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他法力高强,所以谁都认为他该照顾芸芸众生?凭什么?他自己都在水深火热中,无人关切是病是痛,无人问津是冷是暖,就是有一副菩萨心肠也早就心灰意冷了。
还是说,神佛自身不该有七情六欲?如此甚好,那么我倒要再冒昧问帝君一句,既然修仙成佛的人没有己欲,那么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抓他,还嫉恶如仇地要把他送去诛仙台,是为什么?是当真为了黎民苍生,还是心里有那么一点害怕,黎民苍生在诅咒苏河洲的时候,把一众天人仙君都骂了?
这不就是‘抓典型’那一套?问题是这么解决的吗?不该追根溯源吗?你们就是把苏河洲抓去劈雷变作牲畜,那鲛人族一派的妖魔就不会再立个山头,找个箭靶子?
我既然与他相遇,看样子我和你们也挺熟的,这样正好,自己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他的罪过有我一半,你们要实在觉得自己有理,硬要以权压人,我无话可说。那刑罚给他,畜生道……给我!”
后来,季路言心想:反正老子做畜生也不是一两回了,业务熟练,都会自己絮窝了。
但他在和青华大帝据理力争之时,想的只是苏河洲不能入畜生道。他的小兔子受不得那种委屈,而且他也赌不起……若是他还要穿越无数次,次次都看到的是“牲畜”苏河洲,他怕是心疼的会死。
季路言最害怕的,还是若苏河洲也有“现世今生”——那样一个勇敢活着的苏河洲,如果在现实世界里变成了四脚着地的动物,谁能遇到他,谁会善待他?他的命运……
“强词夺理!”东极青华帝君大怒,座下的九头青狮也跟着喷了一口“狗仗人势”的火。
“我是不是强词夺理,还望帝君冷静想想看。还是说,在你们这里,讲究什么‘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所以你们不去与妖道魔界论短长,反倒是抓着苏河洲这个不幸之人落井下石?所以,你们就认定了苏河洲是你们这群正途君子里的邪魔歪道,是可以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于是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青华大帝:“……”
灵珠子转世,口舌好生厉害!
“你是灵珠子转世,不可堕下三道!”青华大帝狠狠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你若一心要保那恶龙,替他受三千惊雷之刑倒是可以。”
这老头儿横竖就是跟把苏河洲变牲畜过不去了!季路言心中暗啐了一句,面无表情道:“三千惊雷之刑,可以,还有什么新仇旧账的都算我头上也没问题,我只有一点要求……”他敛起眸子看向青华大帝道:“畜生道,苏河洲不能去!”
季路言不怕青华大帝不答应,毕竟,他还有渣系统给他的奖励——他有一次机会可以许愿,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拿出来用了,正好!
然而青华大帝却不再坚持,他沉默了片刻后道:“我可以再给那恶龙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但我也有个条件,与你有关。”
季路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可青华帝君要的东西却是他体内的灵珠子。
季路言脸上犯难,青华帝君得意一笑,道:“犹豫了?那灵珠子可是好东西,是昆仑山天池里受过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滋养的宝物,得之若是将养得当,人珠合一便可长生为仙,百毒不侵,神通威力,能唤无数神兵利器,能战三界仙魔,世上仅此一物,难能可贵。”
季路言心中冷笑,心想这广告打的干脆去做传销得了,但不好意思,他季路言从小见了不少的宝贝,而且他也不信神佛之说,什么长命百岁,什么大显神通,和他都无关!
他只要苏河洲安然无事。
季路言咬了咬牙道:“灵珠子你要,拿去便是,只是……我该吐出来,还是那什么出来?”
青华大帝:“!”
近墨者黑,近墨者黑!好好一个灵珠子转世的圣僧,如今成了什么泼皮模样?佛门不幸!
这头,苏河洲和仙门神将交战正酣,打的你死我活乱作一团,没有人在意刚刚还在为之申诉维护的人间,已经祸乱成一片废墟。
就在这时,青华大帝抬手一挥,众仙将领命鸣金收兵,万千人马宛如被一道水路劈开,各自向两边褪去。
苏河洲焦躁地欲要再度上前应战,可通天道路的不远处,一个人影向他“跑”来,看着那渐渐靠近的人,他看清了季路言的笑脸。
那一刻,苏河洲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也跟着那人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敢问圣僧要不要9
季路言是被九头青狮驮着而来的,但似乎青华大帝的神兽对此颇有微词,青狮龇牙咧嘴,眉心的皱褶深得跟刀斧凿刻的搓衣板似的,生怕旁人瞧不出他那老不死的年岁。偏偏这神兽生了九颗头颅,真是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了它的不快和沧桑。
季路言趁机捏了几撮神兽的鬃毛,口中催促着:“没吃饭吗?跑快点儿!”
九头青狮:“!”
这种人,那条恶龙怎么还留着?为什么不杀了痛快!
九头青狮咒骂着身上的秃驴,一不留神几步冲到了龙王三太子身边,当它意识到自己走位的时候,顿时九个脑袋如同九棵破土而出的箭竹,直挺挺地愣了愣,而后霍然一抖后背,将那可恶的和尚扔在恶龙身上,转身再度逃窜奔命。
季路言上下摸了摸龙身,看着龙身上有擦破的地方,很是心疼,他想回去好好搂搂抱抱这暴脾气的小狼狗,没办法,该着他喜欢的很,再者说,这人每次凶神恶煞一会儿说杀了他,一会儿说羞辱折磨他,但到底都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这种拿腔作势的滋味不好受,小兔子非要装成狼狗多累啊。季路言一身轻松难免思绪就放纵了些,他只想迫不及待地带着苏河洲找一个安静地方,好好安慰他一二。
“你……回来了?”苏河洲怔愣着开口。
“回来了啊,这不在你跟前吗?走走走,我们赶紧走吧。”季路言催促道。
“你就这么……回来了?”苏河洲还是难以置信,他以为东极青华大帝会把这个灵珠子转世的圣僧带走,反正他迟早都是要入仙门的,而且就凭一颗灵珠子在身,那些仙神是不会把他再放回到自己身边的。
可这人就那样披荆斩棘的来,那样飞奔着带着霞光,乘着风出现在自己眼前,还一脸无碍的模样,甚至,向他奔跑而来的时候,他分明从那和尚的眼中刚看到了雀跃和欢喜。
他是什么意思?季路言说的喜欢……是真的?怎么会……
苏河洲不敢往下想,一切太不真实了,就像寻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而那件宝贝,似乎本来就属于自己。
他的心脏“砰砰”跳着,任由那和尚摸着自己的鳞片,他缓缓回过头去,用脑袋拱了拱季路言的手心。他这一拱,可是把季路言的心都拱碎了。那颗一手就能握住的心脏,瞬时盛满了山之巍峨、水之柔软,气势磅礴且密密匝匝。
季路言蓦然生出了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苏河洲这个人,无论是什么形态,缺点都是可爱的,是需要被人疼被人爱的,这活儿,他当仁不让!
“走吧,河洲。”季路言拍了拍龙头,龙须有片刻的抖动之后,又垂顺下来,安安静静地准备腾云离开。
“不能走!”二十八星宿站在最前,列阵将这作恶之徒围住。
“让他们走!”此时,东极青华大帝徐徐而来,睨了一眼四腿还在打摆子的神兽,忍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头疼,抿唇道:“让苏河洲和这位……僧人离开。”
“帝君不可!元始天尊说今日务必要让恶龙伏法!”一人单膝跪地向青华大帝道。
“元始天尊最终要的是平三界祸乱,超度人间冤魂。”青华大帝捋着胡须道,“那僧人已经还了三太子的孽债,此次……作罢!”
原本心情复杂、神情恹恹的苏河洲突然抬起头来,倏而冲到了青华大帝面前,沉声一字一句道:“那和尚替我偿了什么债?!”瞬时,他又回头狠狠盯着季路言,眼神凶狠,只是那凶狠如心电图一样不怎么“安分”。
季路言恨不得缝了那老头儿的嘴,心说,你一糟老头子爱坐莲就坐莲,爱骑神兽就骑神兽,哪儿凉快儿去哪儿不好吗?哪个修仙之人跟个长舌妇似的?
季路言拉着巨龙的犄角试图“驯龙”,带着苏河洲离开,可他刚触及龙角,巨龙全身猝然滚烫,那张精修大图似的龙脸迅速胀红,龙唇哆嗦,利齿“锵锵”磨道:“你在做什么!龙角……龙角也是你能乱摸的!”
季路言怔然,想着龙爪短胳膊短腿的,也不能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于是又用手搓了搓龙角,自我感觉这龙角还是比鹿茸的手感高级一些,于是无所谓道:“摸摸龙角又怎么了?我还摸过你……”
“住口!”东极青华大帝只觉短短几个时辰宛如过了几个春秋,他简直想不明白,灵珠子怎么会到了那种泼皮无赖,口无遮拦的僧人体内!
幸亏他及时阻拦,若要那僧……如今是凡人了,若要那凡人再信口雌黄下去,还不知要坏了多少天庭规矩!这灵珠子他收回的正确极了!
“东海龙王三太子苏河洲,”青华大帝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清心淡定,“还望你谨记今日有人为你付出了何种代价,若再犯,他……”青华大帝依旧闭着眼,有些不情愿地指着季路言道:“他的灵珠子我已经收回了,下一回,他就是拿命来抵也救不了你!”
“什、什么?”苏河洲大骇,看着青华大帝一脸不可思议,旋即厉喝道:“那是他的东西,你拿去做什么!你拿走了灵珠子,他就……”
“灵珠子将交予元始天尊在玉虚宫度化,后会送至乾元山金光洞炼造。灵珠子乃元始天尊的至宝,是万邪诸恶的克星,可傩叱祓禳妖魔鬼怪且战无不胜,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威……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苏河洲,若你死不悔改,就算你现在于三界无人能敌,若等到灵珠子再次降世,你以为你还能逃过一劫吗?!不……恐怕你都等不到灵珠子再次降世,三千惊雷之刑和永堕入畜生道的天谴,已经报应在你身上了!”
见苏河洲宛如碎裂山石,龙身四周的黑雾早已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原本玉白色的龙鳞都变得灰败如干涸泥土,东极青华大帝叹气道:“苏河洲,带着你的人走吧,他既然摸了你的龙角……以后好好待他,他也算你的恩人了,毕竟没了灵珠子,他……”青华大帝不忍再说下去——他见过几万年的沧海桑田,却是头一回见到,一个为了他人而如此痛快交付自己所有的人。
若是计较起来,这行为不端,言行不正的和尚倒真有几分圣僧的心性觉悟。
青华大帝将手中圣水洒扫至人间,瞬间天地混沌顿开,山河锦绣如梦。直到众仙将离开,苏河洲还回不过神来。
没了灵珠子,季路言只是一个凡人,还是一个折了阳寿的凡人!他何至于此?就是为了他这条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快的恶龙吗?
天谴是迟早的,他的毒根本无法解,命不由他,他权当是受了诅咒,将错就错,反正覆水难收。可那人……是何必呢?!
苏河洲的七情六欲早就被暴戾的怒火吞噬的一干二净,可在此时,他竟然察觉到一股暖流入了心肺,铁水般的滚烫,呛得人肺管生疼!
“季路言,你为什么……”是喜欢吗?可什么样的喜欢会让人甘愿去“死”?!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说了喜欢你,我可是很认真的。”季路言摆摆手,有些不知所以地打量了下龙角,从刚才长舌老头儿的那番说辞和苏河洲的反应来看,这龙角似乎摸不得。
“可你没了灵珠子是会……”
“折寿呗,”季路言伸手揪了揪龙脸,试图给对方揪出一个好看一点儿的表情来,“老头儿跟我都说了,这有什么的?不是圣僧么,寿数长着呢,就是打个对折,放我的认知里,那也是个老不死的。”
季路言很不喜欢这种场面,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非要搞的像是对方亏欠了他似的,这种感情谈起来有压力的很,好似对方若有一天说喜欢他并不是因为“喜欢”而喜欢,而是因为愧疚而报恩再以身相许。
没意思,他的过往再是混不吝,也不屑于做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何况,如今他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对苏河洲的感情在喜欢和爱之间始终不敢明确地更进一步,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把当中不纯粹的东西剔除。
抛弃自己最初的私心,再弥补齐全对苏河洲上一世的愧疚,他才能挺起脊梁对苏河洲说出那三个字。
苏河洲说不出话来。灵珠子被拿走就不可能再要回来,即便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近百年的寿命确实算不得短,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若是受了天谴就是辜负了那个人,而他若是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季路言却只能再陪他几十载……
他已经在孤独和绝望中挣扎了三千年了,时不时徒生的怒火让他在冲动之下做尽坏事,起初他清明的时候还会心有不安,可后来……他只怕自己做的还不够狠绝!
不知何时起,于苏河洲而言,受了天谴反而是种解脱。
但他不愿意让那个和尚知道他会被打入畜生道。他怕在季路言的脸上看到同情怜悯或是轻蔑嘲笑,他最怕的是看到那人脸上有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咎由自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