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不敢再以朋友的身份自居,而是想让尼诺记起自己的责任。
尼诺的脸色发白,他低声说:“你先下去,让我静一静。”
他来到一间医生办公室,从抽屉中拿出一盒药吞下,当药物起作用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淡淡的重影。变无表情地摁住胀痛的额角。
查完房回来的雷诺医生看到这一幕,又看了看桌面上散落的药,严肃地问道:“您吃了几粒?”
尼诺眼神清醒得近乎冷漠:“三粒。”
医生将药收好,倒了杯水给他:“您太胡闹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提前十分钟服药。”他看着雷诺的工作时刻表说道。
医生无奈地看着他:“您可以躺下了。”
他拿出仪器,将便携模拟仪上的电片贴到尼诺的前额和太阳穴的位置。
尼诺那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他还很清醒,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发现这个强大冷漠的男人还有几分可爱之处。
“像这样服药抑制精神力达到共鸣,对身体的损伤很大。您真该庆幸您的伴侣精神力优秀,不然您可能要把自己降到阈值以下一不留神就成了脑残。”他在这时候甚至开起了玩笑。
通过调整精神力的频率来使两种力量产生共鸣,从而使双方交流的想法简直骇人听闻,因为一旦操作不当,面前的这个男人就会脑死亡。但是在过去的两年里,他几乎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据说是为了和正在进行模拟测验的爱人待在一起。
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医生仍然没能找到重合的信号。他的心中产生一种可怕的猜测,同情地看向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他才发现他还很清醒,正缄默地看着天花板,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男人此时看起来有些可怜。
“阁下。”
“不必说。”他的眼神有些空洞。
剧烈的疼痛这才迟钝地爬上他的四肢百骸,他原本以为可以忍耐,可以承受。不断地压抑本能压抑力量只是为了和陈溱在梦里见一面而已,即使梦里的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获得了什么,然而醒来时一样可以怀揣着希望活下去。
忍一忍就好了。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曾以为的为爱牺牲都是错的,他为什么要允许陈溱去做这种荒唐的测试?为什么要和他分开这么久却得到这样一个结局?为什么要妥协又凭什么放手?
强大的精神力展开,屋内所有的物品,包括人的表层都处于炸裂于不炸之间的微妙平衡。
“您——”他准备说您控制一下,然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沙发上的男人脸上痛苦的表情。
即使吃抑制剂也面不改色不断改变自己本能的男人的每一寸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嘴唇苍白,眼睛深邃得像藏了一座绝望深渊。
“陈溱……”他细细地叫着,“陈溱——”
每一声都像是绷得最紧的弦发出的哀鸣。
☆、真实的世界(8)
“灰姑娘十二点就该回家, 您是几点呢?”
饱含轻佻轻蔑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尼诺睁开眼睛,清亮的眼瞳里空无一物。刚才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陈溱歪着头一脸得意地嘲讽他。言犹在耳,他不禁想,原来满怀快乐的日子已经到头了吗?
医生走进来:“您好点了吗?”
尼诺撑起身体:“我睡了多久?”
医生将说上的档案收起来:“二十分钟。”
看见他神色有异, 带着几分偏执,便问:“你这么做多久了?”
尼诺冷漠地看着他。
医生有些畏惧, 清清嗓子:“我是说像这样服用镇定剂……我刚才擅自为您做了一次身体检查,发现杜冷丁的成分是寻常用量的二十倍,虽然您的体质优异, 但是这样放纵下去,即使是S级的体质也会受到影响。”
尼诺并不在意:“雷诺,做你该做的。”
“我是您的医生!”
尼诺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你要看我躁郁吗?”
“您——”
“就是这样,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他起身穿好外套,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所以服用了镇定剂。”
他的语气寻常得好像他只是吃了一顿饭。
“您去哪儿”
“我去看看他。”
他说的他,是那个疑似陈溱的乞丐, 但是他连陈溱的名字都无法说出口。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那个人到底是谁。
——————
“喏, 东西拿着。”陈溱扔了一瓶营养补充剂给床.上的人。
尼诺躺在他的床.上,裸.着上身,肩榜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没错, 陈溱救了他,违背了自己的行.事原则,将一个杀人犯带回自己的家中。
尼诺惬意地抿着手中的补充剂,漂亮的眸子眯起来,带着淡淡的诱.惑。
杜勒斯的死上了全星球的媒体头条,警方发布了通缉令通缉名叫夜莺的舞男。然而陈溱知道他们永远也抓不住这个人,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夜莺挑三拣四地要求自己的早饭,陈溱冷淡地将手中的粥砸到他的面前。
他皱眉:“陈溱,你的态度太差了!”
“要吃就吃,不吃就离开。”
“啧,真凶,”他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鸡丝太老了,你应该晚点再下的。”
陈溱冷哼:“我不将你交给警察就是大发慈悲了。”
“你不会的。”尼诺笑道,温文尔雅的笑容让人莫名想打他。
他说的是对的,因为陈溱无法证明他就是夜莺,大家是会觉得他得了失心疯,所以才会指认墨洛温.家的孩子是杀人凶手,当然,更可笑的是他是一名钢管舞男。更何况,即使有确凿的证据,以尼诺的身份,他也能安然无恙,反而是自己惹祸上身。
半小时后,陈溱瞪大眼睛看着一条推.送全网的信息。他看向坐在自家懒人椅上优哉游哉看书的青年:“是你做的?”
尼诺抬起眼,又将目光转回书上:“嗯?我做过的事太多了,你说哪一件”
陈溱快步走到他面前,激动地忘记开光幕直接将平板递到他面前,尼诺快速扫了一眼,勾起嘴角笑了。
今日快报:枫林计划搁浅,多名组织者被爆恋.童并组织儿童卖.淫。
下面配图是被尼诺杀死的多名官员的淫.乱的照片,即使主角们的脸都被打码,仍然可以看出这都是些未发育的小孩子。
往下翻,是几张人身买卖合同……
陈溱心底发凉,如果没有尼诺,这一切又会朝怎样不可控的肮脏可怕的方向发展呢?将会有无数个孤儿从宇宙的四面八方送过来,送到这群人渣手中,从而组成庞大的犯罪链条,黑色产业蔓延到每个角落,孤儿无处发生,被拥有特殊癖好的变.态豢养,所有的一切都会毁了。即使面对过无数的罪恶,这一刻陈溱再一次感到深深的后怕。
如果尼诺没有杀死他们,没有披露这一切……
但是是他做了,并且将这一切揭露出来,如今全星系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件事上,人权保护主义、儿童安全联合会和民间公益组织都在跟踪调查这件事,那些无辜的孩子受到更多的保护。
出神的陈溱恢复过来,他看待尼诺的目光变了,不禁多了几分赞同。
他第一次注意到夜莺,是在ppk的舞台上,他觉得这个人身上充斥着一种不协调感。多年的外勤任务让陈溱练就了野兽般的直觉,使他对危机的嗅觉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比如说他看着夜莺的时候觉得他的身体和眼神仿佛一直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不仅推测他在追踪监视某个人。通过尼诺身体旋转的角度,目光的转移,陈溱迅速找到了他锁定的对象,对方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个领导,因为他就算在舞池里狂欢,也端着一副居高临下带着手下开会的派头。
看得出神的时候,身边的调酒师好奇地问他是不是对夜莺有性.趣。
他是有,不过是兴趣而已。
果然,在那个疯狂的晚上领导死在了舞池的中央,而少年却不知所踪。
陈溱是个有着旺.盛好奇心和超强记忆的人,他在这件事之后经常去ppk看夜莺跳舞,这个少年魅力十足,但是不妨碍陈溱查案子,他对罪犯可没有一点同情心。这个少年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呢?他偶尔想。后来觉得他的身体骨架很眼熟,你看他的举止,不像是个出生底层靠卖舞为生的落魄少年。他衣着简单,但是质感却很好,他审美奇佳。再看举止,就算在跳舞的时候也带着淡淡的骄矜,这更是让人迷惑了。
上流社会没有他这一张脸啊。
那为什么没有呢?
现在变形药的效果很好,如果他服用了变形药呢?
这就解释得通了。
一个人的基因不会因为变形药而改变,他的外形只能按照特定的轨迹变化。他花很长时间画出夜莺,放进系统里做比对,最后锁定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墨洛温三个字的时候,他吹了声口哨。
真是奇了。
难怪了,夜莺身上的气质不就和这家做什么都慢条斯理的矜持不谋而合么?
夜莺的突然发难让陈溱措手不及,调酒师似乎对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让夜莺突然注意到他,当然也可能在陈溱追查他的时候,他也发现了陈溱。
而后,陈溱被带到了一家小酒馆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
陈溱在这之前一直在调查墨洛温.家的两个孩子的行踪,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尼诺·墨洛温的身上。出于犯了职业病的缘故,他下意识地查了查死者的单位和最近的人际交往,发现他死者的某位朋友是自己朋友的上司杜勒斯,所以格外关注他。而这天晚上,他前往外交大臣官邸的轿车将经过这家酒馆。
陈溱做了一个猜测,便要求自己的朋友在经过酒馆之后改道,又在对方即将经过的时候顺手拉上屏风。
那一刻,夜莺周身气势变化实在让人拍手称妙。陈溱猜此时他只是作为一个盯梢者确保猎物即将入网,他必定有同伴埋伏在路上。
后来杜勒斯如他预料的那般遇袭,所幸的是因为周全的保护而并无大碍。
现在看来杜勒斯需要和卖家交涉,便和对方约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而夜莺,也许是察觉的到陈溱的身份,刻意约他出来,利用他的身份证买票进入市博物馆,最后杀死了杜勒斯并且拿走了他们之间的合同。
至于为何要大费周章呢?应该是出于猫捉老鼠的戏弄的心理和对陈溱的挑衅心理。
虽然尼诺很幼稚,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干了件人事。
陈溱原本想赞美对方两句以示敬意,然而不知怎么的又有点说不出口。
这时尼诺笑道:“我要吃饭。”
陈溱囧了一瞬,他抓.住人的喜悦全然消失,现在只想尼诺快点离开他的家,谁知他还不客气,现在已经仗着陈溱的正义之心企图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陈溱挑眉:“墨洛温先生,我想你该回家了。”
尼诺哦了一声:“是你带我过来的吧?”
陈溱抿着嘴一言不发,表情有点严肃。
原本以为他要反咬自己一口窝藏逃犯,谁知道他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何况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来看我一直和我待在一起的。”
陈溱一噎:“我什么时候——”
“有托尼作证哦,你休想耍赖!”
陈溱张着嘴,被对方的厚颜无耻气到不能自理,他那时候明明只是想查案而已。
尼诺笑了笑,薄唇轻吐:“那去做饭好不好,陈先生?”
——————
“今天太阳很好呢陈先生。”护士小姐笑容甜美地道。
陈溱穿着病号服站在宽大的窗子前,他最近复建效果不错,已经可以独立站立。胸膛贴在窗棂上,将锃亮的玻璃窗推开。他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暖呦呦的阳光,心想着现在的日子还算惬意,既然老天都帮他,他还不得开开心心地就这么过下去?
他等了一会儿,身边的护士小姐不说话了,小姑娘平时叽叽喳喳的没想到这会儿却安静了,陈溱瞟了她一眼,发现人家正心不在焉地看对面楼。
尼诺从对面楼的大门走出来,正和一名卫官说些什么,突然抬头望过来。
陈溱吓了一跳,潜意识里想躲,身边的护士激动得扯住他的袖子,陈溱一时没站稳,狠狠摔倒地板上。
护士小姐惊声叫了一声,连忙有几名医护人员见状跑来,陈溱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尼诺的怀里。
陈溱疼得脸色发白,尼诺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抿着唇像要发怒,英挺的眉毛已经竖起来,眼睛里蕴藏着怒火。陈溱大伤未愈,这一摔怕是骨头要断,护士小姐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发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明眸里酝满了水色,看得出很愧疚。
陈溱勾着嘴角笑了,摆摆手安慰她,挂在脖子上的小.平板上立刻出现一行字:没事儿,不关你的事,是我没站稳还把你给扑了,你一个小姑娘哪儿撑得住我个大男人,没摔着你吧?”
护士小姐微怔,没想到陈溱会这么说,明明是她一时不小心被人拉了,没想到她还为自己开脱,但是她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只能不停地掉眼泪:“对不起……”
陈溱下意识像摸头,受伤的手软哒哒地伸出去一半儿又停住了,他这时候摸好想不大合适,只好无所谓又笑笑:真没事儿,大家都看见了,又不关你事。
大家:看见个鬼。
然而气压是一如既往的低,他暗戳戳地瞟了眼尼诺,他的脸色黑成碳,再来点火气就能自燃可。
黑沉的眸子盯着陈溱的脸,仿佛要看穿他,陈溱心想这脸都成这德行了,自己笑起来估计也不好看,就不笑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陈溱最后动了动,一行字打出来:墨洛温先生,能放我下来接个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