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泪水沾湿了脸庞。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只要我儿子,只要把我儿子找回来,要我住一辈子冷宫或者是……削了位送出宫做一个普通人,我都愿意。”
说着,她又磕了一个头。
余鹤却猛然抓住她,似是不解地问道:
“本就属于你的东西,凭什么不要。”
听到这话,琳昭仪明显一愣,接着她慢慢抬头,双目含泪,紧紧盯着余鹤。
是啊,这些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凭什么不要,凭什么拱手相送便宜他人。
那些原本属于自己却被奸人设计夺走的东西,一定要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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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殿之上,一派喜气洋洋。
德妃抱着孩子坐在一旁皇帝御赐的座位上接受其他妃子祝贺,但始终,她的脸上都没有一点笑模样。
熹淑妃带着一众侍女抱着礼品匆匆而来,脸上挂着春风般温暖的笑。
“听闻妹妹昨晚诞下皇子,我啊,高兴的一晚都没睡着,这不一早就来看望妹妹了。”
德妃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笑:“多谢姐姐关心。”
皇上在一旁看着这后宫一派祥和的样子,心里也是高兴的紧:
“今日一早肖公公便送来了玄祀间选的字,爱妃看看喜欢哪一个。”
说着,将手中的选字簿递过去。
一旁的几名妃子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凑上来看。
但德妃始终兴致缺缺,她只是随便翻了几页便没心情再看,只好笑道:“还是由皇上来决定吧。”
“依臣妾看,这个‘昭’字不错,十四皇子于雨夜丑时出生,‘昭’又是火象字,与‘照’字谐音,寓意光芒普照大地,驱散乌云雨水。”
熹淑妃扬起她那红艳艳的嘴唇提议道。
“若昭,如阳光般普照大地。”皇帝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半晌,喜笑颜开,“确实不错,那便叫若昭,赐字荣宸,爱妃觉得怎样。”
德妃暗暗攥紧手,勉强扯出一丝笑:“皇上喜欢便可。”
若昭,这个昭字,总是令自己不免联想到琳昭仪,还有怀中这个男婴,虽然年纪尚幼还看不出五官,但或许是心虚,自己怎么看都觉得,他长得和琳昭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德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抬眼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熹淑妃。
她正在一边逗着小皇子,看起来是温柔贤淑的,但说实话,德妃现在有点怕,毕竟自己这是被她抓了把柄,用自己的女儿换了别人的儿子,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可是要斩首的大罪。
“瞧这小皇子的眉眼,简直和皇上是一模一样。”熹淑妃从德妃怀中抱过小皇子若昭给皇上看。
宫里许久未添子嗣,又是个可爱的小皇子,皇帝自然是对其格外怜爱,抱在怀中便不撒手。
一高兴,又当即赏了德妃白银百两,珠宝一箱,绸缎百匹。
余鹤一大早也由太子领着过来给德妃贺喜,但说实话,自打他知道德妃和熹淑妃是一伙的之后,他心里就有点膈应了,只是念在其为茗敏生母才一直没拆穿她罢了。
事实上,就算自己将事实说出来皇帝也根本不会相信,无凭无据的事,除非……滴血认亲。
但这个时代还不存在滴血认亲一说,所以就算自己提出来他也不会相信。
“咦?这是何物。”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皇室增添子嗣的喜悦中时,一声疑问打断了众人思绪。
只见熹淑妃手里摸着小皇子的襁褓,接着从小皇子怀中摸出了一块玉佩。
众人赶紧好奇地望过去。
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德妃赠予自己儿子的信物,纷纷上前想一睹真容,但意外的,他们看到皇帝的脸色微变,于是也都不敢再凑上前去。
皇帝拿过那枚玉佩翻来覆去仔细查看着,而这时,一直在一边没吭声的德妃脸色煞白,她甚至是下意识站起身,紧紧攥着手中的手绢,双手颤抖不停。
犹如当夜儿子被人抱走的琳昭仪一般。
余鹤看这架势却有些匪夷所思。
但又瞬间明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朕记得,这是朕赐予琳昭仪的玉佩,为何会在你这儿……”皇帝捏紧那枚玉佩,语气还算好的询问道。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德妃,只见她小脸煞白,额角沁出丝丝冷汗,浑身抖个不停,眼睛里写满惧意。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非常害怕。
那么她是在怕什么呢。
熹淑妃抱着若昭小皇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德妃,故作惊讶地说道:“皇上,您瞧,若昭的眼睛,倒是真和琳昭仪有那么几分相似。”
话一出口,余鹤瞬间恍然大悟。
就像熹淑妃当日用言语哄骗琳昭仪一样,她也用同样的方式哄骗了德妃,做了个套等她乖乖往下跳——
“早些日子听闻太医说这次琳昭仪铁定怀的是男孩,昨夜一听说她诞下公主臣妾还在这里觉得奇怪,现在细细想来,似乎是有诸多不对之处。”
怀中的皇子开始哭个不停,熹淑妃忙满脸慈爱地去哄着这个小婴儿。
“臣妾昨日也听闻,琳昭仪所住的锦荣阁一直传来惨叫声,喊着什么‘还给我’。”这时候,另一个嫔妃也出来连连附和道。
“还给我?”熹淑妃仔细咀嚼这三个字。
接着,她抬头望向已经吓得完全动弹不得的德妃:“是还给她什么呢?”
德妃嘴巴微张,瞳孔剧烈收缩。
“此事……可是真?”皇帝犹疑问道。
德妃赶紧摇头:“不是,这就是臣妾的儿子!”
皇帝沉吟片刻,一摆手:“宣琳昭仪觐见。”
德妃听完,仿佛失了力般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
不大一会儿,琳昭仪便被人从锦荣阁带了过来。
半个月不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了进去,脸色蜡黄,特别是刚生产完还受了凉,愈发孱弱,步伐虚晃,仿佛一阵风便能刮倒似的。
余鹤担忧地瞧着他,想上前扶一扶她,但又觉得这样实在逾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来,慢慢跪在大殿之上。
看她这副模样,皇帝也实在于心不忍,但又想到她为了争宠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实在也无法原谅她。
索性转过身不去看她。
丫鬟小琪在一边抱着德妃的女儿,正慢慢晃动着身子哄着小婴儿入睡。
毕竟是血浓于水,一看到自己的女儿德妃便坐不住了,甚至是迫不及待探过身子想瞧一瞧她。
“琳昭仪,你自己说,小琪怀中的婴孩,可是你所生?”皇帝背着手,冷冷发问。
琳昭仪摇摇头:“不是。”
“那么,哪个才是你的孩子。”
琳昭仪面容冷峻,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她才缓缓伸出她惨不忍睹的手指着熹淑妃怀中的婴儿:
“那个,是我儿子。”
“你胡说!”德妃急了,拍案而起。
现在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偷梁换柱,这真是掉脑袋的大罪。所以只能一口咬死自己绝对没有做这种事。
而琳昭仪,似乎也并没有急着拆穿熹淑妃,她只是很平静地跪在那里,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因为昨晚那个叫小栗子的太监说过,熹淑妃本就是关系户,是圣母皇太后非常宠爱的一个妃子,跟她硬碰硬没好结果,而且现在大家没证据,就算指控他皇帝也不信,他现在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所以要她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搜集证据,慢慢来。
“既然你们都说这不是你们的孩子,那么这不知是谁的野种,丢出去砍了罢了。”
说着,皇帝摆摆手,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事,转身就要走。
但这句话无异于给了德妃当头一棒。
皇上说,要把自己的女儿丢出去砍了。
就连跪在一旁的琳昭仪都有些担忧地望向这个小婴儿。
任是她是个女孩,任是她亲娘也不愿认她,但她终究是无辜的,大人的错,怎么能让一个婴儿来承担呢。
马上跑上来两个小太监就要从小琪怀里抢走那名女婴。
小琪毕竟心地善良,怎么可能忍心看这孩子白白送死,便死死护住那小婴儿同两名太监拉扯起来。
“她只是一个小婴儿,怎么能对她这么残忍啊!”小琪哭着喊道。
“皇上的命令!婴儿又怎么了!”那太监使劲推了她一把,另一只手抓着女婴的胳膊就使劲往外扯。
小婴儿可能是被拽疼了,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
最终,小琪敌不过那两名太监身强力大,一下子被推倒在地,怀中的婴儿也顺势被抢了过去。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作声的德妃忽然一个猛子站起来,直接冲向那两个太监,流着眼泪拼了命的将那小婴儿抢回来,紧紧护在怀中。
悲恸的哭声盘旋于大殿之上,令闻者均为之动容。
余鹤在一旁叹了口气,摇摇头:“哎,何必呢。”
“是我的,这是我的女儿……”德妃咬着下唇,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缓缓跪倒在地。
皇帝深吸一口:“你终于承认了?”
一旁的熹淑妃冷笑一声,还不忘煽风点火:“我说这事就有蹊跷,不成想还真被说中了。”
这时候,德妃猛地回头看向熹淑妃,慢慢摇头:“是你,是你告诉我,要我拿自己的女儿换走琳昭仪的儿子,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德妃也是傻,竟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熹淑妃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姐姐,您说这是我怂恿您的,有些话不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明白,您诞下皇子,对我有什么好处么?我为什么要老费口舌怂恿您拿自己的女儿去换人家儿子?”
“你放肆!”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巨响。
众人吓得一个哆嗦,忙寻声望去。
皇帝龙颜大怒,直接掀了桌子,他抬手怒指德妃,皱眉瞪眼的样子十分骇人:
“淑妃聪颖过人,轻易将你的计俩识破,你便反咬一口说是受她指使?!”
“臣妾不是!”德妃一听,急了。
“你还说不是?”皇帝怒不可遏,“不是那为何琳昭仪的孩子会在你这里,不是你为何开始死不承认?!”
余鹤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这个皇帝,真的没救了。
德妃紧紧咬住下唇,想辩解,但百口莫辩,皇上不会再相信她了,因为自己确实是换了别人的孩子据为己有,一旦做了,就无法再辩驳了。
“行了,把她带下去,朕不想再看见她了。”皇帝摆摆手示意道。
德妃只是淡淡的,并没有挣扎,而是用手护着自己的小女儿,被几个小太监带了下去。
“还有你,抱着你儿子下去吧。”
琳昭仪接过自己的儿子,看着,心中那个空荡荡的大洞终于被填满了。
“起名字了么。”她轻声问道。
“起了,叫若昭,皇上赐字荣宸。”肖大富掩嘴笑道,“还不赶紧多谢皇上。”
琳昭仪笑笑,向着皇上看过去。
“不必,朕受不起。”冷冷扔下这么一句话,皇帝转身离开了大殿。
笑容几乎是一瞬间凝固在脸上,但很快,琳昭仪稍微平复了下情绪。
她看向还在一边站着的余鹤,微微点了点头,便抱着他的儿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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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敏已经在长清宫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开始在那呜呜咽咽地哭,到后来就开始乘着月光思考人生。
德妃偷换皇子一事迅速在宫中发酵,这年头人言可畏,甚至有人这么一分析,竟然能分析出是德妃和琳昭仪两人合伙想陷害熹淑妃,结果翻了车。
现在德妃已经被关进了召德院,一间和锦荣阁不相上下的小破屋,要不是熹淑妃假意好言相劝,茗敏的公主头衔都差点保不住了。
若廷背着手在大堂里走来走去,眉头紧蹙。
余鹤看他这个样子,安慰道:“殿下和公主都别着急,咱们总能想出办法的,只要德妃娘娘真是受人怂恿,那咱们就不怕了。”
若廷揉着眉心:“我只怕这个奸妃接下来就把主意打到我母妃身上了。”
余鹤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考诉若廷:“是一定会打到贵妃娘娘身上。”
“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啊,我们当真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若廷一拍桌子,气汹汹道。
余鹤托着腮,望着还在哭不停的茗敏,真怕她哭坏了身子,万一哭出点什么毛病,那么那个世界的邵明旻岂不是也要跟着遭罪。
他开始仔细回想当时若廷的鬼魂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当时瑜贵妃被诬陷说和哪个王爷通.奸,哪个来着……
余鹤一拍脑门。
对了,是殷池雪!
既然这样,不如就将计就计,反间她一道。
想着,余鹤扭头就往外跑。
“小栗子!你又要去哪。”若廷跟着跑出来。
“我有办法了。”扔下这么一句话,余鹤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赶到殷池雪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不识时务的敲门声惹了家中负责守夜的下人不满,骂骂咧咧地去开了门。
“你不是……?”看着气喘吁吁的余鹤,那下人觉得似乎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前两天下象棋把他裤衩都给赢走的那位么?
余鹤也顾不上搭理他,推开他就直奔殷池雪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