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皇位。”
宣似的话轻飘飘的,武不催心里猛得一震。
宣似经常被叫作小皇帝,在他面前加一个小,不仅是他的年龄小,也是因为宣似没有实权,下意识对他的轻视。
武不催承认,在此之前他也是瞧不上宣似的,他的心里偶尔也会冒出,宣国若是摄政王做了皇帝,一定是另一幅模样,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无论是士兵的“水土不服”问题,还是宣似作出的逃跑计划,还是后面捉住乌木禾,宣似都藏着极大的智慧。
而更重要的是,宣似即使爱花小棠如命,即使要放弃一切,也要为追随自己的兵将和国民安排好一切。
宣似生来就是做皇帝的料。
前提是没有花小棠。
沉默了许久,武不催说道:“可以。”
他顿了一下,直截了当的问道:“陛下,臣只问一件事。”
“皇权追逐中,花小棠当如何是好。”
自古以来,所有君王都无法避免的难题,就这样提了出来。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空气突然收紧了些,花小棠勉强笑道:“江山美人不能都要?”
“如果有这种选择,”武不催说道,“你也不会在这里。”
也不会被叶傲抛弃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变成刀子,扎得花小棠一颗心稀碎。
花小棠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又不喜欢宣似,是她逼着宣似做皇帝,就算宣似为了皇位抛弃她,又如何……
“朕要这大好河山。”宣似说道。
花小棠猛得睁大眼睛,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这是她预料到的,但怎么可能,怎么……
宣似这时补充道:“这是她该受的。”
*
几天后的朝廷,摄政王府。
处理政务的摄政王文不成,终于收到宣军传来的消息,忙打开信。
信上面说:
宣军近日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无法前进。陛下无视军情,毅然决然的要求宣军继续前进,进攻半坡城时,将士疲惫至极,受到埋伏,宣军大创。
文不成叹了口气,他生了一副清淡如菊的相貌,多年的美名温养,任何一个宣国人见到他,都情不自禁为他镀上光环。
主要是他平时做的好。
摄政王虽是摄政王,从来不摆架子,其他王爷见到除了陛下,都是自称“本王”,而摄政王却自称“我”,有人说他不合章法,他只是笑笑。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那时说道,“我和宣国的每一个人一样。”
当真是得民心。
政事堂会议上,摄政王提出自己的建议。
“宣军战事焦灼,禁军护卫国都无法调配。”他的目光看向四肢发达,头上有条疤的男人,“武不就,不若你再带三万精锐部队,前往支援。”
叫武不就的男人眉头一挑,煞气顿现,“让老子带兵?”
“救他娘的狗皇帝。”
武不就乃是宣朝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统率兵权,为人正直,性格狂野,在民间也极有信服力。这次一听,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武不就气得恨不得把这蠢货打死。
“是。”摄政王点头。
“二十万大军,连个破坡城的打不下来,如此废物,”武不就冷笑,“死外面得了。”
任何一句话传出去都是诛九族的大事,从武不就口里说出来,却没人敢说什么。
一是皇帝确实太废物了。二是,武不就手里有兵权,摄政王都要让他三分,这是武不就快言快语的底气。
摄政王脸色收紧,“大将军,慎言。”
武不就没理。
摄政王只好说道:“大将军,陛下就是陛下。陛下如何,作臣子的无权质咄咄。”
武不就沉默。
“快传令下去。”摄政王当他答应了,说道:“武将军出征。”
“报!”传令的太监急匆匆赶来,“陛下三日后回朝,带着花小棠,吩咐准备晚宴,宴请诸位大臣和宗亲。”
摄政王和大臣们俱是一惊,神色莫名。
御史说道:“究竟怎么回事。”
摄政王垂眸思索,“陛下回来,带了多少人?”
小奴才跪在地上老实说道:“不到…不到百人。”
他又补充道:“陛下衣着褴褛,需要尽快接风洗尘。”
大臣们已经从简单的两句话中推出情况,宣似带出去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宣似为保命仓皇逃窜,快马加鞭回朝,才以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晚上,就让他们收到了回朝的消息。
摄政王站起来,长松一口气,说道:“陛下无事,兵就不用派了。”
“现在商量给陛下接风洗尘的事。”
政事堂会议结束后,武不就一脸郁色离开,走出宫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摄政王。
摄政王探出车帘,满目担忧,“武将军,陛下就是陛下,你得压住脾气。”
武将军一家可谓是满门忠烈,可经过小皇帝多年的磋磨,所剩不多,现在又得知小皇帝为了个女人……
“嗯。”武将军点头。
心里在想,这个皇帝倒不如换个人坐。
三日后,摄政王处理好一切事物,派兵帝都让出大道,并发下命令,呼吁百姓迎接陛下回朝。
然而,朝廷没有采取强制措施,百姓将受到的一切苦难归咎于无能的昏君,大道两侧稀稀拉拉,萧条不已。
宣似对这情况早有预料,也没有生气,只是探开车帘,让被绑住手脚,口里塞着棉布的花小棠能够看到外面的情景。
“棠棠,你看,朕的百姓不满朕出兵救你。”
宣似微笑,嘴角露出酒窝,像一位纯情的小伙。
花小棠闭上眼,用这种方法表示拒绝。
这几日来,她身心俱疲,宣似确实是个合格的帝王。
她这样想着,脖子上感觉到冰冷的触感,他的心跳仿佛都跟着冻住了。
她听到宣似说:“棠棠,为了平息怒气。”
然后是一声轻笑,却让人毛骨悚然。
“朕把你交出去吧。”
花小棠瞳孔骤缩,看向靠近自己的宣似。
“呜呜呜。”
“呜呜呜。”
宣似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没事,没事哦。”宣似笑道:“顶多就是绑在架子上烧。”
!!!!
花小棠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没想过花小棠心肠这样歹毒。
不行,必须逃,她必须赶紧逃。
可这是宣国,她离开宣国,认识的也就那些人,谁能从皇上手里救下她?
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回答,花小棠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棠棠,起来了。”耳边有人轻柔的叫她。
花小棠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宣似温柔多情的脸,她没从恐惧中清醒过来,身体往后搜,宣似强力拽住她。
“棠棠,听话,和我回宫。”
宣似给她解下绳子,将她环抱起来。
这是一个爱的姿势,但同时也制住了花小棠。
花小棠以这样的情况晕乎乎进了宫。
已经到了晚上,宴席摆上,花小棠也换上华贵的衣裳,戴上金银宝石,“乖顺”的靠在宣似的怀里。
宣似在和大臣们周旋,这些大臣各个引经据典,拐着弯子骂宣似,宣似骂不过,但他不讲理,一时间,倒有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摄政王是最后说话的,在皇帝面前,他刻意表现的谦虚。
他来到皇帝身边,“陛下,花小棠小姐回来了,你要如何安置?”
摄政王音色清亮,犹如潺潺流水。
花小棠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把头从宣似怀里探出来。
当看见摄政王的面相时,花小棠愣住了。
第45章 宣似给了一巴掌
是文不成。
当年那个侍卫。
花小棠一瞬间心里安稳了下来。
这事要从三年前花小棠执意要去宣国那件事说起, 那时宣国为了顾及颜面,执意不放她离开,皇后为了不让她离开, 竟然将她关了起来。
她走投无路,眼看着唯一一次接近心上人的机会这样白白离开,她心如刀绞, 痛不欲生。
而在她人生最绝望的时候, 文不成出现了。
文不成只是关押她的近身小侍卫,花小棠此前一直没注意到这个脸永远遮在帽子里的小侍卫,总之,在注意到他的时候, 文不成哄着脖子,低头不敢看她。
她说道:“花小姐, 我可以带你出去。”
“你为什么帮我?”花小棠问道。
“花…花小姐长得很, 很漂亮。”文不成嘴巴都起结了, 眼神乱瞟。
花小棠很难去相信什么人, 但她相信自己的容貌, 她也能从文不成的不自在的举动中了解到
——这个人受他掌控。
花小棠确实没相信错人,文不成不仅带他出去,还应她要求, 让她拿走了宣国机密。
到分别的时候, 花小棠问他, “你想要什么东西?”
阳光下的少年有种说不出的清透感, 眉眼的青涩还没有长成崇德善良的模样,“如果问我想要什么。”
他对花小棠微微一笑,“就记住我的名字吧。”
“我叫文不成。”
花小棠熟悉文不成眼睛里的光芒,宣似的眼睛里也有。
她呢喃着文不成这个名字, 心里知道了文不成的潜台词。
——现在我一无所有,无法要求什么。待日后功成名就,与你再续前缘。
花小棠眼含泪水,老实说,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她太狼狈了,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向另一个男人求助,真是太不堪了。即将要做的事情像是变作了刺,插在她的尊严上。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
宣似为了平息众怒,要烧死她,她在这里插翅难飞,只有摄政王可以救她。
她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花小棠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她牙齿紧咬,眼睛流出眼泪,两只手拼命从宣似怀里探出来,朝摄政王伸去。
“文不成,呜呜,救我——”
“不成,不成,救救我。”
“宣似虐待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她眼怀希翼,像是信徒在看她的救世主一样虔诚。
宣似拿水杯的手一顿,目光微沉,搂花小棠的腰一松,挣扎的花小棠像一条上岸的鱼一样倒在地上,发出凄哀的叫声。
摄政王嘴唇轻轻抿着,垂下眼睛。
宣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瘫在龙椅上,宽大的龙袍隐约看出一截手臂,他嘴唇红润地说道:
“摄政王,怎么不上来扶扶?”
摄政王规矩地行礼,“陛下,小臣与花小棠姑娘并不相识,应避男女之嫌。”
花小棠睁大双眼,文不成在说什么,什么叫不认识,一开始他们对上目光的时候就应该认识了,他为什么不承认。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不认识?”宣似眉头一挑,从椅子上梭下来,他喝了酒,身体没了骨头,左一摆又一摆地走到花小棠的面前,他弯下腰,手指掐住花小棠的下巴,将那张漂亮的,梨花带雨的小脸掰到摄政王的方向。
他的声音醉了,粘着丝丝糖,“摄政王看看呀,看看呀。”
摄政王没动静。
宣似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脑袋,皱起眉头,“摄政王,这是朕而命令。”
摄政王的手指掰着小拇指,他抬起头,顺从宣似的话看过去,目光注视着花小棠的嘴唇,而不是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宣似偏偏不放过他,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样?”
“是不是活色生香?”
花小棠的容颜确实让人为之惊叹。
摄政王点头。
宣似眨眨眼睛,似乎不解了,他对着摄政王说道:“那你怎么不认识她呀。”
“明明你们该认识的。”
最后一句话竟像是丢了糖果的小孩一样委屈。
这就是昏君醉酒的样子吗,参加宴席的大臣们竟然觉得这样的陛下有些可爱。
“陛下,臣发誓,与花小棠姑娘不认识。”他再次恭敬行礼,“陛下宠爱花小棠姑娘,莫要污了花小棠姑娘的清白。”
宣似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手指猛的一收,让花小棠倒在地上,他的脸色黑沉下去,像只暴怒的狮子。
“没用的东西。”
话落,甩袖做回座位,然后又毫无顾忌的喝起酒来。
看到这一幕的大臣们心里不住摇头,之前当宝贝的东西,得了手,就这样肆意糟蹋,如此喜怒不定的君王,要怎样统治他的国家啊。
宣似在大臣们“烂泥扶不上墙”的目光中越来越醉。
“把这碍事的玩意儿带走。”宣似长袖一挥,就有奴才上来,把双目失神的花小棠拖走。
宣似此时走到摄政王面前,他比摄政王年轻好几岁,身量也没有摄政王高。
“文王殿下。”宣似抓着摄政王的衣袖,使劲晃了晃,“再过个把月朕就弱冠了,朕什么时候可以亲自管事啊。”
他的话让摄政王在内的所有人一愣。
他们没想到,宣似竟然敢问这么敏感的问题。看来宣似真的喝醉了,不然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毕竟作为傀儡皇帝,为了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只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就行了。
摄政王想到宣似刚才的恶劣行为,心里一团怒火,但他是贤明忠君的人,怎么能明面上为难宣似。所以,摄政王极力维持宽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