,还去那户定。
两村之间婚嫁的多,都晓得底细,也不怕赖账啥的,陈建民就先付了四分之一的钱,对方也爽快,还送了根猪骨,上面还带了丁点筋肉,让陈建民拎回来。
陈秀莲从下午回家以后这颗心就静不下来,一看到陈建民从村口那走过来,就马上拦了过去。
“陈嫂。”陈建民看见陈秀莲往自己地方走来,还很高兴地拿空着的那只手打了招呼,没想到陈秀莲拽过他就往没人的地方走。
晚饭后,村口经常聚着群汉子唠唠闲话,尤其是农闲的时候,村口那片水稻地收了麦子后倒是安静。
“陈嫂这是咋了?”这是他不在的时候又出啥事了,他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时鱼。
“你还问啥事,嫂子问你,时家的小子是不是住你那。”陈秀莲虽然已经亲眼见着了,但还是巴望着陈建民,希望能听到个不。
“是啊。"陈建民没想到陈秀莲拦着他就为了问这个,他就一人,没啥负担,帮衬个村里的孩子不是应该的吗?
“你还真打算让他一直在你家住下去呀,”陈秀莲听了回答,心里噎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今天时鱼往你屋搬东西的时候,村里人都咋说的?”
“村里人都说啥?”时鱼搬东西这事,陈建民不知道,但他想到以后时鱼就住在他家了,心尖尖上就抖了一下,和今天早上醒来看见时鱼那张脸时的感觉一样。
“她说你给野男人养孩子,”这话陈秀莲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后面几个字轻的几乎听不出来,“建明,你给嫂子说句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时玉华?”
“陈嫂,你这说的这都是啥?没有的事。”一听这话,陈建民笑着的脸就虎下来了。
“那你养着她儿子干什么?你年纪不小了,拖着这么个大小子,怎么找姑娘?”
“他这不是还小嘛,我......”陈建民开口想解释,却被陈秀莲打断了。
“他都十六了,你十六岁的时候,都一个人养活你自己和你妈了!”
陈秀莲来不及收口,一下子喊出了这句话。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稻田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光秃秃的稻田里立着两个人。
“陈嫂你甭说了,时玉华是时玉华,他是他,只要他不开口说要走,我就不会赶他的。”
说完这句,陈建民就转身走了。陈嫂的意思他懂了,可被这些闲话伤害最深的又岂是他。
“那他要是不走,你就真一直养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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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鱼吃过了那顿没滋没味的糊糊,就在屋里闲着没事干了。
找了块干净的地,把自己拖来的那袋东西全都倒出来,看起来乌泱泱的一摊,还蛮壮观。
袄子被子什么的都先推到一边,再把那些个脸盆、毛巾什么的按位置摆好。
脸盆估计村里都是在一个地方买的,除了蓝底和红底的区别,套在一起刚刚好。
白色的毛巾旁边挤进来了一块同色的毛巾,两个搪瓷杯并排靠在一起,插在里面的牙刷沿着杯口转了半圈依偎在了另一只牙刷上面。
时鱼看了眼摆放后的成果,突然脸红了一下,毛巾只有一条,那他今天早上用的,还有牙刷......
拍了下有点红的脸,时鱼把脑袋扭回去,不再去看那些成对的生活用品。
把大件和生活用品都放好之后,地上就只有几件小东西孤零零地躺在那了。
原主攒了个铁皮盒子,那里面藏着他对亲情所有的渴望。
除开外公外婆留下的遗物,铁盒里还放着一块被小心剪下的布料,一把用木头削出来的木刀。
前者来自原主被抱回村时身上裹得小被子,一个白胖的娃娃咧着嘴抱着条胖头鱼;而后者——来自于陈建民。
时鱼翻了翻原主的记忆,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最后又绕到了陈建民身上,最后把其他东西都收了回去,把木刀拿出来,换了个地方藏好。
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也没见天色暗下去多少。时鱼掰着指头等了会儿,实在等得无聊了,就去祸害一开始被他摆到一边的旧棉被去。
陈建民走回家,看见几乎快把自己缝进被子里去的时鱼,憋了一路的闷气就散了。
这样一个活宝,他怎么舍得赶他走呢?
“哎,叔回来了。”时鱼正缝着被子呢,感觉视野一下子暗了,抬头就看见陈建民立在门口。
“嗯,鱼儿,先吃饭吧。”陈建民拎着猪骨头往灶房走,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做,明天可以给时鱼添点荤腥。
时鱼这会儿还懵着呢,他接收的记忆是文字版的,好多地方都语焉不详。
他这几天已经渐渐觉出原主和陈建民的关系可能不像资料里显示的那样,但他万万没想到陈建民会管原主叫“鱼儿”。
那勾起的尾音能有九曲十八弯,落在他身上了还不安分地轻轻搔动着他的耳膜。
老实人也不能这么撩拨人呐,叫个鱼崽、大侄子什么的不行嘛,可再想了想,又觉得他喊鱼儿的时候,那声音可真好听。
锅里还剩着一大锅番薯米糊,够陈建民和时鱼两个人吃的了。
自家种的番薯带着点甜味,冬天里热热的吸溜下去一大碗,管饱又暖和。
不过陈建民怕时鱼不爱吃,又往锅里加了几勺糖,还从卤菜缸里挑出来一碟卤菜一起热了。
晚饭弄得简单,陈建民把饭菜端出来的时候,时鱼还在收拾他的旧棉被。
不、现在已经不是棉被了,而是几条破布和一团棉花。
陈建民本来不忍打击时鱼,可看着时鱼把被子的对角缝在了一起还是忍不住出了声,“家里也不缺被子,这些已经旧了,要不就扔了吧。”
“那怎么行,这些棉花都还能用呢。”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嫁妆”里用来充门面的大件。
最后还是陈建民劝时鱼吃完饭再收拾才把他哄上了桌。
“叔……”, ”鱼儿——”
两人同时开口,时鱼笑了一下,“叔,你先说吧。”
陈建民本想让时鱼别把那些闲话放在心上,那些话能传到自己耳朵里,时鱼自然也能听到。
可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个头,“叔没什么要紧事,你先说吧。”
时鱼现在也有些紧张,但为了他今后的幸福生活还是开了口,“叔,我想上学。”
“这很好呐,”陈建民之前没听说时鱼想读书什么的,但他现在想学点东西了总归是好的,看时鱼紧张的样子,还以为时鱼是担心学费的问题。
“学费叔来帮你出,”担心时鱼还不放心,陈建民又补充了一句,“叔明天就帮你去问学校的老师。”
时鱼没想到陈建民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还帮他把所有问题都考虑到了,一下子除了扒饭,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了。
吃饱喝足的时鱼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幸福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肚子,被陈建民喊去洗澡的时候才想起来被他缝了一半的棉被。
踩着棉鞋噔噔噔地跑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搅成一团的棉花已经被熨熨贴贴地缝进了被套里,针脚也整整齐齐的。
这是田螺成精了?
而被当作田螺姑娘的陈建民扫了眼屋子,看着多出来的几件东西,有些心疼时鱼这几年过的日子。
心想快过年了,该给时鱼添置些新衣服了,还有别的东西,时鱼看上了也都给他买。
作者有话要说:
时鱼:“怎么追一个会做饭、会针线,还能供我读书,给我买买买的男人?”
作者:“长得好?”
时鱼:“哦,那我躺赢。”
第7章 农村汉子的小冤家(七)
陈建民的卤菜店终于还是在年前开起来了,开店那天,时鱼穿着陈建民给他新买的红袄子往店里一坐,就比年画上的娃娃看着还喜庆。
许是快要过年了,这几天店里的生意特别好,婶子、姐姐们都爱买点回家下饭;老大爷们也爱在店里来几口小酒,嘬几筷子菜。
但无论来的什么客人,第一次进店总要多看时鱼几眼的,瞧瞧这是哪家的小子长得那么俊。
时鱼也不羞不恼,大大方方的给他们瞧,三餐都坐在他专属的小木桌上吃,吃完了就拿出课本看。
课本是陈建民第二天陪他去学校就领回来了的,按时鱼的年纪其实该读县里的高中了,但高中得通过升学考,因此陈建民就带他去大队里合办的初中,看看他能上哪个班。
想起这个,时鱼就又要叉腰得意一会了,系统居然说他只有初二的水平?校长都说了,他的水平能到初三,让他过完年就跟着毕业班读,说不定以后还能去县里读高中呢。
系统:“你一大学毕业了的人,有初三水平很得意?”
时鱼可不管这些,他现在吃好睡好,一顿中饭就能吃下两张大烧饼,重点是还不发胖。
要不是怕吃穷陈建民,他能给在座的各位食客表演个一口气啃完酱猪蹄子。
不过好多人还就是爱看时鱼吃东西,小小一个人,吃相也秀气,可就是一口接着一口的特能吃。
看着时鱼啃饼子,自己都能多吃下去一碗饭。
晚饭的时间过后,店里的人就少了,可人虽少了,气氛却是比几个小时前还要热闹。
“时鱼小同志,今天晚上有啥吃的?”一个老顾客熟稔地问时鱼。
“好吃的。”时鱼状若认真地说道。一本正经的回答逗乐了还在店里的几个客人。
“这还卖上关子了,要我说干脆还做上次那拖黄鱼吧。哎哟,那香的,我过了一个月了还念着。”
说话的是个第一天开业就来了的顾客,此后更是天天蹲守这每晚的惊喜菜品,他说的这拖黄鱼就刚开业那会儿做过一次,一边描述一边还砸吧嘴,引得旁边没尝过的顾客纷纷抗议。
“这天寒地冻的,哪有那么好捞鱼,把老板冻出个好坏来,你上哪吃去?小同志,你跟你叔说说多做几次那酱爆兔肉,我上次打包了点回家,别提多下饭了,结果我就一下没看住,家里几个崽子把碗底都给舔干净了。”
“小兄弟,别听他说的,跟你叔说炒点腰花啊。”
“你昨天就哄着他吃上腰花了,今天可不能再听你的。小兄弟,你去说一声,来盆螺蛳给叔叔伯伯们下下酒呗。”
等到陈建民从厨房里端着一大盆爆炒双脆出来了时候,时鱼已经被当作许愿娃娃围在中间了。
照例从盆里挑出来一盘放在时鱼面前,剩下的马上就被食客们默契地瓜分了,干脆利落的付了钱,有的打包回家,有的就直接坐店里吃了。
这惊喜菜品本来只是陈建民怕时鱼等得饿了,专门给他做的夜宵。
但店里的锅大,一炒就是一大盆,时鱼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自然就卖给那些吃夜场的食客,没想到反而引来了一群客人固定蹲守着每天的这一道菜。
会来店里吃的客人大多都不差钱,平日里没票吃不尽兴,陈建民的店能让他们吃上个新鲜,吃上个热闹,他们自然愿意来。
而陈建民能从村里买来食材,山上河里的也都是从小跑惯了的,抓点野味,捕几条鱼也不太费事。
一般时鱼说想吃啥,他第二天早上都能弄到,因此那群客人总爱闹时鱼,托他在陈建民面前说上一句。
这道菜被端上来,也代表着陈建民和时鱼快能回家了。
时鱼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和陈建民对坐着一起慢慢吃,只等最后一波食客离开。
陈建民从早上起床开始就没坐下过,连中间的几顿饭都是站着扒了几口就算对付过了,现在一坐下来就觉得腰肌和胳膊处似有酸水在往外倒。
正打算忍过这阵酸痛,腰上就被轻轻得搭上了一双手缓缓地按压着,从腰侧打着圈转到后方,再顺着脊背向上在肩胛处着重使了些劲,如此反复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