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庭正打算说话,就见封清已经自己从荣映背上跳下来,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然后荣映就看到原本还算镇定的姐夫脸色爆红,他颤颤巍巍的握住了封清的手后,还不忘抖着声音向荣映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一辈子对清儿好。”
话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单家独子今日成亲,娶得是封家的嫡小姐。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整个蟾宫城的百姓们都轰动了,单家也很作面子,除了在家里摆宴招待上门喝喜酒的宾客之外,还在大门正对着的那条街上摆起了流水席,不管有没有送上贺礼,任何人都可以来吃饭。
一时间,凑热闹的人把那一整条街都给堵满了。
单家后院,宴席已开,桌上的人推杯换盏,坐在主桌上的荣映那里更是成了重灾区。
封父的威严没人敢挑战,而同样做为今日主角之一的新娘的弟弟的荣映就没那么好运了,除了长辈举杯不得不喝之外,更有同辈人看热闹一样的劝酒,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喜宴开始不过一刻钟,荣映就醉的差点滑进桌子底下。
封父心疼儿子,单庭也是个有眼色的人,见此情景立刻派人搀着荣映去了客房。
离开了后院,荣映还在嚷着要喝酒,他一直乱动,令单家的仆役无从下手,急得额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
不止如此,他还单手圈着仆役的脖子,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不喝就是看不起他,是兄弟就一起喝酒,那仆役就是个打杂的,若不是今天太忙人手短缺,平日里是轮不到他出来招待客人的,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时就被吓得不轻,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了单家就被荣映派去帮忙做杂活的齐宴恰好路过,见此情景,他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要送去厨房的一袋面粉,往廊下走去。
“把人交给我吧。”
他把荣映从单家的仆役手中拉了出来,那仆役见过齐宴,知道齐宴是荣映带来的人,所以立刻松手,一脸的如释重负:“那封公子就交给你了,你的面粉是要送去厨房吗?我替你送过去。”
齐宴愣了一下,他将整个靠在自己身上的荣映往外推了推,说道:“那就多谢了。”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仆役摆着手,像是怕齐宴后悔,三两步过去,将面粉袋往肩上一甩,没一会儿就跑不见了。
廊下仅剩齐宴和醉的不知今夕何夕的荣映,齐宴叹了口气,拉过荣映的一只胳膊把他架起来,往客房走去。
荣映还在嘀咕,但齐宴不是那个仆役,他死死压制着荣映不让他乱动,脸色冷,下手也狠,不知道是故意趁机报复还怎么样,手上的力气很大,一点也不顾及荣映会不会因此受伤,把荣映勒的一张脸都泛青了。
“咳咳咳!”
荣映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齐宴听到声音如梦初醒,他看了看四周,单家与封家的武仆分散在单家各处,为的是保护众人安全,以及确保今日喜事上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齐宴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放在荣映脖子上的手,看到荣映白白细细的脖子上留下了两道青色指痕,他脸色稍变,下意识的就去拿手抹,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然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把指痕抹掉。
“疼···”
荣映带着哭腔的声音贴着齐宴的耳朵响起,齐宴手一抖,没忍住手下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这一下,荣映直接用手抓住了齐宴的手腕不让他动:“别碰,真的好疼···”
语调又轻又软,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淡淡的酒味,齐宴停下来脚步,他的心跳的很快,突然很想看看荣映此刻的表情,即使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
就好像他现在一看,有什么东西就会超出自己的预想,变得不一样。
齐宴:“······”
齐宴深吸了一口气,他尽力去忽视挂在自己身上的醉鬼,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半抱半拖着,期间不管荣映说多少话他也只当是没听到,千辛万苦终于带着荣映来到了客房的门口。
单手将门推开,闹腾了一路刚刚才安分那么一会儿的荣映不知道是哪个开关又被打开了,他猛地将齐宴推开,却因为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还要喝酒,咱们一起去喝酒啊,我真的没醉!你看我都能自己起来。”
荣映一边说着,一边单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无奈被酒精充斥的大脑早就不受控制,所以他试了几次都没能起来。
“呜~”
再一次摔回地上,荣映一脸的呆滞,齐宴正要伸手去拉他,结果刚一靠近,就见荣映抬起头看他,眼中还带着泪,像是要哭。
“你···”齐宴的话刚出口,荣映就哭了起来:“呜呜,我是不是残废了,我站不起来了,呜呜。”
齐宴不说话,荣映就一直哭:“我一定是残废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过我,你肯定要报复回来,我···嗝儿···不过···嗝儿嗝儿,我怎么老打嗝儿,嗝儿,我都说不··嗝儿,不了话了,嗝儿······”
齐宴:“······”
他真是个傻子,竟然在听到这人说什么复仇之类的话的时候还想着认真去听,到头来···果然一个酒鬼的话,只有傻子才会想认真去听,去···信。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听到什么话。
“起来。”
齐宴弯下腰拉住荣映的手臂,双手架在他腋下,一把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一直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难得的一句僭越话语,齐宴声音很小,但荣映还是听到了,他委屈的瘪了瘪嘴。
齐宴见他又要哭,没忍住凶了他一句:“再哭!”
两个字,生生把荣映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齐宴见状,眼中难得浮上几分笑意:“听话,别闹了,老老实实回房睡觉。”
荣映任他架着往房里去,歪歪扭扭的靠在床上,只齐宴给他脱鞋子的功夫,再一抬眼,人就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齐宴:“······”
不知道这人醒来后还能记得多少,或许自己今日对他的所作所为他都记得,然后察觉自己的恨意,以及今日的逾越之处,不过······
齐宴给荣映盖好被子,转身出了客房,后果是怎样他都接受,但是把门带上的一刹那,同样被他关起来的,还有今天不该生出的悸动。
第8章 挽弓
第二天,荣映醒来的时候有点懵。
他不是在单家喝喜酒,怎么回来了?
房门被推开,齐宴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对上荣映的不明所以的眼神,他的态度诡异的比之前好了许多:“公子醒了?昨日你喝多了酒,睡在了单家的客房,宴席散后才被老爷带了回来。”
“哦,这样啊。”
荣映头疼欲裂,捂着脑袋怎么都想不起昨天的事,眼前突然多出一样东西,荣映抬起头去看。
齐宴面无表情:“厨房给公子备好的醒酒茶,喝了应该会好点儿。”
荣映伸手去接,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偷偷抬眼看向齐宴:“那个···”
齐宴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低着头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公子有事?”
“没,没有。”不确定自己昨天喝多了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荣映心虚地摇了摇头,见齐宴转身要走,他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口叫住了齐宴:“那什么,我跟你提过的,前些日子修园派人送来了请柬,说是要请我们去参加城外的一场武试。”
齐宴回身看向他,不明白他这个时候突然提到武试是什么意思。
荣映放下杯子,从一旁的书里抽出了请柬,“我对那个没兴趣,但修园这个人即使不能结交也最好不要交恶,所以这场武试我决定让你代替我去。”
说这话时荣映一脸的不在乎,反正他是不会说自己看到修园这张请柬时有多高兴,毕竟齐宴早点和修园勾搭上,就能早日走上人生巅峰,自己也就能早点完成任务复活。
见齐宴还在发愣,荣映把手又往前伸了伸:“在发什么愣?拿着啊。”
齐宴的目光不知不觉的移到了荣映的手上,片刻后,他接过请柬:“好。”
四月初,暮春时节已过,风中已有柳絮飘飞。
傍晚时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止住了荣映想要出门看看的心,他命人搬了张藤椅放在檐下,整个人窝进椅子里,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人还没有回来?”
一旁陪侍的小厮往雨幕外看了看,道:“禀公子,齐弓师还没回来,或许是被这场雨拖住了脚步。”
荣映翻了个身,懒懒道:“也对,下这么大雨,他应该会等雨停了再回来。”
话音刚落,院门口突然有脚步声传来,荣映急忙起身去看。
齐宴冒雨一路跑回封府,到了荣映的小院门口,还没来得及迈步跨过门槛,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屋檐下的一双眼睛。
彼时荣映整个人半坐半卧在藤椅上,他的身上搭着一张白色兔毛毯,头发有些乱,因为有些急,看过来时的眼神中还有没来得及隐藏的担忧。
齐宴本来要落下的脚步停在了半空,他低下头,收起不该出现的情绪,稳步进入到了院中。
“公子。”
荣映看着他头发上不断滴落的雨水,以及他湿透的衣衫,皱了皱眉头:“怎么没有带把伞?”
“赴会之时没想到会下雨。”
荣映从藤椅上起身,随手一甩,手中的毯子的径直将齐宴兜头盖住:“那你不会等雨停了再回来?本公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蛋?”
齐宴眼前一片白茫茫,说实话他也不只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同是参加武试,其他人大多是选择在修园安排的别院中休息一晚,要不就是多在会场停留一段时间,等待雨停。只有他一个人,不顾修公子的挽留,一头扎进风雨中。
双手抓着毯子,齐宴闭了闭眼睛,隐约嗅到了与公子身上相同的气味,他猛地睁开眼睛,将毯子从头上扒拉下来,用手紧紧攥着。
荣映还在说些什么,齐宴全没有听进去,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青年,脸色一会儿变了一个色,神情复杂。
“怎么不说话?我问你武试的结果,你没有跟上次那样又丢了本公子的人吧?”
齐宴回过神,将所有的情绪如数隐去:“此次武试并非简单打斗,只是大家聚在一起谈论了些武学上的东西,说不上什么结果不结果。”
“是吗?”荣映背着手看雨,声音幽幽,仿佛染上了雨水的潮气,听在人耳中朦朦胧胧:“那那些人有没有欺负你,是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看你不起,要是有,你可以如实告诉我,我封泠手下的人,没有平白受人欺负的道理,说出来,我会给你出气!”
齐宴想起来在武试上见到的赵家小姐,默了默,他用余光看向院子外面隐隐绰绰,自他去参加武试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影,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多虑了。”
而且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说,荣映也能从跟着他的那些护卫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荣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开眼,他这也是迫不得已,是卫尚说现在还不是齐宴离开蟾宫城的最好时机,他自然要严防死守,不能给齐宴任何逃走的机会。
不过快了。
荣映偷偷看向齐宴,两边嘴角向上微微翘起,时机马上就要到了。
齐宴离开后,荣映招了招手,守在墙外的一名武仆跳了进来,半跪在地上:“公子。”
“起来回话吧。”
“是,多谢公子。”
荣映一边端着杯茶水喝水,一边往藤椅那边走去,懒真的是会变成一种习惯,他来到这个世界别的没学会,倒是被封家养尊处优的生活惯出了一身毛病。
所以说他还是早日离开的好,不然日子久了,到时候就算复活了,说不定也会变成一只混吃等死的米虫,失去独立生存的能力。
为了保留住自己勤劳小蜜蜂人设的荣映:“武试上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
“特别的事?”武仆想了想,道:“倒是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不过···”
想到自己是被派去监视齐宴的,武仆觉得还是要把和齐宴接触过的人中,唯一有那么点特殊的人挑出来仔细说道说道的好:“中途休息时,属下看到赵家小姐去找了齐弓师,两个人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功夫,赵家小姐就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
荣映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听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吗?”
武仆一脸愧色:“我们没敢靠得太近。”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没听到就算了。”荣映心颇大,他舒舒服服的往藤椅上一躺,挥了挥手:“好了,任务完成的不错,带着你的人一起下去领赏吧。”
武仆一脸喜色,对着荣映拱了拱手:“多谢公子!”
入了夜,荣映洗过脸,阻止了小厮要帮他拿擦脸布巾的动作,自己从架子上抽了一条毛巾,放进热水中浸了浸,捞出来拧干,热腾腾的擦了脸。
“好了,你出去吧,把水端出去倒了,然后就可以回自己的房中睡了,我这里不需要伺候。”
“是。”
小厮早习惯了公子日常生活中的这个变化,他端水出了门,正要放下水盆回身关门,从一旁伸出来一只手臂拦住了他:“我找公子有事,你先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