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两年下来人都佛了。
两周前,公司有一个“豪华游轮两日游”的名额,荣映所在的部门一二十个人抽签,荣映欧气爆发,抽中了。
等他收拾了行李起了个大早赶去那个组织了“两日游”的旅行社,看到了大巴车上粘着的红色条幅,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豪华游轮两日游”是简称,至于它的全称,前面还要再加上“渡江”两个字。
荣映当时放下行李就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是海上游轮,泰坦尼克号那样的。
不过,渡江游轮就渡江游轮吧,好歹是出去玩了,比起正在上班的那些同事们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就这样自我安慰以后,荣映跟着旅行社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到了邻市的一个破破烂烂的码头,不过好在那游轮表面上看着还挺像样,他也就没多纠结就跟着人群一起挤了上去。
第一天一切都好,翻新的游轮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荣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就打算到甲板上晒晒太阳,当时游轮恰好要从渡江大桥下经过,荣映就背靠着栏杆,顺便观察桥底的构造。
大工程就是不一样,光是看着就能看出一种气势来。
荣映正感慨,游轮驶出大桥,阳光照到脸上的那一刻,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的荣映就从手指缝里看到正对着他的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
随着黑点离他越来越近,他也逐渐看清,那是一个人……
往事不堪回首,荣映至今不肯相信自己是被一个跳江自杀的人给砸到水里淹死的。
再然后,他迷迷糊糊的随着人群排着队走过了奈何桥,正准备接过孟婆递过来的一碗孟婆汤时,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突然就把他从人群中提了出来。
“你,暂时不能去投胎。”
语气严厉,冷冰冰不带一点温度。
之后,荣映被带到一间屋子里,和他们公司的办公区格局差不多,里面分成了一个个小隔间,还有不少人在办公。
除了工作人员,他到时候里面还站着一个男人,那人低着头,听到开门的动静才朝荣映这边看了一眼,荣映不知怎么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戚,他对着那个西装笔挺精英范,明显与房间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高大男人点了点头,虽然不见对方有什么回应,荣映也不生气。
没什么好气的,大家生前可能是天差地别,但现在死都死了,计较那些没用干嘛?
带他来的那个黑兜帽没有关心房间里的其他人,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在荣映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他身上之后,递给荣映一份文件,一板一眼道:“我刚看了一下你的资料,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阳寿未尽,按道理说我们应该把你送回去。”
荣映听到“按道理”三个字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先别高兴。
果不其然,黑兜帽顿了顿,接着说:“但是你又确实是死了,再加上你死的时机很不凑巧,我们这里负责借尸还魂的部门前不久因为公司裁员刚给撤消,所以说你要回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荣映张了张嘴:“什么办法?”
黑兜帽咳嗽一声:“自救。”
荣映:“……”
说实话到现在荣映都不明白对方那个“自救”是什么意思,不过因为据说他没有投胎的权限,要想继续活着只有复活这一条路,所以荣映只能选择跟着黑兜帽一起去了一个实验室一样的地方。
黑兜帽,也就是荣映的负责人,叫做卫尚。荣映按照他的指示躺进一个胶囊状的密闭空间里,眼前一黑再睁眼就成了封泠。
颇显人道的半个小时适应期里,除了荣映,一切都是静止的,这也就给了他一点时间去接受现在所处的世界和封泠的身份背景,以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卫尚的声音在荣映的脑海里突兀的响起,他对荣映解释此行的原因,说是自救的方式就是完成相关的任务,而实验室为他发布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折磨这个世界的男主,齐宴。
······
封父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儿子在院子里不知怎么地昏了过去,他紧张了一瞬,一只脚都要踏出书房的门槛,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封父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后吩咐道:“告诉小姐,让她去看看。”
说着,自己关上了书房的门。
听到下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封父倚着门叹了口气,前几天和一个老朋友聊天的时候提到了各自的小辈,老朋友说起自己的儿孙一脸自豪,封父当时就是情不自禁的抱怨了一声自家儿子不懂事,没想到那个老朋友立马就激动了起来,拉着他的手一直摇,让他不能不在意。
原话如下:“养不教父之过,对儿孙们的教导不是小事,千万不能不当回事!”
然后对着封父就是一通教育,还传授了他一套教导儿孙的秘法,第一条就是让家里人不能太惯着。
不能惯着······
封父自觉对着儿子那张脸是狠不下心来,现在听到儿子可能生病了的消息虽然担心,但···谁能没有点小病小痛,自家儿子都那么大个人了,有点什么事自己就眼巴巴的凑过去,不是惯着是什么?
所以他不能去。
而封清是姐姐,探望、关心弟弟很正常,算不上惯着,所以让她去就可以了。
荣映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帷帐。齐宴在不远处守着,荣映觉得无聊,正想要和他说说话,问问那根被刚捞上来的莲藕怎么处理了,那边房门就被推开了。
封清走了进来,身后一众侍女鱼贯而入,手上还都捧着各式木盒和托盘,荣映单手支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不料手臂无力的情况还在继续,手下一软又跌回了床上。
齐宴敛眉垂眼站在一旁,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封清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将东西放到桌子上,而她自己则是快步走到床边,把荣映扶了起来,顺手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
“我没事”,荣映冲封清笑了笑,“就是正午在太阳下晒了太长时间,头有些晕,我躺会儿就好了。”
齐宴闻言不着痕迹的瞥了床上的人一眼,晒了太久?他们在荷塘边呆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而且初春正午的太阳根本不毒。
虽然不知道封泠为什么不说实话,但齐宴觉得,对方当时像是被噩梦魇着的样子不会是作假。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连人命都不当回事的纨绔,什么梦会把他吓成这样?
齐宴有些好奇。
“找大夫来看过了吗?”齐宴发呆的时候,封清已经用手去试弟弟额头的温度了,“你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平日里的补品也不好好吃,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前些时日爹他托人买了几根野参,这次可不准再偷偷把药汤倒了。”
荣映顺着封清的视线看过去,几个侍女已经把桌子上的木盒打开了,里面赫然是几株药参。他看不出来这些东西的好坏,但光是看着也能看出肯定不便宜。
荣映摆手:“我身体好着呐,哪里用的着吃这些?拿走拿走,爹买的让爹去吃,天天吃这个非把我吃吐了不可!”
封清却像是听多了弟弟这样的话,她脸色不变,显然并不准备把弟弟的反抗当一回事,她抬手招来自己的贴身侍女:“把楚大夫找来给公子看看,再顺便把野参拿去厨房,交代他们加在公子平日的膳食里。”
荣映听着她安排,想说自己真的没事,被封清瞪了一眼,就缩着脑袋不敢再开口了。
其实封清和他印象中古装剧里的大家闺秀的形象差不多,都是温婉和顺的,但唯一不同的一点,也不知是不是受原主影响,他不太敢对着这位笑意盈盈的姐姐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就好像,敢反驳的话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荣映沐浴着封清温柔恬静的笑,梗着脖子听那个已经见过几次的老大夫把脉之后的嘱咐话语,而封清则在确定弟弟没什么大碍之后,就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了。
走到门口,她再次回过头,不厌其烦的重复:“不要忘了吃药。”
看到人离开,荣映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后脚就有人把补药送了进来。
荣映:“······”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向自封清进来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齐宴,皱着眉头恶声恶气道:“你,赶紧把这些喝了,一滴都不许剩!”
齐宴的手指痉挛一样跳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愣了片刻,没有反驳,只是木然的端起装有野参汤的药碗喝了下去。
荣映见状,虚脱一般滑进被子里,哎呀妈呀他可太难了,应付男主的同时还要应付他现在这个身份的家人,想要拿自己用不上的药材来给小可怜男主补补身子,都得装作一副是自己不愿意喝让他帮忙毁尸灭迹的嚣张模样。
封清也是,拿这么多补药来干嘛,他亲弟弟早就死了,他一个暂住居民,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身体补的再好也没用啊,他要是真喝了不就成了暴殄天物?
就好比明知道瓦罐是漏的,还非要往里面添水。
第7章 挽弓
封清及笄那年定下了婚约,对方是封父在文苑相交多年的好友的长子,名叫单庭。荣映因缘巧合之下曾见过未来姐夫一面,对他的印象就是一表人才,与封清很是般配。
但是因为前几年单庭一直奔忙于前程,无暇他顾,所以两家商量之后,就把封清的婚期往后推了推,直到今年,那家人总算是传来了准信,姐夫高中探花,可以喜上加喜了。
封父与好友定下了婚期,就在三月底。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离封清出嫁的那天越来越近,封清本人与平日相比并无异常,倒是其他人,比如荣映,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嘴角咧着一整天都没放下来过。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二十八,封家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绸,就连两扇朱门上的大红喜字,都是封父亲自动手泼墨写就。
封家后院,丫鬟仆役们忙中有序,来来往往间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荣映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热闹场景一时不免有些感慨。
成亲了啊。
他死前还是单身,连个对象都没有,更别提结婚了。但是先不管婚后如何,眼前的场景光是看着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幸福的,他如果顺利复活,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
婚礼是不用想了,他的财力最多能支撑他出国做个登记。两个人在父母面前过个明路,两家人坐到一起和和睦睦地吃个饭,对他来说就是最理想的情况了。
哎~
他还是先活过来再考虑这个事吧,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
封清的房间里,为她梳妆打扮的是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女子,是单庭已经出嫁的大姐,单绾。
单家人都知道封清自幼没了娘,单夫人担心封家请的婆子用着不称心,所以特意叫了自己女儿回来,让她帮封清处理上轿前的所有事宜。
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得出来,单家很是看重封清这个媳妇。
“好了。”
单绾用一支金钗把封清脖颈下的头发固定住,她双手扶着封清的肩膀,站在她身后一起看向两人面前的铜镜:“清儿今天真好看,单庭那臭小子见了不知道要有多高兴,真是便宜他了!”
封清笑了笑,她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单绾:“姐姐说笑了。”
话音刚落,荣映的声音就在屋外响起:“姐,你好了吗?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街口那边,马上就要过来了。”
单绾连忙回应:“好了好了。”
荣映推开房门,先是对着单绾问了一声好,见了一身红装的封清更是不掩眼中的惊艳,他上前一步,将脸凑到封清眼前,满心满眼的笑意:“姐你今天真好看!”
封清伸手把他的脸推开,神色虽是淡然一如往昔,但两颊的红晕出卖了她:“就会油嘴滑舌。”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单绾姐姐。”
“对对,封泠说的没错,我刚才就说了,清儿可好看了,比我见过的所有新娘子都好看!”单绾极为捧场道。
“看吧,单绾姐姐都这么说了,我可没说谎。”
荣映笑嘻嘻的没个正形,看到封清害羞了也不再逗她,他蹲下来,双手扶着椅子的两边,从下往上的看着封清,说出来的话是少有的正经:“姐,你要嫁人了,我背你出去。”
封清抿了抿唇,轻声道:“好。”
大门外,头上别了朵大红牡丹的媒婆看到姐弟两人出来,将手绢一甩,高声喊:“新娘子出门了!”
声音高亢洪亮,甚至脸上故意贴上去的媒婆痣都顺带着抖了几抖。
有人点燃了墙角的炮仗,荣映背着封清踏过封家高高的门槛的那一瞬间,鞭炮声伴着漫天散落的细碎红纸,洋洋洒洒的落了两人满身。
喧闹的环境下,封清双手紧紧搂着背着自己的青年,感受到他的胸腔震动了几下,刚抬起头,就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荣映的嘴巴动了动,声音虽然被鞭炮声掩盖,但并不妨碍封清知道他说了什么。
“姐,你要幸福。”
封清愣了愣,片刻后整张脸埋进了荣映的肩膀。
感受到肩头的温热,荣映面色不变,他从人群中走过,脸上带着笑,直到把人背到同样身着红衣的单庭面前。
“我把姐姐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