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遥摸摸孩子的脑袋,心里苦:他爹怎么会针对不懂事的小孩子?要罚的是他和符弈辰啊。
齐文遥也不会跟景儿说清这些,蹲下平视说话,“不早了,该睡觉了吧?”
“嗯嗯!”景儿不住点头,眸光兴奋。
齐文遥原来有些不解,想了一下发现最近景儿处于比较困难的阶段。
昭嫔觉得景儿的身体转好,又不用在宫人面前隐瞒病情,就叫景儿一个人在大宫殿里面睡觉。齐太傅心疼景儿,却知道一个储君需要什么样的素质,教课起来就特别严肃,对功课要求格外多。
景儿的心里很不好受。搬出冷清的宫殿,认了哥哥和老师是好事,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怎么照顾他了?为什么自己要做那么多功课?
齐文遥明白景儿正处于迷茫的时期,更心软了,“洗澡了吗?”
如果景儿说没洗,他会帮忙的。
“洗啦。”景儿却给他省事,“可以睡觉啦。”
齐文遥满意,准备带着景儿就寝。
景儿不从,向着符弈辰张开手,“哥哥抱我。”
符弈辰不赞同地皱了眉,“你都多大了。”
“你刚才抱了文遥哥哥呀。文遥哥哥比我大多了。”
“……”符弈辰皱皱眉,还想解释一下。
“你抱他过去吧。”齐文遥下令了,“谁让你今天乱叫爹来着?”
符弈辰理亏,听话抱起景儿往床铺那边走。
齐文遥跟过去,琢磨着景儿会不会踢被子。他一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不是该让宫女帮忙照看着点?
他没琢磨出来,符弈辰已经帮景儿盖好了被子,无视渴望的小眼神给齐文遥说,“你哄他睡觉。”
“我不用哄。”景儿主动说,“你们陪着我就好了。”
说着,景儿坐起来,伸出手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们躺下来。
“好吧。”齐文遥先躺过去,把景儿的手塞回被窝里。
符弈辰跟着却没有太多体贴的动作,默然瞧着闭眼的景儿而已。
景儿让人省心,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只是,小手颇不安分,一开始是紧紧拉着他们两个不放,睡熟了就开始往被子外面伸。
“他的手比较热,不用管。”齐文遥摸到小掌心微微的汗就知道了。
符弈辰“嗯”了一声,打量着景儿指甲缝里的墨水痕。
齐文遥也看到了,警告,“你别想着让他起来洗手啊。”
“洗不掉的。”符弈辰帮着拉一拉被子,“你爹天天让他抄书。”
“啊?你怎么知道?”
“他的功课会送到我这儿。”
“哦……”齐文遥有些担心,“我爹会不会太严格了?”
符弈辰摇头,“严点好。景儿身体不好时没法读书,现在要补回来。”
齐文遥不说话了。他没养过孩子,但知道“期望成才”是多么正常又避免不了的事情。现代那些父母长辈没有皇位叫孩子继承,都没日没夜地想着怎么找好的教育资源。景儿可能是太子,又有那么多的学习机会,多学学是好事。
景儿的出现本来给他们带来一阵尴尬与无言的。等这孩子安静睡觉,他们又不觉得烦盯着看。
“他在说什么?”齐文遥还发现景儿嘴巴微动在呓语。
符弈辰也靠近去听,“《君子》第三章 。”
齐文遥讶然,“你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背过?”
“墨霜门不只教武功。”符弈辰斜他一眼。
齐文遥想了想齐太傅给景儿留的作业,“两天默完《君子》是应该的吗?”
“大多人会吃力。”符弈辰摸一摸景儿的头,言尽于此。
齐文遥听出意思来,“你能做到。你们是兄弟,景儿说不定也可以?”
“逼急了,谁都能做到。我做那些是为了讨好师父,景儿呢?”
齐文遥还是看不得小孩子做梦都在背书,叹气,“我跟爹说说,叫他不要那么严格?”
“不妥。给点奖励,让景儿能够坚持吧。”
齐文遥眼珠子一转,“有了。我带景儿出宫玩玩?”
符弈辰笑了,“也好,叫景儿陪你一同去看看房子。”
拿定主意,齐文遥和符弈辰终于不盯着景儿看,安心睡觉了。第二天,齐文遥还睡得迷糊,符弈辰和景儿已经起床了,一大一小都是轻手轻脚不打扰。
但景儿帮忙盖被子的动作笨拙扰人,齐文遥还是被吵醒了,“早。”
“不早啦。”景儿指了指书桌上的纸笔,“我写好文章了。”
齐文遥惊醒,“写什么文章?奕辰没说今天休息出去玩吗?”
“说啦,我一边写一边等文遥哥哥。”
“我好像也没睡多久。”齐文遥嘀咕着,捏一捏景儿软乎的小脸蛋,“难道你是天才,我白操心了?”
景儿被捏了,还不管小表情扭曲执意答他的话,“不,老师说我连字都写不好。”
齐文遥赶紧松手,揉着景儿嫩白的小脸蛋哄哄,“别听他的。你的字只是风格不大一样。”
“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明白话里的意思。”
“……”齐文遥不多说了,“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宫?”
“好!”景儿特别兴奋,跑去帮他把衣服拿到床边了。衣服当然是山桓的装扮,还包括昨天在浴池打湿了再吹干捋顺的胡子们。
景儿不觉得他打扮成另外一个人古怪,还帮忙打下手。颇有悟性,画上皱纹的技法一点就通。
齐文遥去找牙商,想预订一下看房的事情顺便问问哪里是小孩子喜欢的地方。
牙商在如意坊有个小店面,店面不大却足够招待客人,客人之中,于少宁格外显眼。
显眼的原因叫人哭笑不得。牙商会给客官送上茶水点心,大多人只喝茶不吃点心。于少宁不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吃着,吃的速度还很快,显然是饿了。
昨天运了一大桶米粥去救济灾民的人,饿到来这蹭吃蹭喝?
齐文遥感觉不大对劲,等于少宁匆忙吞下了手里的点心才走过去,“于兄,这么巧?”
于少宁吓了一跳,把手里的茶水给泼了出来,“山兄怎么……”
“我想多看看房子。于兄呢?”
于少宁擦了擦嘴巴,“我也是。”
牙商走过来,笑眯眯说了在于少宁听来不大中听的话,“二位老板认识啊?我就说于老板怎么一个劲吃东西,不跟我说话。原来是等人等急了。”
“不、不是的。”于少宁尴尬解释,“我只是想省点钱买房子。寻梅轩的铺子收回去,我也不能住在二楼了。”
牙商皱眉,“可你想要的房子……”
“现在没有,我知道。”于少宁打断了牙商的话。
齐文遥觉得不对劲,“于兄,你想找什么样的?”
“合心意的。”于少宁答得含糊,在牙商插话之前又说了一句,“目前没找着,算了。”
一半的点心被吃了,那么多讨好换来的是“算了”。牙商一下子垮了脸,不管于少宁热情招待起齐文遥了,“老板,今天想看什么样的?还是文林街的吗?”
“嗯,看之前先去吃个饭。你知道哪家酒楼安静一点,饭菜适合孩子吗?”
于少宁惊讶,“孩子?山兄你带了孩子吗?”
“是啊,在马车里等着。”齐文遥不想没头没脑地带着景儿在拥挤的如意坊乱转,自己先过来打听的。
“多的是!昨天的瑄畅酒楼就不错呀!”
牙商忽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叫齐文遥也懵了。
“山兄……昨天去过瑄畅酒楼啊?”于少宁干笑,说话的语气弱弱的,“我也去了,竟然没碰着。”
这是要大方挑明了。齐文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我看到于兄了。于兄忙着运粥去救济,我就没有打扰。”
“嗯,我忙着事,没留意到山兄也在。”
一人一句说着客气话,心里却藏着事情生怕对方察觉。
牙商听着“救济”两个字觉得不可思议,左瞧瞧右看看终于发觉他们俩的不对劲了,“两位老板是朋友,不如一块去吃饭吧?瑄畅酒楼不行,我们就换一家,换到二位满意为止。”
齐文遥觉得不错,“于兄愿意赏脸吗?”
不管于少宁身后有多少秘密,都是一手捧起山桓的恩人。齐文遥希望于少宁一块去吃点好的,不要在一堆人的唾沫星子和白眼里猛吃甜腻的点心了。
他都这么说了,于少宁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好。”
“我先去接孩子。”齐文遥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于兄坐着稍等一会儿?”
于少宁坐下来,两只手温顺地放在膝上像是听长辈训话一般,“好的。”
齐文遥想想自己打扮的样子确实是长辈,不纠结,叫牙商上点水果给于少宁。牙商昨天见到了齐文遥坐的车撵,看得出他是真有钱,把最好的水果拿上来招呼了。
齐文遥接到景儿,交代一句,“一会儿有人跟我们一块吃饭,你不能叫我哥哥。”
“嗯。”景儿眼睛一亮,“我改口叫爹?”
齐文遥被兴奋的小表情给逗笑了,莫名觉得跟昨天符弈辰叫齐太傅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你啊。”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怎么跟哥哥一样啊。”
景儿误解了,“啊,哥哥也叫你爹吗?”
旁边的魏泉露出了极度不适的表情,齐文遥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没有,他叫的是别人。”齐文遥怕把伪装的胡子给笑掉了,缓缓气,“景儿想改个什么名字?”
“不用改,叫我儿子就好啦。”
是省心还是私心?齐文遥瞧着景儿期待的眼神,略加犹豫就答应了,“好。”
魏泉不方便跟着,叫扮成路人的暗卫注意一点就去酒楼蹲守。路上人杂,普通百姓的数量比暗卫们要多得多,齐文遥可不相信民风淳朴的说法,抱着景儿走。
景儿高兴,一路上都哼着小调。
到了地方,齐文遥还觉得搂住自己脖子的小胳膊紧得掰不下来,无奈,“儿子,听话。”
“好的爹爹。”景儿软软回了一句,主动下来了。
于少宁看到了他们,“山兄。”
“我是他儿子。”景儿抢在前边自我介绍,“我叫瑞儿。”
符弈辰给景儿的封号是瑞王,化名瑞儿倒是合适。
于少宁温和一笑,“你好,我叫于少宁,你叫我什么都行。”
齐文遥深知缺少父爱的景儿对成年男子多么热情,心里一咯噔:景儿不会想叫爹吧?
“少宁哥哥。”还好,景儿没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齐文遥松口气,“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牙商给他们带路,又用了跟老板的交情安排了最好的雅间。景儿头一次在外面吃饭,对桌上那些精致的菜肴没有半点兴趣,跑到窗边不住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儿子,过来吃饭。”齐文遥不满意了。
景儿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竖起一个指头,“再让我看一会儿嘛。”
“山兄,菜还烫着。”于少宁帮着景儿说话,“一会儿再吃比较好。”
齐文遥诧异,“没想到于兄这么疼孩子。”
于少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有个女儿。”
“什么?”齐文遥惊呆了,“你、你成家了?”
于少宁干笑,“是啊。她和娘亲住在老家,没有接过来呢。”
齐文遥还没回过神来,“白担心了……”
他说的是符弈辰也说的是自己,于少宁却以为是兄弟间的好心,“山兄不必为我担心。我早成家了,不会没日没夜忙着生意忘掉终身大事。”
“哦哦。”齐文遥点着头,“挺好的。”
于少宁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不管怎么花钱,都会留一份给家人。爹娘不喜欢我开寻梅轩,却不会亏待我的妻女。她们在老家说不上是锦衣玉食,也是吃饱穿暖活得自在。”
齐文遥试探问,“她们不能来皇都吗?”
于少宁低下头,“没个落脚的地方,我爹不会让她们过来的。”
齐文遥发现自己无意的问句引得于少宁发愁,忙说,“新店开了,生意就会变好。到时候于兄衣锦还乡,可以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享福了。”
“承你吉言。”于少宁以茶代酒给他敬了一杯。
齐文遥回敬,喝完了继续管孩子,“儿子,过来吃饭。”
景儿不甘心地离开窗户边,坐下吃饭。
景儿听话不用哄,他们带个孩子还是很快就吃完了。牙商早就备好马车,接他们去文林街看剩下的两座大宅子。齐文遥没忘记有翻墙优势的宅子,挑着大白天看了一眼,失望地发现没有朦胧夜色的院落有些萧索。
“老板别急,一会儿看的那个更好。”牙商压低声音给他说,“还能挣钱。”
齐文遥不觉得有诱惑力,“你是说倒卖和出租吗?我自己住,不搞这些。”
“不是!是……”牙商左看看右看看,故意在卖关子。
齐文遥不想知道的,旁边的景儿和于少宁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牙商发现付钱的大老板没有心思,失望,不继续卖关子了,“将来或许会拿来做瑞王府。朝廷有的是钱,能亏待原来的屋主吗?”
“不会的!瑞王不会搬出皇宫的!”
齐文遥和于少宁都没发话,最小的景儿反而气鼓鼓去反驳牙商的话。
牙商当然不在意孩子的话,想去摸脑袋,“小孩子懂什么……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