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柳停下了地,上前作揖:“陛下,卫将军,韩……”
他朝韩悯眨眨眼睛,轻叹道:“娇娇。”
“柳师兄。”
韩悯抬脚就要上前,然后就被傅询拉住了衣袖。
他就是故意的,抓得又紧,不肯松手。
韩悯一边往回拽自己的袖子,一边问道:“柳师兄怎么过来了?”
柳停仍是和和气气的:“你江师兄近来住在我那里,学宫散了学,我过来寻他一起回去。”
一行人小时在学宫念书,有两个年岁较长的师兄,一个是柳停,柳老学官的长孙;一个便是江涣,江丞相的长子。
江涣住在柳府,好像是为了躲自己父亲。
这件事情,韩悯听他提起过——
思绪被打断,韩悯还被傅询拽着衣袖,卫归像小时候劝架一样劝他们:“好了,别闹了,伤了和气。”
韩悯烦了,回头看向傅询:“你干嘛?”
对皇帝大声说话了。
韩悯梗着脖子,我没错,下次还敢。
傅询松开手,趁他不注意,又抓住他的胳膊。
这时江涣也从恭王府里走出来,柳停回头看见他,唤了一声:“释冰。”
江涣上前,低声问道:“系舟,这是在做什么?”
柳停拢着手:“和小时候一样吧。一个招惹的,一个被惹毛的,还有一个使劲劝架的。”
作者有话要说:《猫和老鼠》
汤姆用爪子按住杰瑞的尾巴,悠闲地看着杰瑞使劲往前跑
《圣上和起居郎》
老傅(拉住):我老婆只能离我最近
胖胖生:飘飘~~谢谢小可爱们~~
第35章 编小辫子
已经被查抄的恭王府门前, 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参赛双方分别是当今圣上傅询与起居郎韩悯,裁判兼工作人员为卫归卫将军。
观众席两位观众,小柳学官柳停与小江丞相江涣。
后来卫环赶着马车过来, 就增加了一位观众。
卫环小几岁,从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场面——
韩悯用力往回拽自己的衣袖:“你干嘛?松手, 我要和我师兄说话。”
傅询仿佛很轻松地拉住他:“就在这里说,你还想去哪里?”
“我不要在这里说, 我要和师兄说悄悄话。要不是因为你现在是皇帝,我就……”
打你了!
努力劝架的卫归连忙低声喝止他:“韩悯, 现在可不敢这么说。”
傅询倒不在意,反倒笑出声来。
韩悯试图冷静下来。虽然很想像从前一样和傅询打架,但是现在不行。
他按住自己的手, 自言自语道:“韩悯,住手, 大齐百姓罪不至此。”
当然傅询最后还是松开他了,让他快点说完, 快点回来。
韩悯跑到柳停身边,挽住师兄的手, 把他带到旁边去说话。
柳停偏头看了一眼, 叹气道:“你住在宫里时, 也是这样?不如早点搬出来, 回家里去住。”
他说的回家是指回柳家。
柳老学官是韩悯的恩师, 柳家也算是他的半个家。
韩悯也往回看了一眼, 挠挠头, 小声道:“也不是经常这样,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平时还……挺好的。”
“哦?”
柳停含笑看着他。
韩悯没有察觉, 只是迟疑道:“我前日才知道,江师兄住到师兄家里去了,会不会……”
柳家已存续百年之久,是大齐最有名的经学之家,柳老学官也是学宫里最好的老学官。
虽然门生遍布四方,但是柳家人从不出仕,柳停也只是在学宫里做一个学官。
不入仕,便不用在朝堂上站位,这也是柳家得以长久的缘故。
所以韩悯一直不怎么担心柳家。
如今江涣住进柳家,他有些担心,担心柳家会因此卷入朝堂争斗。
朝堂政事云波诡谲,柳家既能独善其身,韩悯不想看着已是暮年的老师也涉水沾衣。
见他的模样,柳停也猜到他在担心什么。
柳停解释道:“不要紧,江释冰是以爷爷学生的身份住进来的,爷爷也同意了。”
韩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唔,那就好。”
倒不是他多心,他与柳停交好,与江涣又许多年没说过话了,现在也有些冷淡。
再加上经历过韩家抄家,他自然更偏向柳停,关心柳家。
柳停佯怒道:“你还担心我们家呢?我听江释冰说,你那日在殿上只身进言,指着恭王的鼻子骂?”
“事出紧急。”韩悯见他板起脸,忙道,“我知错了……”
他小声嘀咕:“下次还敢。”
柳停叹了口气,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之前让你搬来柳家住,怎么没来?”
韩悯揉揉脑袋:“我早先就跟圣上提了,不过那时还没处置恭王,圣上说恭王记恨我,我出宫不太方便,又怕连累你们,就没有去。”
“那这回处置了恭王,应该要来了吧?爷爷跟我念了许多次了。”
“我知道,过几日就去看老师。”
“早点搬来住,爷爷很想你。”
韩悯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也很想老师。”
柳停却问:“你知道什么?你还记得今年六月有什么事情?”
他一时记不起:“啊?什么日子?”
“小师弟,你今年满二十了啊。”
“哦,对。”
韩悯恍然大悟。
这种事情也能忘记,柳停实在是有些无奈。
韩悯搂住师兄的手臂,撒娇道:“我一直以为我还十八。”
柳停失笑,随后敛了神色,正经道:“老韩史官现在不在永安,料想六月时间太急,老人家年纪大了,舟车劳顿,也赶不回来。爷爷想给你办冠礼,房间都给你整理好了,所以一直催我,把你带回去。”
韩悯应道:“知道了,那我这几日就跟傅询说一声,从宫里搬出来住。”
一听他这句话,柳停又有些无奈,认真叮嘱:“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圣上了。我想起从前你们打架那个样儿,我就觉得头疼。有时候忍不住想啊,要是你在宫里和他打起来了,那怎么办,救也救不了了。”
韩悯伸出手,然后握拳,语气坚定:“师兄放心,我会忍住的。”
柳停叹了第三声,又问:“上回给你的药丸吃完了没有?我这次把药丸给梁老太医了,他大概明天进宫就会给你。”
“好,谢谢师兄。”
柳停殷殷嘱咐:“最近天热了,夜里还是有些凉,你别蹬被子,别把窗子全都开开……”
韩悯把方才他说的话重复一遍:“师兄,我马上就二十了。”
柳停一噎:“不论如何,还是快搬回来住,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我放心些。”
“是,我回去就跟圣上说。”
看天色不早了,柳停便推开他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回去吧?”
“好。”
韩悯转身要走,想了想,在衣袖里摸了摸。
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便打开随身带着的笔橐,从里边拿出一张纸。
他站在原地,用纸折出一个小青蛙。最后用笔尖点了两颗圆圆的眼睛上去。
他将小青蛙交给柳停:“麻烦师兄帮我把这个交给老师。”
可可爱爱。
柳停揉了揉他的脑袋,待他走远了,还是不放心,嘱咐道:“我方才说的,你都记得啊。”
韩悯回过头,朝他挥挥手:“我都记得了,师兄我先走啦。”
他转回头,发现傅询已经上了马车。
马车的帘子一动不动,卫环朝他招了一下手,他便提着衣摆过去。
众人作揖,宫里的马车缓缓驶走,暮色四合。
*
铜铃轻响,傅询端正地坐在马车里,脊背挺直,双手按在膝上。
韩悯悄悄觑了他一眼,想要跟他说搬出宫去住的事情。
但是见他面色正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事情,还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默了一阵,傅询道:“方才柳停跟你说了什么?还让你一定要记得。”
正中下怀,韩悯答道:“哦,就是他……”
却不料傅询根本不听他说,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冷笑一声:“朕就知道,柳家一直想把柳毓嫁给你。”
韩悯微怔,表情呆滞:“什么?”
他在说什么胡话?
柳毓就是柳停的妹妹,柳老学官的小孙女,与韩悯见过几面。
傅询继续道:“柳停的姐姐嫁给了你叔叔,他再把他妹妹嫁给你,就是亲上加亲了,倒是好主意。”
他就是以为柳停要跟韩悯说这个,所以才扯着韩悯,不让他二人说话。
傅询面色稍冷,韩悯则在心底缓缓地写下一个问号。
他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韩悯试图解释:“师兄没……”
傅询抱着手,语气平淡:“你们家尚未平反,虽然门第不大配得上,但你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们图你这个人,说不准还想把你招赘。”
“难怪上回柳停给你送东西,还送了衣裳给你,想来就是柳毓柳二姑娘给你缝的衣裳。怎么?这回没给你送东西?”
“哦,或许是你答应了,就不用再送东西了。”
韩悯蹙眉,心道完了,傅询好像疯了。
他用手势打了停,朗声道:“师兄没跟我说这个。而且,兄弟,我还没成年。”
傅询眼睛一亮,但说话口气还是淡淡的:“挺好的。”
是柳停没跟他说这件事好,还是韩悯没成年好?
韩悯想不明白。
他道:“师兄想让我搬去柳府住,是六月的时候,老师想帮我操办冠礼。”
“原来如此。”
傅询往后靠了靠,悄悄看了几眼韩悯。
他身量小,看起来有些瘦弱,样貌也秀气,面白唇红。
傅询眼里带笑:“你要成年了。”
韩悯点头:“嗯。”
傅询心情不错,马车里的气氛也好了一些。
韩悯便趁机道:“还是要谢谢陛下这些天让我住在宫里,原本也是因为担心恭王记恨,不过我住在宫里还是不太方便。如今恭王已除,我是不是也应该……搬出去了?老师也在柳府等我。”
傅询瞧了他一眼:“你搬出去住,晚上睡得着吗?”
“那就要请陛下把那尊小香炉送给我了。”
“还有呢?”
“还有……”韩悯举起手里的长剑,“这柄剑,也请陛下一起送给我。”
于是傅询又不高兴了。
不明白,他到底哪里不如一柄剑?
一路无话。
回到宫里,韩悯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躲回偏殿,要给桐州写信。
今日去见了恭王,他终于明白这人是怎么想的了,先跟爷爷抱怨一下。
还要跟爷爷说一声,老师要给他操办冠礼的事情。
冠礼应当由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办,柳老学官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兄长——
原来前些年先太子傅临的死,也与恭王有关。
不过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具体状况,想来江涣在审傅筌,再过一阵子,就会整理出卷宗来。
等那时,自然会真相大白。
写好了信,韩悯又拿出正在写的书稿——
《圣上与探花郎二三事》第一册 。
与御史的故事,讲了四册本子,上回已经讲完了。
所以他又给故事里的圣上换了一个主角——
探花郎。
铁打的圣上,流水的朝堂某某。
不过这个稿子他还没写多少,卡在起头圣上和探花郎金殿初遇的地方。
得闲时,才拿出来续上两笔。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杨公公来催他睡觉,他正写得入神,就随便应了两声。
杨公公催的次数多了,韩悯只好放下笔,应着“马上就睡”,却立起书卷,把烛光挡住。
睡在外间的杨公公看见烛光熄了,便以为他睡了。
韩悯轻手轻脚地写字,连磨墨的动作都放缓了。
这日晚上他睡得晚。眼睛发花的时候,丢开笔,趴在案上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外边的天还是黑的,蜡烛也已经烧尽。
他揉揉酸疼的脖子,爬到床上去睡。
这样能睡得好一些,他一直都是这么睡的。
福宁宫正殿里的傅询,今夜辗转难眠——
韩悯怎么不过来?
他是不是又抱着我的剑睡着了?
*
翌日清晨,杨公公推门进去,一看案上的蜡烛都烧光了,也就明白韩悯昨天晚上熬夜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再生气也没舍得喊他起来,只是帮他把案上堆叠的书稿收起来,最后默默地把门掩上。
与前日一般,在廊前遇见正要去武场的傅询。
傅询也同从前一样,让他过来。
“睡着了?”
“嗯,昨天夜里好像是熬夜了,睡得晚,还没起。”
傅询转去偏殿看他,韩悯趴在榻上睡得正香。
再一抬眼,看见那柄长剑就挂在帐子前。
傅询很满意,不错,他还没有输给自己的剑。
他在榻前坐下,手指穿过韩悯的乌发。
想想韩悯马上就要束冠了,这一头长发也要束起来了,傅询不是很喜欢——
这样就不能扯韩悯的头发了。
韩悯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动他,在梦境里挣扎了有一会儿,才终于半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