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心情愉快的曲清池见好就收,他话锋一转最后问了一句:“你知道谢归的生辰吗?”
陈生一愣,但他没有撒谎,他立刻说了一遍谢归的生辰。
曲清池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知道我的生辰吗?”
陈生还……真不知道曲清池的生辰!
或者可以说,他和曲清池都是不在意生辰这种日子的人。
他们不是浪漫温情的人,生辰对于两人没有多大的意义。陈生不想算自己的生辰是哪天,曲清池对自己的过去绝口不提,因此曲清池的生辰直到现在陈生都不知道。
而他这样的做法上一辈子的曲清池能够理解,可这辈子的曲清池能不能理解陈生并不清楚。
一世道侣,竟不知道对方的生日,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陈生以为回答给出,曲清池多半会酸谢归,没想到曲清池抬头看了他一眼,竟是一改之前淡漠犀利的嘴脸。
很突然,他笑了,笑颜是很难出现的爽朗。
“好了,不闹你了,我若是做得过分了,你肯定会更加愧疚难安,我还没那么傻。”曲清池改了口:“其实我没想下杀手,我不过是坏心的想让谢归急上几天。”
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心放过了谢归和赵依依。
陈生观察他的表情,明知他在撒谎,但不想拆穿他,怕他改了主意。
曲清池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红色的木盒子递给陈生。
这个盒子不小,一直放在他的身侧。
陈生一入门就看到了这个木盒子,可就像曲清池没有问过他背后山河镜给他的盒子一样,陈生也没有问过曲清池手旁盒子放的是什么。
“给我的?”陈生指着鼻子。
曲清池点了点头,“是你喜欢的东西。”
陈生一愣,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出于好奇,陈生热情的将手放在盒子上,他刚想打开曲清池给他的礼物,却见曲清池将左侧的门关上,接着京彦的身影在门前一晃而过。
陈生站起身,怕京彦看到曲清池在房中特意走到门前,堵住京彦进来的可能性。
回到陈府的京彦去了乾渊尊的房间,等过了片刻,手中拎着箱子的京彦踏出房门,正好瞧见站在门口的陈生,思来想去,仍是想不通:“你跟端肖雪在一起你是看上了他什么?是看好了他吃人时嘴大,还是喜欢他凶巴巴的样子?”
“………”
陈生放在门框上的手有些石化的迹象。他没想到京彦还念着这事,更没想到京彦会说出这句话。
没敢回头去看身后人表情,陈生按住疯狂跳动的心,面无表情地说:“你胡说什么!谁跟端肖雪在一起了?”他冷笑一声,板着脸说:“我这人束身自好,最厌烦与情爱有所牵扯!整个望京谁不知道我陈生心思纯静,从未有过沾花惹草的行径!而且我心中念的是出家随大师礼佛!像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会与端肖雪那河鯥有什么关系?!”
没给京彦开口的机会,陈生又说:“再说!我是男子,就算我真的与人生情,也不会是与同为男子的河鯥生情!”
话音落下,像是为了绝了陈生的路,陈生听到了一声甜美的“陈生”。接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跑进府中,瞧见了站在门前的他,一脸喜悦,一路小跑来到他的面前,无视了一旁的京彦,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嘞着声音说:“我来找你了。”
陈生低头,瞧见一张娇美的脸,之后他闭上眼睛,嘴唇轻颤——
“你这不是来找我,你这是来找死。”
没敢回头去看曲清池的表情。
陈生想,他应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曲清池忘了这一幕?
他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再次从曲清池手中拿到那个他没看到的礼物?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还会有礼物吗?
第67章 怕你
记不住是哪年的事。
陈生只记得是一年秋,他得了空,一人跑去白山采风。那时白山人少,金秋裹装山林,山里枫叶连成一片,不同的红与金橙叠加出秋枫徇丽多姿的美,染红了白山上方的天空。
陈生喜欢美景,只可惜平日闲暇时少,不得空出门游玩,而今年正好闲下来,他算了算接下来要忙的事,心知日后怕是难有清闲时刻,因此他谁也没带,留下一句自由行动的话,一个人带着笔纸去白山小住。
说来也巧,他去白山时遇见了谢归,那时的谢归已经成了尊者,早已有了抬头说话的底气,不像是入尊前在宗门苦苦求生的那个小可怜,见谁都是自卑的要命。
而陈生和谢归有着相同的目的,因此两人常会联系。不过因陈生身份特殊,他们的联系都是经过暗鸦,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老实说这次在白山偶遇不算美好,两人见面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谢归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身上属于少年的天真和少时的阴郁已经全部消失。可就算不在自卑,他也还是那个不善言谈的人。
陈生想不出能跟他聊什么,他们虽然是盟友,但被曲清池惯坏的陈生早已习惯由旁人去找话题,自己不会主动开口。
两人面面相窥,最后还是谢归先开的口。
陈生记不住那时谢归都说了什么,他只记得谢归走前拿了一片枫叶。陈生想了许久,提笔在枫叶上写了一个“退”字,本意是告诉谢归不行就跑,别跟曲清池硬碰硬。可不知谢归是如何做的解读,回去之后一向稳重的人竟是过激了一把。他不止没退,还跑到曲清池的面前,不知死活的挑衅曲清池。
曲清池打谢归向来都是以猫逗耗子的态度,唯独那次生了气,差点杀了谢归。
他们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可坐在家中的陈生并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等他午睡醒来,看到身上带血的曲清池,心里一慌,想不懂曲清池这是怎么了。
曲清池坐在陈生所画的山河屏风前,身上穿着一身黑衣,一头长发一半凌乱的披散,一半绑在脑后。暗红色的血溅在他如玉的脸上,就像是开败了的牡丹,为他增添了几分桀骜不驯的偏执邪魅。
此刻他的眼眶泛红,眼神阴鸷,薄唇紧抿,见陈生醒来,双手撑在桌上,盯着从谢归手中拿到的那一片枫叶,神经质的抬起了头。
看到那片枫叶陈生顿时觉得事情不妙。
他沉住气坐起身,轻声问怎么了。
曲清池半眯着眼睛,修长的手指上也有暗红的血迹。
原本就白的肤色在红色的衬托下多出几分艳色,但因过于苍白,让人看了总觉得像是没有温度。
“陈生。”他一边拿起枫叶,一边移动眼睛,整个人充满了厌世的美感,眼中带着明显的危险情绪。
“我不想与你置气,我们的性子都不好,吵起来很难收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往下低了一些,像是很苦恼,然后皱着眉压低声音:“所以我想,等我出完气再回来,这样对我们都好。”
“可等我踩烂了谢归的手,取出了他的腿骨,我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转好。”
这段话内容惊人,可说的人却不以为然。
陈生心下紧张,又见他动了一下。
手中的枫叶掉落在地上。
左侧黑发滑落,挡住一只眼睛。
曲清池弯下腰,看也不看陈生,只苦恼地说:“可是没有用。”
“陈生。”
“不管我打伤他多少次,我都没法把这把火扔在门外。”
“所以,”曲清池慢慢抬起头,语气冰冷:“过来。”
——回忆到这里结束。
因为这事,曲清池第一次与陈生变了脸。
陈生也是从那次之后才知道曲清池不是不会吃醋,只是他吃醋的点陈生从前并不知晓。
一片枫叶害得他被曲清池折腾了许久,从此他再也不想让曲清池吃醋,免得再被他折腾……
可他的辛酸旁人不懂。
眼看着周围火光转弱,眼前这两人竟是不甘心的添了一把火,生怕他陈生得了好!
头上戴孔雀簪、金叶步摇、紫玉珠花、红玛瑙宝钗。身上穿着一条色彩艳丽,不算过度色少说有七个颜色的裙子。
陈生打量着像小狗一样扑在他怀里的越河县主,果断地将她推出怀中,不管她抱怨的话直接关上房门,然后手指向门前,瞧着身后神色不明的曲清池,一本正经地说:“你是了解我的。”
曲清池撩起眼皮。
陈生诚恳地说:“我与那女子不熟。”
曲清池凝视他许久,不咸不淡道:“看出来了,只是你们的不熟与我了解的不熟,似乎有些不同。”
“……”
没敢去问不同是不因为什么不同。
聊到这里的陈生实在是累了。
他本人求生欲确实是很强,可再强也比不过疯狂给他减分的猪队友……
观察到陈生的情绪变化,聪明的男人瞧见陈生隐隐有了不耐的表情,心知他的忍耐可能到了头,因此不再纠缠,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嘴脸。
“你紧张什么,”曲清池话锋一转,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叫陈生:“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上那种女子。”
陈生心里一松,走到桌子旁正准备坐下,又听曲清池好死不死的说——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李婷那样温柔似水的女子。”
陈生:“……”
这糊涂的感情账可能要算不完了!
尴尬的前账让陈生不知他是应该继续往下坐,还是老实地站起来比较好。
明明他和曲清池之间曲清池才是那个花心的渣男,可不知为何,在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后,陈生诡异的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玩弄人心的渣男……
好在曲清池面对他时从不小气,他并没有因为情敌的出现而收回他给陈生的礼物。他见陈生靠近红木盒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陈生的碗筷放好。
陈生伸出手,指腹顺着盒子的边缘向上,感受着盒子微凉的温度,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越来越好奇,他轻轻打开盒子,盒子上下分离的瞬间幽光从缝隙中流出。
移开盖子,一个黑色的陶瓷罐子正躺在盒子里。
陈生眨了眨眼,打开盖子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单调的黑。
——这罐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低下头,就在他靠近那片黑的时候,一双眼睛突然从罐子底部冲了上来,吓得陈生险些将罐子扔出去,左手拿的盖子立刻掉了下去,凑巧合上了罐子。
看陈生被吓到,曲清池慢步来到陈生的身后,将下巴靠在陈生左侧的肩膀,一只手从陈生身后伸出,果断地帮陈生打开那个罐子。
白净的指尖围着罐子边沿慢慢移动,很快忘了靠近的本意,摸上陈生的手指。
圆润的指甲轻轻在陈生的食指上划过,从下到上一直触碰到食指与中指的缝隙,然后停住,小幅度的磨蹭了一下。
曲清池环住陈生,用一种暧昧的、极为缓慢的声调说:“怕了?”
“怕你。”
陈生盯着罐子里的眼睛,与曲清池拉开距离,“这是什么?”
曲清池慵懒地掀开眼睛,“你一直想要的——叶女。”
第68章 烦心
这罐子里装的是叶女?
骨节分明的大手盖在罐子上,陈生摸着瓷罐盖子,有几分不敢相信,之前一直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难得露出几分欢喜。
像是得到礼物的孩童,陈生眼中的喜悦十分明显。曲清池给的惊喜让他心愉悦情,他压着盖子问:“真是叶女?”
曲清池“嗯”了一声,转过身慢步往前走。
不去追问曲清池为何把叶女当做礼物送给自己,也不去想曲清池到底知道多少。陈生见曲清池转身,十分自觉的跟了上去,在他身后小声念叨:“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万来香地砖下有骨盒,她就在其中。”
陈生脚步一顿,回忆着山河镜心魔所说的话,心知多半是那个女君搞的鬼。
他静下心重新整理事件发生的时间线,起初是僧人与修士听说望京有水鬼害人,动身去抓害人的水鬼,可抓到水鬼之后却发现水鬼是个可怜的冤魂,因此存了超度她的心思,把她带回千衫寺。入了千衫寺后,水鬼被关押在小山殿,在超度的过程中看似炸身而亡,实则是被人带走放在了万来香的地砖下。
而把她带走的人就是心魔口中那个找过山河镜的女君。
如此一想,那个女君肯定是要算计千衫寺,只不过陈生看不懂她为什么拿叶女做引子。
还有,那个女君怎么会知道山河镜在哪里?她来找山河镜谈条件,那她答应了山河镜帮山河镜做什么?她又要山河镜帮她做什么?
曲清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疑惑加深,陈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发现曲清池知道的远比他想的要多的多。他想,曲清池既然知道叶女在哪里,这是不是说明女君与山河镜交易的时候他在?
那他是一早就知道了女君的目的,顺势借女君的手演了一出戏?
陈生越想越觉得奇怪,他扭过头去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
曲清池侧目。
陈生坐在他对面,轻声问:“我可以向你提问?”
曲清池额首示意,“你问。”
陈生想问他那个女君是谁,想要问很多他想不明白的事,最后他思考许久,却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困住萧疏,却不问我用的什么手段,你知道我在找叶女,却不问我为何找叶女……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要找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