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赞。”有龙君谦虚应之,后又微微垂下眼帘,掩去暗中观察之举。
见得陆宁初端起碗筷,他忽地夹起一块肉来,放至陆宁初碗中:“陆小友,莫只顾着吃饭。”
有龙君筷子落下的刹那,陆宁初就停住了动作,听得有龙君所言,他更是忽地跳起退远,带的身下圆凳“嘭嘭啪啪”地摔倒滚走。
他双目圆瞪:“有、有龙君你这是干什么!”
有龙君先现错愕,再现困惑,道:“不是说,陆小友欲对我以身相许吗?”
陆宁初顿时无比感念。
还好龙渊不在!
第38章 上瘾 欲罢不能。
窥向叶雨辰,果不其然见得一脸欣慰激动之色, 陆宁初暗暗磨牙, 连忙解释:“有龙君怎会有此误解。常言道‘居必择邻,游必就士’, 我不过是着实钦佩有龙君之品德, 又恐自己德行不够, 才欲与您结为好友,望立己身更正。”
“何况,我与有龙君皆是男子,此等‘以身相许’之言属实荒谬,有龙君切勿听信他人妄言。”
叶雨辰听得“妄言”之判,忙插嘴道:“虽然男子与男子结成道侣并不常见, 但也并非没有。”
陆宁初狠狠瞥他,用目光暗示他不要再说,却听有龙君问。
“这么说来,陆小友并不喜欢男子?”
“这是当然。”陆宁初答得毫不犹豫。
“嗯。”有龙君长长应了一声, 随后微微笑道,“原来是我误会了。之前唐突, 还请陆小友见谅。”
陆宁初隐隐觉得有龙君的笑有点意味深长, 不过他惦记着人家的名号,还是挤出笑脸,故作轻松道:“既是误会,自然没有见不见谅。倒是我方才失礼,还请有龙君莫要见怪。”
如今修真界只有一条真龙。这有龙君叫什么不好, 偏偏要叫“有龙君”,听着总让他觉得对方是在觊觎他的龙。
他必须要把这名号弄过来。
有龙君道自己并不在意,便恢复如常。
陆宁初拎回被他带飞的凳子,不着痕迹地挪远一些,才重新坐下。
*
入得夜间。
陆宁初本要质问龙渊白日去哪鬼混,但有今日午膳误会一事,他便有些心虚,不敢质问不说,还特别乖巧殷勤。
龙渊刚至屋内,便见他端茶递水,还有小点心奉上,不由微挑眉头,道:“今日怎么这么乖?”
“我平时不乖吗?”陆宁初拿起点心去堵他的嘴,“还不是你昨天怀疑我!”
龙渊顺势把人抱住,察觉他不似往日那般动手动脚,心中明白他是为何如此,不由轻笑一声:“小骗子。”
又来倒打一耙。
*
陆宁初以为解释过后,便是误会解除,然而昨日午膳之后,有龙君的态度却让他有些不安。
往日只听不说的人,突然频频搭腔,甚至还主动挑起话题与他相谈。要说没受那误会的影响,他可不信。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在和有龙君套近乎时收敛一些。
“陆小友?”
忽有呼唤响起,是有龙君亦出得房门。
陆宁初心有纠结,便没有像以往那般热情相邀。
于是,今日便是有龙君问道:“陆小友可要与在下共用早膳?”
“我……”陆宁初更加不安。
有龙君见他吞吐不言,不由皱眉:“陆小友可是还在介怀在下昨日唐突?”
“不是!”陆宁初怕龙渊今日没有出去鬼混,被他知道昨日之事,赶紧扯出笑脸,道,“有龙君突然主动相邀,陆某有些受宠若惊。”
有龙君闻言舒展眉头,道:“不是陆小友说,要与在下结成好友?”
陆宁初一怔,道:“可是有龙君不是不欲交友吗?”
有龙君似是有些无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昨日听得陆小友一片赤诚,在下岂能当真无动于衷?再者,之前也是在下迷障,纵使习惯孑然一身,但若能得一二真心挚友,岂不也是幸事?”
有龙君神色坦荡,又有圣人之名,陆宁初自然不疑有他,抛掉心中纠结。
只是交友,那便不必避嫌。
再者这有龙君居无定所,行迹不定,难得遇见,若不尽快和他打好关系,让他让出名号,岂不是还得四处找人,追逐而去?
如此这般,只会更加解释不清。
陆宁初茅塞顿开,脸上笑意真诚几分:“有龙君愿与陆某结交,确是幸事。”
*
然。
陆宁初很快就觉出了“不幸”。
又是夜间。
陆宁初心虚又委屈地埋在龙渊怀里,哼哼唧唧撒娇,却又不敢言说真正纠结之事。
有好友之名之后,有龙君便时不时做出些例如捋发、搭手之类暧昧的动作。并且他每回避开,试图质问之时,却又只见一脸坦然疑惑,弄得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而名号一事,他旁敲侧击提及,却听有龙君引经据典,言语间喜爱之意颇重,一时之间也是难以开口。
龙渊倒是心情颇好,慢条斯理地将陆宁初的一缕头发捋至耳后,眼中笑意甚深。
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在他府上时陆宁初那么喜欢使坏。
原来有些事做起来,会上瘾。
他本只想稍稍捉弄便坦言真相,但谁让这小骗子心虚还要倒打一耙,之后种种反应又太过可爱。
每回他故意逗弄,这小骗子就会慌张躲开,活像受到惊吓的小鹿。并且白日逗弄得越狠,这小骗子晚上就越乖。
明明白日连被碰一下都很不愿意,晚上却又是另一副面孔,黏人得要命。
当真是令他欲罢不能。
*
时日渐去,正魔两道攻伐半月,魔道竟然被正道占得上风,尽失先手优势。
己方连战连捷,城中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战歇之时,修士聚集的酒楼茶座,随处可以听得有修士轻蔑魔修多么不堪一击,又和好友互相吹嘘彼此是如何英勇神威。
虽也有不少声音提醒魔道或许有诈,但城中气氛还是一日胜过一日的浮躁。
正道修士得意了五日,魔道的反攻终于来临。
夜半之时,魔道先释毒障,又派五百魔修突袭,毁去城外小半军营不说,甚至险些攻破防御大阵。若非镇守此处的元婴修士深谙兵道,始终不曾松懈,只怕魔道这次突袭会直接切入城中。
听得军令,肃王火速调集各路修士。因敌方有五百之数,且己方又于突袭之中折损不少,正道只能倾巢而出。
陆宁初等人自然也要前往战场。
白霓云、叶雨辰等,皆是很快聚于院中,倒是有龙君慢了片刻方才出来。
修士上阵,大多会结十人之上的小队,以便互相照应掩护。需要近战且难掩护的剑修自然遭到冷落,好在秦歌所在宗门与白庆皇室关系密切,这才不至陆宁初和白霓云孤零零地上阵。
有龙君倒是有旁人请他。不过他皆以与陆宁初等人同住一处,平日过招切磋不少,彼此有所了解更易配合的理由婉拒。
至于叶雨辰,赶至城门之下,他就已然腿软,肃王只能带他同上城楼,共观战场。
陆宁初前世杀伐一生,入得战场,简直如鱼入水,不过一刻,竟是克服需得近身之劣势,斩杀两名魔修。
御剑之术虽暂不能用,不过他已经是个十八岁金丹的超级天才,表现得再夸张些也无妨。
旁的修士皆是惊愕,而后又显兴奋之色。他们本觉有陆宁初和白霓云拖累,他们恐怕难立战功,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旁人惊愕分神之际,陆宁初又杀一人,因得掩护不足,顿时暴露于魔修围攻之下。他不欲退避,也不需退避,以他的身法,这等境界的攻击根本打不中他。
他将轻雪横举,欲借敌方进攻掩护,再突进些许,却忽地被人揽住腰际,落入后方怀中。
黑色衣袖挥过,化解敌方攻势,竟是有龙君跟随他上前至此。
旁人终于回神,连忙再施法术、御使法器与敌人相抗。
有龙君则是怀抱陆宁初退后许多。
多日暧昧之举,陆宁初再信有龙君只为交友,那就是个傻子。前方交锋之处他不好乱来,退至后方,他便当即意图挣脱。
然,有龙君忽地收紧手臂。
陆宁初正惊诧他怎么能在此时做这等轻薄之举,却听耳畔响起低沉声音。
“你杀性太重。”
话罢,腰际手臂便松开力气。
陆宁初几乎是自有龙君怀中弹开,他有些恼怒地回首,却见有龙君竟是眉头紧蹙,看他的眼中忧色甚重。
他觉得古怪,但还是有些生气,当即反驳道:“上阵杀敌,自然不必对敌人仁慈!”
陆宁初再次突进,有龙君亦跟随于他。
他并非是要陆宁初放过敌人,而是陆宁初杀人时眼中隐有兴奋,像极了那些嗜杀成性的魔修。
有陆宁初冲锋在前,诸位修士争相配合,很快连斩七名魔修。肃王顾念白霓云,将他们派至的是魔修较疏之地,如此杀敌速度,按理来说压力当很快减轻。
但,真实情况却是截然相反。
周边魔修,见得陆宁初一行,竟是争相赶来,使得他们压力倍增。
而其中原因,陆宁初稍稍一想,便知为何。
这些魔修如此悍不畏死,盖因他的脑袋分外值钱。
连正道都有人忌惮于他,魔道只怕日思夜想,都想赶紧掐死他这个正道天才。
陆宁初是不惧如此,哪怕杀光围攻而来的魔修,于他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旁人却撑不住。
快速连斩七人,看似风光,可消耗也是颇大,与陆宁初同行的修士们,已然有些灵力不足。
陆宁初做出疲态,趁围拢此处的魔修还不太多,令得众人赶紧撤退。
众人已为陆宁初的凶悍征服,当即听从于他。
回至城中,陆宁初随白霓云寻得肃王,却见肃王与各位将领皆是肃容。
陆宁初等人可谓大捷,但总体战局却不容乐观。
先前毒障、突袭,已令城中战力折损不少。如今魔修人多势众,又一改以往一盘散沙之状,行退有度,使得己方只能勉强防守,却无从反击。
若想破得此局,或再请支援,待援兵到来。但正道求援之时,魔道亦可调兵,与正道相比,魔道的低阶修士可多得多。此法不通。
又或乱其布阵,方有胜机。但无法反击,自然也无乱阵之法。
肃王等人困顿之时。
陆宁初忽地朗声:“诸位。”
待众人尽数看他,他才又道:“不如以利诱之,乱得魔修军心,使其自乱?”
众人觉得荒谬,正魔两道天生对立,没有利诱倒戈一说。
不过肃王还是问了一句:“如何利诱?”
有龙君觉出他的打算,皱起眉头,却不及阻止。
陆宁初飒然笑道:“以我作饵。”
第39章 小疯子 游走悬崖侧,我亦紧相随。
“陆宁初!”
不待旁人反应,有龙君便先作斥责。
陆宁初倏地一愣, 竟是觉得有些慌乱, 不过他很快又收敛心绪,只暗暗惊诧。
他怎么会错觉是被龙渊骂了?
他没有理会有龙君, 只对着那些尚有不明之色的将领, 指指自己的脑袋, 道:“在下太上天宫离恨天剑主之徒陆宁初,十七岁岁寒剑法大成,十八岁金丹,我的脑袋在魔修那应当非常值钱。”
这些将领常年镇守边陲,虽听说过太上天宫出了个十八岁金丹的超级天才,但并未见过陆宁初本人, 如今听得这般介绍,他们才终于把眼前的少年和听闻对上了号。同时,他们也明白了陆宁初的意思。
正魔两道互相打击新起之秀,历来有之, 越是天资出众,就越是重点击杀的目标。陆宁初的天资不仅是这一代新秀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甚至溯及以往都是前无古人, 对魔修来说,杀他一人的功勋恐怕比屠十城还高。
何况剑修没有远攻群杀之法,在战场上更是方便围堵绞杀。
以陆宁初作饵,确实可行。
只是。
各位将领面面相觑,却不敢应声。
离恨天在太上天宫的地位虽低, 但对于凡人而言,仍是不可招惹的庞然大物。若是陆宁初出了意外,他们担不起。
众人看向肃王,肃王却也很是头痛。
他将陆宁初一行支去战场角落,既是顾念白霓云,也是不想陆宁初出了意外。但他亦深知魔道蓄谋已久,来势汹汹,俨然是有不破金城不罢休的架势。如今不说修士的折损,就是普通将士都已牺牲众多,若不尽快破局退敌,白庆国土恐寸寸沦陷,百姓也将民不聊生。
“肃王殿下,战况紧急。”陆宁初悠悠提醒,好似要行以身做饵这等凶险之事的人并不是他。
前世他在战时遭到陷害,因不甘蒙冤受死,任真凶逍遥法外,他选择了逃走。不过后来他也听说,金城一役最终战败,魔道连下白庆国七城,后正道再做增援,于一天堑地利处,和魔道军队鏖战数月,才终于扭转战机,阻止了魔道切入正道腹地。
魔道行事大多好杀,连下七城,其中死伤可想而知。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毕竟前世他杀的人数不胜数。但之前卖糖葫芦的老伯,得了他的碎银后,才刚刚治好家中患病已久的孙儿。
肃王拱手以示感激:“陆小仙长愿为金城百姓挺身而出,白某自当十分感激。只是此计太过凶险,陆小仙长天纵奇才,日后成就必然可敌魔道魔主,成我正道栋梁,护得正道长日久安,若于此处遭逢意外,于正道而言,恐损失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