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梵路这遭突然的情绪变化,不同寻常的激烈反应,也让慕云河确信,他一定有事在瞒着他!
而这晚睡觉时,白梵路对慕云河说,“已经入夏了,有点热,你……”
慕云河几乎是立即领会了白梵路的意思,沉默片刻,松开了环抱他的手,背转身去。
这是两人自同床共枕以来,头一回背对背睡觉。
白梵路轻舒口气,但那种堵得慌的感觉却反而更加明显了,他其实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些事,但这些事也的确没办法与慕云河说明。
自从那天那个梦后,白梵路就知道了,岐昭和莫九黎,与云湛和原主,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前世今生,且是在云湛人魂记忆里存在的前世今生。
其实白梵路原本以为云湛对原主没那方面的感情,而是在自己穿书来后,才与自己有了那段被抹杀的过往,那是他们之间才有的故事。
可自从进到这棋局世界,白梵路最初是隐隐有种感觉,云湛和原主有牵绊,但或许是潜意识里将这可能性压抑住了,是以在它还只是种猜测时,被白梵路选择性忽略。
可是这一连串越来越清晰的梦,梦中那两人关于下辈子的约定,以及慕云河梦里幼年云湛与原主的过往。
都彻底粉碎了白梵路仅剩的那点坚持和幻想。
原来……云湛对原主并非是没有感情的,相反这感情起于前世,开始得很早,还藏得很深。
所以哪怕他现在失忆了,身体在外面,棋局中这魂魄所化的慕云河,还依然惦记着那个人,保留有那些记忆的碎片。
无论是“梨花”还是“阿湛”,乃至承载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誓言的玉环信物,都是属于云湛和原主的过往。
与现在的白梵路实际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穿书意外就一直被原著误导的白梵路,这时才后知后觉,原著给他开的最大的玩笑,挖的最大的坑,竟原来是在这里。
云湛对原主根本就不是书里表现出来那样冷漠无情,而自己这是……无形中成了原主的替身?
同一副躯壳,不同的灵魂,说好听点应该算是高级替身,不好听点按先来后到,就是插足那两人感情,鸠占鹊巢的第三者吧?
自发现这事实,白梵路就陷入了反复的纠结与折磨,完全不知该如何接受慕云河对他的好。
而直到今晚,他才依稀想明白了。
还没到不可自拔陷进去的地步,还来得及,他还没那么难过,他还可以做到循序渐进去疏远慕云河,断掉自己的念想,回到自己该回的位置。
一个帮助主角走剧情的穿书者的位置。
等到结局后,再将这副身体还给原主,还给他们一个美满结局。
白梵路以为,自己应当不会太难过的。
可此时此刻,慕云河背对着他,白梵路手握在嘴边,喉咙里不知为何一片酸涩,感觉心里像是被狠狠扎了刀子。
他不由自主又想起慕云河给他讲述的那梦,那些孩子,云湛曾是其中之一,他新学了手艺,就要做给原主吃。
白梵路居然能在脑海里想象到小云湛殷殷期盼的脸,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有种濒临崩溃的危险。
似乎没有什么比记忆明明清楚地在自己脑海里,却被告知那全是别人的记忆,更让人难堪又可怕的事情了。
白梵路本来坚决相信自己不会有心魔的,一定不会黑化。
而现在他居然觉得,倘若此时身下是无尽界渊,弥漫着红莲业火,他只怕也会迷失心智吧。
曾经嗤之以鼻的为情所困,原来竟是这种滋味。
从前他还唏嘘原主意志不坚,现在却只想自嘲,若他是原主,恐怕会跌得更惨。
可惜他不是原主,仅仅是一个穿书者。
多可惜,他不是……
所以该是时候清醒了。
白梵路埋在被子里,暗暗下定决心,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身后那人,任由他们之间的鸿沟逐渐拉大。
只是这朝夕相处,以后一年恐怕要诸多艰难了。
白梵路苦笑,已经做好了演戏的准备,却没想到以为的诸多艰难,竟因老天怜悯,很快给了他解决之机。
当初的交谈一语成谶,慕云河真要去带兵打仗了,且这一去就是征途漫漫,归期渺茫。
作者有话要说:白小路:你不想解释一下什么?
云狗湛:嘤~
系统:那个……我能说两句吗?
云狗湛:你是谁?
系统:某个大佬的马甲。
云狗湛:好吧那你说。
系统:emmm就是吧,云狗其实*@#&^
白小路:???
云狗湛:哦~~~原来如此~~~师兄你看我是有苦衷的(吉祥狗挂件.jpg)
白小路:……我啥也没听见。(边走边甩挂件.jpg)
第77章
慕云河要去带兵打仗,据说是五皇子与另一位老臣合力举荐的结果。南蛮边境动乱,驻扎军节节败退,已经丢了一座重要城池。
但朝中现今亦是风雨飘摇,调动都城近处几个郡的防守风险太大,于是便将主意打到慕家军身上来了。
这支部队现在听命于慕王妃,她还尚未转交给慕云河。
本来慕王妃想要秉明皇帝自己挂帅的,却被慕云河拦住,他再不济事,也没有让老娘上阵的道理。
“从前确是儿子混账、荒废了,这确实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如今我都有家室,就该靠自己闯出功勋,不应再仰赖爹的余荫过活。”
他如是表态,让慕王妃大感欣慰。
但慕云河唯有一事心中失落,对于他接下这出征令,白梵路丝毫反对都没有,只是淡淡表示他知道了,半分不舍也未曾流露。
你不是担心我生死吗?本想这么问的,却又觉矫情,慕云河心中愤懑,就一头扎进出征的事里了。
感觉到他有情绪,白梵路也不解释,他现在要的就是这效果。
只是再如何撇清感情之事,生死也是必须要关心的。
而其实他早已从慕王妃那里仔细了解过,南蛮那边战事虽紧,但慕家军所向披靡,从前就多与南蛮交手从无败绩。
慕云河虽没带兵经验,但还有一位慕将军往日的心腹作为副将辅佐,这仗不会太难打,顶多半年能结束。
白梵路算着半年时间,还到不了生死劫,且他想与慕云河保持距离,这样正正好天赐良机。
从决定出征开始,慕云河就见不到人了,开始夜里还会回府,后面几天直接宿在慕家军军营,提前与将领们拟定行军策略。
白梵路对此也不闻不问,而等终于临出征前一天,慕云河回王府,慕王妃特意替他安排了践行宴。
席间慕云河喝了不少酒,慕王妃让人扶他回去休息,他却吵嚷着偏要白梵路扶。
当着慕王妃和一众下人的面,白梵路也不好冷待,便自己扶着他,两人歪歪斜斜进了先雪苑。
不是头一回伺候这个醉鬼了,白梵路熟练给他收拾妥当,外边响起敲门声,是流莘送来醒酒汤。
白梵路端进屋,便让流莘回去歇着了。
扶起那醉醺醺的人,端稳醒酒汤,白梵路问,“还能自己喝吗?”
“不能,你喂我!”
又开始耍酒疯,白梵路无声叹气,将碗口递向慕云河嘴边,熟料他刚喝下一口,突然整个人直起身,把白梵路拥住,嘴唇抵了上来。
碗摔在床边,醒酒汤撒了一地。
白梵路被迫咽下那人渡过来的一口醒酒汤,连连呛咳,他又没喝醉,为什么要喝醒酒汤?
“霖秋你……你真是坏、透、了!”
慕云河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他,嘴巴找不准目标似的往他脸上怼,那酒味儿熏得白梵路嫌弃得要死,边躲他边道,“我再去给你弄碗汤来。”
你需要尽快醒酒。
“我没醉!”
慕云河紧紧箍着白梵路的腰不放,大声嚷道,“我没醉!”
白梵路万般无奈,“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我没醉,是你醉了……”慕云河忽然埋在他腰间,“你醉了,所以才……才不理我,我要让你醒醒酒,你醉了……”
白梵路皱眉,用力去掰腰间那两只手。
“霖秋,我好难受……”
白梵路一愣,瞬间手却没力气了,他怔怔坐在床边,片刻后微微侧过头,似乎是“看向”身后那人。
“你别不理我……”
慕云河半个身子吊在床沿,另有半边挂在白梵路身上,他满脸醉得通红,重复着呓语,语气满是哀求。
“你这副鬼样子,哪像个要上阵杀敌的将军。”
白梵路拍了拍他手,“你放开我,我再去弄一碗醒酒汤。”
身后却没动静,但白梵路听着呼吸声,知他还在。
“那你哄哄我……我就放开。”
哄哄?你当自己是小孩儿啊。虽这样想,白梵路还是不由地放缓声调,“听话,先放开。”
稍稍停顿,慕云河果然松开了手,白梵路不犹豫地起身,走去了外面。
慕云河呆呆坐在床边,就在他以为白梵路会一去不复返的时候,门动了,那人端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来到他跟前。
“喝了它吧,好好睡一觉。”
白梵路站着,平静地递来醒酒汤。
而慕云河坐着,微微仰头看向白梵路的脸,这次他没再耍酒疯,乖乖捧着碗就喝光了。
然后他看着白梵路也坐上床,如同近来许多天,到得里面和衣而卧,未同他再多说一句话。
醒酒汤滚入胃里,仿佛比刚刚下肚的那些穿肠烈酒还要烧灼人心。
慕云河自认已拼尽全力在忍耐,但某种依稀被人扼住咽喉喘不上气的感觉却愈发明显。
握在床沿的手一点点掐紧、发白,突然他扬掌一挥,两侧床帏随之落下。
白梵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发狠似的紧紧拥住,慕云河像野兽一样咬住他咽喉,没有什么柔情的吻,也没有任何温存的前戏。
白梵路开始还本能抗拒,后来就不动了。
只是临到要进去的时候,慕云河却停了下来。
忽然他一个翻身从上面下去,掀开床帏大步走出。
白梵路听着那脚步声减远,心里突然一阵凄凉,他睁着眼就这么沉默地躺了许久,都没想到要把衣服拢好,或者盖上被子什么的。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他胸前,白梵路浑身打了个寒噤,才意识到这副身体现在有多冷。
慕云河叹了口气,“这是我第二次为你去而复返了,没办法,我就是这么窝囊,你笑我吧,我不怪你。”
他手里拿着药膏,动作温柔地抹向白梵路脖子,方才下嘴没轻重,这人肩膀脖子上全留了印子,腰间还有手指掐出来的紫痕。
他居然都没吭一声。
可在自己走后,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有情还是无情?
慕云河算是彻底糊涂了。
“你若是心里有气,可以咬回来。”他说。
“……”
白梵路当然不可能咬回来,他又不像某人,是犬科动物。
身上其实是疼的,但慕云河给他上药的动作,指尖每到一处,无比细致的轻揉,才真是让白梵路心疼到发颤。
拼力维持的自制再差一点点崩解,差这一点点他就要唤出一声“阿湛”了。
但现在这个称呼,以他的立场,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上完药后,慕云河替白梵路将衣衫重新穿好,俯身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像从前无数夜那样,拥住他在他耳边道,“睡吧。”
半晌,白梵路答,“嗯。”
又安静了许久,“明日卯时我就去军营了,你不必来送我,多睡会儿。”
末了一句,“保重自己。”
白梵路没回话。
寂夜里,不知是谁轻轻叹息,更添了这一衾薄冷,两身孤寒。
慕云河出征后,白梵路这日子就更清净了,先雪苑中除了流莘,就只有慕王妃偶尔会来。
白梵路照例还是让流莘给他读医书,后来也会买药材回来,觉知药性,钻研医理药理,同时有空就画画。
他为自己选了个长期目标,要画出一幅万里江山图。
莫九黎花了一年时间,他也差不多还有一年。
这样每天过得充实,既无人打扰,也没什么烦忧事,直到半月过后的某天傍晚。
白梵路照例坐在院中画画,忽然他感觉有人在某处看着自己。
只是那道视线稍纵即逝,待白梵路想要仔细分辨时,就跟错觉一般消失了。
这种异样持续了约摸一周,总是同样时间出现在同样方位,终于有一天,白梵路明显听见院墙外有动静,似乎是小猫攀上房顶。
他等了一会儿,问,“阁下何人?”
那人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无波无澜,就当白梵路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那人问了他一句话。
“还记得小六吗?”
白梵路一愣,他自然记得小六,那是他在现实世界中、儿时最重要的弟弟。
但他怎会在书中被人提起?白梵路隐隐觉得古怪,但又似乎不仅如此。
这“小六”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身份在,白梵路却想不起来,要再问时,那人却已经走了。
起初白梵路还特意等过一段时间,但之后那人就如来时般神秘消失,再没出现过。
渐渐的,距慕云河出征已有小半年,他每月都会来一封家书报平安,同时还有一封是单独给白梵路的,但白梵路都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