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即佛我心即法么?
远远旁观这一切的尘谒觉得,苏鸿真是伶牙俐齿,怪不得这小和尚招架不住。
只见苏鸿一本正经地说完,溪鸣却不说话了。
苏鸿略感好奇,浮起身游荡到溪鸣身侧:“你怎么了?”
溪鸣兀自垂下头,口中突然不知喃喃自语着什么。
苏鸿好奇地凑过去,刚刚听清这小和尚念的是清心咒,便见溪鸣突然涨红了脸:
“你,你这是做甚!”
苏鸿一愣。
尘谒也愣住了。
因为苏鸿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稍稍靠近了些溪鸣,但溪鸣的种种反应却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随即溪鸣惊慌失措地逃进了寺庙,尘谒看到苏鸿本想和往常一样跟过去,这次却止住了脚步。
尘谒的指甲嵌入掌中,几欲掐出鲜血。
他知道,小和尚动了凡心。
后来,这座山真的被命名为溪鸣山,而这座日渐鼎盛的寺庙也被命名为溪鸣寺。
小和尚没有招揽过其他僧人,始终一个人青灯古佛,旁人都道他佛心坚定,一心修行,却只有尘谒看得到,这一人一鬼,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会在无人的角落相聚。
可哪怕是相聚,也只是寥寥几句话,宛如佛理的交流。
可一旦分开,这一人一鬼各自的愁绪却又充斥了整座山头。
人鬼殊途,这一切或许本就不该有这么个开始。
普度众生,溪鸣又如何能为一人而停留?
第678章 是妖僧,才不是圣僧!(51)(shukeba)
几年之后,已经长成俊朗青年的禅师,在旁人看不见的忧愁中,终于撒手而去。
什么活佛,什么慧根,凡尘俗名,不过一纸虚影。
弥留之际,溪鸣只看到床前走来一个虚晃的身影,他想睁眼看清,却怎么都看不清,也摸不着。
他泪流满面,哽咽轻叹:
“这一世,我终是负了佛,也负了你”
“愿来世不负如来不负卿”
追魂灯灯芯燃动
尘谒从回忆中猛地拔出自己,只见追魂灯燃得极其旺盛,缘由它探寻的记忆的主人——苏鸿,此刻的情绪正处在波澜之中无法平息。
尘谒复杂地看着苏鸿的面庞。
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看到柳逢春的第一眼,会觉得那么熟悉。
因为根本冥冥之中,他等的就是那个有着桃花眼的青年,他曾许诺,用这一世,不再负他
根本不是因为苏鸿刻意模仿了柳逢春,而是柳逢春恰好与苏鸿有几抹相似。
只见苏鸿的泪水顺着紧闭的眼角流下,他被燃魂灯架在空中,宛如身临一个法阵。
尘谒只觉得心脏如同被撕挠,静默片刻,决心再进入一次。
因为他直觉,或许在溪鸣之前,他与苏鸿还有一场渊源。
灯芯颤动,烛火狂燃——
“苏鸿,我听说昨日你爹又骂哭了几个媒婆,说她们百无一用,连个能教你看上眼的姑娘都挑不出来。”
一群青年纵马驰骋,越过马场,举着弓箭深入密林。
被唤作苏鸿的青年一脸轻松恣意,带着万花丛中过的悠然自得,紧紧打量四周:
“这种事儿还需要当做趣事儿提出来么?他哪个月不得上演这么一两回?”
旁人笑起来:“苏大公子,可真有你的,整个大周,只有你能把苏丞相气成这副模样,恐怕连皇上都没你厉害”
此话一出,立即有旁人发出警示的眼神。
苏鸿嘴角的笑意微敛。
一群无趣的人,只会趋炎附势。
忽的,眼前奔过一头花纹奇特的小鹿,原本兴趣阑珊的苏鸿眼前一亮:“我去追鹿!”
鲜衣怒马,踏破山林!
就在苏鸿一箭射过去,以为自己要射中小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声闷哼——
“啊”
旁观着这一切的尘谒心间蓦地一紧,他下意识眯紧双眼,不打算放过接下来的每一寸场景。
只见苏鸿一惊,他的马也跟着嘶鸣了一声,好似受了惊吓,猛地把苏鸿甩到地上,独自奔腾离去。
苏鸿暗骂了一声,艰难爬起来,却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扶着树干,神情复杂的玄袍青年。
尘谒惊愕不已!
那人
再看苏鸿,桃花眼微怔,已然将那人的身形映入了眼中。
心中一悸,说得大致便是这种感觉。
玄袍幽雅,剑眉星目,高大颀长的身形配上那俊逸无边的容貌,不输任何苏鸿见过的旁人。
苏鸿觉得这青年好像有些眼熟,莫非是父亲曾经提起过的名门之后?还是什么其他人?
苏鸿仔细想了想,一时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见过对方。
第679章 是妖僧,才不是圣僧!(52)(shukeba)
苏鸿仔细想了想,一时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见过对方。
算了,自己万花丛中过,见过的花花草草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曾见过相似的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苏鸿轻轻咳嗽了两声,拍打起身上的灰尘说道:“阁下一人身处这里,可知非常危险?”
言下之意,惊扰了小爷的马,希望你心中有数,给我一点温言软语的道歉。
尘谒冷着面庞,冰冷地看着这二人的互动。
他看着那玄袍青年,看着那张和自己,和溪鸣,都相似至极的脸庞,心中渐渐升起一个不可言说的恐怖设想。
只见玄袍青年僵硬着脸,半晌才低声回道:
“这位公子,在下在山中扭伤了脚,可否请公子施以援手,送我下山?”
苏鸿这边倒是诧异了,你惊了我的马,还要我送你下山?
做梦呢?
可话到嘴边,看着对方剑锋一般的眉宇略显无奈地微微皱起,一双狭长双目紧皱,难掩的俊逸尊贵
苏鸿撇撇嘴:“我的马受惊了,只能委屈阁下与我一同走出林子了。”
尘谒:倒是色心不改。
对方点头:“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姓名,日后也好相报。”
苏鸿担心这人万一听过自己的差名声,会不会对自己印象不好?
他鬼使神差,说道:“我叫苏子轩,阁下呢?”
对方顿了顿,眼中一闪而过精芒:“苏公子,在下霜雨。”
尘谒立刻仔细回忆,百年前,溪鸣禅师出生之前的轮回时间内,可否出现过什么叫霜雨的人?
答案是没有。
他也从未听谁,甚至是苏鸿提起过什么叫霜雨的人。
很显然,这不是这个男人的真名。
尘谒眼眸阴暗,紧紧凝视着那张和自己极像的面庞,只觉得心底有蜿蜒丛生的毒草,顺着他的血管顺着他的筋脉一丝丝攀上他的心脏,将他的心脏紧密包裹,丝丝毒杀。
苏鸿别信这个男人,别信他。
尘谒不知,自己竟然如此害怕。
而这是一场属于苏鸿自己的回忆,哪怕尘谒能猜中所有的故事,都无法改变命运的走向。
只见苏鸿一脸茫然:霜雨?这是正经人名?
怎么听起来,倒更像是江湖侠士或是馆子内的小哥儿的名字?
不过苏鸿也没太当真,拱手笑道:“那就麻烦霜雨兄跟紧我了。”
霜雨轻轻颔首,一路跟随。
苏鸿从不知,原来心动就是一眼的事情。
而苏鸿也不知,原来人心可以这么险恶和复杂。
“我爹做错什么了!你们凭什么来抄家!”
被拖出丞相府,狼狈却不忿的苏鸿高声质问抄家的官兵。
来人骑着高头大马,说出了令苏鸿冰寒入骨的话——
“苏丞相枉顾国法中饱私囊,又与敌国勾结泄密我国机密,将苏府有关人等全部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一夜之间,门前熙攘拥挤的丞相府门可罗雀。
一夜之间,原籍余杭,风流整京都的丞相公子沦为了阶下囚。
无独有偶,就在苏鸿被打击得恹恹难言之时,他见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霜雨?”
第680章 是妖僧,才不是圣僧!(53)(shukeba)
“霜雨?”
苏鸿赫然从大牢中站起来,显得慌张又狼狈。
看着这一幕的尘谒,终于怆然闭上了眼。
他猜中了。
自从山林猎场,苏鸿与霜雨初遇,两人几乎一见如故,在苏家遭殃之前,两人几乎天天都会一同喝酒谈天。
尘谒眼睁睁看着苏鸿将一颗真心抛给这个叫“霜雨”的男人,将许多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一股脑的酒后失言了出来。
而那个叫“霜雨”的男人,看着苏鸿的眼中,带着欲念。
却不仅仅是欲念。
尘谒知道,他是真的犯了大错了。
怪不得苏鸿会对下一世的溪鸣一见心细,只因为,这一世,他们的孽缘已经不可开解。
此刻在大牢中见到霜雨,苏鸿的第一反应竟是撇过脸去装作不认得他,因为苏鸿还不知道霜雨的身份,担心这般丢人的模样被他看到。
而显然,霜雨也没有表现出认识他的模样——
“苏丞相的牢房,看守仔细了,莫要让贼党劫了人。”
霜雨神态清贵,有条不紊地在大牢中指挥着各种。
苏鸿愣住了。
霜雨从他的牢房外走过,只淡淡扫过一眼,没有停留,和身旁的人说道:“除却苏丞相,闲杂人等,该审的审完就尽早处理了,牢房不养太多闲人。”
而霜雨身后的官差们各个点头哈腰:“是,太子殿下。”
苏鸿双瞳骤然紧缩!
“霜雨!!!”
苏鸿猛扑到牢房的铁栏边,拼尽全力想要抓住霜雨的衣角,“你究竟对我家做了什么!!!”
“哎哎哎!哪里来的野小子哟,这不是苏大公子么?”
跟在霜雨后面的一位公公认出了苏鸿,浮尘一甩,抽得苏鸿猛收回手,手背上赫然一道红痕。
霜雨眼神微动,神情却漠然:“苏公子若是还有精力,不若留着,等到发配边疆的时候,在路上慢慢蹉跎。”
苏鸿心头震颤,又如痉挛发抖:“霜雨双羽宇文羽”
“大胆!太子名讳也是你这种阶下囚可以叫的!?”
那公公大叹一声,“来人,给咱家好好教训教训这位还看不清现况的公子哥!”
霜雨,也就是宇文羽,当朝太子,听到老太监的话之后,眼神一顿,可随即又将眼中的挣扎狠狠压抑了下去。
尘谒冷眼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双手已然掐出鲜血。
宇文羽。
前朝太子
很快,牢中的衙役便将苏鸿绑到了大柱子上。
老太监接过鞭子,本想自己动手,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恭敬地笑道:
“太子殿下,皇上将抄查苏家的事全交到了您手上,这是您苦守东宫十二载,终于换回的福报,这罪臣之子口出不敬,辱了您的颜面,这场子,您可以亲手讨回来了。”
宇文羽定定地看着那鞭子。
苏鸿也定定地看着那鞭子,声音颤抖:“太子殿下”
尘谒眼底一片血红,若不是他无法对这个场景做出任何改变,他甚至想要抢过鞭子,狠狠打翻这些看好戏的俗人们!
最终,宇文羽举起鞭子,一鞭一鞭落在了苏鸿的胸膛之上
第681章 是妖僧,才不是圣僧!(54)(shukeba)
最终,宇文羽举起鞭子,一鞭一鞭落在了苏鸿的胸膛之上
每一鞭子,都是他登上皇位的一声欢呼。
每一滴血流下,都是他义无反顾向前的坚决誓言。
尘谒心口紧迫,只觉得呼吸都要猝停。
他几乎要叫出口,让宇文羽停手,可他哪怕喊出口,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他痛到舌根都在发苦。
“我这颗心,终是错付了”
最后一鞭子落下,苏鸿血泪横流,这是他对宇文羽说的最后一句话。
宇文羽满脸鲜血,失神中带着徜若失去一切的迷茫,可周围那些人满意的目光,却好似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将苏大公子,尽早流放了,看了就厌烦。”
宇文羽将手中的鞭子交到太监手上,哑声吩咐道。
苏鸿本就是苏家政事中不足为提的一个环节,他不参政事,不喜功名,任由他老子苏丞相怎么教诲都纨绔浪荡,此刻,居然以这个名声,落了个不死的好处。
不死。
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