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这样固执地盲信霍采瑜、无视证据,孟大将军一定气死了。
“别管他,他虽然固执,对皇帝还是一等一忠心。”黑猫不屑地道,“一辈子就知道一个愚忠,哼。”
黑猫转过头,“你还不如操心一下霍采瑜到底怎么回事。”
李锦余抿了抿唇,又拿起那份情报仔细读了一遍。
情报上说霍采瑜带着一个心腹,去了江南某个郡,随后失踪;等再出现已经到了京城附近。
再后面应该就是霍采瑜快马加鞭进京城到了皇宫……
李锦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不害怕霍采瑜篡权,却有些介意霍采瑜完全没有跟自己说去了江南事。
这个想法在他脑袋里盘旋不散,让他忍不住有些唾弃自己。
自己又不是霍采瑜什么人,霍采瑜凭什么对自己事事禀报?
但纵然理智上这么想,李锦余仍然莫名有些堵得慌。
——也许真是霍采瑜在谋划篡位……所以才不跟他说。
李锦余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黑猫像是看穿了李锦余想法,忽然冷笑了一声:“别想了,霍采瑜肯定不会篡位。”
李锦余没想到黑猫竟然比自己信心还要足,下意识反驳:“谁说?”
“霍采瑜现在恐怕想当你皇后。”黑猫啧啧了一声,幸灾乐祸,“你当初把他安排在椒兰宫,倒是没搞错。”
现在李锦余已经知道椒兰宫是皇后专属宫殿。听到黑猫提起自己当年糗事,不由得有些脸红,强行撑着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篡位当皇帝、然后封我做皇后?”
这话原本只是为了怼黑猫,等出口了,李锦余自己反而愣了下。
随后他眼眸骤然亮了起来。
对呀!
他之前一直在纠结霍采瑜对自己表白之后该怎么篡位……怎么忘了这茬?
霍采瑜完全可以为了“独占”他,黑化篡位、然后把自己封做皇后!
这样一来一切逻辑都可以自洽了!
第63章 吱吱吱吱吱。
黑猫用一个动作表达了对李锦余这个想法的态度:“呕!”
李锦余压根不管他, 满心里想着怎么给霍采瑜提供篡位便利。
如果霍采瑜现在已经开始有所动作……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距离完成天道爸爸给的任务不远了?
这么一想,因为霍采瑜不在而低沉的心情瞬间高涨了起来。
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拒绝反攻狡国的计划的……霍采瑜还要在前线待那么久才能回来!
要是不反攻狡国, 现在说不定自己都能参加霍采瑜的登基大典了。
李锦余挠了挠头,扼腕自己竟然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霍采瑜表白就表白嘛,又不耽误他篡位!
立刻就把自己的目标修改为坐上皇后之位!
回头自己一定要找他好好暗示一下!
……
过了半个月,前线传来了大军从北月关拔营远征狡国的消息。
守关和出征完全是两回事。尤其是远征狡国……踏上敌人的土地,危险性更大、对于谋略的要求也更高。
李锦余在宫里担忧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 知道以自己这点能力完全就是在拖后腿, 早就“御驾亲征”跑去和霍采瑜一起了。
如今他只能顶着六部的各种奏折,努力给霍采瑜提供安稳的大后方。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荻花节。
荻花节是荻朝最为盛大的节日。
荻朝开国太.祖原本是旧王朝的官员。彼时旧王朝贪污横行、百姓民不聊生, 太.祖愤而上诉, 结果惨遭贬斥。
带着两袖清风归乡途中,失落迷茫的太.祖路遇河岸荻花盛开, 见这其貌不扬的野草岁岁年年蓬勃生长, 心有触动,振作精神, 决心为民请命,推翻腐朽王朝。
大荻建国定都之后,为了警醒自身和后人初心不改,便以“荻”为国字、定每年荻花盛开的时节为荻花国节。
荻花节之前,皇帝要亲自前往永世皇陵祭奠先祖陵墓、在皇陵中斋戒沐浴七日,以示诚心。
按理说这种乏味、辛苦的事,景昌帝大概率会选择任性无视;然而实际上景昌帝即位以来, 只有祭祀皇陵的时候才会真正认真、有点皇帝的样子。
一年之前, 霍采瑜便是在荻花节当天、景昌帝从永世皇陵回来的路上拦住御驾, 当街陈词弊政,惹怒了景昌帝,才被打入了内狱。
算下来,已经一年了。
为了人设不崩——虽说现在已经不知道崩哪里去了——李锦余也按照皇室的标准,提前启程前往永世皇陵。
启程之前,按照惯例李锦余要去向太后告别。
难得的盛大节日,太后换下了那身朴素的缁衣,打扮得极为尊贵,坐在慈宁宫凤座,淡然地听李锦余说着祝福之辞。
等李锦余说完,太后才挥了挥手,面色不像从前那般冷漠,带着点点慈祥的笑意:“陛下去吧,一路保重。”
李锦余穿过来一年,难得见一次太后和善的面容,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难道是因为开春天气渐暖,太后心情也舒缓了?
太后的鼓励让李锦余心情好了很多,斗志昂扬地出发了。
永世皇陵位于京城正北方的天泣山,埋葬着荻朝历代先帝、先后的坟茔。
从天泣山下开始,一路点燃着彻夜不息的长明灯,沿着山路蜿蜒曲折到永世皇陵的入口。
除了皇帝驾崩、皇后薨逝之外,只有每年的荻花节祭祀皇陵的时候,皇帝才会亲自来到永世皇陵。
因此这里十分冷清,寂静无人烟,只有淡淡的檀香和纸钱焚烧的气息萦绕。
荻花节皇帝祭陵是惯例,朝廷和皇陵这边都十分顺利地安排了下去。
陛下要离开京城,需要有人护驾。
本来应当是负责留守京城的孟大将军,但李锦余思考了半天,提议让霍采瑾带兵护卫。
他打算把他能控制的禁军交给霍采瑾。
交给霍采瑾就等于交给霍采瑜,到时候霍采瑜想篡位了,还不是分分钟倒戈?
只是见到霍采瑾的时候李锦余愣了一下:“霍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霍采瑾脸上罩着一张将整张脸完全覆盖住的面具,面具上是凶恶的鬼神画。
和原着中的“鬼面将军”描述一模一样。
霍采瑾一张嘴,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臣这些日子染了病,面上敷了药,不能见风,还伤了嗓音,还请陛下恕罪。”
“什么病?可要叫太医看看?”
“多谢陛下关怀,臣母亲已经看过了。”
李锦余想起来霍夫人的医术,多少放下了心。
他之前听报告,说霍采瑾在西南平叛的时候,为了吓唬当地的土司,曾经穿了一身鬼面装扮领兵,想必就是这套。
见霍采瑾上马的动作依然爽利,李锦余多少放下了心,感慨这可能就是世界线的收束吧?尽管霍采瑾这一世没有遭遇原着中那些凄惨的遭遇,还是拿了“鬼面将军”的外号。
只是坐在龙辇里起驾,他才琢磨出一点不对劲。
霍采瑾染了什么病、才需要把整张脸都盖住?
而且自从过年之后,霍采瑾就一直告病没有去兵部点卯,这次听了他的指派才出现……
——嘶……
李锦余脑袋中瞬间闪过了一个不可能的猜测,让他心跳加速了一瞬。
——这个“霍采瑾”……该不会是霍采瑜假扮的吧?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证据,但李锦余莫名就有些怀疑。
虽然身高对不上,但以霍采瑜的武功,缩骨术之类的小技巧应该难不倒他。
好在李锦余辨别霍采瑜从来不需要靠外貌。
他推开龙辇的窗户,灵力凝聚在双目,看向了护在龙辇一旁的“霍采瑾”。
“霍采瑾”周身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淡紫色的光点环绕。
——看来不是霍采瑜。
李锦余松了口气,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失落,默默关上了窗户,有些唾弃自己。
霍采瑜现在正在平定狡国,怎么会跑到他身旁来?
真是想太多。
……
抵达永世皇陵,李锦余下了龙辇,抬头仰望着高耸肃穆的陵墓,内心隐隐产生了一丝敬畏。
作为妖精,他看得出来这座皇陵里环绕着强烈的紫薇帝气,全都是历代先帝死后尚未消散停滞于此。
紫光浓郁凝聚不散,直冲云霄,震慑万千邪灵。
若非他现在身上也带着紫薇帝气,走不到永世皇陵门口,就爬都爬不起来了。
李锦余心里一边庆幸自己把黑猫留在了皇宫,一边慢慢走进了庄严肃穆的永世皇陵。
按照祖宗规矩,未来的三天内,李锦余都要在皇陵里静静焚香茹素,修身养性。
对于多数养尊处优的皇帝来说,茹素都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情;唯独对李锦余而言简直不要太开心。
花生瓜子核桃都是素食。
甚至普通的米饭干粮他也可以啃得津津有味。
唯一不好的就是皇陵里太过冷静,李锦余着实有点无聊。
他心爱的仓鼠滚轮不可能带过来,汤圆也和黑猫一起留在了皇宫,就连伺候的宫人也没有资格进入皇陵。
整座皇陵里的活人除了他和护卫的禁军,便只有几个看守皇陵、负责洒扫和更替香烛的老太监。
李锦余对这些老太监本无什么兴趣,但他在皇陵里待了一日,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总觉得有人在偷偷看他。
一般来说,死人多的地方,诞生一些怨灵或者冤魂之类的东西也很正常;但这里是皇陵,有历代先帝的紫薇帝气镇压,还有彻夜不息的香火祭祀,绝不会有任何冤魂出现。
李锦余双眼带着灵力扫了一圈,满目之间都是淡紫色的紫薇帝气纠缠,没有半点异常。
但被人注视的感觉十分明显……总不会是他错觉吧?
李锦余狐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快进门的时候猛然回头,一下子看到了拐角出那个来不及收回的脑袋。
这人一身青黑色的太监制服,脸上皱纹横生,手里握着一把枯黄的扫帚,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是负责洒扫皇陵的老太监之一。
被李锦余发现,这老太监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慌乱,但还是按照规矩低头叩首行礼。
李锦余皱着眉让他先起来。
“你是何人?”
老太监低着头:“回禀陛下,老奴是负责洒扫皇陵的钟安。”
“为何鬼鬼祟祟看朕?”
老太监一直没有抬头,看不清脸色:“陛下恕罪……老奴只是在皇陵一年半载见不到陛下,想多瞻仰一下陛下龙威。”
一般没事确实不会有人到皇陵来。
在皇陵这里的太监虽然有“太监”的职位,却是给犯了错的宫人流放的地方。
比起浣衣局的沉重劳作,发配皇陵并不辛苦,却极为寂寥。
李锦余知道这钟安说的都是普通宫人那一套吹捧,不是很相信——虽然皇陵冷清,但也有其他宫人,还有定期采购的行动,再怎样也不至于孤单到需要偷窥皇帝……
但很奇妙,李锦余没有感觉到这个老太监身上有什么恶意。
他让钟安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一番。
这老太监脸上皱纹横生,颇有些憔悴,李锦余之前没有见过。
满腹疑虑想不出原因,李锦余皱着眉摆摆手,让钟安暂且下去。
……
钟安躬身退后到转角,才直起腰,稍微呼了口气,擦了擦满是皱纹的脸上的汗珠。
他沉默着拿着扫帚在干净的青石板砖地面扫着,扫完一整条石板路才返回自己的住处。
皇陵这里人烟稀少,太监们都有自己的独居。
钟安进屋阖上门,放下扫帚,在桌旁静坐了半晌,忽然抬头,从柜子里摸出一个亮晶晶的镯子,拿在手中端详半晌,忽然叹口气:
“陛下都这么大了……听闻陛下如今做得极好,您也该满意了。”
隐身在一旁的李锦余微微有些疑惑。
他悄悄跟着这个有些奇怪的老太监,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异常。
反正在皇陵里他也没事可做。
看到钟安对着一个镯子缅怀感叹,李锦余心头再次泛起疑惑——难道钟安认识小时候的景昌帝?
“您”又是谁?
看这个镯子样式大约是女式,难道指的是太后?
可若是太后身边的人,为何会被发配到皇陵来呢?
这枚镯子……李锦余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片刻,发觉这镯子质地莹润却有些陈旧,看起来应当有些年头。
又听了一会,钟安没再说什么,缅怀结束把镯子放回去,恢复了正常的老太监模样。
李锦余见得不到什么消息,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皇帝的斋戒居所,李锦余把霍采瑾叫了过来:“霍将军,帮朕查一下皇陵里叫钟安的太监的来历。”
霍采瑾仍旧戴着鬼面面具,声音有些沙哑:“陛下查这人做什么?”
李锦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对那个老太监如此在意,想了想道:“可能朕太无聊了。”
霍采瑾:“……臣领命。”
皇陵这边发配来的宫人并不多,可选的话,大多数犯错的人都宁愿选择浣衣局。
浣衣局虽然辛苦,但至少还在京城,天子和嫔妃脚下,使银子拉关系,总有出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