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言在他身边,他会觉得平静,会觉得踏实,会觉得满足。是的,满足,他满足于时常能看见季路言,但那人又极其可恶!最可恶的就是季路言的选择——生生斩断了他三千年来唯一的期盼和热源!
几十年对一条龙来说,不过是打个盹儿就过去了,然只要一个梦的时间,季路言就没了!
巨龙突然腾飞,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把人桎梏在龙尾,而是将季路言轻轻卷起放在自己的脊背上,用龙尾虚虚护着,一跃千里。
季路言抱着龙颈,感受着巨龙正常的温度和跳动,心里无比庆幸只是一颗灵珠子就换得了苏河洲的平安,他那颗还在后怕的心,也在这风驰电掣中安宁下来。
脚下是万里河山,纵有表里回游、离合山川,亦有江天一色、风光旖旎。他和苏河洲俯瞰尘世,就像是灵魂在不同的时空里总是会相遇,然后看遍斗转星移……最后依旧是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说不尽的故事,无穷好的相遇。
季路言合眼感受穿风破云的滋味,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小,云团紧簇,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这是什么地方?”他看着脚下的风景,叹为观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敢问圣僧要不要10
脚下是一片巍峨高山,夜幕四合,烟雾紧锁宛如仙境,好似三千世界静静沉睡,唯有浩瀚天风不断吹动着满山青翠,暗影飒飒作响。巨龙之尾扫出一片气旋,抛洒起山巅皑皑白雪,银砂羽浮,梦蝶云娇。一轮明月婆娑跃入群山拥抱的明镜之中,让人止不住放缓了呼吸。
季路言被巨龙轻放在地,让他突生步虚声断之感。
“这是昆仑山天池,是灵珠子诞生之地。”苏河洲答道,并时用龙尾推了推季路言,面无表情道:“下去。”
“啊?唉,我说不是……”季路言觉得自己是被这声势浩大的美景迷住了,但他不至于脑子短路!这白雪皑皑的,池子里指不定冷成什么样子,况且……他那狗刨似的游泳水平,向来是在泳池里摆拍就足矣了,管它这天池水是深是浅是冷是热,他都不想冒死一试。他现在可是个凡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虽然小一百年的寿命给他也是白给,但他不想三月之期未到就提前谢幕!
“我不去,我、我体虚,畏寒!”季路言抓住一块山石,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比起直接承认他海城一枝花在技能上有短板,他情愿说自己身体“不行”,谁让他现在有的是理由说自己身体不适呢?
且不说一颗灵珠子被拿走到底是让他容易疲乏了些,就说他……尽管苏河洲今日在天门阶对他没有实质性地做什么,可回顾过往,他更是有理由给自己找个后遗症之类的托词!
苏河洲心中钝痛,一想到那和尚没了修为法力,如今连护体的灵珠子也失了,他不禁收起自己的脸面,声音虚了几分道:“进去,这水能助你恢复几成,对你有好处。我……同你一道进去便是,你就不必畏寒惧冷了。”
话音未落,苏河洲觉得甚是难为情,生怕那和尚误会自己有别的心思,于是不给季路言再开口的机会,卷着人就没入水中。
季路言大惊,全身肌肉紧绷,双手死死抠住龙身。然而预想的寒冷和下沉都没有到来——龙身盘在了一起,像是在水中做了一张白玉床榻,刚好够季路言胸口以下都浸泡在水下。而苏河洲的龙身散发出暖暖的气流,在水面上升腾出一片白雾。季路言觉得这体会比在北海道面向太平洋泡温泉还惬意,苍茫盛景皆是一眼须臾。
唯一让他心里遗憾的是……没有佳人作陪。
苏河洲现在是他唯一的佳人,他也只看得到这个人,只是这人始终维持着龙身,且久久沉默不语,任他如何说话,对方只会以单音节的语气词回应。
寂寞,空虚,夜冰冷啊……季路言心里哀叹着,周身却是暖意融融的,四下悄然,一轮圆月像是个好兆头,季路言渐渐睡了过去,他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但他的唇角一直漾着一捧皎洁生辉的糖月牙儿,如同这一辈子都不打算散去。
听着季路言逐渐安静下来,苏河洲渐渐舒展了耳朵——这和尚不愧是和尚,天生就是个嘴不歇的,他心里那点儿乱七八糟的事儿全让那和尚给碎碎叨叨个干净!
苏河洲听到季路言熟睡的平稳呼吸,登时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回头,看着月光下的睡颜心中莫名悸动。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晰的悸动,只是苏河洲依旧不知道这种悸动意味着什么——他的所有情绪都被蛊花毒蚕食了,但他知道每当自己看着季路言,他的其他感觉似乎就有了开始复苏的迹象。
镜花水月的岁月静好,不知该喜还是忧。
这和尚的脑袋又圆又亮,皮肤还很柔软细腻,苏河洲抬头望月,对着月亮轻嗤了一声,心道是这月亮也是招摇过市了万万年的,任人称赞歌颂其貌美情深,可在他心里,这月亮还不如那颗光头呢!那光头才是好看,才是……
情深?情深……可是他呢?是喜欢这个和尚吗?但喜欢是什么,什么又是喜欢?
苏河洲仿佛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但他转念就想到那和尚为了他,竟然把自己的灵珠子给了出去。灵珠子是如何被取走的?是像取掉内丹一样吗?剖丹之痛不亚于惊雷之刑,那么姓季的……季路言身上会不会有伤?
季路言平日里嘴巴就不带停的,那绵软红唇吧嗒吧嗒地张合,每回看得他都想要咬上一口,若要让那人住口,光是呵斥是不管用的,只有堵住了口舌,再做晕了他。
可是这人今日为何这么快就睡着了?难道伤很重?!那和尚为何不说?他又为何没有早一点觉察到?!
苏河洲越想越是忐忑,他缓缓动了动龙尾,慢慢挑开了季路言的衣衫。
月光下,季路言白皙赤/裸的胸膛散发着莹润光泽,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那晶莹剔透的精致线条,仿佛那人通体都被月色勾了一道绒边,比他东海龙珠还要耀眼。
苏河洲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再看那人安睡的容颜——少了撩拨人的妖媚蛊惑之气,却多了几分干净纯粹的模样,好似那无暇碧玉静静置于锦盒之中,又如莹润东珠默默光耀深海……等着人去撷取鉴赏。
苏河洲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冷汗,他猛然惊觉自己不是为了发泄,也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他对季路言,因为想要而想要得到。
这一刻苏河洲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季路言的衣袍已经被他褪去大半!
苏河洲通体血液逆流,哗哗的声响更像是某种压抑许久的冲动,他一顿一卡地凑到了季路言身前,俯下身去……
“哼……”一声闷笑懒洋洋地传来。季路言不知何时醒了,睁开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挑起眼尾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河洲,见那巨龙的脑袋贴近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嗅着,他实在忍不住那滚烫粗重的气息带来的瘙痒,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龙头登时变成了石雕泥塑,风干僵化在了季路言的胸前。苏河洲面颊滚烫,心跳如雷,一时之间不知是该转头找个理由,还是就保持现状找个理由。
季路言柔声笑道:“你对我做什么呢?”
“疗伤!我在给你疗伤!”苏河洲急急辩解。
二人异口同声,随即一阵沉默——一个沉默因忍着憋笑,一个则是努力翻找几千年的过往,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像样的借口,把“疗伤”圆过去。但苏河洲突然想起,自己为何要做贼心虚?他本就是在检查伤势!
于是苏河洲有了底气,他抬头目光冷冷,厉声道:“取灵珠子好比修仙之人剖丹,伤口若不好好将养,后患无穷!”
季路言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伤了哪呢?非要等我睡着了……”
“我没有对你做那种事!”苏河洲一着急,龙尾慌乱地拍打一下水面,宛如急得跺脚之人,只是龙尾一动,瞬时激起十几米高浪,在月色下恍如万千火树银花。
“真好看啊……”季路言仰头,枕在龙身之上看着徐徐下坠的噼啪水滴。最美的烟火只有瞬间,亦如心动的那刻,也如他每一个三月之期里都注满了苏河洲——短暂却盛大。
眼见季路言一脸向往满足,苏河洲忽然福至心灵,他立刻又拍打起龙尾,试图制造出九天上下最盛大的烟雨雾花,让那人看够。
但苏河洲忘记自己拥有九天三界里出神入化的神力,他一时忘我,制造出铺天盖地的惊涛骇浪,大有水漫金山、海啸吞陆之势!
季路言只觉得自己刚刚还在风花雪月,下一刻就平白无故遭受了千里冰封的灭顶之灾。他被迎面砸下的巨浪差点给活生生的淹死,就如同九天的银河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如练瀑布整齐划一地全都来摁他的头脸!
季路言一时之间狼狈至极,呛咳不止,苏河洲顿时收住尾巴,惊慌失措地不知该做什么,索性张嘴喷了一口烈焰想要把还在四溅的水花烘烤殆尽。
季路言差点当场心梗而卒,他这一天天的在穿越里找死,如今还要被这变身为龙的苏河洲,亲力亲为出一万种死法来让他承受!他这命啊,真是劫,大劫!
他急忙拍打龙身,以便阻止那已经喷出几丈远的烈焰,若是这苏河洲气贯长虹地来上一口,还了得?这狗东西是打算在月圆之夜火化他,让他“圆寂”吗?!
“苏河洲,你消停会儿成吗!”季路言哭笑不得,他是想要骂那脑回路不正常的男人两句的,但苏河洲的做法,他都懂。
尽管这样的感情“回应”着实让人无力招架,但那都是苏河洲正一步步地向他靠近的心意,他没有道理去埋怨责怪,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能因其跌倒摔跤而骂他蠢笨没用吗?
不能。
过去和现在的苏河洲教会他成长,而此刻的苏河洲也在改变。他会伤心自己的心意被人摈弃践踏,那同样,苏河洲也会……
“苏河洲,”季路言决定给那傻小子递个台阶,“我跟你打个商量呗?”
苏河洲没说话,但眼神是默许的意思。
“你能不能变成人形啊,我这……”季路言打了个响指,“很久没看过你的模样了。”
化身巨龙的苏河洲把脸偏了过去,显然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月光下,那厚如铁盾铠甲的龙脸居然隐约有熟透了的红晕。
季路言心里失笑,但他面色一片柔和,借着久久未平的水浪上涌之势,他猛地伸手勾住了闷闷不乐又害羞脸红的巨龙,他就像是个耍赖的小孩,一面把脸上的水渍往巨龙的脖子上蹭着,一面逗弄着苏河洲道:“河洲啊,龙脸都会红还真是稀奇呀是不是?你是不是害羞了?我发现你每次害羞都不肯用真面目对我,怎么,躲我呢?!”
想起两人之间的第一次,过后苏河洲也是一直龙身示人,不言不语的,跟小狗似的缠在自己身上,还偏偏要扬着下巴做出一副大义模样。那别扭的模样在季路言看来甚是可爱有趣,于是忍不住伏在巨龙的后脖颈上低笑不止。
“我没有!”巨龙吟啸,又是一阵浪涛涌、雪纷飞,“我有什么可害羞脸红的?你看错了,那都是……都是……”
玉白巨龙忽然呵出一团浮云似的红光,天池之上顿时笼罩起一层琉璃罩一样的霞光,刹那间,环抱池水的群山开满了红色海棠,原本皑皑的山巅不见一丝白色,取而代之的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一片“火海”。
天地皆是一片红色,映红了池水,也映红了池中的人和龙。
“你看,谁知道突然开花了,红的闹人,不是我……”苏河洲回头嘴硬地欲盖弥彰,可身后衣衫不整的季路言,却在一片赤红的柔波里变得……
“咚、咚、咚……”苏河洲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三千惊雷宛如汇成一道,势如破竹地炸裂在了他的心口。
不知为何,他会想起民间嫁娶时的凤冠霞帔喜烛绰绰,以及那句曲折绵长的唱词:“一拜天地——!”
苏河洲的呼吸都散碎了,直至感到窒息。也不知是心之所想便有所向,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苏河洲捻了一道心决,顷刻间,簇蔟嫣红娇媚的海棠纷纷飞向镜湖水泊,洋洋洒洒地坠入水面摇曳,皎月红花、高山镜湖,火一样的人静静置身于这个凉夜之中,一笔一划出惊世骇俗的壮美之景。
万般绚丽中,苏河洲唯见那季路言在一片落红中遗世独立,迤逦而出绝代芳华。
海棠不吝胭脂色,依旧不及那人含笑容颜。季路言独立于朦朦花雨之中,远山隐隐,波光粼粼,他满目星子,一声低叹,便叫人尝尽了魂断的滋味;自嗟自笑,更是令红尘蒙羞泛俗,了却无限沧海之愁,醉了烈酒,暗了天光……
季路言笑够了,抬头便见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巨龙,他隔空在巨龙眼前晃了晃手,气息微喘道:“苏河洲,真有你的,我差点以为自己跟这儿闹洞房呢!”
龙身一晃,有瞬间显出人形,可须臾间又变成了一条披霞染红的龙 。
作者有话要说: 歇息,鞠躬
☆、敢问圣僧要不要11
“你别动!”巨龙慌乱地后仰着身子,他害怕季路言靠近,那人定是会妖法!
“好,我不动。”季路言忍不住唇角的笑意,随手捏了捏龙脊上硬邦邦的鳞片,笑出一片妩媚柔波的眼眸看向苏河洲道:“你这弄一堆海棠花儿可真是有创意啊,怎么,想搞‘一片春心付海棠’,来个借景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