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说, 萧毓岚肯定生气了啊。
都到这份上还不生气,不能称之为圣人,该说成佛了。
以萧毓岚的性子,在来见他前, 就该炸过一波, 否则院使说那些话, 必定会引起一系列狂暴反应。
纵然洛闻歌做好见到生闷气的萧毓岚,真见到冷若冰霜的皇帝陛下,他心里还是有些讪讪然的。
这大概将会是他认识萧毓岚这么久来,对方最生气一次吧。
不管他们两人如何,院使都像个没事人,对上洛闻歌视线,院使抬抬手,手里赫然是两颗大橙子:“不能喝水,能吃点果肉。”
洛闻歌虚弱勾了下唇:“劳院使操心了。”
院使眼神往旁边萧毓岚身上飘:“这是有个嘴硬的人带过来的,说明早上老朽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嘴硬的人板着脸不说话,连个眼神都不给洛闻歌,明晃晃生气状态。
洛闻歌见状,也不敢和萧毓岚搭话,暗戳戳道:“那院使替我向那个嘴硬的人道谢,就说我很高兴。”
院使小眉毛一抖一抖,将大橙子往萧毓岚手里一放,转身往外走:“我老头子才不做多余那个人,是有误会还是有事,你两自己聊,老头子先出去给你换副汤药。”
洛闻歌很想说不用。
院使一出去,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萧毓岚,要说点什么缓解对方不理他的尴尬。
太难受了。
他哄过萧毓岚好几次,却还是没找到正确哄萧毓岚办法,每次生气想和好都像大型修罗场现场。
好比此时,又是一种新型修罗场。
洛闻歌心累,又不敢真将萧毓岚置之不理,本就理亏,还故意不理人,那猴年马月两人才能重修于好?
这时要找个合适开场话题有点难,昨夜遭遇刺杀高烧昏迷,半夜醒来折腾完又睡了,直到这会儿,他对外面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总不能再拿昨夜前的事儿再说,就因为先前留下计划生气,旧事重提不就等于火上浇油吗?
洛闻歌真要被自己坑死,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现在身边没有自己人,想得知新消息几乎不可能。
蒋霖身为他贴身暗卫都不在,应当被萧毓岚弄走了。
那…
“吃不吃?”高冷起来的萧毓岚斜睨着他问,手里大橙子往他面前一递。
洛闻歌没理由拒绝这送到面前的好机会,重重点头:“吃。”
萧毓岚说完这句话就闭口不言,低头闷声剥橙子,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捏橙子,鲜艳橙色将萧毓岚的手衬托得极为美感,让洛闻歌挪不开视线。
放在以往,萧毓岚是不可能容忍他看这么久,毕竟是心仪之人,看两眼便会引发缠绵味道,哪能再多看?
今时不同往日,萧毓岚能忍的很,由着洛闻歌越看眼神越迷离,就是不说话。
萧毓岚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真是恨不得将他关在凤栖殿,哪都去不了!
在眼皮子底下都能造出这么多事儿,也是自己惯的。
萧毓岚知道那刻真生气了,气到炸裂,不仅生洛闻歌的气,还生自己的。
本来内心愤怒没消散完,萧毓岚不打算来看洛闻歌的,到底心里放不下,还是过来了。
过来归过来,却不是很想理人。免得更生气。
好在洛闻歌没尝试多解释,老老实实缩着,要说做什么不反抗,喂他吃什么也吃了。
是看出自己在气头上,才无比配合吧?
意识到这点,萧毓岚都有点不想给他吃橙子了。
这没良心的糟玩意儿,吃什么大橙子?渴死算了。免得自己早晚被气死。
如此想着,手里在剥的橙子忽然就不好玩了。
洛闻歌让萧毓岚凶狠剥橙子手势吓得一惊一乍,别说搭话,就是连看都不敢了。
越剥手势越不对,怎么看都透着些杀意。
他咬着唇,这是看见他心里怒火压不住了吗?该有多生气。
洛闻歌不敢问,连呼吸都放轻许多,不敢提醒萧毓岚,这房内还有他的存在。
萧毓岚很快剥完橙子,分开橙子瓣时候,橙汁沾满指尖,混着龙涎香的橙子清香气味飘过来,清新淡雅。
洛闻歌想到将要能吃的橙子肉,有点酸有点甜,他咽了口口水,感觉更渴更想喝水。
他看着萧毓岚分开橙子瓣,往这边递的手顿了下,神色还是那般冷,眸光微暗,似想到什么。
“想吃?”
洛闻歌傻傻望着萧毓岚,不懂对方这么问是何用意,还是发自内心真实回答:“想。”
萧毓岚冷笑,将橙子塞进自己嘴里。
洛闻歌:“……”
这是多大仇?
又是有多幼稚啊。
洛闻歌哭笑不得:“陛下真不想给我吃就别剥啊。”
萧毓岚冷冰冰:“朕想吃。”
洛闻歌无言以对,这脾气来得挺快挺准啊,明明要给他吃的,结果一时兴起就不给吃,萧毓岚这小脾气,也是没谁了。
“你是不是很生气?”萧毓岚问。
洛闻歌想了会:“还行。”
萧毓岚神色越发冷漠:“这世间是不是没有能惹你生气的事?”
“陛下要这么说,那就错了。”洛闻歌扭着脖子看人,时间久了挺累,他想换个姿势,奈何身上没力气,只能转过头先缓缓。
萧毓岚就看他说完话转过头,像又要想法子骗人似的。身为被他坑过几次的男人,萧毓岚脸色沉下来:“你为什么不敢看朕说?”
洛闻歌听这话音觉得男人又生气了,连忙转过头解释:“我是脖子疼,想换个姿势吧,又动不了。”
萧毓岚明白是自己反应过激,误会人了,心里有些转不过弯,脸上还是那副表情:“呵。”
洛闻歌:“…我这样挺好。”
“朕也没说要帮你换姿势。”萧毓岚道。
洛闻歌还是初次知道生气得萧毓岚这么会说话,真是气死人不偿命,他默默说着不生气,不可以。
萧毓岚让两人这种相处模式闹得心烦,垂眸看着手里还剩大半的橙子,有些后悔方才说那些话,弄得不上不下。
洛闻歌也就此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这时还是不说话最好。
他不说话,萧毓岚也不想没话找话说。
沉寂良久,站在不远处的萧毓岚动了,走过来将橙子分开,默然往他嘴边递。
洛闻歌闭唇看没什么表情的萧毓岚,和人僵持好一会儿,还是先败下阵来张嘴接了。
他肯吃,萧毓岚神态多少回暖些,还是不说话,就那么一个喂一个吃,硬是喂完一整个橙子。
而另一个完整的被萧毓岚放在桌子上:“这几日朕有事不过来,你别想着出去。”
洛闻歌吃完橙子感觉解渴差不多,很想和萧毓岚再说两句话,纵然刚才尬得两人再说下去会吵,他还是想和对方在一起。
没想到萧毓岚就过来喂个橙子,然后就要走,一走还是好几日不过来。
洛闻歌很想说点什么作挽留,但萧毓岚相当干脆,头也不回走了,这算是多少能看出来还在生气。
洛闻歌转过头望着头顶床幔,长长叹了口气,自己作的死,谁都不能怨。
如今之计,先听萧毓岚的话,把身体养好了吧。
在这之前恐怕萧毓岚是绝对不放他出去,哪怕外面闹翻天,对方也会将消息捂得严实,不让他知道半分。
养伤这块儿,洛闻歌是真没意见,可要消息闭塞,这就太难受了。
他很想知道徐应屏和沈爵最后怎么样,是不是如他计划的那样,成功沦为寻常人,不会再对萧毓岚的江山造成任何威胁。
可惜的是萧毓岚一手斩断,让他无法得知。
洛闻歌不断安慰自己,这离他假死消息过去不到一天,就算有消息也不会来得那么快,要放松。
真的很想知道,他双目失神,渐渐困意涌上来,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往后几天,萧毓岚确实如所说那样,不曾出现过,洛闻歌没在意。
因为他自己都处在昏昏睡睡情况里,许是院使怕他不安分,在汤药里加了些催眠药材,每次服用完就开始睡,睡醒没多久,喝些流食又用药,循环下来,洛闻歌过得不知今夕何在。
这日清晨刚醒过来,洛闻歌在喝药前先抓着院使一通问。
“院使打算什么时候不让我每天睡那么久?”
“我每天睁眼闭眼一天就过去了,从未想过可能这一年都要这么过去。”
“我总觉得院使不是让我修养身体,是想让我多睡觉。”
院使由着他碎碎念,重伤养到现在,他最灵活运动的就剩下一张嘴,要再把人堵死,洛闻歌得疯。
“我问那么多问题,院使好歹回答一个。”洛闻歌幽幽道。
院使看他一眼,促狭道:“让你睡觉是最好的修养方法,不是汤药让你睡觉,是你身体恢复需要。”
洛闻歌眨眨眼睛:“那我睡到什么时候能好点?”
“这就得看你身体恢复情况,要是快的话,十多天就能不再嗜睡。”
十多天?
加上他已经睡过去的那几天,想做点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洛闻歌半翻个身,侧着看院使。
院使瞧着他:“急了?”
洛闻歌迟疑了下:“也不能说急,就是不知道外面什么样,有点儿不安心。”
院使知道这是当重官者惯有的毛病,喜欢实时知道消息,好第一时间做出决策,为国为君排忧解难。
萧毓岚把他的消息封闭了,却没封掉院使的消息来源,是以院使很清楚外面发生什么,如今又流传怎样的传闻。
院使神色微妙,语调起伏跌宕:“你真的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那是必须的,几天没见到萧毓岚,不知道对方怎么样。做那么多准备,总不会一败涂地。
萧毓岚想要的,洛闻歌都想秘密帮对方完成。
院使搬过小凳子坐到床前,手里捧着小茶壶,声音压得很低:“那我偷偷告诉你一点点。”
洛闻歌来了精神:“什么?”
“徐应屏以通敌卖国,刺杀朝廷命官,多次霍乱朝纲等罪名,被收押在大理寺牢房。”
这还真办成了,看来那两北疆人给得证据有部分与他们查得重叠了。
他飞快皱眉,转瞬即逝:“那沈爵呢?”
“这就是另外的事,老头子不能告诉你,陛下吩咐过,半点消息不能透露,和你说徐应屏,都是老头子失职咯。”
洛闻歌眼眸微转,换了个问题:“那陛下在做什么?为何都不来看我。”
院使被逗笑了:“洛少卿该知道那日陛下还生气呢吧?”
都被看出来,洛闻歌也不遮掩:“是啊,就是他生气走人,然后就再没来过。”
“洛少卿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院使谆谆诱导,希望他能早点幡然醒悟,免得耽误太久。
洛闻歌沉默了会:“是有事忙吗?”
院使又笑了:“他想让你好生修养罢了,所以,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不问任何事,每日吃喝睡,养好身体。”
洛闻歌不太确定:“陛下是这个意思吗?”
“洛少卿,老头子不能具体和你说外面发生的事,但也可以告诉你,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现在最该考虑的是你自己。”
他自己?
洛闻歌刹那想到身上的幽情蛊,应是中蛊这么久,初次询问起这玩意儿的情况:“这蛊能解吗?”
院使估摸萧毓岚没和他好好说过这蛊,不知是何缘由,而他身为病患本人,该有权利知晓。
院使想得很清楚,遂言简意赅解释:“以前没吞掉你身体里剧毒,老头子还有把握试试,如今它在你体内俨然成霸王,老头子不敢贸然动手,你只能找下蛊之人。”
下蛊之人可不就是被关在大理寺牢房的芍药吗?
初审芍药时候,他也问过蛊虫问题。当时芍药说这东西出自北疆,她只负责用,不负责解。
这时再想想,真是头疼要炸开了。
洛闻歌抱着侥幸心理问:“那我要是找不到呢?”
院使表情淡下来,隐约有些怜悯:“不会死却比死更难,它会让你很渴望被碰,永远不能真正意义上行房,因为你体内剧毒怕会传染。”
洛闻歌目瞪口呆。
那…这不就等于是将他变成个行走的黑寡妇吗?
还专门只毒萧毓岚的那种,毕竟他身体蛊虫只对萧毓岚气息亲近。
洛闻歌深深叹息:“这不行,我怎么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院使捋着胡子:“或许等你养好身子,该去北疆走一遭。”
洛闻歌想到尚在逍遥的两个北疆人,呢喃道:“院使说得对,我是该去北疆那地方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胆子。”
院使听出点不对来,纠正道:“我是让你去尝试解蛊,不是让你去搅动风云,北疆不比宁朝安宁,你若在那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救你?”
洛闻歌被说得极为短促笑了声:“院使放心,我肯定以性命为先,就算想搅动风云,也会在解蛊成功后再动手。”
院使一辈子痴心医术,实在无法读懂他们这些为官者想法,边摇头边起身:“我多话了,不该和你说这些。你啊,就是个不能消停的主,陛下做得对,就把你这么关着养。”
“我啥也没干呢。”洛闻歌倍感冤枉,还想和院使多说两句话,就见小药童捧着托盘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