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心意已决,”他站起身,霸道地说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是通知你们一声,本座不是在与你们商议。”
“教主!”
众人想不到他竟如此不留情面,齐声惊呼。
“行了,以后赤焰教的教主便是圣女甄晓曼,”阳焱陡然气势全开,“这是本座亲口定下的,你们一再反对,是不是对本座心存不满?”
原主以前甚少在教众面前出现,可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便从来不会更改,主要是他嫌麻烦,敢反对的人基本上没有好下场。
众人之前也是急得忘了他说一不二的性子,此时被他骇人的气势压得差点全趴下,顿时后背被冷汗浸湿清醒过来。
“属下等不敢。”
“不过……”狂风堂堂主却在这时候支支吾吾地道,“属下等人之前都服用过龙精虎狂丸,那药虽是教主体恤我等,特意叫人炼制出来以供强身健体,但必须按时服用。”
“不知道等新教主上位之后,属下等人是照例按时到怪医那里领取,还是……”
他在教主的视线下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讲了出来,毕竟这是关系到自己生死的大事。
阳焱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这人话说得真够婉转的,明明是用来控制他们的慢性-毒-药,却美化成为了他们好的良药。
不过他倒也不是完全在胡说八道,龙精虎猛丸的确有强身健体、增强内力的功效,但它的致命之处便是需要定期服用,一旦停下便生不如死。
而制药的药方之前掌握在廉修杰手中,等于掌控了他们的生死。
见其他人虽然都尽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全都悄悄支棱起耳朵,阳焱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本座已经将药方交给怪医,着他研制出了一次的药丸,之后你们去他那里领取便是。”
“谢教主大恩。”众人顿时惊喜万分,补药虽好,可后遗症却能要人命,他们当然更不愿意受制于人。
如今这块心病一去,所有人的心里都轻松了几分,对于教主离任一事也打从心里接受了下来。
阳焱不想再浪费时间,当即点了宁逊、牛庚、游堂主和其他几个人,道:“即日起本座便会离开赤焰教,廉修杰将随一座一起服侍左右,尔等须尽心辅佐新教主,可知道了?”
“属下遵命。”被点了名的人心中一凛,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
卸下教主之任便立即远走,还把一直掌教中大权的左护法也带走了,表示是要将权利全部拱手相让。
可最后又重点强调了一句,难道这是在敲打他们,替圣女撑腰,以免他们欺她年幼无知?
甄晓曼也听出了他话中的维护之意,顿时心情万分复杂。
一直以来在她的心里,解阳焱都是她的杀父仇人,可他却对教主之位毫无眷恋,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交到了她的手里。
此时她不由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
假如他真的是为了教主之位而对父亲下了毒手的话,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手中的权势?
前些日子他督促自己练武,或许并不是知道了她私下的谋划而故意折腾她,而是真的想叫自己有所长进,以免她当上教主之后不能服众而已?
这样一想似乎才更说得通,毕竟若换了自己处在他的位置上,假如知道有人在私底下算计着想要自己的命,怎么可能就以练武之名折腾一番就算了?
解阳焱不但没有如她猜测的当众处置她,还力排众议传下大位,怎么看都不像是拿她当仇人看的。
再一深想,她之所以会那么坚定地将他认作杀父仇人,其中少不了一个人的推波助澜。
甄晓曼的视线落到了正极力控制着心中喜悦的宁逊身上。
他还不知道新教主的心里已经对他起了怀疑,正畅想着等解阳焱和廉修杰离开之后,凭着她和自己的情份肯定可以将其他人压下去,然后他就可以架空她独掌教中大权了。
想像太美好,差点笑出了声。
不过宁逊能在廉修杰的手中存活下来,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至少在掩饰自己情绪上还不至于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轻易看穿。
甄晓曼的目光很快便被他察觉到,他面上像其他人一样一脸沉重,却悄悄地给了她一个欣慰中夹杂着鼓励的眼神,叫她顿时又拿不准到底谁才是对她真心实意的了。
阳焱站在高处,底下人的神色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两人的小动作自然也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易察觉地微微勾了下唇角。
这两个人都是自私自利之辈,就让他们互相猜忌、狗咬狗去吧!
况且还有秦飞英那帮人很快就要参与进来,一场大戏即将上演,肯定会非常精彩。
“诸事已毕,本座去也。”阳焱留下一句话,随即便飞身而去,几乎不到一呼吸之间大厅内便失去了他的踪影,只留下了一点余音回绕不绝。
想不到他说走就走,宁逊等人面面相觑,不过还是他反应最快,从片刻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后,立即俯身单膝跪在甄晓曼跟前。
“属下宁逊,参见教主。”
其他人慢了一拍,也跟着上前拜见,近千人的声音响成一片。
甄晓曼虽然身为圣女,但只有一个尊崇的名头,实际上从未参与过教中大会,更不曾受这么多人跪拜。
如今看着面前黑鸦鸦跪倒在她面前的人群,顿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心底一股豪情也油然而生。
“都起来吧!”她展开双臂,宽大的袖子拖曳在地,配上她肃穆的神情,竟然勉强有了几分气势,“以后尔等与本座一起,齐心协力将赤焰教发展壮大。”
“教主英明!”
***
阳焱离开大厅之后,一路飞驰到廉修杰的住处,带着他从小道出了赤焰教。
他还有其他计划,所以并没有去到太远,将人带到了沽山脚下的一个小庄子上。
乍然被从屋里挖出来,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廉修杰却问都没问一句,自己找了个角落窝着。
自从那日经历过百场近乎真实的梦境之后,他就一直是这样,像是已经对生活没有了期盼,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将死之人的暮气。
到底是原主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对象,而且相对于那些至死都不肯悔改的人来说,廉修杰还能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悔过,也不算无可救药。
阳焱不忍看他如此一直颓丧下去,主动蹲在他旁边,摆出了谈心的架式。
他将自己卸下了教主之位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问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准备到江湖上走一走,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廉修杰苦笑一声,道,“江湖之事我是不想再去搅和了,以后就呆在这里吧,这里挺好的。”
对上他毫无生气的双眼,阳焱想了想,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廉修杰其实并不太想挪窝,但他向来敬重义兄,如今也不忍拂了他的意,犹豫了一下便跟着他走了。
要去的地方并不远,阳焱没有叫人套车,也没有用轻功,就这样带着他一前一后地步行。
如今正是刚开春不久,积雪散去,万物复苏,路上桃花开得正艳,到处都散发出一股勃勃的生机。
廉修杰却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只知道埋头跟在义兄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了人声,却是一个小村子。
廉修杰原本并没有在意,但是在走进村子之后听到的称呼,却瞬间引起了他的警觉。
“教主,你怎么突然来了?”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们安置得怎么样了。”阳焱脸上带着一抹淡笑,道。
那打招呼的人正要说话,不想他身后突然转出一个人,待看清之后顿时面露防备:“左护法?”
廉修杰也皱起了眉头:“尹元龙?”
他看看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再看看身旁的义兄,脑中一头雾水。
虽然这些日子他整个人都自闭了,但那天发生的事情太大,赤焰教中到处都在传星罗和幻海两堂的堂主叛变,被教主将他们连同教中两百余人一起处死了。
他便是不关心外界,也被动地就听进了耳中。
可是如今明明已经死了的人却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还和据说是杀了他的人言笑晏晏,这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
“尹兄以后还是不要如此称呼我和修杰了,”阳焱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道,“如今我们两人已经脱离了赤焰教,再也没有什么解教主和左护法了。”
“是,解兄弟。”尹元龙从善如流道,“那我带两位在村子里转转?多亏了解兄弟手下留情,才有我们现在的平静生活,大家伙都很感激你。”
“不用了,你先去忙吧!”阳焱拒绝道,“我和修杰只是随意走走,你只当没见过我们,以后你们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
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了要脱离江湖,过回平凡的生活,就不宜再和自己有牵扯,今天如果不是为了开解廉修杰的话,他也不会来这里,当然以后也不会再来。
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尹元龙面露感激:“解兄弟的大恩大德,尹某无以为报……”
“言重。”阳焱淡淡地说了一句。
尹元龙也就没有多说,辞别两人径自离去。
阳焱之后果真只带着廉修杰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便从容离开了,期间没有再与人交谈过,那些人受了尹元龙的话,也没有上前打招呼,只当他们不存在。
“焱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回去的路上,廉修杰终于问出了憋了一肚子的话。
方才那村子还在建设之中,显然这些人全都才搬来不久,而且那些衣着普通的村民个个都身怀武艺,虽然他并不是每一个都认识,但也认出了不少熟面孔。
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传说中那两百来个死于焱哥之手的赤焰教人,恐怕都和尹元龙一样,表面上是死了,实际上却被他秘密地移到了这个地方。
再联系之前听说的,那些人都是被焱哥亲手拍死的,不难猜测所谓的清除叛徒,恐怕一开始便是他的计划,否则他为什么不派教中之人,而是要亲自动手?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对方是处理假死的状态,而不引起怀疑。
以焱哥的武功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奇怪,廉修杰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说这些人有叛心是假,焱哥想要派他们出来做事才是真?
可是也不对啊!方才他明明听到焱哥亲口所说,以后他们全都只是普通人,他不会与他们有所联系。
“你之前听说的有一点并没有错,”阳焱淡淡地扔下一记炸雷,“尹元龙和庄闻他们的确有叛教之心。”
“那焱哥你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多心思放过他们?未免也太过妇人之仁了!”廉修杰顿时瞪大了双眼,倒是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多了几分生气。
这人对原主倒真是一片真心实意,只要涉及到他的事情,便没法无动于衷。
阳焱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会存有叛心?”
“还能为什么?”廉修杰似是不满他的行为,不屑地道,“人生在世,无非是为名为利,为了权势。”
“我偷听过他们谈话,”阳焱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将自己偷听之事说了出来,“他们当年会加入赤焰教,的确是看中了教中的实力,怀着扬名立万的念头来的。”
廉修杰一副“我就说吧”的样子,正准备张口,却被对方打断了。
“不过后来他们后悔了,”阳焱语气平静地道,“江湖之中的厮杀他们不在乎,但手中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特别是残杀妇孺孩童之事叫他们无法忍受。”
“所以他们才联合了与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人,准备一起叛教毁了赤焰教,杀死你我,连身上所中之毒也不在意了。”
说到这一点,廉修杰顿时焉了,那些灭门的命令都是他下的。
“修杰,”阳焱看他又失去了生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今日带你来这里并不是想指责你的过错,而是想告诉你,人都是会犯错的,只要有心改过,便还来得及。”
“焱哥你想得太简单了,”廉修杰惨笑,“我犯的不是小小的过错,而是深重的罪过。”
“那些被我亲手杀死的人,还有因为我下令而惨死的人,你问问他们,问问他们还在世的亲人,是不是我改过了他们就会原谅我了?”
“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你,恨你为什么要编织出那些梦境让我知道这些,知道因为我而害了多少人?”
“以前我不知道的时候,自然可以心安理得的,可是在知道了以后,我整夜整夜无法入眠,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那些被我毁了的人,那些被我毁了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