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钳他头发的手,竟然颤了一下,望着铜镜里两张相似的面容,神色稍显一分?迟疑。
阮星阑不知道,这位王君究竟有没有爱过明觉。可从明觉的话里得知,最起码王君曾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下幼弟一命。
可那颗爱护幼弟的赤诚之心,终究输给?了世?人的偏见,以及天灾人祸。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怪不得明觉,可如果不把错推到明觉身上,他此生都会活在愧疚中?,无?法?自渡。”林知意?叹了口?气,连声?音都轻得如同初雪压檐,飘渺至极,“这就是人心,比妖魔鬼怪更加易变。只有除了这些恶人,才能还人间一片清净。我所能做的,便是肩负先祖们未完成之事,肃清整个修真界,乃至于人间。”
凤凰嗤笑:“那你先除了你自己吧!”
林知意?正?色道:“我不曾害过任何无?辜之人。”
“那白璃呢?即便你来日功成名就了,你曾经?走过的通天梯上,永远血迹斑斑,有一个叫做白璃的人,是你因一己之私,而失手错杀。你知不知道?”
白璃的死永远是阮星阑心里的一根毒刺,那么鲜活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了林知意?的手里。
即便林知意?未来风光无?限,前程似锦,受世?人敬仰,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独自前行时,惨死他手上的亡魂亦能让他心神不宁。
林知意?摇头,很不愿意?提这些事情:“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无?法?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眼看着明觉便要羞愤而死,阮星阑咬牙骂道:“这贱人!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动手就动手了,怎么还跟几岁的孩童似的,扒人衣服?”
便见君王毫不避讳,竟将明觉身上的衣衫撕碎,那具不可言说,极其难以言喻的身子,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阮星阑呀了一声?,左手牵林知意?,右手牵师尊,以至于根本无?法?捂眼。耳根腾得一下就红透了。
不仅是他,就连林知意?与凤凰都不由自主红了面庞,虽知明觉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但?只要是个正?常人看见明觉此刻销魂的身子,都会下意?识地转过脸去。
眼前蓦然一黑,一只大手从旁伸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阮星阑的眼睛。
慕千秋将人半揽至怀中?,绝不许阮星阑看此等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眼尾的余光一瞥,冷冷同另外?两个弟子道:“全部闭眼,不许看!”
凤凰听罢,点头应了声?是,才要闭眼,便听林知意?道:“师尊,再旖旎的春色,弟子也曾见识过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此话颇为意?味深长。
想当?初在天灵城时,慕千秋曾与阮星阑在收服神火时,突生意?外?,不得不在地道里双修。
期间几天几夜,未曾停歇,否则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林知意?当?时比凤凰早清醒过来,便是听见了些许动静。如今再度提及此事,也不知是吃醋多些,还是羡慕多些。
话因才落,却听一声?闷哼。林知意?双膝一弯,竟噗通跪在地上。
凤凰收回踹人的腿,冷声?道:“师尊让你闭眼就闭眼,哪来那么多废话?”
因为阮星阑与林知意?手牵手,林知意?一跪下,差点把他也带下去了。身子不由自主往下一倾,很快又被慕千秋牢牢禁锢在怀中?。
满脸茫然地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凤凰,是不是你又打架了?”
“哼。”凤凰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林知意?膝弯疼,膝盖骨更疼。吃痛地抽着冷气,苦笑道:“大师兄如今可好,上有师尊偏宠,下有师弟袒护,不像我,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要说师尊偏宠,师弟袒护。此前这种待遇,一直都是林知意?独享,阮星阑想都不敢想。
如今风水轮流转。人生的际遇果然奇妙无?比。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修真者的六感过于常人,便在这会儿工夫,周身不知何时骤然冷了下来。
外?头守殿的侍卫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便尽数冻成了冰雕,冰层从殿外?席卷而来,不消片刻,便蔓延至二人脚下。
王君大惊失色,手里的铜镜哐当?一声?落下,还未至地面,就被冰封于半空中?。
甚至连一个字都未出口?,刺骨的寒冰便将整个人笼罩。
林知意?察觉到不对,猛然抬眸惊悚道:“是雪神来了!”
几人听罢,齐刷刷望了过去。
从窗外?吹进来一道寒风,雪花飞舞,一道白影幻化?而出,正?是雪神。
“他不在上界幽闭思过,跑人间做什么!越帮越忙!”阮星阑扒开?慕千秋的手,急到跳脚,“明觉的衣服还没穿起来啊!”
似乎听见了他这句话,雪神的目光宛如刀子一般,却在看到衣衫不整的明觉时,偏转过脸去,还未开?口?。
怀里便扑过来一具柔软的身子,少年沙哑凄楚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传到耳朵里。
“帮帮我,好不好?”
雪神的身子一僵,转头望他。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明晚,天斗便要派人接我,等待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明晚就会发现我的真身,势必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愿将身子作为祭品送给?他们!”明觉飞快地说着,身上烫得吓人,使出浑身解数地勾引雪神,哑着声?儿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与我不同。在我死前,你能不能……能不能……”
其余的话,根本不消多言。
此刻明觉的任何一个动作,或者任何一记眼神,都比话语更加震撼人心。
他的双臂环住雪神的脖颈,双腿缠绕在其腰上,主动向神明献祭。
在阴深沉闷的大殿中?,欲|望宛如黑暗的浪潮,从明觉的眼中?喷发。他似疯了一般,在雪神身上发泄内心的愤怒惶恐。
罪恶的藤蔓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处,疯狂撕扯着两个灵魂,雪神初时是抗拒的,知晓神明不得动欲,却在明觉百般勾引之下,心神恍惚起来。
又听耳边一声?声?低泣,重石一般敲击在心田,震得人久久无?法?回神。
“我自是轻贱,却也有一颗真心。如今便送于你。望你此后经?年,闲暇时还能记起我来。”少年低声?喃喃自语,声?音都发着颤,“劳烦你了。”
阮星阑觉得不对劲儿。
现在这个情况很不对劲儿。
尤其听见最后一句话,便知又到了欣赏活|春|宫的时候了。
253、冰与火的碰撞
他不是第一次欣赏, 也不是第一次与慕千秋一起欣赏,但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师徒四?人一起欣赏。
怎么都觉得?头皮发麻, 诡异至极。
林知意气得?面色铁青,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凤凰道:“想不到, 人神之子的起源, 竟然是……”
“不可能,绝不可能!”林知意抵死不认,言之凿凿道,“明觉虽是阴阳人,但不具备生儿育女的能力,他又不曾服用孕灵丹,如何能……”
话音未落,便听明觉道:“我自幼便被亲哥哥中下了巫月蛊, 每每发作时, 痛苦不堪。为了缓解苦痛, 不得?不吞咽孕灵丹。如今,我怀里便只有最后一颗了, 劳你喂我吃下。”
林知意的脸色登时好看得?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雪神, 一直到明觉吞下了孕灵丹,仍旧无法接受。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可能, 传言中,明明是神明与一人族少女,如何能是……能是他?”
“他现在便是人族少女的模样,对外的身份又是公主殿下, 后世不知真相,情有可原。只是……”
顿了顿,阮星阑纠结着道:“我其实只听说孕灵丹可使男子怀孕,一直以来都没亲眼见过?。”
“怎么,你想知道?”凤凰斜眼瞥他,语气冷漠道,“你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也什么都想知道。”
阮星阑砸吧砸吧嘴,颇为羞赧地抿唇笑了一下。
正要开口替自己辩解两句,又听凤凰道:“你既这般好奇,倒不如自己吞两颗孕灵丹试试。俗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试。实践出真知。”
阮星阑怎么琢磨都觉得?此话不对,遂道:“不是百闻不如一见么?怎么就成试了?”
“我便要说百闻不如一试,怎么了,你要同我打架?”凤凰空着的一只手攥着一把佩剑,轻轻扣开半寸剑鞘。
便准备好与阮星阑唇枪舌战了。哪知阮星阑笑眯眯地两手一摊,极好脾气地说:“行,你说什么就是怎么,别跟我争,争就是你赢。”
凤凰诧异地微微睁圆眼睛,唇轻启,欲说些什么。可望着对面少年那张明媚可爱,满是笑容的脸,竟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反驳。
偏偏阮星阑还笑意吟吟地望着他,轻声“嗯”了一声,还说:“凤凰,你的脸好红啊……”
凤凰白玉般的脸,嗖得?一下红透了。狠狠转过了头,神色颇为狼狈地矢口否认:“胡说八道!我几时脸红了?!像……像我这种修为的修士,怎……怎会看你一眼就脸红?你以为……以为你是什么娇花般的绝色女修,谁看你谁喜欢啊?”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我没说你是看我看的,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看眼前的活|春|宫看的,原来……”
声音陡然一高,他哈哈大笑:“你是看我看的啊?哈哈哈哈……”
“闭嘴!不准笑!”凤凰恼羞成怒,转头骂他,“阮星阑,你这个人真惹人嫌!”
又转头同慕千秋道:“师尊!您管管他!你看阮星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师尊一天不修理他,骨头都轻了!师尊!”
慕千秋面色如常,只是手里加了几分力道,偏头望着笑得?快出眼泪的少年。低声道:“星阑。”
“哎?师尊?”
“无须如此,林知意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林知意转头望来,满脸不解。
凤凰的神色一滞,望了一眼殿里的活|色生香,又看了看阮星阑,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怅然许久才道:“阮星阑,你真惹人嫌。”
阮星阑的小把戏被慕千秋轻而易举地揭穿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长叹口气道:“师尊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脑子里想什么,师尊都知道。”
一路上,他们经历过?太多的艰难险阻,每次一涉及到人神之子,林知意都会掉眼泪。
有时候是偷偷掉,偶尔有几次是当他们几个人的面前嚎啕大哭。
阮星阑不想看见身边的任何人流眼泪了。遂故意同凤凰拌嘴。
一来,可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尽量不去打扰明亮与雪神双修。
二来,缓和气氛。
却不想被慕千秋一眼就看穿了。
不愧是与他恩恩爱爱过数回的师尊,简直比他肚子里的蛔虫还蛔虫。
林知意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我不会再掉眼泪了。”
便听一声咔嚓声,原本冰封的大殿,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雪神正与明觉情浓,二人在欲|海里沉沦,互相抚慰,肉|体契合,灵魂依偎,无限缱绻。
根本没发现此等细微异样。
等雪神惊觉有人来时,神色一乱,还未起身,眸色便陡然一厉,抬手接下一记火焰长刃,冰与雪的碰撞,发出砰得一声巨响。
周围的霜雪都融化?了一半。雪神一挥衣袖,衣衫尽数穿戴齐整,手腕一震,冰雪顺着手臂蔓延至指尖,火焰长刃便寸寸化作飞灰。
连半丝空暇都没有,下一瞬又从四?面八方袭来数支火焰箭羽。
雪神一手护住明觉,翻身躲开,单膝跪地,才一抬眸,一柄长|枪便刺于眼前,再有半寸,便要刺瞎他的眼睛。
那熊熊火焰消融了此地寒冰,自其中缓缓浮现出一道鲜红的身影。
阮星阑的呼吸都快不顺畅了,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
便听林知意在一旁喃喃自语道:“以焰为器,与火随行,难道此人便是火神?”
阮星阑的头皮一麻,总觉得?有滔天的狗血要往脸上撒。便见火焰层层褪去,露出一张俊美锋利的面庞。
雪神抬眸道:“你怎么也下界了?”
“身为神袛怎能动情?”火神手里的火|枪缓缓往下移动,隔空对准了明觉的喉咙,冷冷道,“趁着上界还不知晓此事,杀之灭口。你的神体被肮脏的血玷|污。事不宜迟,我带你迅速前往玄天境清洗,倘若被上界知晓,你的神骨将瞬息之间不复存在!”
语罢,便要一枪挑死明觉。
雪神自是不肯,抬手施法。两股力量相撞,几乎将殿顶掀飞。火神及时收手,才不至于误伤雪神,转而恼怒道:“我主掌天下火,而你掌控人间的霜雪,火天生克雪,你根本打不赢我!”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他,此事乃我自愿。我会回上界受罚,但不是现在。”
雪神抬手在明觉面上一拂,少年便沉沉睡了过?去。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他道:“我要在上界发现他的存在之前,将他带走藏起来。你说的对,火克雪,但雪融之后便是水。水亦克火。除非你想与我两败俱伤。否则今日谁也阻不得?我。”
火神冷声道:“为了一个凡人,你便要与我动手?你我师兄弟在一处修行数千年,你从未与我动过手。如今,你便要为了区区一个蝼蚁般的少年,与我两败俱伤。”
上前一步,两人互不相让,火神道:“你既不肯杀他,那我只能代你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