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九黎道,“多管闲事。”
“算了,你不想说也罢,左右本神君就护着你便是了。”
莫九黎似是瞥了岐昭一眼,不言。
岐昭身形略微后仰,捧起莫九黎肩膀上的一束半湿的头发,握在手中细细摩挲。
灵气过处,不仅仅是衣衫,连头发都被彻底烘干,格外柔软顺滑。
“嗯,头发已经这么长了啊……”岐昭感叹,爱不释手。
莫九黎自动忽略他这句废话,稍微一偏头,那束头发就从岐昭手中溜走。
“方才多谢神君相助。”
“多谢?哈哈!那你倒是说说,要怎么谢我?”岐昭支着下巴,明显故意问。
莫九黎不为所动,“神君说笑,当今之世哪还有神君求不得的东西,还需在下区区一个谢礼?况且,神君想必也清楚得很,方才即便你不出手帮忙,我也完全有那个能力自救。”
这算过河拆桥吗?白梵路心想。
不过岐昭仍旧笑着,“敢情照你的意思,本君救你竟还是多此一举了?”
“大约如此。”
“狡辩——”
出其不意,岐昭突然一个猛子扑上去,莫九黎侧身躲开。
岐昭也不是省油的灯,左手飞快探过去,一把揽住莫九黎腰身,再猛一用力整个人随着欺上前,将人制于身下。
莫九黎大吃一惊,“你……”
岐昭语带不满,“阿黎,我足足等了你一个月,你可倒好,又要故技重施,用完本君就想走?”
莫九黎冷哼一声,“那神君想要如何?”
岐昭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低下头,看向莫九黎,莹白如玉的肌肤衬着乌黑发亮的头发,两者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真漂亮!”岐昭笑道。
莫九黎似是一愣,仿佛才反应过来他指什么,“……我非女子,当不得这两个字,奉劝说话还是小心为好。”
岐昭摇头,低低笑了两声,那笑声低沉而又随意,仿佛兴犹未尽般,他愈发贴近莫九黎,连鼻子尖都快碰到他耳垂。
“嗯,还很香……”
白梵路心里略打鼓,这是□□的调戏吧?
然而这还不算完,岐昭此时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势,他手还攥着莫九黎手腕,约摸是制住他脉门了。
总之莫九黎就那么躺着不动,像被点了穴道般。
在两人身侧,岐昭的头发垂落下来,与莫九黎铺散于地面的头发重叠在一起,深黑中依稀隐藏着几缕深紫,看上去流光熠熠。
岐昭也是在瞧那头发,“阿黎,你看咱俩的头发现在纠缠在一起呢,你说,这样子像什么?”
“……”
“像不像……结发?”
白梵路暗暗咂舌,感觉气氛不太妙。
果然下一刻岐昭身形一晃,被朝水池中央扔了出去。
四溅的水花中,昭诃帝君连同他满腔的梦幻泡影,一道栽进池底。
等再出来时,他破口大骂,“好你个莫九黎,现在有了点邪门的法术就知道对付我了?你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莫九黎冷笑,“负心汉?”
“可不就是负心汉!”岐昭一边抹把脸一边道,“你昨晚才和我海誓山盟,今日就要谋杀亲夫!”
听到这“谋杀亲夫”,白梵路差点没笑出声,这岐昭,愣起来和慕云河有一拼。
莫九黎大约也是气笑了,“我几时与你海誓山盟,我怎么不知道?”
“就昨晚,你说你下辈子要如何,我说我下辈子要如何,你敢不承认?”
“……”莫九黎还真没有不承认。
白梵路有些好奇,他们说下辈子如何具体是怎样?但可惜莫九黎没搭这茬,拢住衣服起身就要走。
岐昭在后朗笑一声,“你现在敢走,就是认了我方才说的。”
莫九黎只稍作停顿,仍旧抬步往外去。
而岐昭还不放弃,在他身后接着喊,“反正下辈子你要当个画师,以墨为友,名字就叫墨。而我呢嘛……”
声音最后略微涣然。
白梵路感觉梦境将散,可他听见那个墨字,心头震动。
然而后面还有话。
空灵的大殿内,水汽纷纷随着岐昭浑厚嗓音,每一粒水珠仿佛都带着那回响。
他说,“纯阳之体,至清之神,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水甚清则‘湛’。”
“你为墨,我为湛,阿黎,我记住了。”
“下辈子我会去找你的,你休想跑得掉!”
“你听见了吗?休想!”
作者有话要说:白小路: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来的云狗湛: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来的+1
白小路:也不怎么样
云狗湛:也不怎么样+1……不对!如果是师兄取的当然好!
作者:……总之雨我无瓜(望天)
第76章
慕云河发现,自温泉镇回来后,白梵路就不一样了,而这种变化准确来说,从还在温泉镇休养那几天就有了苗头。
起初慕云河以为是他身体不适又羞于启齿的原因,毕竟也的确是自己的错,害白梵路连续两天都下不了床。
而除了最初醒来那一次,他还允许自己替他上药,之后就坚决拒绝,且上药时还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这个也能理解,白梵路素来脸皮薄,难得主动那一回已经很不容易了,但后来渐渐地,慕云河发现不是这么简单。
白天其实还好,在王府中白梵路都是安静画画为主,他不出门,慕云河也无俗物在身,本就是一闲散王爷,连朝堂都不必常去的。
如今不再四处玩乐,也能静下心在家中翻翻阵图兵书、武学秘籍,或是习武练剑之类。
白梵路不画画时,慕云河便会主动念书给他听,除了从陆家祖宅里搬回来那些药典医书,还会读慕家兵法。
那些兵法其实自幼时慕云河便已烂熟于心,只是后来慕将军出事后,他性情大变,整日游手好闲渐渐就荒废了。
如今能再捡起来,有天资基础在,讲起兵法倒也颇有见地。
“其实你适合带兵打仗。”连白梵路听了都忍不住说。
“我觉得也是,”不过慕云河又道,“但带兵打仗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我现在又不想离家这么久了。”
白梵路知他所指,岔开话题,又回到兵法上面。
像这样的情形其实有很多,但细究来也没什么,毕竟二人皆是男子,感情上不似女子细腻,也并非是要多黏糊才叫恩爱的。
但到了晚上,这种疏远感会比白天更明显。
虽然两人还是夜夜同榻,慕云河也仍旧能抱着白梵路睡觉,但就是莫名觉得他经常走神,还心不在焉。
而偶有亲昵时,虽白梵路不直接开口拒绝,但那种下意识的抵抗还是再怎么掩饰也隐藏不住。
慕云河察觉到,自然不会强迫白梵路做什么,他以为是自己那晚需索过度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愿意给他时间调整和恢复。
所以自从温泉之后,回到王府足有半个月,两人都始终维持那种“相敬如宾”的状态,甚至还比不得江南游玩那些日,至少还相处得自然。
慕云河几次试探,得到的说辞要么就是“没有啊”,要么就是“有点不舒服,休息下就好了”,要么就是“才画了幅画,似乎欠了些意思,帮我看看”……诸如此类。
总之要真说起来,白梵路的表现其实一点瑕疵都挑不出来,但慕云河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不知是否初尝两情相悦难免患得患失,慕云河总有种感觉,白梵路没那么在意他了,以至于他又开始怀疑是否真只是为预言委身。
可他又绝对没忘记白梵路说过的,他不会为不在意的人付出这些。
更何况慕云河也坚信,白梵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他对自己是真心的。
所以思来想去,慕云河确信白梵路必定是遇到什么不合意的事,却由于某些原因不愿与自己说明。
慕云河于是有了大多数男子娶妻后的烦恼,需要猜测老婆的心思,想着怎么对症下药以博美人一笑。
一日,在院中。
慕云河状似随意道,“你若觉得不自在,以后在先雪苑里都不必穿女装,除了流莘和我娘,我不会让旁人进来的。”
白梵路执笔的手未停,不甚在意地摇头,“无所谓,没有不自在,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慕云河,“……”他也不是有意要拍到马蹄子上。
第一轮尝试,失败。
又一日,还是在院子里。
慕云河拎着一条黄金大鲤鱼,在白梵路跟前一晃,鱼尾巴撩起水花。
白梵路闻到明显的鱼腥味,问,“这是什么?”
“城东河里钓的,我打算辟个池子将它养起来,怎么样,我带你出去钓鱼?”
白梵路昨日画的正是锦鲤戏水图,没想到慕云河竟然因此打算在家中养鱼了。
他却眉梢微挑,只道,“你想养便养,钓鱼我就不去了,同是坐着,不如画画。”
第二轮尝试,依旧惨败。
再一日,终于不是在院子里。
慕云河带着白梵路去了一间小馆,本来恒昌郡的十里八乡凌波阁酒菜才是一绝,但那边经常会遇到爱找事的纨绔公子哥。
慕云河知白梵路不会喜欢那场合,便特意带他到这城郊小馆。说是吃久了王府家厨的饭菜,偶尔也得给他换换口味。
小馆里还有唱戏的班子演出,二人包下雅阁,边用点小吃边听着唱戏,而桌上的吃食照例没有太过甜腻的样式。
慕云河见白梵路吃得似乎称口,听戏到有意思时还露出明显的笑意,以为自己这次终于顺对毛,不由地飘飘然起来。
“霖秋,其实我没和你说,我知道你不喜甜食,不仅因为在凌波阁那次。”
白梵路微微偏头,“怎么?”
“我曾经梦到过和你一起吃饭……”
白梵路面色微变,笑意一点点收敛去,可惜慕云河还未发觉他变化,仍在说着,“依稀是什么万华城叫‘子悦客栈’的地方。”
万华城?子悦客栈?
白梵路记得,刚穿来时从啮余口中救下的小乞丐,云湛就是让他去那里寻找安身之所。
那地方白梵路并不知晓,书中也没提及,但从云湛那句话能感觉到,是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白梵路问。
慕云河不知有异,以为总算调动了白梵路兴致,更加受到鼓励,仔细回忆了下,才道,“表面上就是间普通的客栈,但那老板人特别亲善,收留了许多小孩儿。”
“梦里……云湛也是那些小孩儿之一?”
“对啊!”慕云河拊掌,“看来霖秋你也梦到过。”
白梵路轻轻咬了下唇,摇头道,“我没做过这个梦,只是猜的。”
“呃……”慕云河稍顿,又笑道,“那我正好给你讲讲,这梦里云湛、也就是我,我在梨园里遇见你后,你便将我送去那客栈了。”
“你有天到那边去看我,我也是傻,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了我新学的糖饼给你吃,结果你……”
慕云河说着哈哈笑起来,“你那个表情啊,就是那种既不想打击我,又实在吃不下去,那张脸苦得哦!”
“不过呀,还是很好看。”慕云河伸手要去捏白梵路的脸。
刚碰到,就被猛然躲开。
“……”慕云河手僵在半空,愣住了。
白梵路犹豫一下,道,“还有旁人在,注意点。”
可哪里有旁人,他们这雅阁里谁也没有,外面的人都在吃吃喝喝或者听戏,不会有谁闲的无事透过这纱帘来看他们,或者就算看,其实也什么都看不清。
慕云河讷讷收回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缓解这种尴尬,刚刚的满心欢喜仿佛被兜头一盆冷水浇淋下来,让他这素来开朗无拘的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白梵路提着筷子的手莫名就有些无力,他停箸,轻声道,“抱歉,我……我吃饱了。”
为什么道歉?是为方才那躲闪?
白梵路不确定,只觉胸口闷得慌,急于想有什么东西代替纾解,他站起身,“你接着吃,我到那边走走。”
他指的是二楼的美人靠,正对着恒昌的护城河,来时慕云河对他说过,那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霖秋!”
慕云河发觉白梵路情绪不对,拉住他胳膊反被挣开。
他其实并没用什么力气,但白梵路明显回应得却很激烈,这种异常坚决不似玩笑。
“……霖秋,我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你生我气了?你别气啊,我跟你道歉。”
慕云河还是执拗地抓住白梵路的手,生怕他跑了。
明明是自己无理取闹,但他竟先道歉。
白梵路手被握得极紧,掌心的温度让他只觉一阵无力,半晌失笑道,“你又没有不对,为何要道歉?”
“……”
“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没有的事,你别在意。”
“那你怎么……”慕云河细细盯着白梵路的脸,这样子不像没事。
白梵路勉强一笑,“我就是突然有点闷,想去透透气。”
“那我陪你一起。”
白梵路本想说不需要陪,但又怕慕云河多想,只得点点头,“好。”
于是两人就在二楼的美人靠边站了一会儿,之后又回去吃东西听戏,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其实是真的不一样了。
这第三次试探,本打算来点情调的,没想到起了反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