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徐应屏仅是个大将军,手中能用之人寥寥无几,是太后借萧毓岚之手,册封他为镇北大将军,又将手里兵权全权交付给他,这一托付就是十多年,如今萧毓岚已能独当一面,多次向徐应屏试探拿回兵权,皆被含糊带过。
很明显徐应屏尝到手握重权的甜头,不愿意交出兵权,更不想让小皇帝成为有底气制衡藩王们的君王。
说更长远点,他也不想让萧毓岚征战北疆,一统宁朝。
徐应屏只想保这世平安,或许到死才愿意放手。
显然萧毓岚等不到那时候,这位年轻皇帝想兵权朝堂一手抓,皆在掌握之中。
萧毓岚冷笑:“朕会让他放手的。”
他都这般有底气,洛闻歌自然不能落后:“听陛下的。”
“朕想用沈如卿克沈爵。”萧毓岚又道。
洛闻歌沉思了会,道:“不见得好用。沈爵对沈如卿重视度远不及徐应屏对徐锦媛,陛下利用她,稍有不慎可能会弄巧成拙。”
“他再怎么不看重沈如卿,明面上也要过得去,沈如卿怎么说也是他亲女儿,亲女儿惹出事,做爹的多少也得露面收拾个摊子。”萧毓岚算得很清楚,觉得他不是看不清,是想听自己解释罢了。
洛闻歌斜睨着眼神闪过宠溺的萧毓岚,轻笑:“陛下算人心算的好准啊,有没有想过万一沈爵来手六亲不认,你怎么办?”
“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况且到时候他也不一定下得去手。”萧毓岚眉眼微压低,有些无情的味道。
洛闻歌怀疑问:“陛下还藏了什么秘密?”
“秘密就是……”萧毓岚故意停顿,惹得他眼眸微眯,像是要逼问,萧毓岚低笑了声,靠过去在他耳边低语。
洛闻歌神色本是毫无变化,听着听着神色越来越不对,到最后俨然惊讶,有些压不住声音:“真的?”
萧毓岚抬起手枕在脑后,好笑道:“拿这事儿骗你,朕是多无聊?”
说得也是,这事儿换做普通男人都忍不了,更别提碰上事的还是最为尊贵的皇帝陛下。
洛闻歌挪近点距离,小声问:“陛下打算拿这事儿做文章吗?”
“那得看沈爵给不给机会。”萧毓岚捏捏他的脸,真软真滑。
洛闻歌拍开对方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没好气道:“沈爵又不是傻子,陛下让他给机会,就得将他逼到不得不给的份上,以沈爵如今情况,我们想做到那份上,难度过高,还容易失手。”
他说得这些,萧毓岚早先就考虑过。
一般没有确切把握的事,萧毓岚不会轻易和他说,只要说了,那是事半功倍,因此这位陛下笑而不语,不再谈吐计划。
洛闻歌看萧毓岚卖关子的样子,没生气也没追问,陛下有秘密很正常,常人都会有。
“我待会回去要去趟桃花湾。”他说。
萧毓岚轻声应了:“嗯,影卫随时在你身边,想去哪便放心去。”
有过前两次危难之事,萧毓岚将跟在他身边的影卫由一个升到三个,确保他的安全,不会受他人威胁。
洛闻歌扶着软塌起来,抬手想拆头上凤簪,刚要动手,殿外传来李公公禀告声:“陛下,娘娘,沈贵妃求见。”
两人俱是一愣,相视而望,不知好端端,沈如卿怎么会找上门。
洛闻歌将先前因挣扎掉落在地的面纱捡起来,看着萧毓岚:“陛下觉得她来想做什么?”
“朕不知道她在长寿殿碰上什么,因此猜不准,她这时过来,明知道朕在,还敢禀告进来,很有勇气。”萧毓岚说。
洛闻歌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重新拿出个干净面纱戴上:“陛下要出去见见她吗?”
“朕见她做什么?”萧毓岚歪回榻上,视线落在他身上目不转睛,“她问起你就说朕在补觉,让她注意点。”
这真是不想见人啊,话说得太直白了。
洛闻歌摇头:“真该让她看看陛下现在这样子。”
“怎么了?”萧毓岚扬眉,“朕这样子不帅不够霸气了?”
洛闻歌忍俊不禁:“又帅又霸气,行了吧?”
“你把后面那三个字拿掉,朕勉强算你说的好听。”萧毓岚懒洋洋道。
洛闻歌不再看榻上不太正经的人,整理好妆容,撩开纱幔往外走,开门看向立在院内等召见的沈如卿。
“沈贵妃进来吧。”
说着推开门,慢悠悠往桌边走,让开地方等沈如卿进来。
沈如卿谢过李公公,在柔伊带领下进到殿内,这一进殿没看见萧毓岚,沈如卿眸中闪过丝失落,不知人在哪。
“沈贵妃请坐。”洛闻歌指了下对面招呼人。
沈如卿从容坐下,让画眉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沈如卿说话前将食盒推过去:“臣妾见娘娘早膳没用多少,回去寻思给娘娘做点别的开胃甜品,不知娘娘喜欢什么,就都准备了些。”
洛闻歌看被推到眼前的食盒,没伸手接:“让贵妃多费心了,本宫并非不想吃,是胃口不太好,这几日身子骨感觉酸酸的,浑身乏力。”
沈贵妃满是关切的问:“那娘娘没让院使过来瞧瞧吗?前几日臣妾让院使请脉,看得出院使医术精湛,想来对娘娘这棘手的身子也会有独特见解。”
洛闻歌听出些别的味道,没忍住转眸细看沈如卿。
她眸里含着小心试探和求证,可见这场探望不单是聊天,是怀有深意过来的。
那是怎样的深意呢?
洛闻歌微眯眼眸,皮笑肉不笑:“贵妃如此推崇院使,是真为本宫身子着想。”
“只要娘娘身子好了,臣妾做什么都愿意。”沈如卿这般说着,视线落在他脸上,特别注意到左眼角地方。
洛闻歌似察觉到,明白沈如卿过来这趟意在何为,他笑了:“沈贵妃真这么想的?”
“是,臣妾就希望娘娘好。”沈如卿满脸诚恳。
洛闻歌扬唇,对柔伊使个手势,让柔伊揭开食盒,将里面点心端出来,看见盘盘精致的小东西,洛闻歌彻底确定沈如卿的来意。
这些点心没一道能让皇后吃的,全是他的口味。
要不是有一定把握,沈如卿怎么敢端着这些东西,明目张胆过来?
他制止柔伊继续端盘子,看向沈如卿:“这些本宫也不爱吃,沈贵妃还是带回去吧。”
有他一声令下,柔伊自然将盘子重新收回去,盖好盒盖退回原位。
沈如卿神色无异样,含笑问:“那娘娘喜欢吃什么?臣妾近来颇为喜欢钻研厨艺,待做好送来给娘娘品尝。”
“不用了。”洛闻歌轻笑,“沈贵妃究竟想说什么?不必担心陛下,他睡得很熟,听不见你我谈话。”
本来沈如卿没太在意萧毓岚如何,被他这一提醒,生出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低声道:“没有,臣妾没有想说的。”
见他仍似笑非笑看自己,神态和那时的洛闻歌一模一样,不自觉补了句:“就是想问娘娘还记不记得在宫外见过人。”
“沈贵妃,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深宫高院内想活命,得懂得自保。”洛闻歌说。
沈如卿遍体生寒一瞬,冷汗冒满后背:“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本宫还想问问沈贵妃什么意思呢。”洛闻歌视线在食盒上转一圈。
沈如卿和徐锦媛都与反派关系匪浅,那知道反派口味再正常不过,他真真假假糊弄一圈,让沈如卿不敢确定了。
沈如卿脸上有犹豫闪过:“臣妾没别的意思,还请娘娘别怪。”
洛闻歌这也只是短暂障眼法,相信以沈如卿的智商,用不了多久就能反应过来,骤时她也不会再来找他。
事实摆在面前,不用再次求证。
“沈贵妃近来感觉挺好吧?”洛闻歌问。
沈如卿不知这话何意,谨慎回答:“还好,陛下也很宽容,臣妾不能出门,也感觉很安心,想着再过两日是除夕宴会,来问问娘娘是什么打算。”
这更像是临时拖出来的话题,洛闻歌客套接话:“看陛下的意思。”
沈如卿不好再问,话题到此结束,她也坐不下去,临走前被洛闻歌喊住,食盒怎么带来又怎么带出去。
沈如卿那叫个尴尬,脸色别提多难看。
洛闻歌让柔伊也下去了,扭头看见挑帘出来的萧毓岚:“她怀疑我了。”
“怀疑也没有证据,更没说明白,她给你和自己留有一线。”萧毓岚端茶喝了口,暖茶入胃,浑身舒坦。
洛闻歌撇嘴:“我看她不像想留一线的样子。”
萧毓岚瞅着他:“现在别想她,先想想你等会回去要见的麻烦。”
“嗯?”洛闻歌疑惑挑眉,回去能有什么麻烦?
是徐应屏还是沈爵?
撇开这两人,谁对他来说,都算不得麻烦。
萧毓岚看向门外:“徐应屏要找你了。”
“那我现在回去了,陛下先忙。”洛闻歌道。
正好喝药。
萧毓岚今日还要见沈爵,相比较之下,两人压力谁也不小。
“多加小心。”
洛闻歌知道的,能让徐应屏亲找上门就说明他让人查的事触碰到对方底线,让对方产生危机感。
这正是他想要的。若是徐应屏和沈爵一直深藏不漏,那查起来就费劲了。
徐应屏今日来探他虚实,他还想探探对方呢。
在洛闻歌进暗门前,萧毓岚跟过去,悄然俯身温柔道:“晚上等朕过去,朕带个宝贝给你。”
洛闻歌耳朵麻了下,直觉脸颊温度火速飙升,真不知道为何对萧毓岚靠近如此敏感,他往旁边偏,试图躲避:“我知道了。”
萧毓岚给他整理完狐裘衣领便放人离开。
洛闻歌回到房内,喊来洛荣用罢汤药,静候徐应屏。
太阳上三竿,徐应屏大大咧咧而来。
洛闻歌在前厅见得人,简单寒暄几句,切入正题:“徐将军来寻我,不会是单纯和我谈天说地吧?”
徐应屏不太好意思,挠挠眉梢道:“老夫确实有事相求。”
洛闻歌态度端正:“愿闻其详。”
“老夫想让洛少卿帮忙,让我见个人。”
第59章
洛闻歌微怔, 好说话语气:“不知徐将军想见谁?”
徐应屏像是很难为情,纠结良久,期期艾艾道:“老夫想见见我那不成气候的不孝子徐焱。”
这在洛闻歌意料之内,能让徐应屏找上他的,无非是徐锦媛和徐焱。
徐锦媛被徐应屏自己严丝合缝保护着,他想碰也碰不到,那只剩下徐焱。
朝内无人不知他是三司会审主审,虽徐焱不被关在大理寺, 但想见人还得让他点头。
徐应屏想见徐焱找到他也无可厚非。
可这人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这次轮到洛闻歌做难为情模样,语气满是不好意思:“这恐怕不行。”
“老夫明白洛少卿的难处,登门拜访问问是不死心罢了。”徐应屏道。
洛闻歌抬眸笑道:“下官多谢徐将军体谅, 这徐焱是神仙丸所需重犯, 不能有任何闪失。”
“老夫知道。”徐应屏应道,表情微失落,“这几日老夫听宫里传来消息,说皇后身子不大好,就想着先见过徐焱再见见皇后, 好让皇后宽心。以往皇后未出阁前,就最喜欢和徐焱说话了。徐焱这小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爱到处吃喝玩乐,阅历丰富, 多得是皇后没听过的传闻, 姐弟两感情深厚, 老夫也是想给皇后安个心,才想去见见徐焱。”
洛闻歌敏锐发觉徐应屏提及皇后,目光没从他身上离开过,像暗示着什么。
他故作不知,顺着这话音道:“那恐怕要让徐将军失望了,这徐焱你是万万见不到,想来皇后娘娘也能理解,案子为重。”
徐应屏要笑不笑:“洛少卿还真是社稷为重,不知这份真心是否让陛下知晓?”
拿萧毓岚压他,徐应屏怕是理解错了什么。
洛闻歌神色没什么起伏:“下官为陛下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
徐应屏脸上笑意不见了,定定看他:“老夫以为洛少卿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无需说得太明白,老夫只想见徐焱一面,会让他活到案子结束。”
话说到这里,徐应屏连官腔都懒得打,直白得可怕。
洛闻歌蓦然露出个讥讽的笑:“徐将军是在威胁我吗?”
“老夫在商量。人生在世,谁还能没个秘密?以老夫所见,洛少卿藏着的秘密可比我等多多了。你说,是吧?”徐应屏道。
这等咄咄逼人的攻势,着实让人不喜。
洛闻歌眉头微皱:“徐将军,我还是那句话,想见徐焱不可能。”
徐应屏脸色不好看,语气难免盛世凌人起来:“老夫在给你机会,要知道你做的那些事爆出来,别说陛下保不了你,说不定骤时他还会第一个要你命,洛闻歌,老夫看在曾和令尊有浅薄交情份上,奉劝你一句,皇室之人,生来就是冷血无情,你呕心沥血得帮他,殊不知后来他会让你死无葬生之地,令尊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说完这话,徐应屏拂袖而去,观其背影满是恨铁不成钢,不知情绪是真是假。
洛闻歌稳坐良久没动,这还是他初次在别人嘴里听到上辈子的恩怨。
原书里洛曜那时代的事,介绍很少,多数都是在反派要用到时候,三言两语带过,到如今洛闻歌也不知道洛曜那会儿究竟发生何事,才莫名仙逝,留下诸多人脉给反派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