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一愣,随后立即反驳:“这才是第一次,我只抱了半个晚上,而且我睡觉从来不……”
傅询明显不信,就那样看着他。
韩悯一噎,没有再说下去。
再多的解释都是无力的。
罢了。
他抹了把脸,下榻穿鞋。
搂起搭在边上的干净衣裳,要走到屏风后边去换衣服。
不经意间回头,却看见傅询正翻他的被子,找那柄剑。
韩悯连忙服软:“别拿回去啊。都给我了,你怎么能拿回去?”
傅询没听他的,直接把长剑拿出来,看了一眼:“你也真不怕梦里伤着自己。”
衣裳也不换了,韩悯就穿着一身雪白的单衣,在他面前坐下:“我会很小心的,反正都睡不熟,受伤了算我自己的。今晚不抱了,别拿走啊,我真的会睡不着的。”
傅询正色道:“兵器杀气太重,你本来就身子弱,不行。”
韩悯往榻上一倒:“那我就睡不着了,我就是大齐第一个猝死的官员。”
傅询顿了顿,才把那话说出口:“晚上睡不着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我不要。”韩悯愤愤地蹬脚,“温辨章会骂我。”
傅询也不多说。
反正他睡不着,迟早会自己过来的。
他拿着长剑站起身:“梁老太医在外边等着给你把脉,你……”
傅询垂眸看他,反手将长剑剑柄抵在他半散开的衣襟上,往上推了推:“去把衣裳穿好。”
还沉浸在失去长剑的悲伤中,韩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长剑拿走了。
韩悯一翻身:“统子,我晚上可怎么睡啊?”
还记着他昨天夜里说自己五音不全的仇,系统悠悠道:“你去找他给你唱歌啊,反正他说你可以去找他。皇帝金口唱歌,肯定比我唱的好听。”
“你也知道他是皇帝,不是歌手。”
韩悯趴在被子上哼唧唧。
*
梁老太医照常来给他诊脉。
老太医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给他把脉。
他摇了摇头,还是说过许多遍的话:“你这样怎么行?你现在还年轻,折腾得起。什么时候等我走了,再没人帮你调理,你怎么办?”
这时韩悯正偷偷摸摸地拿桌上的点心。
梁老太医把他的手拍回去,佯怒道:“把脉呢,不许吃。”
韩悯再看了一眼想吃的糕点,撑着头道:“凡事强求不来,我尽力就好,要是真活不下去……”
他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把最后那句话也含含糊糊地咽入腹中。
“那就不活了。”
梁老太医明显没听清,只问他:“你到底都梦见些什么呢?”
“就是抄家的时候,有时候梦见跪在台阶下边;有时候又梦见在牢里。更多时候梦见在暗室里。”
韩悯抓了抓头发:“我觉得,我一闭上眼睛,和我被关在暗室里的情形,一模一样,就睡不着了。”
梁老太医收回手,收走脉枕:“那你到底怕什么呢?是怕黑,还是怕恭王?”
韩悯迅速反驳:“我才不怕恭王。”
他停了停,最后小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怕什么。”
梁老太医怜惜地抚摸他的脑袋。
*
傅询把他的长剑收回去,这天夜里,韩悯拖到很晚的时候,才被杨公公赶回房间睡觉。
他心里清楚,他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就是睡不着。
韩悯平躺在榻上,双手扯着被子,盯着帐子出神。
他吸了吸鼻子:“统啊,我还是有些害怕。”
系统叹了口气:“我给你唱歌?”
虽然害怕,但是韩悯断然拒绝:“不要。”
系统忍住火气,继续帮他出主意,这主意也有一些火气:“滚去找傅询。”
“现在都这么晚了,这样不好。”
“你和傅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时候对你挺好的,有时候好像又挺喜欢欺负你的。”
“我也不知道。”韩悯挠挠头,“大概是小事上经常掐架,大事上也可以相互依靠吧。”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这句话确实很贴切。
在永安,在桐州,总是如此。
但这回,他摸不准自己睡不着,究竟是大事,还是小事,能不能请傅询帮忙。
韩悯掀开被子,起身下榻:“我们出去走走吧。”
系统无奈道:“好吧好吧。”
他披上衣裳,推开门出去。
守在外间的杨公公已经睡着了,没有吵醒他,韩悯蹑手蹑脚地溜出去。
已经是三月初了,夜里还是有些冷,韩悯裹紧衣裳,走在廊前。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系统将意识附在一只小麻雀上,落在他的肩头。
叽叽喳喳。
韩悯坐在走廊阑干上,随便挑的位置,不巧就是风口。
迎面吹来的风将他披散的头发吹起,虚虚地挂在脚上鞋子也掉了一只在廊外,他懒得捡,只低头瞧了一眼。
听小麻雀嘀嘀咕咕了一阵,才有了些睡意,他靠在廊柱边,眼睛半睁半合。
系统连忙道:“你别在这里睡啊……”
话未说完,有个人把他肩上的小麻雀赶走,拍拍他的肩:“你怎么在这里?”
系统愤怒地叽喳乱叫。
韩悯仰着头看他:“傅询啊,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太晚了,去睡吧。”傅询想了想,补了一句,“去正殿睡。”
我和你一起。
韩悯面色一喜,翻过阑干就要走:“好啊……”
檐下灯笼摇晃,傅询垂眸,看见他的脚:“鞋呢?”
这才反应过来,韩悯应了一声,跳下阑干,把自己的鞋子捡起来穿上,欢天喜地地跟上傅询,却在他看过来时,又正经了表情。
傅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奈地笑了笑。
这也太傻了。
为了让韩悯一睁眼就能看见,傅询把那柄长剑挂在榻前。
韩悯规规矩矩地平躺在榻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陛下,能把这柄剑再给我吗?”
傅询吹了灯,在他身边躺下:“不行。”
窗外阴云闭月,黑漆漆的。
韩悯无比庆幸自己已经和傅询待在一块儿了。
十分安心。
他往上扯了扯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正酝酿睡意时,又想起白日里,梁老太医问他的话,到底是怕什么呢?
为什么有傅询在,就不怕了呢?
韩悯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审讯恭王,能带我去看看吗?”
黑暗中,傅询睁开双眼,喉结上下滑动,淡淡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今早梁老太医问我怕什么,我答不上来。我想着,我去看看,或许那地方就是那样,没我想的那么厉害,说不准我就不怕了。”
默了默,傅询应道:“明日我陪你去。”
“多谢陛下。”
“睡吧。”
“诶。”
韩悯扯好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闭上眼睛。
再等了一会儿,他听见耳边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匀长,料想傅询是睡着了。
韩悯用气声对他说:“最要紧的,还要多谢你把我从暗室里救出来。”
傅询呼吸一滞,然后翻了个身,一伸长臂,把韩悯揽进怀里。
韩悯猝不及防,额头撞在他的心口。
哎呀。
作者有话要说:悯悯:他睡着了,悄悄道谢
老傅:我哪儿睡得着啊!超级精神
第34章 心里有鬼
韩悯把傅询搂住他的手推开, 捂着额头,往后退了退。
傅询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韩悯再推开他的手, 傅询再搭上。
实在是没办法,韩悯就随他去了, 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
傅询压下勾起的唇角, 捏捏他的手指。
*
次日清晨,偏殿里, 杨公公下榻洗漱,没听见里间有什么动静,便以为韩悯还睡着。
后来又觉得实在是安静得古怪, 他便悄悄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韩悯不在。
他那么大的小娇娇不见了!
生怕韩悯半夜跑出去, 被侍卫抓走了。
杨公公有些着急,连忙去正殿找卫环。
卫环抱着佩刀, 站在殿门外,听他说韩悯不见了, 也不急, 只是淡淡地抬了一下眼, 望了一下殿门。
“韩二哥在里边, 和圣上一起睡的。”
杨公公放下心来, 连声应道:“噢, 那就好, 那就好。”
卫环却闷闷不乐的。
“你怎么了?”
“原本早晨我要陪圣上去练剑的,我方才进去,还没看清楚, 圣上就让我出去,圣上好凶。”
杨公公忍住笑,揽住他的肩,卫环顺势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黑豚不哭,公公疼你。”
黑豚一瘪嘴,哭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殿中传来喊人的声音。
杨公公领着小太监进去时,傅询正穿衣裳,韩悯还坐在榻上直打哈欠。
傅询回头看他:“你再睡一会儿罢。”
韩悯摇头,傅询又道:“下午才去恭王府,你睡罢,会喊你的。”
韩悯看了他一眼,拽着被子,倒头继续睡觉。
杨公公指挥端着热水的小太监退到外间,傅询系上衣带,上前帮韩悯将榻前帷帐放下。
杨公公看见傅询眼底淡淡的乌青,亲自捧来净面的白巾子:“他这个小崽子就是这样,老毛病了,夜里睡不着,打扰陛下了。”
傅询动作一顿,拿起巾子,保持面无表情:“不妨事。”
及至正午时分,韩悯才悠悠醒转。
只要有傅询在,他能睡三天三夜。
韩悯抱着被子坐起来,还不想下床,一边百无聊赖地弄头发,一边问:“统统,朝廷里可以有试睡员这个官职吗?”
系统有些无奈:“你可以做第一个。”
韩悯挠挠头:“还有什么官职,可以长久地睡在这里的?”
系统冷漠地吐出两个字:“皇后。”
韩悯默了默:“这个……我可能不大行,傅询可能也不太愿意。”
回应他的仍旧是冰冷的电子音:“男皇后。”
韩悯惊叹道:“统统,你好狂野啊。”
“反正你的补偿是傅询老婆的系列剧情,不如我帮你问问控制中心,他老婆到底是男是女。”
“这……”
韩悯认真地想了想:“好像也行,反正是傅询老婆,傅询喜欢不就行了?性别方面没必要限制得这么死。”
系统淡淡道:“那我向控制中心申请装备爱情插件,把我从文人系统升级成男皇后系统。”
韩悯绷着嘴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可以。”
最终还是系统先忍不住了,恨不能狂怒捶地。
“你有时间在这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如去看看恭王,然后把他暴打一顿。这狗东西简直是有毛病,他干嘛老是针对你?啊?那阵子我不就是回去检修了一下吗?他怎么还对你动刑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原本也不知道是他啊,再说了,我不是今天正要去打他嘛。”
“快点去。你小时候多管闲事,给他送话梅,我就该拦着你,要不也不会惹上这么一个麻烦。”
韩悯笑了笑,披上衣裳,一边安抚系统:“好了好了,下午去找他算账。”
系统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睡得迟,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与傅询一起用的午饭。
午后宫人套好马车,韩悯望了一眼,又看向傅询,试探着问道:“陛下,能不能把那把剑借我一下午?”
傅询没有回答,便是默许了。
卫环连忙道:“那我去……”
傅询绕过他:“我带他去,你别跟来。”
那柄长剑就放在傅询的书案上,他交给韩悯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许抱着睡觉。”
“是。”
韩悯抱着剑,不自觉地摸摸剑柄上的刻字,尽管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上边有刻字。
*
檐下铜铃响,马车行了一阵,出了宫门,很快到达恭王府。
今日卫归好像不在,他要是在,一定早就迎上来了。
韩悯跟着傅询下了马车,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
傅询看出他有些难受,便道:“傅筌的事情,朕会处置好,你要是不太舒服,就不要进去了。”
韩悯站在原地,坚定地拒绝了:“我要自己过去看看。”
傅询瞧了他一会儿,最后嘱咐道:“要是难受,就跟我说。”
“好。”
韩悯低头,摸了摸鼻尖。
他想起自己昨天好像是被抱出来的。
走着进去,被抬着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走过圆月门,来到西北角的花园假山边。
卫环扎起衣摆,双手拉扯地上的铁环,将石板拉开。
一阵巨响。
地下暗室的走廊幽深阴暗,仅容一人通过。
将两边墙面的蜡烛点起来,这才有了些许光亮。
韩悯抱着长剑,跟在傅询身后。
才走下三级台阶,傅询还是不大放心,反手牵起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韩悯专心看着脚下的路。
三个暗室沿着走廊排开,在最里边的房间前停下脚步,傅询推开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