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池雪挽起袖子,拿过浴巾,淌过洗澡水在余鹤身后坐下,然后帮他轻轻擦着后背。
但这时余鹤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只是在心中默默计算折一万只千纸鹤要多久,不不不,太多了,少一点,那就折十只吧。
“你这几日先待在我府上养伤,等这案子结了再送你回宫。”
余鹤猛然回神,忙道:“不行啊,我得一会儿就赶回刑部大牢才行,不然越狱的话,有理都变没理了,更何况……还死了个刑部尚书,不可能不被人发现的。”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还在他背后卖力耕耘的殷池雪:
“王爷,这次您做事可真是不过脑子了,您自己也知道那把尚方宝剑斩不了三品以上官员,更何况,他只是动用私刑,罪不至死,您就这么把他砍死了,真要追究起来,您也得跟着倒霉。”
“我做事需要经过别人同意?”殷池雪还在那不服气。
“是是是,您贵为正一品大官,除了皇上没人敢说您不是,但您想过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按规矩的事做多了,难免遭人非议。”
殷池雪猛地站起身,冷笑一声:“刑部尚书方善儒上私通外邦以及左丞相企图篡权,下私吞饷银滥用私刑,你可知谋逆乃诛九族的大罪,我只砍了他一个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什么?篡权?”余鹤大惊失色。
殷池雪平复下情绪,接着点点头:“其实皇上早就知道了,以左丞相为首的那一帮,其中包括沈佩佩他爹沈平良将军,甚至就连皇上当年的老师韩太傅都有插手其中,只不过就是一直拿不到确凿证据罢了,你以为皇上不想办他们?”
“那……那宫中还有好人么。”余鹤之前一直觉得韩太傅是个忠臣,觉得他说话又好听又相貌忠厚老实,还是皇帝的老师,不成想,人不可貌相啊。
“有啊,当初那个嚷着要把太子送出宫磨炼的连太师,他是最忠贞之人,就是为人刻薄了点,不太讨人喜欢罢了。”
天啦噜,余鹤一直以为这个连太师才是最大的反派,原来自己一直错怪好人了。
“他当时之所以提议要把太子送出宫中,完全是为了保护太子,他的密探收到口风说会有乱党趁新春之际戒备松懈之时将太子趁乱做掉,索性提出把太子送出宫去,等年后戒备森严了再回来。”
余鹤一听,只觉浑身寒毛倒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小傻子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天天被人惦记着,太不容易了。
“那熹淑妃她……”
“皇上后宫之事我就不清楚了,那也不是我能过问得了的。”
余鹤点点头,趴在浴池边,享受着真·皇家豪华按摩搓背,慢慢闭上眼睛。
“王爷,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两手一甩什么也不管不问的人,以为是那种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懂的庸才。”
殷池雪一听,不满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只是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余鹤笑笑,在这极富节奏感的揉搓中最终没敌过睡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听着那轻微的呼吸声,殷池雪渐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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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徘徊于瀛王府的大门口。
良久,大门打开,一袭白衣的男人从府中走出。
那一瞬间,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立马扑了过去——
“皇叔!我想死你啦!”若廷可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过了这一年就已经变成十八岁的大人了,可一见到殷池雪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撒娇着求抱抱。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么?”殷池雪忙将他拉进府中,小声问道。
若廷摇摇头:“是戏时大哥送我来的,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他现在赶去徽沅见书儿大哥了。”
殷池雪点点头。
“皇叔,是什么事情啊。”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殷池雪接着岔开话题,“那两具尸体的证据你都收集好了么?”
若廷点头似捣蒜:“果然和小栗子想的一样,当时湖边的那两名目击宫女也被杀了,尸体就埋在宫外的后山上,被守林的老伯发现了。”
“你父皇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将验尸情况给父皇一说,父皇就夸我看来这趟出宫没白费时间,确实学到了东西。”
殷池雪无奈:“我不是说这个,皇上现在对小栗子那边怎样,松口了么。”
“他说明日一早要大理寺的人和验尸的仵作一道去审案,如若小栗子真的是被冤枉的,自然不会轻易姑息,一定要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接着若廷又担忧问道:“那为了掩人耳目,我们现在先把小栗子送回刑部大牢?”
殷池雪望了眼余鹤的房间,摇摇头:“他现在折腾不起了,让他在这边休养吧,之后皇上要是问起来,大不了我一人全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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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璇宫——
自打琳昭仪怀了龙种又被封了昭仪之后,可谓是风生水起,寝宫也从偏院搬到了离皇帝寝宫不远的偏殿。
她现在有了九个多月的身孕,即将临盆,太医们都说这肚子里十有八九是男孩,这下,更是势如中天,其他妃子见了她都得好生讨好着。
不过琳昭仪也算有自知之明,深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敢轻易露短,一直紧绷着脑子里那根弦。
直到熹淑妃找上了门——
琳昭仪直到熹淑妃的儿子是个有本事的,一直深受皇帝宠爱的,母凭子贵,见到熹淑妃,即使怀了九个月的身孕,琳昭仪也得赶紧上前请安。
“妹妹现在身子不便,不必多礼。”熹淑妃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的,第一眼也让人很有好感。
她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手里提着几只锦盒。
“听闻妹妹即将临盆,我这做姐姐的一直也没来看望妹妹,心里过意不去,恰好娘家小妹也在待产,就问她要了点安胎补气血的药。”
说着,熹淑妃将那几大盒补品拿过来,一一打开。
琳昭仪凑过去看了眼,发现确实都是极好的补品,有些甚至是稀缺药材,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多谢姐姐关心。”琳昭仪礼貌地说道。
“德妃妹妹那边也是,和你差不多时间临盆,你们一定要加把劲儿,为我们皇室增添子嗣。”熹淑妃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温柔。
琳昭仪就在想,难怪她能教养出若安那么出色的儿子,全凭她以身作则,于是不禁对她多了几丝好感。
“我那边正好还有之前皇上赏的布料,到时请人扯几件小衣裳给你儿子送过来。”
说着,熹淑妃还凑到琳昭仪面前压低声音道:“绝对不比太子当时穿的料子差。”
这句话更是让琳昭仪对熹淑妃好感度爆棚,自己一怀孕,其他妃子巴不得自己生个女儿或者是小产,卯足了劲儿要害自己,结果熹淑妃直接一句“给你儿子送过来”,怎能让人不喜欢她呢。
“姐姐的大恩大德,妹妹之后定当涌泉相报。”一感动,又开始拽词。
“报恩就不必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就生分了。”熹淑妃掩嘴笑道。
“不过——”她话锋一转。
“妹妹,姐姐想知道,你之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琳昭仪一听这句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有了身孕本就敏感,现在是一点都听不得这种话。
“我来的时候,听了些流言,说是你因为德妃妹妹和你同时临盆,生怕她也生个儿子抢了你的风头,于是便……”说到这儿,熹淑妃还故意卖起关子。
“便什么!”琳昭仪猛然站起身,大腹便便的她一时没站稳,差点就翻到在地。
熹淑妃见状忙过去扶住她,焦急问道:“妹妹没事吧。”
琳昭仪赶紧摇摇头,脸色煞白煞白的:“姐姐快告诉我,便什么?”
熹淑妃叹了口气,慢慢将琳昭仪扶到榻上坐好,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眉头紧蹙,看起来好像比琳昭仪还担心。
“便说你当日买通了德妃宫中的侍女,企图将小饺子一死之事嫁祸给德妃。”
“臣妾没有!”琳昭仪又是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臣妾虽然知晓后宫心计之事,可也一直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从不敢妄想与姐姐们争荣,又怎敢将这么严重的命案嫁祸给德妃姐姐呢?”
熹淑妃轻轻拍打着琳昭仪的后背安慰道:
“大家都知妹妹品性,当然都相信你,只是这流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传到皇上耳朵里,自然不好听。”
“那姐姐,臣妾该如何是好,要臣妾现在就去找德妃娘娘说明白此事么?”
“不可,你现在过去,别人还以为你心中有鬼,明日皇上要亲自监督审案,说如果那小太监真是被冤枉的,也要彻查真凶。”
“那、那臣妾该做点什么呢。”琳昭仪急了,说话都开始结巴。
熹淑妃思忖片刻,接着悄声道:“我倒是替妹妹想了一招,这样,明日审案,咱们去旁听,你便照我所说去说。”
琳昭仪忙点头,伸过脸去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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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大理寺外面齐齐整整站了一排大臣,就连出了名的闲散人士殷池雪也起了个大早来到门口外等候。
地上摆了四具尸体,蒙着白布,旁边跪了个仵作。
大概七点钟左右,皇帝终于姗姗来迟,旁边还跟着皇后和长公主。
“带犯人小栗子上来。”皇帝一声令下。
“回禀圣上,小栗子昨晚因被人动用私刑导致昏迷不醒,恐怕,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不过微臣这里有之前从犯人那里记下的口供。”大理寺正卿如实禀告。
一直坐在一旁旁听的若廷听到大理寺正卿这么说,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其他小太监假扮小栗子进去等着以防万一。
“何人敢动用私刑?!”皇帝眉毛一挑,怒从中来。
“回圣上,是刑部尚书方大人,经过调查,微臣怀疑是其故意想要屈打成招。”
“反了他了,他人呢?”
“回圣上,微臣不知,尚书大人自昨晚后就再没见过他。”
“行了,朕知道了,先审案吧。”
说着,皇帝还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殷池雪,接着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这个傻弟弟啊,这么多年了,可算做了一件让朕满意的事。
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几个小太监弓着腰走上来,将地上四具尸体身上的白布掀了起来——
几名妃子不忍观看,都把头撇到了一边去。
琳昭仪坐在离尸体很远的地方,拿手绢捂着嘴,呕吐感上涌,她忙别过头,拍打着胸口缓解不适。
“仵作你先说说尸检情况。”
那仵作恭敬磕了个头,然后将尸检报告呈上:“回圣上,四具尸体的尸检情况草民已经全部列于纸上。”
“小饺子公公的确是死于窒息,但草民尸检时在其口鼻中发现了少许布料。”
说着,那仵作颤巍巍将手中那只布包呈上。
皇帝接过那只布包,展开,看到几根非常细小的红色绢丝,有点像女人穿的衣物。
“草民怀疑小饺子公公可能是被人用衣物或者棉被之类的捂死,而且解剖过小饺子公公的尸体,发现所有脏器都没有充水现象,所以草民断定公公是先被人杀害再投入水中。”
这时候,一旁的熹淑妃脸色微变,但只是稍纵即逝,很快便调整好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48章 废位太子(14)
“皇上, 根据犯人小栗子的口供称,当时他被德妃娘娘叫到御花园之后便一直在那里等候娘娘的到来, 等了大概一刻钟, 而仵作验尸称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 时间完全不吻合。”
大理寺正卿将余鹤的口供呈上。
“的确是,想要在一刻钟内完成杀人抛尸几乎不可能,且那两个目击的宫女称亲眼见到小栗子和小饺子起了争执,小栗子一怒之下将小饺子推下了湖中, 这也与仵作得出的结论完全不符。”
皇帝只手点着龙椅扶手,若有所思道。
“且草民验过宫女锦媛的尸体后发现,她的脖子下面有两道勒痕,说明她是先被人勒死再吊上房梁伪装成自缢, 恕草民直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杀害伪装亦或是处理尸体的, 绝非一般人,换句话说, 此人一定乃武功高强之人。”
大理寺正卿也跟着点头:“仵作先生所言极是,且凶手一定为男性,那两名被杀害的目击宫女死于重伤,是毫无防备下被人用剑刺穿了腹部,所以凶手还是个擅于用剑的人。”
“武功高强者, 还不会在宫内引起别人怀疑的,除了大内侍卫,恐怕没有别人了吧。”皇帝诧异问道。
“依微臣之见, 既然乃武功高强之人,飞檐走壁混入宫中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连太师忍不住插嘴道。
“且这人绝对是受人指使,他的杀人动机就是为了挑拨小栗子和太子殿下,以及德妃娘娘淑妃娘娘等人,将这宫中搅得一团乱,所以可以断定,真正的幕后主使绝对不在这四位当中,但绝对是长居宫中,对于宫内构造非常熟悉的,且挑选这个不算特别的时候,那么或许其本人正经历特别的事。”
坐在一旁的熹淑妃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站在她身后的若安紧张地攥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