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一把田晓辞的脸:“冰凉。”
田晓辞的酒似乎醒了,他看向宁安:“小宁哥,谢谢你送我回家。”
宁安点了点头,看着他进了房间,直到门在他面前合上,他才转身离开。
宁安能感觉到田晓辞的紧张,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他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地有些惆怅难安。
生活一点点摊在眼前,如狂暴风雨后花枝零落的花园,狼狈不堪,让人心疼又无奈。
你只能强忍情绪,闷声不响慢慢收拾残局,默默耕耘土地,期待来年春暖花开,再收一园芬芳。
秋冬相接的天气,阴雨连绵,湿漉漉的水汽伴着凉意,侵袭着身体,让人极不舒服。
宁安收了伞,推开面前的玻璃门,门内空调暖融融的,吹散了周身的寒意。
不早不晚的时间,店里没几个客人,咖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觉得安心。
角落里覃闻语和何亦正头挨着头,说着说着便吻在了一处。
宁安将伞收进了伞套里,又将薄薄的羊毛大衣脱了,搭在肘间,走过去拉开了他们对面的椅子,垂下眼点单。
秀场结束后忙乱后台的昏暗角落里,街角的拐角处,车子的后座上,任何无人的地方……
细腰被握在掌中,何亦在覃闻语怀里,如量身定做或多年默契,总能契合到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仰着头,勾缠着他的脖颈,被挤压在小小的空间里接吻,撞见几次之后,宁安已经见怪不怪。
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出来奋斗。
在最困难的时候,外面欠着债,手里只有几块钱,还在公交车站彼此推让,生怕对方受了委屈。
几块钱能干什么呢?什么都干不了!但对方拿了就能安心。
那份感情真挚浓烈的让人羡慕,也让人无法理解。
何亦戴着棒球帽,嘴唇湿漉漉的,一双狐狸般漂亮的眼睛隐在墨镜后面,声音软软地招呼:“小宁哥。”
宁安头也不抬:“嗯,继续。”
何亦噗嗤笑了,可可爱爱的,把头扎进覃闻语的颈窝里,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笑的厉害了,身体微微的颤。
覃闻语分出一只手来搭在他的发上宠溺地揉了揉:“小心笑的肚子疼。”
何亦却笑的更厉害了。
何亦也是模特出身,不过是平面模特,他只有178,身高不够走T台。
但他有着天生的优势,一张小脸秀美别致,眉眼间风情尤甚,很容易让人想到狐。
狐是美丽的动物,何亦也是。
因为过于出色的长相和气质,两年前他被偶像剧导演辛小铭发掘,成为了一名影视剧演员。
辛小铭是偶像剧教母级别的存在,有一双发掘花美男的眼睛,她发掘出来的男演员几乎无一例外凭借出色的外形爆红。
偏偏何亦成为了这个例外。
何亦踏入娱乐圈后就参演了辛小铭手下的一部青春偶像剧,虽然只是男N号,但也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可也只能那样了。
爆红的机会不是没有,但总要付出些代价,可那些代价是何亦的底线。
他紧紧守着,不愿放弃,所以他错过了。
机会一旦错过,再想拿回来就不容易了,这个圈子更新太快了,有太多人排着队等着那一个机会,你不愿做出的牺牲,有大把人愿意。
对于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何亦自己也是着急的,进了这个圈子,谁不想红呢?
红代表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资源,能赚到更多的钱,那样覃闻语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他们的日子也不用那么艰难。
他可以轻轻松松就帮助覃闻语把一直想开的模特经纪公司办起来,虽然会很辛苦,但也算一份事业。
可那代价他付不起,他吝啬又执着,抱着固有的那一点东西不舍得撒手。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他选择了其一,就算奢望着别的,也只得假装不在乎。
其实对比做模特的时候,他现在已经好了太多,随便接个配角,收入就已经是那时想都不敢想的。
唯一让他难过的是,恋情转入地下,同居宣告破产,被公司逼着搬进了宿舍。
尤其在外地拍戏时,往往许久都见不到一面。
但也好在他不红,所以偷偷的见面,偷偷的约会,只要做好保护措施,就极少有人能认得出来。
宁安点了杯黑咖,把目光投过去:“说,叫我来不是因为你俩缺电灯泡的?”
覃闻语放开了揉何亦头发的手,略略沉吟了下,问:“你最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黎远书?”
“黎远书?”宁安摇了摇头,除了第一次走秀见过一次外,他再没见过他。
黎远书咖位比他们高不少,走得秀也和他们不在一个层次。
重叠的时候有,但很少。
他甚至连他的长相都没看太清,何来得罪?
覃闻语也有些不解了:“后面那个零食和秋千样册的拍摄,你不要去了。”
“为什么?”宁安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黎远书取代了我?”
“那虾须蟹尾的他哪能看得上?”覃闻语说:“是他公司的一个后辈,叫江心郢,和你身高体型差不多。两个活动同时换了他,我觉得不太寻常,所以打听了下,都是黎远书出面帮他联络的。他这人没这么热的心肠去帮后辈的,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得罪了他。”
宁安凝神想了一会儿,最后肯定地摇了摇头:“我确定没有。”
覃闻语也很不解:“那我再查查,你就当没接这两个活动,后天的杂志拍摄记得准时到。”
“知道了。”宁安说:“不是说还有别人一起,会不会又是黎远书那边的人?”
覃闻语闻言,转头去看何亦,何亦笑了起来:“是我和张栾前辈。”
宁安来了一个多月,模特圈和娱乐圈交集虽然不多,但大家在一起候场化妆出活动的时候总免不了八卦,而且张栾张影帝是网络平台上的热搜常客,不仅人红而且很有背景,在圈子里地位不凡,想不知道他都难。
“张栾啊?”他有点惊讶:“你和张影帝要合作吗?”
何亦笑了起来,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还没官宣,不方便透露。”
宁安便不问了,张栾一向独来独往,人很高冷,且一般杂志封面就算搭档也会找咖位差不多的来配。
张栾搭配何亦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公司要求,要么张栾是真心欣赏何亦,愿意带他一程。
只是娱乐圈这种情况的确是太少了,宁安忍不住看了覃闻语一眼,覃闻语的唇角抿的平平的,但很快又弯起来,弹了弹何亦的脑门。
宁安喝完咖啡就先离开了。
他在细雨中撑着伞去了一站外的一间书店,选了几本服装手绘方面的书。
关于零食和秋千的拍摄,他其实安排了一些前期的工作,既然取消了,他的时间也空了下来。
他抱着书回家,除了每日固定的运动外,其他时间都在自己房间看书。
拍杂志这天,宁安和覃闻语田晓辞先到,这次他们主要是充当张栾和何亦的人肉背景板。
虽然只是背景板,但毕竟是一线杂志,有这样的机会已经很难得,所以三个人都很珍惜。
他们说笑着进了摄影棚,一眼看到了坐在一角妆凳上的黎远书。
第9章 Chapter 9
黎远书正无所事事地玩着手里的发夹,抬眼看到宁安时,不由地微微一怔。
宁安几人也顿住了脚步。
田晓辞最先沉下脸来,问在场工作人员:“不好意思,请问怎么有不相干的人在现场?”
那工作人员停下手头的工作,唤了个助理模样的人,让他去问问具体的拍摄安排。
不多时进来一个三十多岁,长相清秀的女性工作人员,她面带歉意,径直走到宁安面前。
“很抱歉,宁先生,”她说:“这次拍摄临时换了黎先生,没有及时通知到您是我们的失误,关于这点我们非常抱歉,后续也会给您做出相应的补偿。”
宁安的眉心蹙了起来,他看向黎远书,黎远书已经转过身去,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是,”覃闻语安抚地拍了拍宁安,向工作人员做个手势,和她一起向一个无人的角落走去。
宁安看着黎远书闲适的背影,满心疑惑,究竟是为什么呢?
电话在背包里震了起来,阻住了他的脚步。
他站定身体,把情绪放平了,接起电话:“喂,封允。”
一直背对着他的黎远书,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目光深沉。
宁安已经侧过了身体,他便盯着他手中的那部电话和握着电话的那只手。
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宁安回道:“可以,我这边处理点事就过去,晚点见。”
“啪”一声轻响,宁安看过去,黎远书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塑料发夹,浅浅的米色发夹已在他手中碎成了两截。
无辜又可怜。
宁安挂了电话走过去,目光在那只发夹上顿了片刻,他打了个招呼:“HI,为什么呢?”
黎远书抬起眼睛,双眸深黑,他长得骄矜贵气,言谈举止间也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看着宁安,轻轻哼笑道:“什么?”
宁安居高临下地看他,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样子,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愤怒冲动。
他眉心微蹙,略带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想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这个人一般:“你清楚的。”
他顿了顿,短暂的沉默让空气中的压力增大。
黎远书也严肃了起来。
宁安续道:“损人不利己是最愚蠢的行为,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可是为什么呢?不惜自降身价来做背景板,也要把我逼出去?”
他偏了偏头,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黎远书看着他,高傲地仰着头,玩味地笑了起来:“背景板?”
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为逼走你自降身价?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告诉你一句话,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还真不配。”
宁安秀致的眉蹙了起来:“你好像真的很讨厌我,我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你。”
黎远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手指收紧,将发夹的碎片握在手心里:“因为你动了不你不配动的东西!”
宁安看着他,像看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我动的,都是我自认为动的起的,至于配不配,不是由你来评判的。”
黎远书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吓人,抿着唇,眼底深处寒意沉沉,似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宁安不再看他,转头向覃闻语走去。
而一直站在门口旁观的田晓辞也跟了上来。
覃闻语看着宁安:“拍不了了。”
宁安眯了眯眼,看向工作人员:“请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那工作人员抱歉地说:“上面刚来的通知,这期拍摄搭配的珠宝首饰全是黎氏赞助,而且黎氏后面和我们还有着各方面的不同合作……”
宁安挑了挑眉:“黎氏?”
覃闻语奇怪地看他:“黎远书是黎氏的独子,黎家的少爷,你不是知道吗?”
怪不得黎远书一口一个不配,宁安被气笑了,原来真的是他不配。
“那算了,”田晓辞拉起卫衣兜帽,将包背起:“小宁哥不拍,我也不拍了,咱们走。”
覃闻语一把拉住他:“别闹!”
田晓辞一双桃花眼清凌凌地看他:“谁他妈闹了?要拍你自己拍!”
覃闻语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把模特当工作,当谋生的手段和技能,随时可以转行,可以拍屁股走人。
这行的职业寿命太短了,过了二十五岁,很多人就熬不住了。
大家都说娱乐圈是吃青春饭的圈子,那是他们没有看到模特圈。
模特的更新换代远比娱乐圈更快,更残酷。
二十五岁几乎是一个分水岭,要么混上了金字塔,要么低进了尘埃里,几乎再无翻身的机会。
田晓辞和宁安将来也极有可能转行,去过新的生活。
可他呢?
他的梦想是开一家模特经纪公司,他需要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更久,需要积累更多的人脉资源,而不是意气用事!
覃闻语抱歉地看着宁安:“对不起,安安,这次我必须得拍,其他的资源我会多帮你留心,你放心。”
“还有你,”他看向田晓辞:“要想好好发展下去,就得忍着,今天你必须得给我拍。”
宁安拍了拍覃闻语的肩:“让我跟他说两句。”
覃闻语扭身出去,站到走廊里点了一只烟。
烟雾袅绕中,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如果讲义气就可以解决问题,他也可以不管不顾,可是不能!
田晓辞不懂人间险恶般的天真,让他觉得很无奈。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透过烟雾看出去,一行人背着光越走越近。
最前面的是个十分英俊的青年人,气质卓绝,下巴微微抬着,冷淡高傲。
但旁边的年轻人说话时,他便会露出隐隐的笑意。
那青年是张栾,年轻人是何亦。
何亦最先看到覃闻语,他微微一愣,随即便微笑起来。
人太多了,他们只能装作认识但又不熟的样子,何亦伸出手来:“覃先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