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
“暗日。”周斐琦喊了一声,一道黑影出现在书房里,周斐琦想了想,道:“去查一下,灵隐寺今日出寺人的名单,去了何处,干了什么,还有时辰。”
暗日领命飞走。
高悦也终于明白,因为听到了灵隐寺,这是皇家寺院,那里确实有位曾经极不安分的大皇子,只是他那样的人可能被允许轻易出寺庙么?
“你们的那位武僧师父不会轻易放大皇子出寺庙吧?”高悦问。
周斐琦道:“是不会。不过,师父会出,也有可能带他同行。”
高悦便点了点头,这也说得通——若是武僧师父自己去了双寺,这火一烧起来,难免会受到波及,死伤难免,都不好说;若是武僧师父带着大皇子出来,到了双寺,这火一起,大皇子趁乱逃出来也不是不可能。总之,这事在暗日回来前,无可定论,暂停讨论。
于是,高悦便开始第二种假设,他道:“现在,咱们假设这赤蛛加人血被大火焚烧后产生的烟,是有毒的,那么这烟尘散开后,若是产生如瘟、疫般的效果,那整个京城,至少京北六区恐怕在劫难逃,到时,人人自危,若是有人趁此攻城,恐怕轻而易举!”
书房里霎时无声,好一会儿周斐琦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几人正说着,外面小乙子回禀子弦道长来了。
“快请。”
子弦深夜被喊来,已经料到定是出了大事。再进书房见李景、梁霄和高悦都在,桌案上还铺着地图,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于是,脸上神情也越发萧肃。
他一来,高悦便一连串的问题丢了过去,首先就是:如果虫师身中蛊虫,这位虫师还能操控虫兵么?
子弦道:“虫兵和蛊虫同属虫类,据贫道所知,这天下能号令百虫的只有蛊王,而蛊王全天下只有一只,是在江湖某个教派的教主手里,那位从不掺和朝堂之事,蛊王更是不会交予他人,因此,虫师若是中了蛊虫便不能再号令虫兵。”
高悦点头,心想,这样说来,乔环并非被蛊虫胁迫才做出这番糊涂事,那胁迫他的人定然是用了其他手段——一般这种情况,携妻儿老小以驱其为己所用是最常见的,那也就是说真的有人以其所爱至亲要挟了他,可是乔环的所爱至亲在大周都是权利金字塔的顶层,这样一群人肯定是有自保能力的,不说周斐琦是大周皇帝,就乔环的父母,礼部尚书极其夫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
等一下!若是胁迫他的人同样也处于权利金字塔的顶层呢?比如那个大皇子?!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真是大皇子出手,恐怕乔环还真有可能无力反抗!
可话又说回来,大皇子被武僧师父看着,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这宫里跟他有关的只有一个九岁的周斐珏,那还是个孩子,一个九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被皇帝和太后给养成了天真浪漫不谙世事的性子,这样的一个孩子,有这种能力吗?
想不通这一点,高悦却还是沉吟着,对周斐琦道:“乔环——”
周斐琦听他终于肯提这事,呼吸都微微屏了一下。他对高悦的事一项上心,自然早就想到了高悦想一个人扛的那份压力应是于乔环之死有关,现在听他主动提起,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然而,高悦却说得是:“他临死之前,说了三个字‘爹’‘娘’‘离’,我想他大概是放心不下父母,却也没能见上一面心有不甘吧!”
周斐琦却一下就听出,这不是真正给高悦造成压力的原因,不过,高悦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好似于局势毫不相关的话,定是想提醒他什么,于是,他便对李景道:“你一会儿出宫后,立刻调集乔大人府附近的守备营兵力加强对礼部尚书府的护卫,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臣,遵旨。”
周斐琦吩咐完后,见高悦悄悄松了口气,更加确定心中猜测,造成高悦心中重压的事,就是跟乔环有关!!算了,他不愿说,可他总有办法搞清楚!!
“子弦道长,”高悦又问,“赤蛛喝了人血后,若是被大火焚烧,产生的浓烟,是有毒的吗?”
子弦道:“你上次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后来我还特别去寻了一些赤蛛来,”他说着便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众人能看到他的手臂上这会儿还有几个没有消散干净的红斑。
“你这是,”高悦觉得子弦道长的研究精神简直太可敬了,“以身试毒?”
“不错,”子弦淡然地将衣袖拉好,道:“这种赤蛛每食一次人血后,毒素会番一倍。它若初次咬人,只会造成局部的麻痒,喝过的血次数越多,人被它咬中所受伤害越致命!今日我听赫连野说,那皇家宗祠的匾上层布满赤蛛,有侍卫被其咬伤后昏了过去,那些赤蛛必然是喝过数次人血的,也可能就是有人故意以鲜血饲喂,因此,贫道可以断定,皇家宗祠那所谓异象是人为操控,至少焚烧赤蛛产生的烟毒性如何,大抵也要看赤蛛本身的毒性,若是可以,贫道倒想出宫一趟,收集些今日伤人的赤蛛烧烧看,这样也好早做防范。”
周斐琦道:“道长,可能还不知,今日赤蛛在平京城内已伤多人,李将军已去过赤云观请了你的师兄弟下山,想来控制赤蛛,驱逐、治愈的法子,他们应已有了眉目。”
“如此更好,那贫道明日正好去找他们,一同商讨。”
“也好。”
其实,刚才听子弦道长那番话时,周斐琦和高悦就不约而同在脑海里想到一个词——生、化、武、器!
这个想出火烧人血蜘蛛的人,想要干的事情,就是要聚集数以万计的人血蜘蛛,用这样的办法生生制造出一个巨大的生化弹,再用一把火点燃,企图兵不血刃就将平京夷为平地!!!
一刀切!
隐于暗处,笑看苍生!
这样的心肠,不可谓不狠毒!
这样的手段,不可谓不强硬!
只是,这样的方式太过残暴无情,简直就是疯子、神经病!若是大周落入这种人手里,可想而知,天下百姓会是怎么样一番水深火热,到时候,定然民不聊生,浮尸遍野!
子弦道长一席话,说得大殿里,又是一番静默。
所有人都在庆幸好在御马场的火没有烧起来,否则,那烟一传开,平京危矣!
然而,他们的庆幸余波尚未清散,就见子弦道长指着长案上那张地图的几个标识‘咦’了一声,众人连忙询问,子弦道长皱眉道:“这些标识为何会在这个位置?”
周斐琦问:“可有什么问题?”
子弦道:“这好像,是三分奇门局,嘶,容贫道再参详一二。”
大家听他这么说,便将那张地图转了个方向,好叫他站在书案外面能看得更清晰。片刻后,子弦对周斐琦一拱手,道:“陛下,可否赐笔墨一用。”
当然是可以的呀。
梁霄和李景甚至主动将地图拿了起来,一左一右为他展开在侧。高悦将桌上的纸收了,重新为他铺开一张白纸,子弦执笔,看一眼地图,画一笔图,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那张白纸上也确如他所说,出现了一个以皇宫为原点,玄武大街为中轴,东、西各自展开了六十七度半的扇形。
这确实是一个奇门局中八门占三的构造,子弦道长分别将那三个守备营分到了三个门,且写上了景、杜、伤,唰唰几条线分完后,此次事件中各种现象所对应的符号被一一填入了奇门局中,口舌血光军、械、弹、药为景门,后海湖落在景门应水,应天蓬星,寓有开疆破土之能人,行激进冒险之暗事。此人相貌又黑又丑络腮胡,唯有一双大眼明亮有神。
百姓受虫伤街道拥堵最严重的是卞易的那个守备营,而这个守备营也正好落在了伤门之内,所应之兆完全对得上,说明子弦道长的预判没有错,今日这事确实是在启动一个以平京十二区为罗盘基底的奇门局,目前看来只开了三门。
而御马场落在了杜门,又因御马场‘预’火,九星应天英,天英星乃是一颗炼化之星,也就是说——
子弦道长推演到这儿,突然特别严肃地对那几人道:“此次,驯虫之人恐怕不只是要以血烟屠城,其意更在于要将血虫炼化。贫道不能等到明日再出宫了,陛下,请准许贫道即刻出宫,那些血虫如今没有聚集到一处,炼化之兆尚未成立,但是若有人成心要用这个奇门局,必然会千方百计将炼化之事完成,这人会采取什么法子贫道实在想不出来。
另外,陛下,请您即刻派人请我师尊出山吧,这个奇门局,以我的修为无法以此三门之数推出全貌,但师尊修为深不可测,有他出手,定然可以复原全局。届时,通过全局进行推演,定然可知其人目的。陛下也可阻断其先机,令其阴谋不成!”
至此所有人都已明白,今天这个事,究其根本是有人提前排布了一个奇门局,这个局应是对那人有极大好处,因此他以平京为盘,按照奇门局上的各种指示,依次将其实现——说白了,就像是一张专属于那人的任务清单,八个门里包含的各种元素(相当于各种小任务)全部实现,那人的最终目的就能实现!
今天这一天,这人一下开了三个门,御马场这个任务没有完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啊,他肯定还得想别的办法完成那个炼化,不然这一整天搞出来的事岂不就全白费了!
这个时候,子弦要出宫,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奔赴战场了。周斐琦起身,直接将他送到了门口,又叫来侍卫队长周桓,陪着子弦一同出了宫。
这一番分析推演,耗时不可谓不长,众人这会儿随皇帝站在门口,眼看着东边的天际都亮起了一条白线。
而调查灵隐寺武僧出行的暗日,也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回来了。
他带回来的消息是,今日灵隐寺为大周晋封大典诵经一日,无一人出过寺庙的门。也就是说,那把火确实不是要烧双寺,这更应证了子弦道长刚才那番奇门局推断的正确性,御马场的那把火真正是意图是为了‘炼化血蛛’!
“暗日,”周斐琦站在极阳殿主殿门口的廊下,遥遥望着东边天际的那一线亮光,道:“你即刻去赤云观,请赤云道长入宫吧。”他说着,抬手自腰间摘下了一枚羊脂白玉,那玉石上一面刻着麒麟,一面刻着海妖,这是当年周斐琦出生那天赤云道长亲手为他雕刻的护身令牌。
这里面的隐喻只他二人知晓,今日周斐琦让暗日将这面令牌带给赤云道长,他想道长一见这令牌,必然能明白此时大周所处的状况扑朔迷离,已经到了必须道长出手的时刻了。
暗日双手接过白玉令,再度化为一道黑影隐去。
周斐琦回身,望着身后的三人,视线落在高悦的脸上,见他熬了这将近一整晚,脸上早已疲态尽显,心疼得揉了把他的发,道:“先去睡会儿吧,朕和二位大人还有话说。”
高悦也知道自己这身板不比从前,这会儿若是强撑,真病倒了,绝对会拖周斐琦的后腿儿。他一项理智,这会儿听周斐琦这样说,就扭身回了大殿,直奔龙床倒头就睡。
周斐琦站在门口,没有再回主殿,而是指了指偏殿,对李、梁道:“你二人,随朕来。”
第69章 秋分三候
三人来到偏殿,落座后,周斐琦对李景道:“朕会赐你两道手谕。你一会儿出宫,先去北衙,着北衙大营统领丘壑,调集禁军,即刻起平京各城门进出人员需严格统计,若遇络腮胡黑丑者即刻收押,记住此事需做得隐秘不可打草惊蛇。之后,再去南卫,着厂司程烈,倾尽十二区戌卫全城搜捕虫师及黑丑络腮之人,另外,严密盯防番国驿馆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李景一一应下。
周斐琦略顿,又道:“这两日,京城守备营兵力暂交由你调配,内城百姓的安危至关重要,你与卞易要通力同心,替朕护住大周的这份根基。”
李景闻言,单膝跪地,郑重行礼。
周斐琦这才转向梁霄,道:“皇城内的安全同样不容忽视,你肩上的担子也一样重。那个替身尽快调查,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刻报朕。”
梁霄也连忙单膝点地。
周斐琦把两人扶了起来,道:“还有一个时辰便要上朝了,为不引起骚乱,此事不宜声张,你们可明白。”
“臣等,明白。”
……
周斐琦回到主殿时,高悦已经熟睡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本想多陪陪他,可眼下马上又要上朝了,周斐琦便和衣而卧,伸手将高悦抱进怀里,用力搂了搂。
高悦迷迷糊糊哼唧道:“你回来啦……”就又睡了过去。
周斐琦在他的额头用力亲了亲,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好久,最后长叹一声,起身去上朝。
今日的早朝不能免。北疆和西境的两位大将军回京,今日都会上朝,他这个皇帝若是不露面,肯定是不行的。
其实,这两位将军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回了京,边境情况也早私下在御书房里和周斐琦汇报过了,如今正式上朝,一来给百官树立表率,二来也是趁大朝贡之际,露个脸,让番邦们看看,大周最强的战神们依旧强健如初。大周国力稳定,基本也就预示着边境局势稳定,就算不是所有番邦都百分百安分,至少想要搞事,也得先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否则以卵击石,最终损失得依旧是他们。
不过,今日这个早朝,周斐琦却没有纵容百官七嘴八舌,主要原因是他让暗日去接赤云道长,算算时间也快要回来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平京奇门局,早朝上的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自然不应该在耽误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