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老人浑身一震,像被一记重锤砸中:“你……”
“我求您说实话……阿容,他也必定想听见实话。”
老人颓然坐下,肩头彻底垮了:“当初我为你占卜,知道你二十岁会有一险,如果无人帮你遮挡,只怕会身死道消。那一年你父母刚走,我突然知道这个消息,一时方寸大乱。不断寻找可以避嫌的方法,你叶伯伯不断测算,告诉我这件事尚有转机,让我在2065年4月30号这天到福寿街街中心去。我那时被你父母之死困扰,心焦难捱,一心想着规避之法,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也不管准不准,奏不奏效,即使知道实在撞运气,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跑去。”
夏初一向沉稳的表情下仿佛蕴藏着剧烈的风暴,他看着眼前的老人缓缓述说着陈年往事。
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想,哈,怎么躲?怎么躲?难道要让阿容来抗吗?他的阿容小小的,从小跌一跤都会哭鼻子,怎么能让他来承受着一切!暴戾的情绪在脑中东.突西撞,他拼命按捺住想破坏一切的冲动。
“我本来没抱希望的,我们一家,作为判长司掌幽冥界多年,纵然行正义之道,但成百上千年裁杀幽魂,实在是有损阴德……倘若报应来了,又怎么能逆天而行?但我抱着你,又想,怎能让一切毁了你?就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去了那里。”此时的老人,声音颤抖,和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无助的老人不差分毫。
“我一去,就差觉出不对劲。街中心盘踞着一团极强的灵力。你的已经是万里挑一,但是那团灵气却称得上万万里挑一。世人都以为灵力是武力,但是却不知道纯净到极致的力量不仅可以克制敌人,还能保护自己,救助他人。”
“……别说了。”
“见到他我就明白了,他就是你活下去的关键。”
“别说了!”
此时的夏初睚眦欲裂,仿若恶鬼,他明白老人的意思,但是越明白他的意思,就对陈溱的未来明白得透彻。
老人即使没有明说,但意思就是陈溱就是那个为他“替命”的人。
找一个合适的人,用“替命”的方法从小养到大……
老人不仅仅是夺走了陈溱身上的力量为手上的夏初疗伤,更是找借口封住他的“五识”,将夏初可能遭遇的苦难,将夏初的坏运气转嫁到他的身上。所以阿容从小就呆呆傻傻,走个路都能被妖精迷住,所以他不仅献出了自己的灵气,身上还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窟窿,连仅剩的灵气都无法保有。
这一切,都是为了更稳妥地保住夏初。
而与此相对的,就是更谨慎的置陈溱于死地。
他觉得可笑,被老人的自作主张刺激得恨意勃发。
他宁愿自己承受着一切,也不愿让陈溱为他受伤分毫。
他闭上眼,颤抖着嗓子说:“这件事,您权当我没问过您。”
老人衰败干枯的眼睛看着他。
“这辈子是我对不起这孩子,来世我还给他。”
“没有来世,”夏初狠厉地说,“我要他今生就好好的!”
老人惊愕地看着他满身的戾气:“夏初,你……”
夏初收敛起浑身的气势,平静得让人心悸:“爷爷,我不能让他有事,今晚的事,就让我们忘了。我们还是您的好孙子,您也还是我们最敬爱的爷爷。”
老人上前拉住他:“夏初你想干什么!”
夏初身形一闪,瞬时躲过,片刻已到数米之外。
巨大的紫光笼罩下来,夏初伸手一扬,挥出一道金光,锋利的金光破开紫幕,在抵达老人身前之时彻底消失。夏初向后一退,意欲出门。
老人眼尖瞥见他作手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在重压之下绽开,如嗜血的藤蔓一样缠着他。
老人手中,属于夏初的生死铃剧烈震颤。
他失声叫道:“你竟然拿血祭他!”
夏初看见老人张惶失措的模样,眉宇微动,终于还是踏出庙门。
他身形一动,闪过听见动静迎面赶来的方伯,爷爷在庙内急切命令道:“方仲,拦住他——”
☆、我竹马可能喜欢我(50)
巨响在空气中炸开, 金红澄绿的光波相互撞击产生火花, 强大的力量冲破树木石碑,神庙周围霎时竖起一道拱形光罩, 夏初在前方奔驰,不时向后面扔出光刃,方伯不停躲闪, 渐渐地落在后方。夏初一路疾驰下山,在一道峭壁处停下。他转身, 等待半晌,远处出现一道灰色的身影,瘦长的中年管家停在他面前。
“少爷, 您跟我回去吧!”
夏初的眼中像藏着坚冰,他冷漠地看着侍候自己成.人的管家。
他遥指黄色的巨大月亮:“您看,这凶兆。我最近不断筹算, 总是感到一股不祥之气。我这辈子不怕什么, 现在却真的怕了。你不知道,我这段日子守着阿容, 看见他不断衰弱,真怕他趁我一不注意就没了。前几天半夜我看见他浑浑噩噩地拿刀捅自己, 魂都差点吓散……我拿血祭他, 也是迫于无奈, 难道我不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的办法?但是除此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
寡言的管家静静听着他的话,僵硬地脸部痛苦地抽.搐一下, 他叹了口气:“老爷让我拿你回去,也是为你好,以血养人,是邪魔外道,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夏初说:“是啊,不会有好结果,只是相较于让阿容去死,未知的恶果又有什么可怕的?您看着他长大,难道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也难怪阿容和这个家离心离德,无论怎样都不肯回来。这个家处处算计他,胁迫他,他又怎么肯回来?”
管家一愣,想起陈溱从小没心没肺地傻乐,前些时回来却沉寂忧郁不少,纵然当初救夏初之事挣得他的同意,又怎么会不心怀芥蒂,更何况,他失去的又何止是这些……
想到这里,方伯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夏初,还有夏初,如果他知道发生过什么,绝不会像如今这样镇定自若。
夏初看见他的脸色一变再变,知道他已经动摇,于是从夜色中走出来。
方伯脸上露出不忍心的神色,他咬牙道:“您走吧,好好照顾那孩子。”
夏初说:“我如果想走,又怎么会留在这里等你抓我?”
方伯愕然:“你——”
夏初说:“我要你告诉我,当初阿容救我,你们除了夺走他的灵气,还做了什么?”
方伯向一阵踉跄。
夏初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他盯着脸色铁青的管家,笃定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抽走了我的记忆。”
“不——”
“提取记忆过程尤为凶险,一旦出了差错就会两败俱伤,自古以来就被列为禁术,你们宁愿让我承受发疯的风险也不愿意让我记住的,是什么东西!说!”
方伯浑身一僵,向后撤去,夏初看见他一手护住前胸,顿时以掌变爪向他抓去,五指狠狠锁住他的肩甲骨,旋身跃到他跟前,左手画诀,照他脑门劈面而去。
老管家惊愕地睁大眼睛,浑身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夏初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
夏初将盒子打开,里面藏着一颗圆润的明珠,在夜色中闪烁。
“锁魂珠,”他问,“这里面装着的就是我的记忆?”
他拿出珠子,管家疯狂地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他却无动于衷。
不能打开!绝对不能!一旦打开,事态就无法挽回!
夏初看着他,手指用力,指间的明珠破碎,困在里面的记忆蜂拥而出,像利剑一般插.进夏初的身体。
突然,从他身体里爆发出强大的威能,古奥森严,让万物为之震颤。
夏初的脸色越来越狰狞,直到最后爆发出一道剧烈的火焰。空气在零点几秒内迅速燃烧,炸裂。管家的身体被掀飞,吐出一口鲜血,他趴在地上企图站起来阻止夏初,看着他在火焰中宛如罗刹的身影,终于昏过去。
与此同时,躺在孟承家中的陈溱突然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他在朦胧中的意识终于微微苏醒,下意识地骂了一句:“艹,又电老子……”
他缓慢地挪动自己的手,抵抗着让人痉.挛的电流。
他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天蓝色的课桌和黑板。教室里空无一人,一只猫蹲在他的脸边,伸出舌头不断地舔.舐他的脸颊。
陈溱心率不断加快,焦灼地撑着脑袋:“小M,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在孟承家吗?”
猫咪歪着脑袋喵了一声,撑起后肢三两下跳下课桌向教室外面跑去。
陈溱心中奇怪,撑着难受的身体跟上去,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坤平高中,而是一所陌生的学校。
他一路走一路跑,远远看见一大.片梧桐树,才意识到这里是甄南师大附属中学。周围的孩子穿着绿色的校服,不断从他身边跑过。周围是欢声笑语,他的心情却尤为低落。因为人群中明目张胆地探究的视线。
他无法忍耐地跑出去,走到门口时被一辆车拦住,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说:“小竞,你还往哪里跑。”
陈溱一愣,他疯狂跑到车边,透过车窗看着上面的阴影。
那是苏竞的脸。
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实在孟承的记忆力,又为什么会变成苏竞?
高大的男人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有捅了篓子,我告诉你,这一次你不好好认错我是不可能帮你擦屁.股。”说着,他一把抓.住了陈溱的胳膊。
“你干什么?”
“你.妈快病死了你还有心思在外面瞎搞,现在好了,校园风云人物是吧,标新立异是吧?你.妈知道这件事了,你自己跟她解释。”
陈溱被逮到一间病房里,他看见一个虚弱的女人,那是苏竞的母亲,他不受控制地看着苏竞的身体走上前去安慰自己的妈妈,然后否认他和孟承之间的一切,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是孟承耐不住寂寞总是对他死缠烂打,并表示对方柔柔弱弱的一看就是个娘炮。
他走进了校长办公室,走上了讲台,走到操场,不断地澄清这件事情,将孟承贬低得一?6" 你今晚睡书房[快穿]45" > 上一页 48 页, 奘谴Γ踩灰咽芎φ叩纳矸葑跃印?br /> 一切由他开始,也由他结束。
他获得了自己家人的原谅,而孟承则被倍感屈辱的孟续活活打死。
陈溱的灵魂藏在苏竞的身体里,目睹一切的发生,他不知道是苏竞本人在痛苦,还是自己在痛苦,他恨不得冲出去改变这一切。然而他只是一个旁观的第三者,永远也无法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最后,他拿着苏竞的护照站在机场,等待着前往美国的飞机的时候,孟承苍白的身影出现了。
陈溱扔下包跑向他,孟承的身影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楚,那倔强的脸却让人永远也忘不了:“阿容,我不能原谅他。”
这是他的执念,他的恨意,他被辜负碾压的心萃出的毒汁,是他要求的上天公道,一报还一报。
他甚至不恨苏竞害死了他,他恨的是这件事的结局,是他爸爸的死亡。
所以他在再次遇见苏竞的时候,像猫捉老鼠一样玩弄他,最后的最后,杀死了他。
死因与他相同,被人痛殴致死,每一寸伤口,都一模一样。
陈溱说不出让他放下的话,没有人可以放下这一切,倘若只是情伤,他可以自行痊愈,但是他身上承担着的,是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罪孽。
陈溱轻轻抱住他,孟承很轻,这只是半缕灵魂的重量,陈溱抱着他,觉得他好像要在自己这个轻轻地怀抱中散去。
孟承柔柔的声音就在耳边,他慢慢地说,像在念一首诗。
“阿容,我真的好喜欢你,真的,我没有骗你。你虽然总是愣里愣气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人。我永远都记得你费劲心思找来的那首诗,念给我听哄我开心。‘我的家永远舒适宜人,冬天温暖夏天凉爽。欢迎你随时光临,不论秋冬春夏。你若愿意的话,我家就是你家,①你可以随时光临。’,啊,阿容,我的家实在太冷了,我真想永远待在你的家里。”
眼泪奔涌而出,陈溱紧紧地抱住他,像是孩子抱着心爱的小熊,溺水者抱住唯一的浮木:“孟承,你别这样,我的家当然就是你的家,你可以永远待在那里。”
“可是……没有机会了。”孟承如焦急的孩子般哭出来。
陈溱发抖,死死盯着空气,身上的电流越来越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他不能让孟承死,他不能。一个念头闪过,他将孟承推开,用灵气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捂住孟承的嘴鼻。
孟承猛地推开他,他却一动不动,笑了:“你会需要的对吧?”
孟承拼命摇头想要离开,但是他是在太脆弱了,根本无法抵抗陈溱的蛮力。
微弱的灵气混杂在血液中不断涌.出,陈溱一手用力抵住他,一手死死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孟承,你很重要,你一点都不多余,那个混蛋王八蛋说的话,都是他推脱责任的借口而已。你爸爸也一定爱你的,不然他不会、不会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来救你,即使知道救回来的不会再是原来的你……他肯定也很愧疚,很后悔伤害了你,但是你知道的,爸爸都是笨拙的,他不知道怎么道歉,他只会用实际行动爱你。”
“……”
“所以别让他的爱浪费好不好?你会没事的,我既然能救夏初,我就肯定能救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还是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人。
身上的力量在流逝,陈溱没想到他会有将仅剩的力量拱手让人的一天,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穿越者,身边的一切都是数据串,简直就是嫖.客与被.嫖的关系,完成任务快点走人才是上策,然而今天,他愿意为孟承做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