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学那年,他意外的在街头被星探看中,原本说好只在某天后的MTV里饰演男主角,没想到他的面容、气质造成轰动,就此被拱入演艺圈,成为当红炸子鸡,影歌两栖的艺人。
而今,放假中的他,正安适地倾听着空气中的悦音,轻柔地泛开笑靥。
「又是一年了。」悦音串成话语,文意虽然简单,其内的安适气息,却令路容凯漾出一抹笑来。
「嗯。」路容凯随意应了声,只求能再听他悦耳的声音。
而悦音的主人却仅是轻笑着,不再开口,安静地等着路容凯从呆滞中醒来。「继续说下去啊,我在听......」等了半晌没等到声音,路容凯催促着。
对方怛笑不语,仅以温润的深咖啡色眼睛瞅着路容凯。
「怎么了,在笑什么?」路容凯不明就里地问道。
「你成绩怎么样,过不过得了?」深色的的羽睫眨了眨,显出特别的风情。
眼前的男子,留着一头深得近黑的咖啡色长发;或许因为常住北方雪国,他的肤色极白,甚至还看得见青色的血管在肌肤里颤动。或许是因为时差还调不过来,他的双唇微微泛白,但和艳色红唇相比,微些发白的唇,更引人怜爱。
怜爱!
路容凯的视线静止在男子的唇瓣上,脑中飞过这个令人惊愕的名词,他从不知道他对他也能用上这个名词。
眼前的男子,名叫祁雨青,是一名华裔企业家的独生爱子,亦是他自幼一起长大的童年好友。
怜爱这个名词......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祁雨青的声音,经过了变声期的洗礼,蜕成怡人的男中音,或许是因为他天性中的随和,无论是怎么样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总似熏风拂面。
「没有,只是好久没见到你,觉得怀念。」路容凯怏速地找出合理的借口,掩饰他心底的震撼。
「没办法,我们都忙。」祁雨青轻笑着,月白色的面庞上,牵出柔和笑靥。
他虽才刚满二十,但因祁父年迈,将要升上大三的他,已经开始在父亲的公司实习,准备将来接掌董事长之位。就因为想早一步接位,他从高中时,就已先修了几个大学学分,大学以后更利用寒暑假多修几个学分,以期能早个半年、一年毕业。
他忙,路容凯也不可能不忙,各式各样的演艺活动,再加上课业压力,偶尔祁雨青有空来台,路容凯也没空见他。这一忙,他俩已经六年没见了。祁雨青方才口中的一年,其实是他们上次通电话的时间。
高中时代,他从爷爷路元康手中接过独居公寓的钥匙后,祁雨青在来台时,总会住在他的小公寓里,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来去匆匆,或是距离相隔让他们之间的情感起变化,祁雨青生份地订了旅馆。
此时,两人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从琐事中抽身,在这隐蔽的角落里相会。
「对了,我有内幕消息,有家公司的股票一定大涨,要不要投资吗?」祁雨青抿嘴一笑,神情换为商场上的精干。
「朋友之间不该谈钱......」明明是大好机会,路容凯却摇头拒绝,他不想因为一点钱,最后可能和祁雨青闹得不愉快。
「我帮你投资,好过你把钱交给一些不懂把握商机的经纪人来得强。」他的拒绝似乎早在祁雨青的预料之内。
祁雨青姿态优雅地浅饮黑咖啡,眼中精光乍现,不知为何予人一种冷残之感,极像是看准目标的猎人。
「没关系的,再说我不懂得投资,大部分的钱都放定存了。」课业、事业两头忙,路容凯已没有投资的精力。
「我懂就可以了,一百万转瞬变成四倍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用谈论天气的口吻说着以万为单位的金额,显然他对这种事已经非常习惯了。
但不知为何,祁雨青口吻中总有几分讨好,就像他幼时一般,总想着用自己的一切换来路容凯的笑容或是信任。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是独子,总想拥有手足,更害怕别人不理会他的关系。
「你真像个猎人,看准目标绝不放手。」路容凯的神情惋惜。
他怀念当年无邪的祁雨青,瘦弱单薄的身躯上,有张秀气的脸,连讲话都是秀秀气气的,几分惹人怜...怜!
这个字再度浮现,令路容凯瞬间怔然,不能明白他为什么又思及此字。难道他对雨青......不、可、能。想着,路容凯傻笑了起来,硬是将邪念赶出脑中。
这一来一往,以至于他错过了祁雨青接下来的话。
「你怎么了,精神不好?」等了半晌不闻路容凯回应,祁雨青也不生气,仅是浅笑着,语出关怀。
「没、没有。」发觉祁雨青盯着他看,他蓦地脸一红,口吃了起来。
「还是不考虑投资?」在路容凯发呆的瞬间,他已经把这一年来他的投资心得和成绩说了一遍;这次他又有可靠的内幕消息,若还不心动的,不是白痴就是圣人。
「没关系,不用麻烦了。」没听清楚的路容凯,注定当那两种人之一。
似乎有几分失落,祁雨青浅饮黑咖啡后,下意识地将长发拨于耳后,纤长的手指配上深色发丝,令路容凯直觉地联想到古代的发钗。木质的、金质、玉质的发钗,插在细心梳出的发髻上,风情万种地等待情人来临。
呃......情人!一天之内第三次的惊诧,已经让路容凯有几分麻木了,虽说麻木,但他仍然为脑中的字眼感到骇然。
他和雨青从小就认识,虽然称不上一起长大,但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他们也才短短六年不见,雨青除了头发长了,其它的和六年前几无相异,他该不会......应该不会对雨青有意思才对。
「有女朋友了吗?」没察觉路容凯复杂的心绪,祁雨青问得轻松自在。
「太忙了,没时间留意。」路容凯答得随意。
「感情这种事,要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到时候,再忙也会抽空谈恋爱。忙,只是你的借口。」祁雨青一语道破路容凯的真心。
「那我就慢慢等,等到有人令我心动为止。」路容凯替自己添了杯桔茶,任那酸酸甜甜极似恋爱的香气,在瞬间蔓延在他们四周。
「那你呢?你不也忙?」不知为何,谈到这个话题时,路容凯的心颤动了下,似极微弱的电流刺激他的心口。
「换过几个女孩,有洋人、有华人,可是没一个能长久的......」祁雨青的回答出乎路容凯的意料。他记得六年前,祁雨青还曾向他抱怨毕业舞会找不到伴呢!怎么上了大学,就受欢迎起来?
沉默了片刻,酸甜的热桔茶也被路容凯喝了大半,两人但笑而不语,或许该说因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他们已没什么话好说了...
「凯,你会想结婚吗?」蓦地,祁雨青开了口,问得认真。「大学都还没毕业,谈什么婚姻?」路容凯只觉得祁雨青问得可笑。
「我爸生我的时候都六十好几了,我今年才二十,他都八十多了,去年动了大手术,可能活不到九十大寿那一日...」祁雨青语重心长,表情沉痛而悲伤。
路容凯仅能默然以对。自幼和父母分居两地,只有年节才见个几面,提及父母,他实在很难有什么深刻的感触。
「他嘴上不说,但我心里却明白,他想在有生之年抱到孙子。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不知道,对她们没感觉也就没有来往,可是这六年在爸的公司进进出出,听着几个叔叔、伯伯的话,我心底也明白,不管怎么说,爸都想抱到孙子......」祁雨青喟叹着,有几分旁徨,却又不知笃定了什么计画非要进行不可。
「所以你才拼命换女友,就是想找个适合的回家交差?」路容凯虽然语带责难,心深处却像压了块大石,感觉沉痛而伤心。
呃...又来了,沉痛伤心!是在讲祁雨青交女友的事吗?正常的男孩子都会交女友,他们又只是朋友,有什么好伤心的?这......
「我早已打定主意,只要娶进门成了祁家的媳妇,我必会诚心相待,绝不怠慢。」应该是坚定的话,祁雨青的神情却显得颓丧。「雨青...」路凯安慰地轻声唤着。
「妈常说我像爸,这一辈子都在找最珍爱的人,打算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爸找了近六十年,我才二十岁算不了什么!所以我谁都不爱,从不动摇,也没有关系...可是爸老了,我再不结婚,生儿育女,就来不及了...」祁雨青虚弱地笑着,而路容凯心中的不安则日益扩大。
和祁雨青现在的痛苦比来,祁雨青苍白的脸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或许该说他想将祁雨青拥入怀中安抚......这股冲动包围着路容凯的所有思维,以至于他始终没有听清祁雨青话中的涵义。
「你妈是你爸的初恋?」路容凯随口应了声,也顺便关心一下这则新闻,若真是年近花甲才初尝恋爱滋味,也算是奇葩。
「不!爸年轻的时候爱过一回,对方家世良好,但是白种人,后来女方的父母反对她嫁给有色人种,婚事和情事也就这么吹了。爸说他后来再也没见过那女子,只有一次辗转听到她的消息,说她已经嫁给她父母挑好的对象,生育了两个孩子幸福得令人意外。
受,没有丝毫外露的情感。
「结婚......对方是你的哪任女友?」良久方出口的话,比路容凯想象的还酸涩。
「是远房亲戚的女儿,比我大两岁。中美混血儿,长得极美,聪明而果决。我们见过了,条件也谈好了,虽是策略婚姻,我也没什么不愿的。」说话时,祁雨青始终没有抬头。
这婚姻虽是对方提出的,但他也不曾有过不愿的心情。只是......只是有些犹疑,想象父亲那样子,寻了一辈子只珍爱一个对象,然后奉献出所有的一切。
「祝你幸福。」收整好心绪,路容凯笑着祝福。
方才的事,他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亦不想明白。他和雨青还是好友,希望能从六岁一直到老死。
「谢谢。」祁雨青有礼而冷淡地应答,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如此僵硬。
「结婚啊!真好,我想我也该结婚了。」路容凯轻笑着,将一切莫名的田心绪归咎于祁雨青提及婚姻,还有听见他将结婚的冲击。
「嗯,我也祝福你。」祁雨青抬起头,对着路容凯绽开微笑。
「婚礼是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后的Sunday。」「我最近事忙,可能无法参加。」路容凯说着,虽是实话听来却有些虚假。
「嗯,没关系。」同样是实话,祁雨青的声音显得虚弱。
而后两人相视而笑,用着将别离的感觉,虚应着直至分别。
不知道为什么,路容凯有种错觉,他们原本连接相迭的生命,至此分离。他还在原地傻傻地站着,而雨青走了......走了。
路容凯虽然已经窥见了些许,但祁雨青仍然懵懂,不知道他错过了怎样的悸动。
第三章二十一岁--「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的。」暮舂的北方国度里,发话者和受话者站在结满樱桃的园子里,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和发言者相比,受话者的表情明显轻松很多。
阳光洒满了樱桃园内,苍绿的叶间藏着徘红的果实。成熟的果香,有股诱人摘取的气味。
微寒的春风阵阵吹来,白天的阳光虽炙,这儿却有几分冰寒。
「雨青,你是我儿子,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岂会不知!」楼玉蓝摇头轻叹。这个儿子怎么就不学学他狂放的老子,说一不二,要什么就非要得到不可。
「你想生个儿子让你爸高兴,可是你的幸福呢?做为你的父母,见你不快乐,我们又怎么会高兴。」楼玉蓝微呻。
「我结婚都快一年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祁雨青仅是笑着,顺手摘了颗红得发紫的樱桃,送入口中,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散开来,他用力吮尽果汁,轻咬后吐出果核。
他满二十没多久,即和远亲林薇踏上红毯。他虽才二十,林薇也不过大他两岁,他们仍遵从一般美式家庭的不成文规定,在婚后搬离父母,住进了市区的豪华公寓。
和祁呜夫妇虽仍在同一城市内,但他要回家,也要一小时的车程。这样的距离让林薇很安心,也不至使祁雨青太过担忧。只是祁雨青回来的次数仍算频繁,毕竟他在此住了二十年,父母又已年迈,他会关切也不是没理由的。
「结了婚,可以离啊。」楼玉蓝用理所当然的目光注视着爱子。
这是什么年代了?两人不合,当然可以离婚!她真不知道儿子的脑袋在想什么。
「有道是夫妻劝合不劝离,你这是在干嘛?」祁雨青笑骂道。
真有些不敢相信,向来严肃保守的妈会对他讲这种话。
「当初,你答应这场策略婚姻根本就是个错误。我本来要退这门亲的,你却允诺了,我想劝退你,你又跑去台湾找凯。
本以为你是想逃婚的...没想到,你竟然然在婚礼前赶了回来,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爸爸又乐不可支的,我还能说什么?本来想说,你们婚后若能合得来就罢了。
林薇是个好女孩,可是她不适合你。这一年来,你每天学校家里两头忙,她不留在家里照顾你便罢,还天天到公司上班,摆明了想要掌控大权。你若心甘情愿,我就能不心疼、也不说话;可是,雨青......你爱她吗?」
楼玉蓝清澄的眼睛担忧地看着爱子,她心所系的儿子。
「爱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祁雨青依然一派优闲。
去年,他本欲和凯谈谈,以坚定自己的信念,可是那次的相会,只增加了他的困扰,而信心消失得更快。
他花了几天时间在台湾四处逛逛,最后才在婚礼前夕逼自己飞回家中完婚。他并不觉得后悔,反正他没真爱过谁,娶谁又有河妨?
酸甜的樱桃,原本就极易入口,虽然吃不出真正的滋味...
「从小到大,你除了要求我们让凯来家里玩外,从没开口要求过什么。凯会是你一辈子的朋友,林薇能不能是你一辈子的妻?」楼玉蓝语重心长地问着,忧心得欲滴下泪的眸子,仅映着祁雨青虚应的笑靥。
「爱不爱不是重点,能不能有个美满的家才重要。」祁雨青依旧淡然,踩着悠闲的步伐独自离去。
「你还记不记得,你结婚的时候,搬到市区住,本来要把最大的那个房间布置成新房,你却嫌太大了,住起来空荡荡的,换了间小的,没过多久,又和林薇分房
睡。雨青,到底是房间太大,还是你太寂寞,你想过没有?」
楼玉蓝也不生气,只是叹息。她知道儿子孝顺,可是又希望他快乐,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所有的期望和关切都在他身上。她当然是想抱孙的,可是儿子不快乐,她快乐又有什么用?
「雨青,你还年轻,你们之间也还没有结晶,趁一切都还来得及,和林薇散了吧,让你们各自寻找土幸福。」楼玉蓝走在沙沙作响的林道上,心境却和清脆的响声恰恰相反。
「妈,你别想太多了。」祁雨青笑逐颜开,虽然母亲如是说,仍不见愠色。
「雨青,你太被动、内向,林薇个性强,对你未尝不是好事,可是你真能爱她?等着一个人和等一个家不同,你守的是人还是家?」对于祁雨青的不开窍,楼
玉蓝仅能沉痛地凝望着,她深感伤痛,但她的爱子却连哪里受了伤都不知道。
「妈,林薇怀孕了。」
祁雨青笑得开怀,满是将为人父的喜悦,可讽刺的是,楼玉蓝的表情一僵,再也发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欢喜以对,或悲叹她的儿子错失了逃脱的机会。
「四个月大了,林薇和我都太忙,直到这两天才发觉。」祁雨青兴奋地向母亲报告着,丝毫没察觉楼玉蓝脸上悲喜交错的矛盾。
「医生说胎儿很健康,下次产检时就能确定性别。」
祁雨青依然未察的说着喜讯,而楼玉蓝却漾开了抹涵义深远、又极度悲伤的笑。
她察觉了什么,可她的爱子却嗅不出不对劲的味道;悲伤来了,还以为是幸福地将它紧紧拥抱住。
错开了本该有的喜悦和悸动。
这是北美洲某个大都会,一幢一般人眼中并不出名的大楼里。
这幢看似不起眼的大楼里,住着一个业界极为出名的摄影师,这幢大楼是他的工作室和居所。
空调设备十分完善的大楼里,虽然屋外已然进入秋,屋内的温度却和夏天无异。工作人员们穿著短袖来来去去,而蓝幕前则站着一名半裸男子,他气定神间的随着摄影师的口令,变换姿势和表情。