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老儿就静待教主佳音了。”杜鸿轩颇为识趣的告退。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鸿宇坐在桌边,透过开着的窗目送杜鸿轩离开。直到望不见背影,才收回目光,眼睛在窗外的树上掠过,手指微微曲起,在桌上轻叩几下,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突然道:“说吧,燕飞在哪儿。”
虽是问句,语气却颇为肯定。
知道主上是在问自己话,躲在树上的影二轻轻翻进房中,低头跪在苏鸿宇面前,老老实实答道:“回主上,燕飞现于影卫营大牢中。”还是他跟着统领大人去捉的。
“凌之呢?这么大的事,怎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听主上提起统领,影二的心立刻高高提起,左思右想不知该怎么答,索性缩着头装死,希望能逃过一劫。
向来有问必答的影卫居然没出声?事出反常必有妖,苏鸿宇眼睛一眯,影二绝对有事瞒着他。他试探性地问:“凌之呢?”
“......统领他......属下...影一......这......”正纠结间,一股极其磅礴的威压凭空显现,几乎不给影二丁点反应时间,直挺挺压在他身上。骤然遭遇如此重压,影二来不及提起内力相抗,原本挺直的背被迫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冷汗瞬间布满全身。
“凌之在哪儿?”
冷淡而颇具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硬生生把原本的疑问念成了胁迫。
主上这段时间太温和,竟让他不觉间失了分寸!杂七杂八的念头瞬间被清出大脑,唯有“服从主命”一个念头占据了全部的思绪:“统领昨晚离教,目的未知。属下冒犯主上,请主上降罪。”
“自己去找影一领罚。”苏鸿宇丢下这一句话,衣服都来不及换,只草草拢好外套,就运起轻功往影卫营而去。
被人打扰的烦躁,对影卫吞吞吐吐的不满,还有对景凌之擅自行动的担忧,种种情绪纠缠在心里,一股不详的预感蔓延开来。景凌之临行前抓了燕飞,那就是说,他的去向与燕飞有关。若真如此,必有危险在等景凌之自投罗网。
苏鸿宇不知道燕飞为何要引景凌之离开衡教,也不知道景凌之为何明知陷阱仍要踩。他只知道,自己想去找景凌之,得先探清楚情况。别救人不成反拖了后腿。
必须撬开燕飞的嘴问个清楚,不计任何代价。
理清楚思路,苏鸿宇本就运到极致的轻功又快了几分,不多时就来到影卫营,熟门熟路往大牢的方向而去。
没走两步,忽然想起似燕飞这般重要的人物,必定不会被关在普通牢房里,又匆匆掉头,赶往刑堂。
那里有影卫营的密牢,极为隐蔽,易守难攻,曾经就连景凌之都被关在里面,险些丧命。
苏鸿宇脚下带风来到石壁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发热的脑子冷静一点,重新确认过景凌之曾教给他的办法,然后提掌,闪电般在墙壁上连拍数十下。
石壁侧移,露出其后幽暗的隧道。
“你们守在这里,不必随行。”苏鸿宇吩咐跟在身后的影卫留在原地,自己则大步流星沿隧道往里走。
没多远,就听到影一的声音:“燕阁主,您还是早些交代吧,也能免些皮肉之苦。”
苏鸿宇一顿,影一在他面前从来恭敬有加,倒不知他还有这么......阴森的一面。
“交代什么?”紧接着是燕飞的讥讽,听声音中气十足,看来是还没来得及吃苦头,“影卫营的手段老夫不是没领教过。不过是一毛头小儿,老夫可是衡教阁主,连苏煜齐都让老夫三分,还会怕你不成?”
“燕阁......”影一还要再审,一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他。
“今时不同往日。”苏鸿宇推门而入,“昔日父亲让您,是念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座与父亲不同。你吃里扒外,私通东华派,派人刺杀本座,真当本座是死的不成!!”
一语出而一室寂静。
唯有墙边燃着的火烛被苏鸿宇盛怒之下骤升的气势一震,“啪”一声爆裂开来。
影一早在苏鸿宇进来时就以跪在地上,此时被张扬在空气中的怒气一激,只能死命缩成一团,敛息之术被他使到极致,丝毫不敢触主上的锋芒。
燕飞却是感觉不到刑堂的压抑一般,嗤笑一声,毫不在意,老神在在将身上的粗布囚衣整理一番,抚平袖子上的褶皱:“教主大人,说话可得讲究证据。您有何凭证证明老夫叛教?”
瞧着燕飞故作不屑的样子,一心想问出景凌之去向的苏鸿宇简直咬碎了后槽牙。好在一丝理智尚存,知道不是发泄的时候,绷紧了脸上的表情,冷言道:“果真是父亲让着你三分,否则,堂堂阡阁阁主怎会不知晓,影卫营办事何时要过证据?本座说的,就是证据!”
“你!”燕飞终于维持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脸色铁青:“苏煜齐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心狠手辣、行事乖张、一意孤行,衡教有你这样的教主可真是好大的运气!”
燕飞骂得再狠,自己也不会少块儿肉,反倒是景凌之,多拖一会儿就多一点危险。
苏鸿宇分得清轻重缓急,懒得多看燕飞一眼,径直走到影一面前,问:“知道凌之去哪儿了吗?”
影一连连点头,麻利报出一个地名。
苏鸿宇认真记下,然后一指旁边不肯消停的燕飞:“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要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影一猛一抬头,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俯下身。
抓了燕飞已经有一整天,不敢用刑,不能伤到他,只能言语相击,作势恐吓。燕飞正是摸透了这一点,气焰无比嚣张,也使得整整一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若是能放开手脚,影一有把握,凭他的手段,连小时候什么时候尿裤子都能扒得一清二楚。
可......他毕竟是阁主啊,就算勾结外人,祸害衡教,也要收集齐证据,召集所有阁主共审。影卫营私下动刑,这从未有过。若被其他阁主发现,那......
“只要能留他一条命,”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影一听到主上一字一句地说,“不问手段,我只要情报,听懂了吗?”
这次,影一答的干脆利落:“是,属下遵命。”他早烦透了燕飞的油盐不进,更不用说,死去的兄弟们的仇,绝对有燕飞的一份。
影一不愧是影一,苏鸿宇换身衣服的时间,他已经捧着情报等在屋外。
将最后一件暗器妥善收好,苏鸿宇一整劲装,把乌鞘长剑斜插入腰间,最后检查无误,拉开门,一身血腥气息的影一双手奉上一张纸。
苏鸿宇看罢,记下上面的内容,收起这张纸,问:“其他人准备的怎么样?”
影一沉声回到:“苏七教习已等在外面。属下已派人去接易渊阁主,即刻便到。”
“很好。本座走后,衡教戒严,由你统帅影卫营,监管衡教,捉拿可疑人员。你拿着本座令牌,若有人胆敢离开,不论是谁,格杀勿论。”或许会有误伤,但若此次不能将东华派细作彻底铲除,之前的准备尽数付诸东流不说,一旦对方有所警觉,再想把人揪出来可就难了。
“是,属下必不辱主命。”
“交给你了。”既然是凌之看重的人,想必不会辜负他与凌之的厚望。
苏鸿宇跨马扬鞭,披着浓郁的夜色,带领准备就绪的影卫们呼啸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居然40章了。
小剧场:
苏鸿宇:犹豫就会败北。没错,说得就是我!
---------------
第41章
==============================
“距离王家村还有多远?”
一夜不停的赶路,就算一行人兵强马壮,个个身负内力,此时也都感到疲惫,马匹也有些受不住。
苏鸿宇命所有人原地休整,自己拿起水囊灌了口水,问身边的苏七:“距离王家村还有多远?”
苏七拿着张地图辨认一番,回道:“以之前的速度,再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苏鸿宇只恨不能一鼓作气直奔王家村,却也知道这不现实。用长时间奔袭后人困马乏的队伍去和养精蓄锐的敌人拼,但凡有点常识都知道这不可取。
因此他也只能忍着心中的焦急,吩咐苏七:“传令下去,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是。”苏七收起地图,比划出几个手势。
安静倚靠在马边随时待命的影卫们看了,四散开来,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己在这附近溜达着休息觅食,自己则掏出干粮就着水匆匆咽下,寻了个隐蔽安全的地方闭目养神。
苏鸿宇正准备休息,忽见三个影卫各自远远走开,明显不是要休息的样子。他问一旁的苏七:“他们这是......”
知道眼前的不是原本的主上,苏七也就不奇怪这人会问出这么浅显的问题,只是解释说:“此地毕竟是野外,不可放松警惕。影二十四他们负责警戒,您放心休息便可。”
“还是我去吧。”说罢,苏鸿宇叫回那三个影卫,不顾他们惊异的眼神让他们去休息,自己则找了颗够高的树,轻飘飘上了树,寻了一处枝干盘坐调息,居高临下监听四面八方的动静。
他自认武功最高,之后还有硬仗要打,这戒备四周的活儿还是自己来干更好一些。
况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鸿宇总觉得几日不见,苏七对他的态度虽不见恶意,却也奇怪了不少,让他有些不自在。最了解苏七的景凌之不在身边,他也就能避则避了。
被留在原地的苏七眼看苏鸿宇离开的身影隐在树冠下,变得不太真切。他收回目光,没去休息,而是自寻了颗稍远些的树,挑好地方,选了背对苏鸿宇的方向,脚踩枝桠倚靠在树干上,拿出干粮快速吞咽起来。
不说别的,单论品行,这人确实配得上自己徒弟如此包庇纵容,予取予求。
那么,在一切结束之前,就让他来守好此人的后背吧。
有翅膀扑棱的声音渐渐靠近,苏鸿宇和苏七不约而同凝神细听。
不同的是,苏鸿宇抬臂接住直挺挺朝他撞过来的信鸽,苏七则在动静消失后重新放松身体。
凭着鸽子胖到没朋友的身材和睥睨天下的黑豆眼,苏鸿宇认出这好像就是之前书房里从他手上逃跑的那一只。
摸头的手被鸽子缩头躲过去,看它斜睨了自己一眼,不耐烦的探出绑着小竹筒的爪子,整个一“暴躁老鸽”的模样,苏鸿宇不由一笑,焦躁的感觉消退了些。
他取出竹筒里的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名,是距离王家村不远的县城还有一个名字,田武,东华派的长老,位置不低,主要负责联络燕飞及其他埋在衡教的暗棋。
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也肯以身犯险去王家村,想来是还没收到燕飞被捕的消息,也想不到燕飞反水得这么快。
知道了对面的底牌,之后的仗能打得轻松一点。
况且,东华派都这么大方,他不笑纳岂不是浪费对方的一片苦心?
休息过后再出发,果然如苏七所说,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地方。
只不过,这王家村看起来真超出了苏鸿宇的预期。
说是王家村,实际也不过十几户人家,木质的房屋,简陋的屋顶,四散分布,蜿蜒的小路穿过破旧的村落一路向远方延展。离村不远处是一片片的农田,马上就是收获的季节,田里的庄稼看着却七零八落。
与衡教脚下的村落比,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了。
苏鸿宇一声令下,影卫们极快的分散开,没用多长时间就把这个小村庄摸了个遍。
“情况如何?”苏鸿宇问。
似乎是小头领之一的影卫单膝跪在苏鸿宇脚边,答道:“回主上,王家村十三户人家共六十三人全部死亡,只找到一个孩子。”
影卫平平淡淡说出话在苏鸿宇听来不蒂于晴空霹雳,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除了那个孩子,都死了?”
“是。”这边影卫刚回完话,那边就有影卫带着一个稍矮些的人走过来。
那个孩子满是惊恐,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都在抖,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身上的粗布麻衣沾了不少土,肩上还有大片暗红的痕迹看不真切,大概是躲在什么地方时蹭上的。他双手被反剪使不上力,脖颈的衣服被影卫揪着,唯一能动的两条腿在空中胡乱扑腾不止。
影卫就这么提着孩子,把人提到苏鸿宇面前,手上使了力迫使他跪在地上,自己才学着小头领的样子单膝跪下,垂首复命:“属下影三十七,见过主上。”
知道眼前的是个大人物,根本逃不了,脏的和个泥鳅差不了多少的男孩不在挣扎,扬起头,问:“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苏鸿宇低下头。
穷困的生活让男孩吃不饱饭,整个人发育不良,瘦瘦小小的一团,四肢比筷子粗不了多少。枯黄宛如野草一样的头发看得出曾被主人好好打理过,此时也沾了泥土,被半干的血黏成一缕一缕的模样。
这样一个困于贫穷的孩子,他前世也只是还上学时在电视上见过。
之前明明怕得要死,现在,在影卫无形的压力下,居然还能口齿清晰的问出话来。
苏鸿宇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男孩口齿清晰道:“之前一群黑衣服的人突然闯进村里到处杀人。一个黑衣服的哥哥偷偷救了我,让我躲在地窖里。”
影三十七佐证道:“回主上,属下确实是在一处地窖找到这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