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齐宴一眼:“这位就是齐弓师?果然姿色过人,不怪乎贤弟······”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全,但并不影响听的人自己把它补全。
齐宴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荣映被酒水呛到,咳得天昏地暗。
一旁的人表面上有说有笑的聊着其他事,实际上眼神一个个都在往最大的热闹上瞟。
荣映总算能说得出话了,他懒懒的往后一靠,手中酒杯调了个个,全数洒在地上:“他吗?本少爷还看不上。况且他比起楚兄来还是略有逊色,我若是真有那等癖好,也应该是找楚兄,不是吗?”
楚棻的长相属于阴柔那一挂,这是他除了智商之外的第二个逆鳞。
荣映又说:“而且我听楚兄的话是很懂这个,是对我家弓师也有意思?你若是看得上就带走呗,我正愁家里多了个吃白饭的,不知道怎么打发呐。”
话是玩笑话,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毕竟偌大一个封家,怎么可能养不起一个弓师。
只不过嫌弃的语气却不像是玩笑。
齐宴猛地看向荣映,托盘下的手隐隐发抖。
荣映被看得心虚,想要再拿喝酒掩饰,可是想到杯子里的酒刚刚被自己倒没了,又不着痕迹的放下。
楚棻连着落了两次下风,他冷笑,继续拆台:“这就是贤弟的不对了,口是心非。看不上人家又何必把人掬在家中,几位姑娘去封府想要一见齐弓师,被贤弟轰了出来的事情愚兄可是略有耳闻的,你把人捂得这样严实,甚至不愿意让别人多看一眼,不是看上了人家还能是什么?”
齐宴并不知道赵扶芊带人去封府的事,乍一听有些意外。
可是再一想楚棻话中的深意,他的心中又忍不住惧怕,难道封泠对他真的是那个意思?
他可以为了报仇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但他是个男人,让他雌伏于他人身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更何况那个人是封泠。
齐宴心中涌出杀意,若是真的,那他会拉着封泠一起去死。
荣映恨不得拿酒杯堵上楚棻的嘴让他别再说了,他身边这人的杀意都快实质化了,他坐在这里实在觉得压迫感十足!
“这也是令妹说的?”
荣映捂住胸口故作伤心:“没想到我一片好心竟是被楚姑娘如此曲解,我只是担心她们还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就这样一起到我府上要求见一个外男,对她们名声不好,所以回绝,没想到却被人当作了驴肝肺······”
说着,甚至还红了眼眶,挤出了两滴眼泪:“虽然她们只是听说我府上的武仆长相俊美,一时好奇才想去看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终究男女有别,不能如此罔顾礼数啊!”
在座众人被荣映说懵了,而且荣映话中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心中对几位出现在封家的姑娘们有了自己的考量。
就连楚棻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封泠所说并非假话,而是真的,他无法反驳。
只不过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味道就有些变了。
关系到几位大家闺秀的名声,封泠的话又像是被人误解迫不得已才说出真相,一直不依不饶的楚棻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考虑到今日之事传出去会对自家妹妹的婚事造成影响,楚棻也有点后悔。
主人家没想到一次聚会弄出一桩大新闻,连忙擦着汗转移众人注意力。
而荣映则是趁机离开了座位,他的心太累了,需要找个地方静静。
他走的急,没有注意到身后齐宴也跟了上来。
第5章 挽弓
荣映在瀑布下没有看到的修园原来一直在另一边的小花园里。
他走过去的时候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直接撞在了迎面走过来的修园身上。
如果不是修园及时拉他一把,肯定免不了要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两人站定以后,修园开口问道。
荣映摇了摇头,盯着修园看了一会儿:“修公子?”
修园摸了摸自己的脸,半开玩笑:“难道我长得这么没特色?我们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总归还是见过几次面的,封公子对我不脸熟吗?”
荣映:“记得。我疑问的是修公子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
他指的是在玩曲水流觞的那些人。
修园一脸的无所谓:“没什么意思,还没有赏花来得自在。”
齐宴出现在了荣映的余光里,荣映一笑,换上一副略有些玩世不恭的模样,对修园说:“我听说修公子对武学颇有研究?”
语气挑衅。
修园对荣映的变化没觉得奇怪,被人挑衅脸上也没什么不自在:“略懂一二罢了。”
荣映得寸进尺:“修公子太过谦虚了。”
他叫了身后的齐宴:“修公子一个人赏花太寂寞,齐宴你不是精通各类武学?不如和修公子过两招,也算解闷。”
他看向身旁面色不改的修园:“不知修公子意下如何?”
修园倒是不怎么在乎,他只是好奇荣映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像没事找事。
但仔细琢磨着又不太像。
修园说不出那种感觉,他第一次和眼前的青年接触,之前听过不少有关他的传闻,全是不好的内容。
但今日一见,他有点怀疑那些传言的真实性了。
一个人的眼睛瞒不了人,封泠的眼神很纯粹,虽然表情很欠揍,但对他没有恶意。
于是他说:“切磋一下也是可以的。”
两人在花园的空地里摆开架势,几招下来齐宴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修园也看出来齐宴有伤在身,一方面疑惑封泠让他跟自己过招的原因,一方面又不由得放缓了力道,给了齐宴喘息的机会。
但齐宴还是不出意料的输了。
修园正打算说几句客套话将事情圆过去,荣映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这是?”修园看向齐宴,一脸的疑惑。
齐宴脸上没什么表情,荣映在他落了下风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估计是觉得自己丢了他的人。
修园对今天见到的主仆二人都挺有好感,于是主动问齐宴:“封公子看起来对武学有兴趣,你回去问问他,要不要参加一个月后的武试,只是武人之间的友好交流,点到为止的那种。”
齐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修园抱了抱拳,转身朝荣映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真是两个怪人。”修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道。
荣映走路的速度不算快,他在等着齐宴赶上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掩饰性的咳了一声,换上了封泠常用的语气:“哼,没用的东西,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修园只不过对武学感兴趣,都没有正儿八经的的学过,可是你竟然连他都打不过!”
齐宴垂在身侧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下意识的就往腰间的伤口处挪了一下,想说他是有伤在身所以一时失手,但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用,好像是在博人同情。
“我只是个弓师。”
潜台词是他并不是全能的,什么都会。
荣映又哼了一声,但这次破天荒的没有再冷嘲热讽。他本来的目的也只不过是见一下修园,确定那人真的是可以成为齐宴以后的助力,之所以让齐宴挑战修园,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修园对一个武仆另眼相看。
此番目的达成,他不适合过于吸引修园的注意力,只能以后再想想办法,多给齐宴和修园提供一些相处的机会。
荣映想着,没忍住爆了一声粗口:妈的,他怎么像个急着把两人撮合到一起的媒人?
齐宴跟在荣映的身后,听到动静抬眼看向前面青年的背影,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青年的表情,但他却诡异地察觉到对方有点气急败坏。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齐宴低下头,神情麻木,但仔细看却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刚刚过去的冬季里,封家后院的竹亭不知怎么烧了起来,为了救火,武仆们被允许从距离最近的荷塘里打了水。
最终火扑灭了,荷塘也差不多枯了。
再加上失火时来来往往的人都很慌乱,荷塘边上原本就只剩一堆枯枝败叶还漂在水上的残荷彻底销声匿迹,都被人踩进了烂泥里。
也不知道今年夏天还能不能长得出来。
荣映路过后花园的时候,有下人正在把荷塘里剩余的水排出去,他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看,荷塘已经变泥塘,里面仅剩的一点水浑浊不堪。
正准备移开视线,荣映的目光落到一处,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个是不是莲藕?”
荷塘里忙碌的下人们被吓了一跳,就连跟在荣映身后的几个武仆都没忍住抖了两抖。
没人回话,因为大家还都没反应过来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齐宴往荣映指的方向看过去,淡淡道:“越冬的莲藕,不多见。”
封家不缺吃的喝的,后花园里种的东西不少,能吃的也有,但很少有人去碰,一方面是主人家不在乎那一点收成,一方面是下人仆役不敢打那些东西的主意,所以就任其成熟、腐坏,说实话真的挺可惜的。
荷塘里的藕大多数是入秋就可以挖出来吃了,但封家的人天天就把荷塘当个景儿,压根就没想着水里还有东西,所以差不多都烂在了泥里。
荣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因为一根莲藕就大喊大叫,他是一时激动,没控制住。
他喜欢吃糯米藕,这是他唯一能接受的甜食,打小就喜欢。
可是他穿越过来的时机不对,不当季,莲藕大多不算新鲜,他好久没吃那东西,馋了。
有下人反应过来,手脚麻利的要去挖藕,被荣映叫住了。
齐宴有些心不在焉,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霎时间回神,他一抬头,就看到荣映的手指正对着自己。
“你下去。”他说。
齐宴:“······”
齐宴的眼皮不易觉察的跳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弯腰将衣服下摆整理了一下系在腰间,单手撑着荷塘的边缘跳了下去。
“噗通!”
烂泥里的水分还挺多,齐宴走起来并不费事,只不过荣映明目张胆的去看,他总觉得齐宴的脸色白得不像话。
仔细看看,还有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流了下来。
他在害怕?
荣映眉头一动,没忍住啧了一声:“毛病还挺多。”
他以为齐宴是在怕泥里的脏东西,或是其他的什么。有些人就是这样,对未知的东西有着接受障碍,像是荷塘里的泥水,黄不拉几的又看不清底下有什么,就这样光着脚下去实在考验人的勇气。
荣映吩咐武仆搬了张椅子过来,他在一旁的藤架下坐着,沐浴着初春已经逐渐有了暖意的阳光,眯着眼睛,表面上一派闲适,实际上思绪早就不知飞到了哪里。
身边没有人走动,他的耳边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齐宴走在泥里发出的“噗叽”、“噗叽”的声音,荣映皱了皱眉头,泥水也是水,估计也能淹死人。
脑海里突然多出了一条大江,江上风平浪静、水波不兴,目之所及,不远的地方架着一座跨江大桥,细长的一条,从江的一岸绵延至另一边,桥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他的耳边还时不时传来低沉的汽笛声。
荣映听到汽笛声身子一震,周遭的暖意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骨的冷意。
耳边的声音被蒙上了一层水声,嗡嗡的,冲击着耳膜,他试着睁开眼睛,又酸又涨,身体里的氧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挤了出来,变成了一串串的泡泡,从他的口鼻中钻了出去,他快要窒息了······
“公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耳膜,把荣映从溺水的幻境中解救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睛,扒着椅子的边剧烈喘息,头顶的太阳还是原来那样,暖的。
但他身上的冷汗也不是作假。
荣映的动静太大,反应很激烈,但是除了一身脏污,手中拿着莲藕站在一边的齐宴,没有人敢抬头看一眼。
下人们大多是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主子们的狼狈他们不该有好奇心。
齐宴皱着眉头:“你没事吧?”
荣映闭了闭眼,伸手将脸上的冷汗擦拭干净,原本的兴致勃勃消失殆尽,只剩下噩梦惊醒后的萎靡:“没事。”
声音透着虚弱,落在人耳中软软的。
齐宴闻声看向仿佛瘫在椅子上的青年,眼神中的诧异都忘了隐藏。
荣映又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扶我回房。”
话是说给齐宴听的,他现在的腿比面条硬不了多少,没法走路。
齐宴愣了愣,他的目光从自己沾满泥污的双手上一掠而过,正想说手上脏,不如换一个人扶他,就见一只手从自己的臂弯中钻了出来,接着半边身子一重,荣映已经倚过来了。
荣映找到依靠,勉力支撑的身子立马泄了气,开始慢慢往下滑,齐宴下意识的去拉他。
等到把人拉到怀里,齐宴脑子突突了一下,就想把人扔地上。
可是他只能想想。
他要是真的把荣映扔地上,下场一定很惨。
第6章 挽弓
之前就提到过,荣映并不是真正的封泠,他也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荣映生于21世纪的地球,24岁之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没几年的新生社畜,每天过着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