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事情,程沐筠不插手,但陶宁的话,是不能让他死的。
虽说几年前程沐筠告知万俟疑,他获得契合身体的契机在陶宁的身上,然而万俟疑年岁渐长,心机愈深。
有时,程沐筠也拿捏不准对方在想什么,加之他身上还有龙气在。龙气如同一柄双刃剑,给予万俟疑力量的同时,也有危险。
一旦万俟疑神魂虚弱意志不坚定之时,就极容易被反噬,皆是他性格之中阴暗疯狂的一面将完全失控,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程沐筠同万俟疑的相处,依旧是以严师和长辈的形象出现。
万俟疑此人,还是需要一个敬畏的对象。
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程沐筠甚至考虑过,真的要同万俟疑父子相论。
想到此处的时候,程沐筠倒是调整好了心态,问道:“为何提起陶宁,你便如此暴躁。”
万俟疑沉默片刻,才道:“当初,这块玉佩在他手上待了整整半年,日夜相对,我一想起此事,就对他厌恶得愈发厉害。”
程沐筠微微皱眉,如此不讲道理的占有欲,看来那黑龙精血还是影响到了万俟疑的心智。
他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不让你留下陶宁,只是为了我的身体。他本人于我,并无任何意义。”
“嗯。”万俟疑沏好茶,又转身行了一礼,道,“前辈,我先走了。你放心,我不会动他的。”
说完,万俟疑的身影消失在玉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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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之中,躺在床上的万俟疑睁开眼睛。
他抬手,在玉佩之上轻抚一下,黑色雾气自指尖溢出,彻底隔绝了玉佩和外界的联系。
万俟疑披上衣服,走出殿外。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到了紧邻皇宫而建的刑所,黑龙卫便驻扎于此处。
万俟疑入内,黑龙卫地字卫首领迎上前来,行礼,随后转身带路。
全程无需言语交流。
二人一路进了地牢,在最隐秘之地,地字卫首领停下脚步,万俟疑入内。
被关在里面的是一个女人,她身上并未受伤,穿着男装,脸上表情却已经处于完全的惶恐之中。
如有东泽国的人在此处,就会发现,这个被关押于黑龙卫秘密牢房之内的女人,正是本应被送入北川皇宫的五公主陶琴。
陶琴和陶宁的那点把戏,又怎么瞒得过黑龙卫的眼睛。陶琴一出城,就被抓了回来,关于此处,等着万俟疑发落。
“桃代李僵,将一个男人送入我北川皇宫,你们这是在羞辱我?”
万俟疑的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在话家常。
然而,在这阴森黑暗的环境之下,再加上他那蔓延至脸部的黑色纹路,只会让人联想到地狱恶鬼。
陶琴被关在此处数天,没有见过任何一人,也未曾同任何人交流过,连送饭也不过是通过一个小小的窗口。
她本是金枝玉叶,从小娇养,又受过这般非人待遇。
本就濒临崩溃,好不容易见到人,她已经没有任何抵抗的意志,“没有,不是羞辱!是陶宁,陶宁他保证不会出事。”
万俟疑冷笑一声,“将男人送予我做妃子?你还说这不是羞辱?”
“不是!陶宁说他心悦于你,此次就是冲着你来的!我们的母亲是乌苏族,乌苏族男女皆可怀孕,对了,还有,还有……”
陶琴此时一股脑把什么都说了出来,“陶宁,陶宁他还是纯灵之体,诞下的子嗣都是武道奇才,他比我更适合,更适合为你们北川皇室绵延子嗣。”
“乌苏族?”
“是的,是,陶宁他也可以绵延子嗣的,比我更适合,更适合……”
此后,陶琴未再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皆是乱七八糟的恳求之语。
他万俟疑不再多留,转身走了出去。
地字卫首领迎上前来,躬身行礼。
万俟疑说了句,“种蛊,派人暗中护送回东泽。”
“喏。”
陶琴身份特殊,万俟疑自然不会一杀了事,留着今后在攻打东泽之时,总会有意外用处。
回到寝殿之后,万俟疑依旧未睡。
他取下颈间玉佩,捧在眼前,怔怔看了许久。
万俟疑在昏暗灯光之下,细细摩挲着玉佩的纹路,温柔得仿佛在抚摸心上人的脸庞。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眼睛中的阴沉黑暗之色仿佛要满溢出来。
“乌苏族,子嗣,纯灵之体……你所说的身体,是要陶宁诞下子嗣?”
“你让我将陶宁留在宫中。是想要我去碰他?黑龙血脉和纯灵之体,的确是足以承载仙人之魂,我从不违背你的要求,可是……”
最后一句话,万俟疑几乎是从牙关之中挤出,带着压抑而扭曲的疯狂之意。
“那我,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第199章 暴君的救赎人设崩了
翌日。
被安置在后宫的陶宁,总算是见到了万俟疑。
自东泽使团离开之后,他就被软禁于后宫之中,不得离开半步。
公主联姻,自是带了伺候之人的,然而万俟疑生性多疑,直接言道,只能公主留下,其他人皆带回东泽去。
使臣只得妥协,谁让如今是北川势大呢。
于是,陶宁只能孤身一人入了宫,宫中伺候他的宫女都是精心培养的,身手不凡,警惕心极高,一旦他靠近殿门便会不知从哪钻出来阻止他。
“公主,未得王上手谕,不得离开。”
翻来覆去,那些宫女都只有这么一句话。
陶宁软硬兼施,好话歹话都说过,依旧只有这么一个回答。他也曾经试图用金钱贿赂这些宫女,想让她们替自己带一封信给万俟疑。
依旧是被拒绝。
他无计可施,只得安份呆在屋子里,等着万俟疑哪天想起自己来。
陶宁不觉得自己会被完全遗忘,毕竟在小说中,宏图霸业对于万俟疑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如今,南疆未定西域未平,他不可能和东泽不可能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不管怎样,东泽来的公主,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这些日子,陶宁的待遇也算不错,并未被苛待,衣食住行也算是舒心,这更加佐证了陶宁的推测。
进入北川境内之后,陶宁一路上听到不少关于万俟疑的传闻,除去手段心计之外,说得最多的是关于他后宫空虚。
万俟疑未立后,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坊间传言,他不立后是年少落魄之时,有人救他于危难之际,自此心中只有那人,后位为其虚悬。
总之,坊间传闻是怎么夸张怎么来,却又有些可信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陶宁自然联想到此前在东泽皇宫的往事。
年少落魄之时真心对待万俟疑的人……
尽管在头四年,这个原主恶毒地欺负万俟疑,但那时大家都是没多大的孩子。
陶宁之后尽力弥补了,给了万俟疑最好的衣食住行,在旁人为难他的时候都冲出去护着他。
而且,如果没有陶宁,万俟疑也无法接受武道启蒙,再加上之后落入山涧之中的同甘共苦。
陶宁觉得,万俟疑已经打开心扉,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两人也不会分开这么场一段时间。
陶宁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无趣的风景,叹了口气。
北川不比东泽。东泽建筑处处皆是巧思,亭台楼阁精巧无比,陶宁的宫殿内也是处处繁花盛放,还有各式小宠物供他把玩。
北川王宫内建筑是古朴大气的风格,因一年之内有数月就是大雪笼罩,自是没有那么多花卉。
陶宁又陷入回忆之中。
六年前,万俟疑离开的时候,陶宁本想直接追着他一起去往北川国,但是不知道消息为何走漏。
陶宁被他父皇关了好几天,根本找不到机会偷溜出去,之后他好不容易让几个侍卫出去,追上护送万俟疑的队伍,让他们找机会拖慢路程,好让他得以追上万俟疑。
然而,路上又发生了意外,护送万俟疑的侍卫都被杀了,万俟疑也不知所终。陶宁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北川国的王位之争有关。
当然万俟疑作为小说主角,最终还是安全回到了北川国,斗败了所有的兄弟和摄政王,最终登基为王。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陶宁心中懊悔不已,居然错过了这段时光。不过,还有机会,万俟疑的称霸之路,他是无论如何要陪伴在旁的。
锦上添花永远比不过雪中送炭,不想惨死,就必须死死抱紧金大腿。
陶宁越想目光越坚定,这几天的迷惘一扫而空。
万俟疑是重情之人,从小说中他在称霸之后一直未曾放弃为玉佩残魂寻找身体就可以看出来。
只要他解释清楚当初无法离开东泽王宫之事,两人应当能回到多年以前,而此时万俟疑迟迟不出现,肯定是因为对方以为待在宫中的是五公主陶琴。
当初陶琴对万俟疑可是经常羞辱,万俟疑只是晾着不理已经很有面子了。
越想,陶宁越活力满满,他猛地站起来,就要去院子里再次试试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万俟疑知道自己在此处。
才一出了寝殿,转过长廊,陶宁就看到始终紧闭院门打开了。
殿内宫女皆在两侧行礼,自门外走进来,身穿黑色常服的不是万俟疑,又是谁呢?
陶宁看呆了。
许久未见,万俟疑的身量已经高过他不知多少,肩膀宽阔,神情冷厉,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
这般气势,会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万俟疑脸上的黑色纹路,甚至觉得那黑色纹路有种异样的美感。
不对,黑色纹路?
这是怎么回事?陶宁觉得很是疑惑。
明明在小说中,万俟疑回到北川之后就完全化用了龙气,脸上的黑色纹路完全消失,成为名扬天下的美男子。
现在怎么还在?难道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让万俟疑和玉佩残魂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玉佩残魂和万俟疑的关系不如小说中那么密切,自然也不会将所有的功法倾囊相授,才会导致万俟疑未能完全化用龙气。
怎么办,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陶宁正在忧心忡忡,万俟疑就已经来到他跟前。
万俟疑垂眼看过来,“怎么,东泽国的公主,就是这般礼仪?”
“啊。”
陶宁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行礼,目光还是止不住地往万俟疑脸上瞥。
万俟疑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道:“怎么?怕我这张脸?”
陶宁心中咯噔一下,赶紧摇头否认。
他知道脸上的黑色纹路是万俟疑的逆鳞,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陶宁抬头直直对上万俟疑的眼睛,决定开门见山选择坦白。与其在相处之中让万俟疑发现不对的地方,最后揭露他的真实身份,不如直言以告。
“万俟哥哥,我是陶宁呀。”
果然,听到这句话以后,万俟疑的表情微微一变,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消失不见,“陶宁?怎么会是你?”
陶宁心知这一关算是过过了,说道:“我们坐下谈。”
两人进屋坐下,陶宁三言两语就把他和陶琴之间的约定说了出来。
他叹气道:“陶琴那丫头任性,不知天高地厚,我担心她入宫之后会伤到你,便提出代他进入宫。”
听到这里,万俟疑一挑眉,道:“以男人伪装成公主进宫,你是觉得我不会因此事发难吗?”
陶宁心道这可是拉近距离的大好机会,赶紧解释,“虽然外面都传你喜怒无常,但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考虑到我们年少的情谊,你也不会那样对我,对吗?”
他停顿一下,又想起什么,“你还把我送你的玉佩带在身上,不就证明了你是个念旧的人。玉佩,你很喜欢也很重视,对吗?”
万俟疑未答话,又是微微眯了下眼睛,嘴角却还是挂着丝若有似无的笑。
玉佩之中,正在实况转播。
程沐筠桌上摆着的是前些日子西域小国送来的白玉瓜,水分多甜度高,最适合一边看戏一边吃。
他啃了口瓜,“系统,说起来陶宁这人挺有意思,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居然一点也不怕万俟疑。据我所知,现在万俟疑的名声可不太好,是一个一言不合就砍人全家的暴君。”
系统:“大概是出于知道故事发展的傲慢?觉得自己占了先机,就能,嗯,任意拿捏万俟疑?”
“不错啊,你居然会分析剧本逻辑了。”程沐筠莞尔,觉得系统真是进步不少。
“那不是你老说我们剧本逻辑有问题,我就恶补了不少嘛,然后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程沐筠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就听到了万俟疑的声音。
“前辈,你觉得陶宁此人如何?”
他坐直了身体,放下手中白玉瓜,严阵以待。
陶宁不了解,程沐筠可知道万俟疑刚才那个眯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绝对是心情极度恶劣才会有的表情。
他尚未回答,又听万俟疑说了下去。
“虚伪恶毒,行事愚蠢又自以为是,我同他哪有什么年少情谊?”
程沐筠道:“大概说的是在东泽王宫中对你的照顾?”
“呵,我是不知道他怎么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忘了那四年的,就因为落水摔坏了头?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擅自把我们之间的仇恨描绘成两小无猜,真是令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