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闭嘴!”司淮低低吼出这句话的一刹,山河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一道青蓝色的剑芒挥出,森冷的剑气逼得在场的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梁宗主祭出了抱在胸前的佩剑,才勉强站定在他面前没有动,见四周围观的人群已经逃命似的散开了去,才不屑地哼了一声,抬手将剑拔了出来,泛着冷光的剑尖指向了司淮。
“恼羞成怒了?”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能够让周围的人都听清,“仙门对佛门心存敬畏,可不代表万事都会退让。我梁家是仙门大家,少宗主伤了、弟子死了,若还能大事化小息事宁人,岂不是沦为仙佛两道的笑柄?!”
“依你所言,当如何?”司淮微抬的眼睑正好将那颗鲜红的痣掩去,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青色在漆黑的瞳孔里晕染开来,带了一丝诡谲的戾气。
“我要你们亲自到我梁家赔礼道歉,在我亡徒的坟前长跪七日向他谢罪!”梁宗主将佩剑斜斜往下挥出,雨丝被薄刃斩断,又化作了一滩水渍汇合。
他道:“你们做出这样败坏佛门清誉的事情,不配受到天下人的敬仰!佛门养出你们这样的人,也不配受香火供奉!同是修行道派,就是因为灵隽和你,佛门将仙门压了一大头,我要让世人都知道,所谓的得道高僧,和你这位备受赞誉的仙人,到底有多么地不堪!”
司淮冷冷凝视着他的目光,握住山河剑的手凝起了几位修为注入到剑身之中,沉声开口问道:“若我不肯呢?”
“那便怪不得我了!”梁宗主语气冷硬,手中的剑泛着强盛的紫色光芒,夹着冰凉的雨丝就朝对面的人挥了过去。
司淮足间一点便跃上了半空,被躲过的一道剑芒直直地打到了他身后的墙上,白石砖砌成的墙面“轰”地一声便倒了下去。
梁宗主见他退避反而出招更加凶狠,接连劈出去的几道剑气都带着森然的杀意,险险地擦着司淮的边上过去,削下了一缕黑色的发丝。
司淮的杀心被他接二连三的杀招逼了起来,眼底的青色愈发地浓郁,眼见着劈来的又一记剑气比之前都要重,他却停在虚空之上没有躲避。
山河剑从手里脱了出去,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他周身环了一圈,凝起了一层青蓝色的透明结界,将那道迎面而来的剑气抵挡了去。
纯粹得接近透明的青色光芒环绕在司淮的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莫名惊骇的气息,山河剑低低地呜吟了一声,下一刻便被他握在了手上,带着不容抵挡的架势朝着底下张狂挥剑的人而去。
人和剑残影还留在虚空之中,正主却已经到了梁宗主的身后,一抹刺眼的红顺着剑尖滴下,映衬着他喉间的颜色。
“你……”长剑落地的清脆声响撞碎了雨的声音,梁宗主伸手捂着鲜血喷张的脖子,艰难地发出了一个单音,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直直朝身后倒了下去。
“杀……杀人了!杀人了!”
余下的梁家弟子惊慌地叫喊着,却不似围观的百姓那般落荒而逃,纷纷拔出了手中的刀剑,喊足了气势一齐冲上前。
司淮微微合上了眼睛,听着身后凌乱的脚步踩踏雨水的声音,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没有了漆黑的墨色,一道青色的光芒在他眼中泛起,最后变成了佛莲的形状隐进了微张的瞳孔之中,带起了一道杀气。
十数把刀剑一齐朝着司淮所在的位置落下,面前那道身影却化作了一缕青烟一点点消散在眼前,一道劲风从身后略过,不知是谁先低声叫喊了一声,众人只觉得手腕一痛,兵器落地的声音便“哐哐”地响起了一片。
司淮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虚空之上,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低垂着眼俯瞰下方渺小的众生,带着凛冽的杀意。
梁家众弟子只觉得这六月的雨水比冬日的寒霜还要刺骨,呆愣在原地看着上方那凝起了剑势的人,周围落下的雨丝都被山河剑的剑气吸引了过去,变成了一根根泛着寒气的冰针。
山河剑带着划破长空的架势劈落下去,眼看着就要落到那群弟子头上,一道金色的佛光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跟前,看不懂的金色梵文像一面流转的墙壁,一点点化去了山河剑的凛冽杀气。
“司祁舟!”
一声带着怒意的唤声传进了司淮的耳朵里,几乎是一刹那,眼中的青色已经消失殆尽,墨色的眼瞳骤然缩了一下,有些慌张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灵隽。
司淮缓缓从虚空中落了下来,手里的伞早就被凌乱的剑气劈成了碎纸,落下的雨珠湿透了他的衣衫。
可是在看到灵隽的时候,他连心都冷了,张了张嘴,连话都忘了应该怎么说。
灵隽看到了……看到他杀人了……看到他失了控要把这些人也杀了……
那他是不是也听到了那些传出去的流言碎语了……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做的这些事都是见不得人的……
司淮的脑子像下雨天的池塘,被一圈又一圈泛起的涟漪萦绕得混沌不清,看着灵隽一步步朝自己走近,下意识地便开始往后退,低声呢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人的……”
灵隽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脸色阴沉得可怕,司淮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迫切地希望他说一句什么,又害怕他说什么。
眼看着他已经走到近前,司淮忽然重重推开了他,嘴里还在重复着刚才的话,身形已经冲进了茫茫的雨幕中,眨眼便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心疼我家司淮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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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前尘.祸劫 三
三个月后,西南某个不算繁华的小县城外,一座有些破落的小庙迸出了青蓝色的光芒,竟凝起了一道坚固的结界。
听着外头的叫骂声和兵器碰撞结界的声音,司淮咧动干裂的嘴角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污,有些狼狈地靠着身后的庙门滑坐到地上,合上眼睛蓄养精神。
流言碎语交传的速度比仙人御剑飞行还要快,那日桂安郡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方圆千里,并不断添油加醋往更远的地方扩散着。
小神龙和灵隽法师那段“见不得人”的事被传得越发淫.秽不堪,而梁家宗主口出秽言惹怒神龙仙上,也变成了小神龙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最后因杀性未除而走火入魔大开杀戒。
前一段流进坊间是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柄,想起曾经供奉过香火都想啐一口痰;后一段却又令人闻之惊恐,害怕一不小心惹来了杀身之祸。
司淮自知堵不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怕自己会再次失控伤人,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潜心修炼好控制住自己的杀欲,可梁家并不轻易地放过他,仙门百家更是打出了除魔降妖的旗号一同派出了弟子来追杀。
起初他一直躲藏着不敢与仙门正面交手,但后来被那些污秽的话语一激,又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仙门人多他占不了上风,不仅落了满身的伤痕,还闹得百姓们起了惶惶的恐惧之心。
这一次被仙门纠缠着厮打了三个日夜,司淮早已是满心的疲惫,整整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发昏的脑袋才算是清明了一些,睁开眼睛环顾了一圈,发现这座有些荒芜的小庙竟是自己的神龙庙,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略微自嘲的苦笑。
也确实应该苦笑,这三个月来他与仙门交手了无数次,不论他染了多大的杀性,到底还是没有伤害一个普通百姓,但这些百姓,却让他亲眼见到了什么叫做从九重云端跌入脚下泥潭。
昔日他化龙降雨,千万民众敬仰朝拜、建祠立庙;今日一段流言、一场杀戮,又让他们失了心中的尊崇,断了供奉的香火,甚至摧毁了新建的庙宇殿堂。
也是,他现在只是一个杀人成性的魔头,连明华寺的圣禅法师都勾引了的魔头。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他们信仰供奉?
身后靠着的木门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声极细的清响从顶上传来,“锵”地一声,护住神龙庙的结界顷刻间碎成了无数斑驳的星点,消散在一片虚无之中。
察觉到一道凌厉的剑气从身后逼来,司淮一个旋身席地而起,在空中连翻了几下落到屋檐之上,转过身时,身着各色服饰的仙门修士已经踩着倒下的门板一齐涌了进来。
为首的也不知是哪家仙门的弟子,一副十足的傲慢姿态,手中清清冷冷的剑指向了负手立于高处的司淮,微微眯起的眼里俱是寒冽的冷光,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这妖龙,还不快下来受缚?!”
司淮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了,垂眼睨了他一眼,反倒笑了起来,道:“你们仙门学的都是嘴皮子的本事?打不过就叫我自己下去让你们捆起来,我看着像个傻子吗?”
底下那名弟子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当即愤愤地“啐”了一声,提着剑正要上前,却被另一个同门给拦住了。
那人看着倒是沉稳一些,也对着司淮笑了起来,声音却没有什么起伏,道:“你自然是个聪明的。只是,仙门百家都在追捕你,你的修为还能撑多久,你比我们都要清楚,束手就擒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然后呢?”司淮饶有兴趣地反问了一句,“是要建个锁妖塔把我镇压起来,还是直接挫骨扬灰?”
“我呸!”那名冷傲修士粗犷地接过了话音,有些不耐烦地道:“他分明没有悔过之意,何必同他多费口舌!本就是由非人之物修炼而成的妖,行云布雨累了功德才唤一声神龙,如今杀戮成性满身邪戾,害死这么多仙门弟子还想活?做梦!”
后半句话是说给屋檐上的司淮听的,轻风吹起带血的衣袂,他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出声反驳。
不论他说什么,都免不了要再打一架。可方才那沉稳修士说得没错,这三个月与仙门多次交手耗去不少修为,就算下面只是一群修为平平的仙门弟子,也落不下什么好处。
那名冷傲修士见他笑而不答,只当他是看不起自己,当即也不多说废话,并拢食中二指便念起了剑诀,将手中的佩剑驱了出去,直直刺向司淮的面门。
司淮已决心不和他们纠缠,纵身跃起躲过飞剑,便往不远处的县城掠去,想借机躲避好甩开仙门的人。毕竟他们怕他会伤害无辜百姓,往往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和他大打出手,
身后一众仙门修士见他往县城方向去,都齐齐变了脸色御剑追来,司淮回头看了一眼并未理会,不想前方突然袭来一道浑厚的气浪,将他从半空之上直接掀了下去。
坠地的钝痛一阵一阵地袭上后背,他闷哼一声就地滚了一圈,半跪着撑起身子,便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一并出现的还有折射着剑芒的剑尖。
来人的修为不弱,想必是仙门里排前的宗主或掌门,只是司淮对仙门之事关注不多,抬头看了他一眼,意料之内地认不出来人,只听追上来的弟子唤了他一声“赵宗主”。
赵宗主显然是一个不喜欢多说废话的人,连应都没有应一声,便挥起了手中的剑,连着朝司淮劈下了几道剑气,。
饶是有山河剑抵挡,司淮还是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正全力招架着,身侧又是一道剑势夹着热风刺了过来,下意识地抬起空着的左手抵挡,锋利的剑刃正好擦着手腕过去,划断了腕上的那串小叶紫檀佛珠。
佛珠滚落地面的声音十分清晰,司淮伸了一下手,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怔神的刹那功夫,那柄毫不留情的剑已经没进了他的右肩。
“好啊……”司淮极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垂着头低低地笑了起来,透着几分渗人的寒意。
来不及抽出的长剑被他一把握住,缓缓抬起的眼眸变成了一片沉郁的青色,像落了薄尘的碧玉明珠,看得对面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淌着血的手掌在虚空中结出了一个印记,仔细看去却发现里面的符文倒了过来,泛着幽幽的红色光芒,混着那阵突然奏响的空灵骨笛声,说不出的诡异。
天空忽然乌沉沉地暗了下来,一阵劲风似乎从地底刮起,带着阴森森的冷意从足底吹到了头,伴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围绕在四面八方的凄厉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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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隽找到司淮的时候,已经是下着大雨的深夜。
和他离开的那日一样。
他以为司淮冷静下来了就会回去找他,所以那日他在门口坐着等了一天一夜,就算来往的路人指指点点也纹丝不动,可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司淮回来。
仙门追杀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也不知司淮是不是连他也一道躲了,每每他循着消息找过去的时候总是慢了一步,几番错过,便直到今日才找到了停下的司淮。
司淮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他却未曾察觉一般,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在一棵大树底下,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手里捧着一把小小的珠子,不多不少正好十六颗。
地上没有尸体,但四周分明是一场激战过后的狼藉,灵隽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司淮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悬着的一颗心半点不敢松懈,慢慢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祁舟……”他轻声唤了一句,面前的人却像个木头人似的半点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