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了名,也可以不考的,到时若有人问起,就说,说弄错地方了?或是临阵怯场,不会医,呃,反正,怎么都好。
盛翼眼珠子翻滚,脚步后退,快速退出小院,退到外面,朝飞星那边飞了个眼神。
飞星妥妥接住了,哒哒哒带起一阵水花:“公子,怎么就考完了?”
盛翼一拍他的肩:“走!”
飞星:“考得怎么样,难不难,有把握没?”
盛翼:“……”
祖宗,这时节少说两句行不行呀。
一人飞速过来了,大声朝盛翼喊:“进去了进去了,要开始了……”
盛翼一拉飞星,连伞都没来不及打,两脚像打鼓一样进了幕天席地的雨里,一阵疯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了太医院的大门,朝马车跑去。
上了车,不顾盛夕颜那诧异的目光,马上催:“快快快,回家。”
外面声音传来:“盛二小姐,盛二小姐……”
尼玛,还没完了是不。
看车夫已经倒转了马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瘫在座椅上。
盛夕颜鬼似的看着他:“怎么,疯了?”
盛翼缓过气来,咧着嘴:“姐,上次我进考场了才失误的,嘿嘿,这次我只报了名就跑出来了,绝对绝对选不上,你放心。”
盛夕颜:“我放心个屁,你要没考……你没考……你咋那么聪明了呢!”
盛翼:“那可不!”
帘外好像还有人在喊,盛翼又吩咐了一句:“快快快!”
帘外车夫就瞧见车后跟着一个人,正站在雨里狼狈地朝这边望着。
车子越来越远,那人站了一会儿,一跺脚,就回去了,门亭里迎出一个人来,丢给他一把伞:“东风,盛二小姐呢?”
那个叫东风的人道:“回去了,也不好死追。”
那人叹口气:“也罢,四殿下早有安排,咱们去见赋大人去。”
两人一起进去了。
马车上,盛夕颜不停地确认:“真没医试?只报名?”
“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的,哎,说了多少遍了。”
盛夕颜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
盛翼一个哆嗦:“……别说了,我要说谎天打五雷轰。”
正在这时,天边一个炸雷顺着雨水就滚了下来,猛地一炸,炸得盛翼头皮一麻,就看到盛夕颜目光森森地盯着自己。
盛翼:“……”
盛夕颜脸色铁青地闭目养神。
车内一阵沉默,车轱辘响动的间隙,盛翼突地想起余印泽和锦华太医的事。
盛翼:“姐,问你个问题。”
盛夕颜眼皮子一掀:“有屁快放。”
盛翼:“……你说男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盛夕颜终于抬眼来看他了:“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莫不是……”
盛翼赶紧摇手:“我没说我,我说的是别人。”
盛翼想,我才不会喜欢男人呢,如果不是因为这份伟大的坚持,我哪里会在这儿。
盛夕颜瞪了他一眼:“脑袋瓜一天天的想些什么呢,你是盛家这一代唯一男丁,老爹现在四处给你物色女子呢。”
盛翼嘴巴一嘟:“不,我还想玩几年。”
盛夕颜眼睛一瞪,恨铁不成钢:“玩什么玩,比我都高了,娶个弟媳妇回来也好,我那些压箱底的衣服……”
又来。
接连下了几天雨后,盛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百无聊奈地坐在杏林堂那漆得红彤彤的椅子上,嘴里吧吧地吃着梨,对面是愁得差不多白头的盛又南,还有脸都愁成一团的盛夕颜。
当然,还有一地红彤彤的聘礼。
昨夜晚间宫里来人,不但把聘礼送了过来,连成亲的日期都定下来了。
公公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盯着盛翼,眨巴眨巴着三角眼:“哎呀,盛二小姐真是厉害,过五关斩六将,硬是挤进了太医院的大门,这回,纵算是有人说,也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来了,厉害,厉害。”
盛翼:“……”啥意思,好像自己拼了老命削尖了脑袋才钻进去似的。
走了半天,那几个厉害还在耳内回旋。
一家人睡了个睁眼觉,早上一醒来,就顶着熊猫眼齐唰唰地坐在杏林堂开会。
尼玛,不要太正式。
盛又南居中,盛夕颜居左,她那一脸刻薄相的妈在她上面一点,自己居右,一脸怯弱相的母亲怎么都不愿坐到他侧面来,于是乎,抵着他的椅子,坐得连眉眼都看不见。
还有神秘兮兮的两房不见踪影,当然,盛翼捕风捉影地听说过,她们都出家了,呵呵呵,宅斗牺牲者呀。
“你不是说你只报个名,递个证,连病人的毛都没见着么,怎么,入职书是怎么回事?”盛夕颜一甩手里那红彤彤的纸张,是那种带着古雅气的硬纸片,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刺眼的大字“太医院”,盛夕颜一脸愤怒。
“我咋知道,”盛翼差点把嘴里的梨喷出来,带着一脸比窦娥还冤的神色,吼道:“我是真的,真的!”
“你是真的,真了一路,结果告诉我他妈是假的,”盛夕颜瞪着他,连脏话都骂出来了,父亲千叮嘱万叮嘱把盛翼交给她,现在出了事,等于是啪啪打了她的脸,她气焰也焉了,要不然,估计她又要爆起。
“都是翼儿调皮,难为大小姐了,”柳如媚怯怯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仿佛生怕盛夕颜为难盛翼似的。
“哼,”一个鼻音共呜得有点尖锐的声音从盛夕颜侧面像钢丝般抛出:“惹了这么大麻烦,可不是调皮两个字能解决的。”
这是正室梅子青。
宅斗开始,盛翼咔嚓一声,硬是把梨咬出了苹果的质感。
可素,斗不起来呀,自己那弱鸡母亲居然不出声了,盛翼想起前世看过的宫斗剧,心里嗷了一嗓子:“不够刺激。”
梅子青:“长得倒人模狗样,就是不干正事。”
说谁呢,盛翼差点被一口梨噎住,咳嗽了两声,硬咽下去。
“吃喝嫖赌,偷鸡摸狗……”
盛翼咔嚓又咬一口梨,慢慢悠悠地说:“我三岁挖人家祖坟,四岁敲人家寡妇门,五岁……”
盛夕颜“……一人少说两句,爹,你想到什么法子没?”
“为父昨晚苦思冥想了一夜,倒是想出了一个好法子。”
盛又南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似乎很有把握。
盛翼看了看他那黑白掺半的头发,心里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怀。
“自现在开始,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恐怕难以接受的事实。”
盛又南清了清嗓子,几双眼睛唰唰唰地看过来:“盛翼其实是我女儿,我只是一直把他当儿子养,现在,该回复女儿身了。”
一道闪子,劈得众人外焦里嫩,缓不过气来。
盛翼手里的半个梨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连个翻滚都没有,就砸了一地的水渍。
盛翼扯了扯裤子:“我看看!”
众人:“……”
下一秒,盛翼的手被抓住了,柳如媚一双疑惑的眼睛瞬间让他崩溃了。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罪魁祸首盛又南赶紧摇了摇手:“我只是说,这是权宜之计,我昨日就把这个消息散发出去了,后面再慢慢想办法吧。”
盛翼愤怒地把手从僵住的柳如媚手里抽出,踉踉跄跄地走出杏林堂。
还能靠点谱不,这就是你深思熟悉的想法。
怪不得今天连带着家下人等看自己眼光都怪怪的。
这个家还能呆不。
“公子,老爷某些方面和您太像了,真是亲父子,”飞星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地说。
盛翼朝他头上一拍,“憋死了,出去透透气。”
飞星:“好呢,小的也憋死了。”
盛翼:“呃,等等,你看呵,这家里别人我也信不过,非得你在这里打埋伏不可,否则以我爹和我姐那变态二人组的威力,我要再敢出去,恐怕会死无全尸的,唔唔唔。”
飞星在心里骂了句:“鬼话!”然后看着盛翼鬼鬼祟祟地钻过狗洞,没了踪影。
盛翼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晃过街市,浪到曲游春家酒楼前。
散心就找这位死党了。
别说,他可真是个富二代,盛翼看着那朱红色的翘檐想,曲游春大概是这具身体留给自己最满意的东西了。
东西,哈哈哈,曲游春知道了会不会揍死自己。
从小巷进去,一群洗菜老妇一愣,眼光有点怪,其中一个站起来:“您是盛家公,二小姐,来找咱们家公子的吧。”
小姐,怎么传得这么快。
“我们理解的,”那洗菜妇眼神闪闪烁烁,面带红霞。
理解个屁呀理解。
“我家公子被老爷禁足了,说马上就要科考了,天天盯着呢。”
禁足,也就是说锁在房里了,怪不得这丫的这么些天都没来找自己。
“哦!”
盛翼掉头就走。
“呃呃呃,”一个洗菜妇一拦:“去哪儿?”
禁足,不是锁在房里么,他家呀,他家宅子离酒店有里把远,自己还得赶过去呢。
“呵呵,盛二小姐,您今日要不是遇到咱们,肯定是找不到咱家公子的,”那洗菜妇神秘兮兮地朝酒店一指:“老爷天天盯着,要在家里还能盯到么!老爷把酒店一间雅间弄成了他的书房,喏,就是二楼右手边最里边一间。”
高呀,曲老板。
盛翼都差点坚了一个大拇指,生意儿子两不误。
盛翼才撒丫子要进去,后面的话就让他一颤,差点跌倒。
“这么久没见,也够难为你们的了,快去吧,我给你们打掩护,男男女女的事呀,年轻人真好呀,哎!”
这声哎叹得盛翼毛骨悚然,他只差拿起地上的板砖拍过去了。
楼上雅间右边最后一间,还好,门口没人,盛翼贴着墙溜过去,咚地敲了一下门,声音轻轻的,不能惊动那鬼精鬼精的曲老板。
里面没动静,按照曲游春的尿性,必定是口水满桌地找周公去了。
“咚咚咚……”
“曲游春,你丫的死了吗?”
盛翼的声音不大,却蓦地得到了回应,只听到一声砰,好像是什么落地的声音,接着,凳子一响,桌子又一响,砚台再一响……天,这是要把房子都砸了。
几秒后,一个惊喜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盛翼,你丫倒是来了,我给你说,再迟来一下下,我就要死了,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盛翼:“开门呀!”
“哦哦哦,”门从里面开了,典游春一脸丧气地站在门后:“我爹就站在柜台里,一会儿就要视察一下,我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盛翼正要说话,曲游春蓦地将他拦腰一搂,往门后一推。
门外就传来曲老板冰冷的问训:“方才有个人溜上来了,好像是盛家那小子还是丫头,你这门又打开了,是不是他来找你了?”
“没,没有?”盛翼看着曲游春结结巴巴的回答,额头冷汗崩了出来。
“没有,”曲老板满脸疑惑地伸头朝屋内看了看:“没有你紧张什么?”
曲游春:“看到爹来了,就紧,紧张。”
曲老板可能认为自己太过严肃了,声音缓和了一点:“也不是爹逼你,你看看,隔壁家张老板家儿子三岁就会敲算盘,隔隔壁家吴老板儿子六岁就出去单干,你看看你,今年十八岁了,爹是亲也不敢给你定,生意也不……你会干什么,肩不能挑,手不会提,爹这一辈子,就吃了没文化的亏,就想你进个科举,有这么难么!”
“难。”
曲老板跳了起来:“什么!”
“不,不难。”
曲老板训了一通,满意地走了,走了几步:“不对,你开门作什么?”
“我,我想上厕所。”
“呃,去吧!”
终于走了,盛翼松了口气。
“走,”觑着老爹的身影刚一消失,曲游春一手攥着扇子,一手攥着盛翼,赶紧往外跑。
“这种时候还拿扇子装逼,等等,你不怕你爹来查!”
“怕什么,这是个好时候,他刚来查过,要过一会儿,这一会儿,足够咱们跑到外面了,到了外面,管他呢,回头大不了训一顿,为了自由,拼了。”
盛翼:“……”怪不得自己与曲游春是死党,原来是一路货色呀呀呀。
“不过我和你说一件事,”走到楼梯口,曲游春看到曲老板忙碌的身影,把身子一闪,扇子一打把脸遮了。
盛翼:“说。”
“上次你那个朋友不知什么事,最近几天都在这儿吃饭来着。”
朋友,除了曲游春哪还有朋友。
曲游春推了一下他:“瞧,比我记性还差,那个穿黑衣的,长得很好看的,又不爱理人的,还有,只点几盘素菜的。”
这丫的记性太好了吧。
盛翼脑子轰地一下。
曲游春摇头晃脑地分析:“我感觉,他像是等什么人?”
“等什么人?”盛翼重复了一句。
“嗯,”曲游春紧张兮兮地盯着前面:“怎么还不走。”
“哪儿,哪儿?”盛翼心里一跳。
“喏,不就在柜台么,”曲游春把眼睛从扇子上挤出去,朝前面呶了呶嘴,一个大肚子,油光滑面穿着锦衣的大胖子皮球似地转来转去。
“那是你爹!”
“不然你以为是谁,你爹?”
“我是说叶公子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